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蔡懋德领着一群高官大踏步地走进来,黎志陞等人依旧忙碌着,谁也没有抬头看他们。这几天,大家都忙里忙外,忙忙碌碌的,谁也没有时间去关注操心别人的事。

黎志陞见蔡懋德铁青着脸,径直走向自己,心中略一慌张,便明白自己背着巡抚大人制作记功票的事情暴露了,但心中也只是仅仅一慌而已,仍旧低头做自己事情。

蔡懋德方欲发作,却被太原知府孙康周从后面紧紧拉了一把,不由得回头瞪了一眼孙康周,只见他向自己挤挤眼,就顿时明白了。

“黎大人,只几天辛苦你了。”蔡懋德瞬间笑容满面,亲切地问道:“账面上还有多少银两?能够坚持几日?”

黎志陞见蔡懋德如此关心银两的度支,抬头笑着说:“这几天参加城防的人,越来越多,晋王捐献的五千两银子,已经用去了一大半儿。”

蔡懋德点点头,方欲询问记功票的事情,可没预料到,黎志陞说:“昨日,晋王来这里巡视,见银两耗费太快,担心后面短缺,就让本提学制作了一种记功票,暂时代替现银,等以后再凭票发放银子。”

黎志陞说的非常亲切,也非常缓慢,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而眼睛紧紧盯着巡抚,暗道,这是晋王让我做的,有本事,你去找晋王得了,不要跟我过不去。

听着黎志陞说话,蔡懋德觉得自己的心一步步在下沉,方才的怒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想,这晋王把我当猴子耍了一回。

黎志陞说完,再也不看蔡懋德一眼,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而蔡懋德立时觉得自己很无趣,转了一圈,迈着沉重地步伐,走出了大帐。

站在城门口,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蔡懋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浑身疲惫极了,脚底下一晃,似乎站立不稳,差一点儿栽倒。

孙康周从后面赶紧走上来,紧紧搀扶住蔡懋德,悄然说:“大人,事已至此,生气也无用,还是回衙门早一点儿休息吧。”

蔡懋德点点头,众人见状,纷纷抱拳告辞,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如刀的寒风中,仰天长叹。

刚回到巡抚衙门,还未顾得上休息,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如风一半,冲了进来,扑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大人,卑职无能,船窝渡口丢失了,张璘然投降了流贼,平阳已经落在流贼手中了。”

蔡懋德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一股鲜血涌上嗓子眼,他想极力吞咽下去,不料,刚一张嘴,就喷出一股鲜血,随即,蔡懋德翻身栽倒于地,晕死过去。

待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孤零零地

立在灯台上,散发出朦朦胧胧的暗光,几个模糊的人影,围在床前,都紧紧凝视着他。

少许,蔡懋德喝了一杯水,才渐渐看清楚围在其身边的人,默默地扫视大家一眼,最后,将目光紧紧落在巡抚标营将军张雄脸上,问道:“你说一说,这平阳是如何丢失的?”

张雄轻叹一口气,看了众人一眼,又注视着蔡懋德蜡黄的长脸,还没有说话,泪水就流了下来。

当张雄带领标抚营赶到船窝渡口时,天刚刚放亮,河风吹得正紧,飞沙走石,尘土漫天,而此刻,大顺军前锋张鼐已经带领部队来到黄河对岸,正准备渡河。

张雄刚刚将部队安置完备,就见贺人虎也带着人马赶到河边,两人稍一商量,就分头行动,指挥将士们沿着河岸挖掘壕沟,做好战前的准备事宜。

黄河对岸,张鼐骑马立于一处山岗之上,迎着呼啸而来的冷风,默默地紧紧地观察对面,寻找进攻的最佳突破口。

张鼐边看边想,从排兵布阵来看,这贺人虎还真是一块战将的材料,将明军分布的错落有致,形成数道梯形防线,从黄河岸边,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岗丘陵。

如果要快速攻破明军防线,必须先渡过黄河,而后,迅速占领滩头阵地,建立起第一道防线,从而掩护后面的大顺军继续跟进。

许久,张鼐也没有发现明军破绽,决定强攻,向打乱其部署,而后,再寻机建立滩头阵地,将战火引向明军一方,只有如此,才能够在最短时间之内,夺取船窝渡口,保证后面的大部队继续前进。

想到这儿,张鼐神色严峻,猛地一挥手中的红旗,只见大顺军随即发出呼喊,数千将士抬着船只,以排山倒海的大无畏气势,争先恐后地冲向黄河。

东岸,贺人虎见大顺军开始渡河,嘴角挂着冷冷的笑容,两眼放射着极为鄙视的凶光,大声命令弓箭手做好射击准备,待大顺军渡至黄河中央时,再放箭,令其无处逃生。

孙子曰,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张雄骑着战马,手提锋利的大刀,站在不远之处,紧紧盯着前面的贺人虎,暗道,根据巡抚大人的吩咐,如果这贺人虎作战不力或有叛变投敌的举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砍下其脑袋,而后,接管全部明军。

西岸,张鼐紧紧地注视着大顺军渡河,眼放冷光,少顷,见大大小小的船只全部下水,便大喝一声:“放箭。”

瞬间,无数支利箭形成一阵箭雨,纷纷射向对岸,而对岸的明军则毫无反应,任凭大顺军的利箭落在他们身上。

明军在以极大的耐心等待最佳攻击时机,只要大顺军渡至黄河

中央,那么,他们手中的利箭,就会毫不犹豫地射向这些不怕死的流贼,将他们全部杀死在黄河浑浊的流水之中。

张鼐见对方没有丝毫动作,便明白了这其中包藏的奸诈之计,暗道,这贺人虎想“半济而击”,想得挺美,我要一举冲破其黄河防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渡河的大顺军已经快要到黄河中间了,明军也要开始反击了,张鼐见时机一到,又举起红旗,猛地向下一劈,另一批大顺军又抬着隐藏在岸边树林中的船只,纷纷呐喊着,冲进冰冷的黄河。

东岸,贺人虎见时机一到,便将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忽地举起,暴喝一声:“放箭,给老子狠狠地射,将这些不要命的流贼,全部射死在黄河中。”

刹那间,等候多时的明军纷纷射出了手中的利箭,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箭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铺天盖地,射向黄河中的敌人。

一时间,许多大顺军将士纷纷中箭落入水中,发出极其凄厉的惨叫声,又有很多船只被突然涌起的巨浪打翻,船上的大顺军将士全部掉入水中,淹死了不少不会浮水的将士。

可是,尽管遇到敌人的箭雨和巨浪,但英勇的大顺军将士没有被吓到,一面放箭还击,一面迅速划动船只,极力靠近对岸。

贺人虎见状,一股火气迅速升起,大声叫喊着,督促明军加大放箭力度,同时,又喝令点燃唯一的一门火炮,随着一声巨响,一股黑烟腾空而起,炮弹击中一只大顺军船只,顷刻将其击翻,船上数十名将士全部落入冰冷刺骨的黄河中。

张鼐急得大喊一声,传令船只加快进军速度,力争以最快的速度接近东岸,和敌人短兵相接,让其弓箭失去作用。

在如此激烈的交战中,张雄依旧骑在战马上,神色冷峻,一眼不眨地紧紧盯着贺人虎,紧握手中大刀,做好随时冲击的准备。

当张鼐看见几艘船只靠近东岸,将士们一涌而下,跳进水中,高举泛着寒光的刀枪,大声呐喊着,冲向滩头,神色顿时轻松,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只要冲上滩头,就完全有可能击败明军,从而,很快地建立滩头阵地,那么,大顺军就会很快地夺取船窝渡口。

贺人虎见大顺军将士冲向滩头,急得大吼一声,一跃而起,带头冲过去,手舞大刀,一口气砍翻数名敌人,和大顺军紧紧混战在一起。

此刻,张雄已经完全看得出来,这贺人虎根本就不会投靠大顺军,如此英勇的将军,怎能平白无故地怀疑他呢?

想到这儿,张雄觉得脸上一阵发烧,随即,大喝一声,指挥标抚营一千多将士,如下山猛虎,气势汹汹地扑向滩头,欲将大顺军全部消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