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见她?”
口鼻都被厚厚的白棉布捂住的薛靖远就道,“小姑娘怕是不见你一面不会死心。”
面色有些潮红的陆长风痴痴地望着屋外,坚定地摇头,“不,我不会见她的,你,出去劝劝她吧,我怕她的身子受不住。”
薛靖远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这事,你还是亲自与她说吧,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长风的目光收了回来,他看着薛靖远就道,“便说,说我死了,算了,先别告诉她,让她回去,等我去找她,让她跟着丁匪一道出城。”
薛靖远没有说话。
虽不过相处几日,他对那个丫头的执拗已经能预料到,这般哄小姑娘的话,她哪里肯信,如若不然,怎的会找到这个地方来。
陆长风摩挲着手中的那枚温润的玉佩,垂着眼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呀,不好,小丫头晕倒了——”
薛靖远惊呼一声,人就冲了出去。
陆长风大步跟在身后,只是才走了两步,又急急收了脚。
“你帮我好好看看,她到底是怎的了,”他焦急地在后头喊话,“带她离开这里。”
林素儿身子发软,人便瘫软在地上,她趴着地上仍在叫着那人的名字,见紧闭的大门忽然开了,不由眼前一亮,待看清来人,眼中的光芒又暗淡了下去。
“你如何了?”薛靖远蹲下身便要去扶林素儿。
“他怎么了,怎的不肯来见我,我知道他在里头,我要见他,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薛靖远苦笑,一个两个的,这两人就会为难他。
“你先起来说话,”他劝着林素儿,“地上凉。”
林素儿慢慢爬了起来,眼睛却仍是盯着那扇黑漆大门。
“他呢,我要见他。”
她的嗓音已经完全变了调,便是离得近,薛靖远也只能听到极微弱的声音。
“这里不大好,你回去衙门守着,我——”
“那是什么?”
林素儿忽然指着屋后升起的浓烟,又看向从屋侧出来的人,“他们脸上蒙着布巾做什么?”
她心底生出一股巨大的不安,眼中满是惊恐。
薛靖远叹气,女人太聪明也不好。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有些不忍地道,“便是你想的那般,昨日起,军中有人高热不退,将军在病房多待了一会,今日也开始发热,按他的命令,所有起热的人必须隔离在此,为了稳住军心,消息已经被封锁了……”
后头的话,林素儿压根就没有听进耳朵里去,她脑中只有那一句,他感染上了瘟疫,是瘟疫!
她身子往前一歪,若不是薛靖远眼疾手快扶住,人便摔倒在地。
“那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死死拽住了眼前人的衣摆。
薛靖远动了动嘴唇,只道,“你先出城,城中将会是何光景我们都不敢保证,这也是他的意思。”
“不,不走,我不走,”林素儿拼命摇头,“我,对了,我有药,我有药啊,”她满脸希冀地看着薛靖远,“你是神医,你开药,他便好了。”
薛靖远无奈地摇头,“不行,药材我都用了,暂时看不出成效,或许——”
“不不不,不是,是我带过来的药,是薛太医他老人家开的,很多,我都有,在车上,”林素儿用手比划着,“你试试,肯定行的。”
“我祖父开的药?”
薛靖远的眼中慢慢流露出丝喜色。
“你说说看,都有些什么药材,我试试!”
两人很快便行动起来。
屋里的陆长风隔得太远,并不能听到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只是看到林素儿儿与薛靖远正激动地说着什么,随后两人走前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他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似解脱似高兴又似乎有些失落。
她走了,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这辈子,他与她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陆长风靠着墙坐着,嘴角露出一丝惨然的笑。
老天爷何其残忍,既让他与她相识,却又不让他们相守。
他不甘心,明明唾手可得的东西,转眼便要失去。
他脑中浮现的都是二人相处时的场景,她的笑,她的哭,她的无赖与坚毅,所有的一切,都只存留在他的记忆中。
陆长风轻轻摩挲着这枚曾经由他亲手送出去的东西,那上头仿佛还带着她的余温。
夜幕不知何时悄悄降临,一个闷雷在头顶炸开,伴随着噼啪的响声,瓢泼大雨便倾覆而下。
陆长风不知坐了多久,等到他回过神来之时,门已经被人推开。
“你来了,”他抬头看了门口一眼,“她走了吧,丁匪送她出城了?”
薛靖远端着药碗走到他身旁,“你将药都喝了吧,这是我重新调配的,说——”
话还未说话,陆长风已经端起碗一饮而尽。
这般配合的病人,薛靖远欣慰地点头。
“你倒是乖觉,”他笑眯眯地道,“省下了我不少功夫,隔壁间的那些,有不少人听说可能是瘟疫,说什么都不肯喝药了。”
“只要有一份生机,莫说是药,便是你说砒霜能治瘟疫,我也毫不犹豫喝下去。”陆长风擦过嘴角,淡淡地道。
薛靖远一噎,只好道,“砒霜怕是不能治病,你放心好了,我有八成的把握了。”
陆长风的眼皮一抬,随后又垂下眼睑。
他祖父曾经说过,太医的话也只能信个两成,其余的,你自行去想。
见他神色淡淡不以为然的模样,薛靖远就道,“你的小妻子没走,还在给你熬药呢。”
陆长风猛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薛靖远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我说你活不久了,让她赶紧退婚改嫁,小姑娘说她要留下来,便是你死了,也要给你收尸呢。”
陆长风的嘴角抿成了一道缝,看向薛靖远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喂,你莫要瞪我,小丫头对你死心塌地,这是你的福气,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如今这模样,人家都不离不弃,你也算是值了。”
陆长风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的温柔之色是薛靖远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