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有流贼李自成，自幼生性顽劣，不学无术，少长，为非作歹，祸害乡里，无恶不作，不久，与高迎祥沆瀣一气，祸及陕山两省，而后，又横行江南，杀人越货，涂炭生灵，血流成河，人神共愤。”

朱求桂仔细品着香茗，听到这里，不禁大声叫好，说：“傅先生寥寥数句，犹如刀刻岩石，将李自成之本性，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好文采。”

傅青主得到晋王的赞赏，脸上立时流露出一股得意之光，顺手喝了一大口茶水,神采奕奕地看着蔡懋德慨然朗读其文。

“及今，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对抗天朝，残害三秦而不知满足，妄图东渡黄河而进入三晋大地，欲再次奴役我三晋百姓，任意杀戮，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朱求桂越听越解气，心中极其舒服，紧紧盯着傅青主，暗道，此等人才，竟出在我三晋大地，实乃本王之荣耀也。

蔡懋德一口气读完，大汗直流，甚是兴奋，不由得击节赞叹曰：“傅先生真乃国士也，而今屈居三立书院授业，实乃本抚之失职也。”

傅青主大大咧咧地一笑，说：“巡抚大人过奖了，傅某生性疏懒，无意仕途，喜静而不好动，讲学乃傅某之平生所好也。”

说完，三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书房内充满了极其快活开朗的气氛。

下午时分，太原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傅青主写的文告，蔡懋德又派出一群兵丁，

在城内四处收缴李自成的布告，将几十个形迹可疑的嫌疑人员抓拿归案。一时间，太原百姓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公然议论大顺军进入三晋之事，太原乱哄哄的秩序得到了极大的改变。

此刻，晋王朱求桂又拿出五千两银子，供蔡懋德招兵买马，一时间，太原增加了许多新气象，军民都不由自主地走上大街城头，纷纷加入城防大军之中。

蔡懋德率领布政使赵建极巡宁道毕拱辰等人，在城内主要街道巡视一番，见秩序井然，甚是满意，而后，又领着众人，登上太原北城门。

群山莽莽，白雪皑皑，树木肃立，河水涌

动，苍鹰翱翔，天广地阔，无边无垠，蔡懋德及众人无不赞叹，好一派北国风光，雄浑壮阔，气象万千。

走到一座军帐前，蔡懋德方欲进去看看，却听见里面传来议论声，声音越来越大，说话之人也情绪激动，便不由得站定，用手示意众人安静，伸长脖子，屏神凝气，仔细听起来。

一个粗壮苍老的声音说：“巡抚衙门贴出的布告上写着，不论男女老幼，只要上城搬运东西，每天二钱现银，当天结算。这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一个年轻嫩细的声音劝道：“老哥，你就先拿着这记功票，黎大人不是说了嘛，等打跑了流贼，就凭着这记功票去衙门领银子。”

“打跑了李自成，再去也领银子，你娃娃想的挺美。万一衙门不认账，两眼一翻，老子找谁要银子去？”

“可黎大人发给我们的是记功票，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是记功票，以老子看来，纯碎就是废纸一张，擦屁股也没人要。”

听到这里，蔡懋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冷眼瞅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摇摇头，略一思索，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军帐里住了十来个贫苦百姓，正围着一盆炭火取暖说话，猛然间，见一群身着锦衣华服的达官显贵走进来，都惊得站起来，怔怔地看着，一时竟不知所措。

蔡懋德走近火盆，极其和蔼地问道：“你们吃午饭了吗？”

众人都不自觉地点点头，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地盯着他，眼中充满了惊疑恐惧之情，刹那间，账内的气氛显得非常沉重压抑。

蔡懋德微微一笑，更加和气地问道：“巡抚衙门规定，不论男女老幼，每人每天二钱现银，你们都按时领到了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而后，将目光聚在蔡懋德脸上，都一起紧紧看着他。

这时，太原知府孙康周紧走数步，说：“寒冬正月的，大家不在家过年，都跑出来守城，真是辛苦了。这是山西巡抚蔡大人，大家又什么为难的事情，就直接说出来，蔡大人

会给你们做主的，不要怕。”

蔡懋德点点头，笑着说：“大家不要怕，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说出来，我会给大家做主的。方才，我在外面，听你们说的正欢，把衙门发给你们的记功票，拿出来，让我瞧瞧。”

一个年近五十头发花白的老头，抖抖索索地从衣服里面掏出几张记功票，又抖抖索索地递给蔡懋德，用苍老的声音说：“这就是衙门的黎大人发给我们的记功票。”

蔡懋德接过所谓的记功票，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查看起来。这是用黄纸制作的一种凭证，上面写着银两数目，盖着鲜红的山西巡抚衙门大印。

看着手中的记功票，蔡懋德的手微微发颤，脸色变得铁青，腮帮上的肌肉不停地颤抖，眉头拧成了一个巨大的“川”字，众人都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胆战心惊地紧紧注视着。

突然，蔡懋德大吼一声，如火山喷发般地爆发了，嘶声竭力地喊道：“黎志陞，你个没有良心的狗东西，竟敢用这种废纸代替银子，克扣军饷，你个混账王八蛋。”

这从丹田深处发出的一声怒吼，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也震醒了，原来用这种记功票顶替现银，是山西提学黎志陞从中搞的鬼。

蔡懋德发出痛快淋漓的大喊之后，神情激动地来回走动数步，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冷冷地说：“大家不要惊慌，各自把这记功票保存好，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同时，将手中的几张记功票递给老头，说：“你不要担心，只要我蔡懋德当一天山西巡抚，就不会少大家一钱银子。”

说完，带头大步走出军帐，赵建极毕拱辰孙康周等文武官员，相视一眼，都默默无声地紧随其后，走出了军帐。

这时，就听账内传来一声大喊“青天大老爷，大家给青天大老爷磕头了。”紧接着，又传来浑厚整齐的呐喊声，“青天大老爷走好。”

蔡懋德强忍着泪水，没有回头，径直走向设立在城楼下面的军饷发放处。那里，山西提学黎志陞正领着一帮人在忙碌地核算计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