我泫然欲泣,却又欲哭无泪,到底不知自己落到了这副状态,心思还没变动几分,十位长老就要一同发力,欲将我肉身毁灭,继而妄图把灵魂打入炼狱的不死之境,永生永世饱受折磨。可多年前偏是这些个白胡子老头把拯救他们蛇界的重任交到我手上的,我难以自处,心头岂止是忐忑不安。

不知为何,我预感到了即将面临的下场,心头万念俱灰,却又希冀自己能被拯救,哪怕再入轮回之境,也要雪耻这段深仇海恨。

眼前蓝光忽然一闪,我落入一股熟悉的味道中,微微抬眸,瞥见了幽镜,真想揉揉眼,看看这突然出现的人是不是真的。人一脆弱的时候,一根稻草都是救命仙绳,我全身渐渐被痛感笼罩,仿佛被抽干了空气,狠狠栽入他的怀中,最后只听得幽镜的呵斥声越来越微弱。

“尔等鲁莽,必食后果!既然将她送与本王,休要再夺回!这毁天灭地,重回混沌之事就让本王来做,你等妖孽就且坐等受炼狱轮回之苦罢!哼——”浓烈的恨意渐渐弥漫开去,却又一瞬间消逝,仿佛不曾来过,何有消失一说。

等我再次醒来,已忘记时间流动,看一眼四周满眼的虚无之气,错愕不已。

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死亡的痛苦,殊不知我依然还活着。

是幽镜,他竟来护着我了。

我想不出他何时出现,为何救我,一颗心已经全被各种污蔑的谎话充斥,闷痛的惴惴不安。那些事明明不是真的,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认为我罪大恶极?就像轩辕瑚先前说的那样,我会害了他,我怎么会害了他呢?

我明明很想去爱他,可我愈发爱的艰难了。

微微抬眸,眼眸渐渐适应了身处的虚无之境,举目望去,是满眼的茫茫幽暗之色,一如幽镜那一身的有蓝衣服。转眼想想,是他救了我,这便是在他的冥王殿罢。

“你醒了,玥儿?”幽镜旋身出现,将我从乳白色的玉床上扶起。

从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的思绪渐渐从混乱归为条理,也不知为何,从我醒来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所想的多为幽镜,此时看见他,甚是心安。

我埋下头,心神安稳的伸了手抚摸小腹,那股强劲有力的跳动更令我不知如何感激他,支支吾吾道:“冥王,我的事,实在是麻烦你了。你这大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毋庸多言,你的谢意正是我的愧疚之处,你便安心,日后断然不会出现让你危险的事。”他似发誓一般,目光凝视着我,仿佛令四周的气息都充满一层暧昧。

我的脸顿时烫起来,连耳根子都烧得厉害,全身还不适时的发虚,唯独腹中冷不丁的传来孩儿的踢动,我这才收了思绪的推开幽镜几分。

“冥王,你先离开吧,我累了,想休息了,有什么事过段时间再说好吗?”我开口求道,实则心中闷痛难忍了。

幽镜不明所以,只当我是真的累了,欲将起身离开,可我终究没有撑住,手臂一软,就狠狠的躺下去,稍大的声响把幽镜惊扰了,他旋即回身再次扶住了我。

“你怎么了?”他的手探上我的额头,触及烫人的温度,心下惊骇,即刻从怀中取出小瓶,掏出了一粒蓝色药丸塞入我嘴里。我的眼前模糊一片,却又无比清醒的看到了幽镜的脸,如此柔和暖人,好像我心里的那个他,爱了很久很久的那个他。

嘴角挂着笑意,我竟在他怀中迷迷糊糊的睡去,这一睡,就恍如千年。

人世无常,事事不可料,万物魂灵,

自有归处。

我的脑海中充斥着那么一股仿佛从幽远山峦深处传来的咒令,万物魂灵,自有归处,自有归处。

“啊!”我大叫一声,再次从梦魂中惊醒。

梦中的鬼魂对我穷追猛打,竟然妄图夺取我腹中的孩儿,可怜我跑断了双脚,还是没有摆脱那黑黢黢的恶魂,被他反扑在地,摔得痛彻心扉,只得大声呼出最后的希冀。

“玥儿?”幽镜的手从我身后探来,环腰托住,让我才从梦魇中脱离的软弱身躯靠在他怀中休憩。“做恶梦了?”

我点点头,喉咙干涩,无心言语,听得幽镜继续道:“这段日子,你尽在梦魇中无法脱身,我也曾试图将你从噩梦中唤回,偏巧你身子重,不得任意胡来,只好等你梦境散去了。可惜这一睡,足足半月啊。”

“我——竟然睡了那么久?”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张大的眼睛在他眼中分外惹人笑话,只好眯眯眼,傻傻的笑了。

幽镜的笑似乎具有饱满的穿透力,直抵我的心脉,我的笑意更浓了。

“如果你想笑了,就笑下去吧,美极了。”他柔软的声音不同平日的硬朗骇人。

“如果我这辈子不会再笑了呢?”不知不觉想起了他,那个他,好像是慕桀,慕桀啊,自那日被迫离开了痕桀殿,就再也没有见过。这长长短短的时日一晃而过,年年岁岁如流水,我怎么就抓不住原来的爱呢?那个执掌风筝的绳索,如今是还在我手中,还是另落了归处。

“岂会如此,你从这时起,就不会再有烦恼了。”他柔声回道,我瞬间消抹了那浓浓的心塞之感。

如今的幽镜于我竟有种慕桀在身边的错觉,偶尔我还能辨析他们,可时日稍微一长久,我就即可陷入混乱,从不去思考谁是谁,连我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更何况是我心中在乎的是谁。这种担心终于不知不觉的发生了,我却无力反抗,反而有种莫名的期待,好似灿烂妖冶的罂粟花扎根心中,我贪婪的汲取噬心毒药以缓解痛苦。

摇头散去淡淡的忧愁,嘴里便含住了幽镜递上来的蓝色药丸,先前他已经解释过,这药丸有助于调理气脉,集中血液精气,并不会大伤身体。

含下药丸,他送上一杯水给我喝,顺了喉咙的干涩不适。不管是吃食还是住宿,都是按照我的要求来,即是那人类生活的样子罢。我从来不见他有何不妥的地方,随时都万般优雅神秘,这或许就是幽镜迷人的地方。

还记得此前的时日,曾万般信任过一个叫游晋的书生,后来才知他便是有过照面的冥王,因为自己的扰人杂事,阴差阳错的受他诸多帮助,有生疏误解,利用逼迫也都无关要紧了,谁让他还是最终救我于水深火热中。

一别半月多,不知痕桀殿又有多少变数,他们都还好吗?

而轩辕瑚不知是喜是忧,如意算盘算尽,也该笑一笑的。

脑袋里无不是各种各样的烦恼,我想抛弃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向着幽镜哀求道:“可有什么法子让我忘记脑子里讨厌的事,不去想,不去难受?”

他美目一紧,认真凝视我半晌,直到我绷紧的神经接近崩溃,他才复取出原先小瓶中的药丸,同样是蓝色,却深沉的很,几乎快要是黑色的了。我有一瞬的紧张,还是逼迫自己吞下药丸,连水都不用喝下去。

在榻上躺了很久,也根本不方便走动,腹中孩儿的脉息愈发强劲有力,我愈发好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儿就恢复了生气,迅速的成长。或许遗忘了一些切身经历过的片段,我不知该哭

该笑。

我有些疲乏,背着入门处小憩,幽镜离了片刻。待我醒来时,幽镜正遣人送来汤羹,跟我以往吃用的毫无差别。他一身温润玉质,此时亦是换了一身幽蓝中泛着柔白的衣袍,令人如沐春风,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换了一身其他稍有差别的衣服呢,自然忍不住打趣。

“冥王,你的衣服有点不同哦!”他剑眉一拢,支走了侍女,端着盛好的小碗汤羹走过来。

“何来不同,便是你眼里看出了花样罢?”他反而笑话我,令我以为春思荡漾,当下一股莫名电流窜透心扉,我踟蹰瞧他一眼,像个做错事的小偷一样躲开了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

“吃点东西吧。”他一点一点的舀进我的嘴里,小心翼翼的神情可爱得很。

不知为何,我把“可爱”的字眼用在他身上,自己也是无法理喻了。

慢慢的一蛊美味汤羹被我吃了个一干二净,也不晓得多久没吃东西,现在活生生的一个饿死鬼投胎出来的。幽镜坐在我旁边,带有侵袭魔力的气息虽如炼狱中跳跃的火苗,美艳而危险,却一点一点渡过我的衣衫,打在我的肌肤上。脸颊微微红润,我反应不过来自己怎么了,凭着直觉将这个双目灼灼的人推开,也不言语,只是蛮横的用手把他推拒得远远的。

“为什么推我?”他讶然出声,我看不到他是否真的惊讶如沙哑干涸的声音。

“我——太热——不想靠你太近——”我实在难受的紧,说起话来都断断续续,勉强的很。

幽镜利落爽朗的笑倏然响起,又戛然而止,反而将我带入胸怀,轻轻的抱紧,任我怎么推他捶他也不动分毫。我不明白,有丝错愕的问:“你——给我吃过什么?”凭着直觉傻傻的问,也没料及他是否动怒。

幽镜不语,深不见底的幽暗黑眸仿佛望进了我的灵魂,在我失魂落魄的那刻,他攫住我的唇瓣,或轻或重的碾压吮吸,我好似不受掌控的四处飘荡着。

“你觉得会是什么呢?”许久以后,幽镜远离我,他的唇像跳动的火焰,红艳似血,灼烧的我头脑昏涨,气若游丝。我根本没有精气神理会他的话,大口大口的呼吸,才发觉喉咙里有什么怪异的东西,堵在那里格外不适。

“咳咳——”我轻咳起来,继而愈发猛烈,完全趴在床上颤抖。

幽镜倒是动手安抚,不停地安慰:“也罢,告诉你也无妨,给你吃的仅是些助长元气的东西。”

“我不相信!”我用尽力气吼了一声。

当下舒服了许多,被他托着身子靠在榻上,他继而道:“玥儿,你怎么的愚笨得让人无奈?若说慕桀精明沉稳,你偏是乱了他的一世。”他清朗的笑便随口溢出。

如何又说起我的祸害根本来了,轩辕瑚说我害他一生,连幽镜都稀里糊涂的说我乱他一世。“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会害他一生一世。”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知不觉的误了我们所有人的一生一世。”他的唇抵在我耳朵旁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说到最后,温热的气息像一道魔掌直击我的胸口,而那最后的四个字更像魔咒把我狠狠的刺伤。

我原来真的是那个什么也不做就能够让他们神魂颠倒颠沛流离的人,我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努力地要求幽镜找出证据证明,否则就是诬陷我了。

幽镜脸上的笑意像抹不掉的罂粟花,美艳而噬毒,却又沾染着地狱般的阴气,莫名的难言。他轻启暗唇道:“玥儿,不知有件事你还记得否?”

“哪件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