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见到他的最后一个人(1/3)

王朝琴看看他们,接着道:“老爷回来以后,换了衣服,吃完晚饭就去西院了。”

邓艮冬道:“宝山在西院看账面。”

鲁恩扫一眼邓融道:“你在镇上,和邓先生有了争执,邓先生命你和他一起去看账面,你因着对他不满,没有去,邓先生很生气吧。”

邓融默默无言。

邓艮冬道:“我不知道他们在镇上……”

鲁恩点头道:“从田里上来,你没和他们去镇上,你找你儿子邓绍伦去了,你们还要照管何家,何海那天安葬,邓绍伦在为桂园做什么事?”

邓艮冬谦虚地说:“绍伦自幼在桂园长大,也曾送他读过几年书,无奈他不长进,读书不成,长大后宝山让他管外面的事情,如今也有十几年了,这孩子做事还认真,宝山很满意。”

这父子两个,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可以说是桂园的骨肋之臣。能够取得恁么精明的邓家印的信任,跟随邓家印时间长是一个原因,另外他们的忠诚也是邓家印认可的。

“看账是你和邓绍伦陪邓先生?”

“是啊。”

“邓绍伦怎么没来?”

“他在外面,叫小棋去叫他。”

鲁恩道:“先不必,说说看账的事,邓先生说了什么?”

“总之时局艰难,生意田地的收入都不如往年,宝山也没说什么?”

“自始至终,你都在陪着邓先生?”

邓艮冬谦恭地道:“是。”

“你儿子邓绍伦呢?”

“他也在。”

“你们中间没有离开过?”

邓艮冬迟疑道:“少爷不肯来,宝山很不高兴,我让绍伦去叫他,他还是不肯来。”

“看到什么时间?”

“十一点多,快十二点,绍伦新买了一块怀表,随身带着,年轻人瞌睡多,宝山一直不说话,绍伦悄悄和我说‘十一点半了’。”

“然后呢?”

“绍伦说过不长时间,宝山就把账册合了起来,说回来睡觉,我看看墙上挂的钟表,还有一刻钟十二点,送宝山出西院,看他往正院走,回来和绍伦说了几句话,打发他回家去。”

“邓先生没有带什么回正院?”

鲁恩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所有人都看着他。邓艮冬更是诧异,摇着头道:“没有。”

鲁恩的眼睛看着王朝琴,道:“太太,当晚邓先生回正院没有?”

王朝琴道:“回来了,我知道他在西院没有回来,也不敢睡着,躺在床上,怕他回要我服侍,听见他在外面走动,我问了声‘老爷回来了’?老爷在外面应了一声,我说我就起来,老爷和我说不必了,问我是谁当值?我说是周嫂,老爷说叫周嫂到他房里,我喊周嫂,周嫂就到老爷房里去了。”

鲁恩道:“周嫂呢?”

其实桂园的佣人们听说上海来的侦探在查老爷失踪的事,早聚到了院内,听见喊周嫂,一个穿玉色大衫、黑裤子,盘着头的中年妇女忙道:“在这里。”

周嫂一脸惶惑地走进屋内,看着王朝琴,王朝琴温和地说:“先生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要害怕。”

得到主人肯定,周嫂鼓足勇气,

看着鲁恩。鲁恩道:“邓先生失踪那天晚上,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送壶茶到他房里。”

“当时是在外面的房间还是卧室?”

“在卧室,老爷站在床旁,我把茶壶放到了窗前的几上。”

“然后你就走了。”

“是啊,往后我端了洗脚水进门,喊老爷洗脚,老爷说不用了,我就端着盆出来了。”

“你进卧室的时间,邓先生床上的被褥,是抻开的还是卷着的?”

周嫂怔住了,道:“我没往床上看。”想了想道:“应该没有抻开。”

“你看清楚了。”

周嫂睁大眼睛道:“屋里灯暗,我没看见,老爷站在床前,看着床上,被褥要是抻开了,他看着床做什么?”

周嫂稚气的回答引人发笑,但没人笑出来,就连小孩子邓霁,也不动不闹,乖乖地听大人们说话。

鲁恩端起茶喝,给脑子思考的时间,放下茶碗道:“老爷叫你的时候是几点,你看时间没有?”

“我端洗脚水站门口,等老爷吩咐,老爷一会子才说不用,我看那挂钟,十二点半了。”

鲁恩道:“第二天你收拾邓先生房间的时候,被褥是抻开的还是卷着的。”

“抻开的。”

“床上睡过人了吗?”

周嫂犹豫道:“没睡过,不过老爷一向干净整洁,不会把床铺弄得乱糟糟。”

鲁恩低头沉思,道:“茶壶里的茶呢?邓先生喝了多少。”

周嫂高声道:“没有,茶壶里还是满满一壶,老爷没有喝。”

“哦,那面盆里的水、毛巾,邓先生用过没有?”

“水干干净净,毛巾也叠得很整齐,不象用过,我还是把水换了。”

“以后便没有人再看见邓先生了?”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俱带着疑问。王朝琴道:“早饭时间到了,我去问老爷早饭去餐室还是送到他房里,不见老爷,以为他在园里,小棋说他一早就起来到了上房门旁,没见老爷出去,老爷在园里走动,小棋常跟着。”

“那时是几点?”

“快七点,早饭七点准时开饭。”

鲁恩看向周嫂:“你来收拾邓先生房间,是几点?”

“六点,老爷起床早,我们随时得伺候。”

鲁恩灰色的眼睛转动,道:“就是说邓先生从西院回来以后,和王太太说了话,让周嫂送茶到他房里,没有洗脚,房间里除了邓先生棉被是抻开的,一切如常,邓先生仍穿着昨天的衣服和鞋子,回到房间以后,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就这么,不见了,。”

众人又是互相看,鲁恩道:“这样的天气,邓先生应该是天天换衣服。”

王朝琴勉强道:“是我疏忽了,原来晚上是我服侍老爷换衣漱洗,后来有一阵子霁儿生病,我整夜守在霁儿身旁,老爷就让周嫂她们几个服侍了。”

王朝琴的自责让鲁恩看出,这位年轻太太对于年长她三十岁的丈夫,感情并不深,能够不在服侍丈夫,对她是一种解脱。

一个身形肥胖,腰里系着围裙,五十多岁的男子忽然来到门口,朝邓艮冬看,邓艮冬朝他摆摆手。鲁

恩看见道:“我们先吃饭吧。”他掏出怀表,道:“一点多了。”

因着前头一团迷雾,吃饭时大家都心情沉重,不说一句话。鲁恩很快吃完了饭,对邓艮冬道:“我们去西院看看。”

西院是个小巧的院落,掩映在树荫里,还没走到西院门前,就闻见浓郁的桂花香味儿,鲁恩站住,闻着桂花香味儿,心想桂园真名不虚传。邓艮冬看鲁恩嗅鼻子,道:“西院里种的有桂树,还是大伯胜文在世时种下的。”

“邓管家比邓先生年长一辈。”

邓艮冬道:“我们是偏远本家,家里过不下去,来投靠艮尚哥,艮尚哥那时也艰难,二话没说,收留了我,如今五十多年过去,当时的宝山,还是个小孩子,谁想得到,桂园在他手里,重又翻了个天地,正院、东院都加盖房屋,重新铺陈,西院还是老样子。”

这个西跨院,果然是独立于正院的一个古朴的老院落,虽然门窗重新经过油漆、屋顶墙壁重新修粉刷,西院的古老还是显露了出来。

站在大门前,鲁恩看着从正院进过来的路,道:“你把邓先生送到了这里。”

邓艮冬点头叹息:“我看着他往正院走,早知道这样,就送他回去了。”

从正院大门走到这里,正好走了七分钟,这一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道路两旁是花圃、假山和杂树,并无特别隐僻之处。鲁恩站在大门口,又嗅了嗅鼻子。

推开大门进来,小小的院落里几棵桂树正开花,散发着桂香。鲁恩还是忍不住道:“这是什么味道?”

邓艮冬尴尬地道:“房子老了,潮,蟑螂、虫子乱跑,我烧了点艾草。”

邓艮冬说烧了一点,其实并非一点,在院子里、他住的房间里、账房门前,都有烧过艾草的痕迹。他房间的门开着,门口对床摆着个小香炉,炉里点着的香还没有燃完。

账房是一个大房间,门前放着几盆旺盛的发财树,进门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白纸、宣纸,笔筒里有毛笔,也有现代自来水笔,账册一摞摞竖在玻璃柜子里,上面标注着年月日,鲁恩看到,里面的账册簿子,最早标注是在三十年前。邓家原本家底不薄,但富不过三代,邓家印重又发迹,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

账房的墙上,挂着一个小册子,上面记着几月几日什么事,其中有一张写着,八月十五前,给某某人送礼,鲁恩看最后一行写着“清秋姑娘”几个字,问道:“这个清秋姑娘,是何许人?”

邓艮冬脸上没有一点儿声色,道:“是镇上戏班子里的姑娘。”

“邓先生很给这位清秋姑娘捧场啊。”

邓艮冬尴尬道:“宝山生意做大了,总有点应酬,宝山说清秋姑娘见过世面,能帮着他,意思要娶她为妻,不过一时迷惑,那戏班子里演戏的,给人喊着做妻做妾,不能进桂园的门,琴姑娘从十六岁就跟了宝山,又生了恁么漂亮的一个小少爷,总要扶正,宝山一向好心,对外人慷慨,不会为了一个外边女子,丢开朝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