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旧式妇女(1/3)

“才刚二十岁,长得不算顶好,还比不上姨娘,可有心眼儿了,戏班子里长大,常年迎新送旧、风月里打滚,学了一身本事,把男人们耍得团团转,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迷她,可也没象老爷这样,迷得非要娶回家里来,你说娶到家里来,得排在姨娘后头,又要明媒正娶,娶来当正室,这样的话,叫姨娘怎么过?想想都替姨娘可怜,原先夫人在世时,姨娘已吃了不少苦,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老爷说给她摆酒行礼,忽然变卦了,要娶一个爷爷奶回来,还叫她活不活?姨娘天天哭,我们也无法,只能说些话劝她宽心,看着哥儿吧。”又咬牙切齿:“都是那个贱婢起的事,闹得人家宅不宁,你说你一个唱戏的,嫁人也找个戏子,不守本份,非要嫁给老爷当夫人,老爷糊涂,你自己就一点儿不知道自己身份?勾引老爷,还想嫁到园里来当夫人,我们知道了没有不气的,别看姨娘一个佃农家女孩,当仆佣的,本来该嫁一个仆佣或是庄稼汉,顶好在镇上开个小铺,每天吃辛劳苦,养活孩子,她一步登天嫁给老爷,肚子又争气生了个哥儿,吃的好穿的好,风光排场,其实姨娘心里苦啊,好在哥儿聪明,若不是有哥儿,姨娘在夫人手里遭的那些罪,一个想不开,扔崩就走了。”

鲁恩莞尔:“有你们在,她的日子好过多了。”

鲁恩的话让周嫂很高兴,她道:“我们做下人的,本也做不了什么,姨娘对我好,我也得报答她。”

“园里所有仆佣,都和你一样心思就好了。”

“说起姨娘,下人们没有不竖大拇指,都盼着老爷和她能尽早行礼,她扶了正,大家也心安些,老爷要是娶个事多的爷爷奶,那日子才不好过。”

“邓先生娶清秋的事情,在镇上公开了吗?”

“园里没说,管家一向不和我们说事,只叫我们干活儿,我们还是听来园里来送菜送物品的人说的,邓霁春上在镇上读书,姨娘有时和我们一起去接送,和镇上开铺子的也说说话,邓霁不上学后,这些人也来串门,都是听他们说的。”

“王太太打算送邓霁去上海读书,邓先生不让,两人意见不一致,又传出邓先生要娶清秋过进门的事情。”

“是啊。”周嫂看一眼鲁恩,道:“老爷说邓霁还小,不让去,姨娘说不能让孩子依赖家庭,得培养他独立,她就这一个孩子,才刚十岁,她也忍心,送他去恁么远的地方。”

鲁恩赞賞道:“王太太很有远见,也能忍辱负重,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邓霁,是啊,一个母亲,为她孩子做出任何事情都不稀奇,这是什么?”他看到小柜内还有一个小盒子,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对亮晶晶的耳钉,耳钉看起来非常漂亮,但也值不了几个钱,是少女们通常喜欢的玩意儿。

周嫂看着耳钉道:“这个是我收拾房间时,在地上捡到的,姨娘让我放到柜

内。”又道:“邓秀也有副一样的。”

鲁恩道:“这个是王太太拿过来,放到邓先生跟前,邓先生扫到了地上,你问她时,她很平静,没有疑问,也没有诧异。”

周嫂赞道:“先生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听小红说,老爷为了什么事问姨娘,姨娘就把盒子拿给了老爷,老爷阴沉着脸,很不高兴,老爷姨娘的事,我们也不敢问。”嘴上说着不敢问,语气和眼睛里的好奇却按捺不住。

一向乐于助人的鲁恩道:“桂园一向家规严谨,王太太自己又没有买,那么和邓秀一模一样的耳环,是谁送给她,惹着了邓先生呢?”

周嫂惊呼:“你不会是说何先生吧,他怎么会送给姨娘一副耳环?私相受授,老爷当然不高兴了,不过何先生和姨娘见面次数也不多,他们在一起,说的最多是哥儿上学的事,往往还有人跟在一起,我知道了,何先生对人一向好,还给了我和小红一人一双袜子,他看见耳环漂亮,给郑秀买想起姨娘,就多买了一副,年轻人不知事,不知道姨娘已经嫁了人,忌讳这些事。”

正说着,听着外面有杂沓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小棋高喊:“鲁恩先生,鲁恩先生。”

鲁恩应了一声:“这里。”

周嫂一脸慌张道:“先生?”

鲁恩安慰她道:“你不要怕,管家安排人来守灵了,房间里有人。”

周嫂还是不放心,跟着鲁恩走了出来,但看见几个佣人都身披麻布孝衣,拥进正房,在门前的鼎内点上香烧上纸,蹲在一旁或玩耍或装悲切,方才放心地转了回去。

鲁恩问小棋:“怎么?”

“薛先生让你过去大门口,看看灵棚搭哪儿里合适。”

鲁恩应了一声,往大门走去,他从早上六点坐车来遮山,到现在快十一点,一刻也没有休息,即便他精力再怎么旺盛,也感到疲倦。这真是多事的一天,邓家印失踪、何海被杀,邓家印的尸体在何海坟墓里出现,其中如果有关联的话,关联之处在哪里?若是没有关联,只不过两桩凶案凑巧碰在了一起,那么杀死邓家印的凶手,必然是熟知桂园之人,此人知道何海新葬且知道葬在何处?把邓家印的尸体埋了进去。关键之处在于,邓家印是怎么被打死的?又是在何处被打死的,他头上的伤口和何海极为相似,用的什么凶器?不过邓家印的死和何海之死截然不同,郑瑞龙和陈兴没有看出来,他仔细查验了何海尸体,很清楚致何海于死地的,却并非是他头上的伤。

薛止安和何文宣对着一地的物品指指点点,大门敞开,几个人还在往大门内搬着物品,一个主管模样的人垂手站在薛止安和何文宣跟前,听他们说话。

薛止安看见鲁恩,忙道:“鲁恩先生,你看灵棚搭在哪里合适?”

鲁恩看着一地黑白相间的纸花纸幡、白扎,皱眉道:“此地有这样的风俗?”

薛止安道:“鲁恩先生对丧仪不熟悉,

就这绍纶还挑了肃穆的,还有花花绿绿各种神像的,没有要来。”

一旁主管模样的必恭必敬道:“邓少爷要了最肃穆的,其实这个比带神像那些还贵,这个搭起来也有气势,附合桂园的气派,咱遮山人都知道,桂园威威赫赫几百年,老爷的丧礼,不能寒伧了,掉了桂园的价儿。”又跌足叹道:“想不到是邓老爷用,老爷正当盛年,还说要……”忽然警觉地看看鲁恩,住口不说了,想笑,又觉不是笑的时候和场合,笑尬在脸上。

何文宣道:“其实镇上的物品,倒不便宜,有的比上海还贵。”

主管接上话:“小地方嘛,小地方,小地方的人都想往大城市去,没见大城市人落户到小地方,不过图新鲜,来住个三五天,顶多三五个月,就走了。”

在上海上学的邓融不愿继承父业住在遮山,他顶愿意父亲把生意转到上海去,不过生意人都迷信,相信生意享通要靠天时地利,在一个地方生意享通,换了地方可能就不行,这可能也是邓家印不愿到上海投资做生意的原因,他未尝不愿意儿子能独挡一面,把生意拓展到上海,但显然邓融让他失望了,他清楚邓融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也许邓融将就能守住家业,如果他听他的安排。邓霁还小,他愿把他在身边,教他做生意,他是个骄傲的人,不愿把软弱示人。王朝琴一心想把儿子送到上海读书,因此和他有了龃齬。生意人独断专行,看上了年轻貌美的清秋姑娘,但他若想要得到她,必须明媒正娶,这是清秋开出来的条件,他尚在犹豫,然而邓融回来了,然后他就知道了,他这个儿子早在他认识清秋之前,就是清秋姑娘的追求者,而清秋姑娘,似乎也青睐于他。这大大激怒了他,他这一生,在任何争战中都要获胜,哪怕对手是他的亲儿子也不行,他一定要获胜,所以才有了明媒正娶清秋姑娘的说法,似乎他也准备好了,要把清秋姑娘迎娶进门,送她贵重的玉器,也必然盘算过,等清秋姑娘进了门,这些东西还都是他的。忽然十万火急把邓融叫到身边,带他去拜客、处理纠纷、看账,似乎倾刻要把家中的一切传授给他,生意人的心思,还真是一个谜啊!

“鲁恩先生,您看把灵棚搭在哪里好?翟主管好动工。”

鲁恩他看着花木前宽敞的空地,道:“邓先生是凶死,按照凶死的说法,身体不能停在房内,灵棚搭在这里最好了,左边是亭子回廊,右边是道路,等响器班的人来,不用另外搭棚,只管搬过来椅凳,坐亭子里就好。”

一切简便行事,是鲁恩的风格,那些行事作为愿意拉风的人,并不赞赏他。何文宣就说:“太简便了,让外人看失了桂园气势。”

翟主管仍然必恭必敬道:“邓少爷也说不能太简便了,桂园在方圆几百里赫赫有名,不能让人小看了去,响器班没有棚子,让人笑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