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来硬的啊?”刘大妈忧心忡忡的。

“放心了,这里毕竟离K城这么近,全国著名的城市边上,他们绝对不敢真的乱来。难不成敢连人带楼把我埋在这里?”老李沉沉叹口气,“我就怕他们最后就这么耗着,这房子最后……也没法住了啊。”

“是啊,假如最终他们僵持着,我们这房子可也就毁了。”

……几位老人都沉闷地不说话了,心里全都难受得要命。

“老李,你家外孙女……有没有劝你?我家儿子媳妇都快给我跪下来求我了,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也不愿意看我这把年纪还这么劳心劳力。”

老李怔了怔,眼神黯淡了下去:“没敢说呢。我家那小二你们晓得的,脾气暴得像个男孩子。跟她说的话,她不是冲上市政府说理,就是干脆敢拿铁锨和那铲土车对上!老大倒是哭着求我几次了,说我们搬了吧,她们姐妹俩将来买大房子给我住……”

眼泪从苍老的眼眶里落下来,他哽咽着:“就这么套小房子,我想留给她们住啊,我不想连这个都保不住。”

……固丰镇的公安局里,装修豪华的局长办公室里,四五十岁的局长刘站涛脸色不愉,正一言不发地听着心腹下属在电话里的汇报。在副手的位子上熬了快七八年,最近刚刚升到正职没太久,原先和他一起熬着等正局长位子的竞争对手至今还没有被调离,整天里处处盯着他的举动,有点阳奉阴违的意味,让他很多事情做起来颇是束手缚脚。

“这事……恐怕不好由我们直接出面。”电话里,下属吴队的声音不大,小心地斟酌着,“已经有些媒体在盯着了,我们打了招呼才暂时压下来,可不敢保证就一直不被捅出来。”

“不行,这事得办好。”刘占涛阴沉着脸色,“上面已经把这块地的征收搞得名正言顺了,现在一直拆不下去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他冷哼了一声:“不就是几个老头子老太太在里面住着么?叫你们队去几个人,把政府征地的条幅拉大,我们代表的是政府,态度可以再强硬一点!”

“刘局,我有点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电话里,吴队小心地陪着笑,“前天我和过去的一个战友聊天,他以前在南方也遇见过这种事,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他说,这种事我们不要站在前面,万一被镁光灯拍到,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那他有什么经验?”

“是这样,我找几个拘留所里的小混混,犯事比较重、急着出去的,吓唬几句,他们可不正愁没机会戴罪立功?”吴队轻笑起来,“刘局您就不用操心了,给他们使个眼色,不出几天,就能连吓带逼的把那些老顽固给弄走。”

刘占涛沉吟一下,迅速拍了板:“行,你具体去操办。叫他们手尾弄利索一点,速战速决。”

听着下属连连应诺,他这才挂了电话,斜靠着真皮靠椅上揉了揉太阳穴。顺手拿出抽屉里一册精美的房产宣传手册,他美滋滋地翻看起来。

原科地产,全国房地产企业前十强。已经划到他名下的一套三居室就在这个已经竣工的楼盘里,钥匙也已经送到,不得不说,原家那位大公子是个爽快人。

只不过,拿人手短,吃人口软。既然拿了这不小的好处,主动帮人办点事,再力争办得漂亮点,就也是分内的事。这一点,他刘占涛自认还算是厚道人。……

夜色漆黑,没有什么月光。农机所的残垣断壁中,影影绰绰的建筑垃圾堆得象小山般高,在黑暗中沉默着,断掉的钢筋从倒塌的砖瓦中露出来,狰狞地刺向空中。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沿着没有灯光的楼道,一路摸了上去。整栋楼的电路前些天还是好的,现在却已经被彻底破坏,黑黑一片中,只有一团微弱的烛光从敞开的窗户中透出来。

坐在光线昏暗的小客厅里,林笛正在悄悄地抹着眼泪。在学校住校一般是一周回来一次,上礼拜回家时,家里还只是贴出了催促搬迁的告示,可是没有想到,仅仅一星期过去,再回家已经是物是人非。

“外公,我们也赶紧搬走吧。咱们也不比别人家多一些什么能耐本事,干什么要做这挑头抵抗的事呢?”她啜泣着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四周,旁边的两栋楼都已经彻底搬空,整个农机院就只有这点微弱的烛光在半空的五层楼里摇曳,不但凄惶,更有点渗人的意味。

“我就不服这个理。”老李愤怒地枯坐着,“明明市价都远远不止这些,他们凭什么,就这么自己顶个价把人赶出去!说什么危房改造,说什么绿化征地……谁都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可是……”林笛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这断水断电的,就连煤气都没有了,你这么大年纪,怎么吃得消呢!万一有点什么意外,多危险啊……”

“小笛你别管,有几位老邻居给我送吃的,我还乐得就呆在这里足不出户呢。”老李执拗地道,“我就这么住下去,我看所里管不管,看那些人敢不敢把我埋在这里面!”

林笛急得泪眼婆娑:“外公……求您啦,我和小磬都不在家里住,您这个样子,我们怎么能安心上学啊?”早知道就不瞒着妹妹了,她说话外公多少还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实在是不会劝人啊。现在妹妹忽然被实习单位派到香港出差,连电话也联系不上,这可怎么办呢?

“小笛,你别急。真的没事的。”老李赶紧跑过来,笨拙地用苍老的手帮外孙女擦了擦眼泪,“看看,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爱哭。……放心,我们占着理,那些人最后为了息事宁人,肯定会给我们应得的补偿的。”

林笛摇了摇头,小声地哭了:“外公,我们不要补偿了。……别人都敢怒不敢

言,我们也就忍了吧。我和小磬很快就要毕业了,以后我们一起挣钱,生活会过得很好的,您别想太多,好不好?……”

就在这时,寂静的空楼里,忽然有什么动静刺耳地响了一下。

浑身一个哆嗦,林笛秀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惊怕。快速地站起身,她站到了门前,侧耳听了听,紧张地回头看着外公:“什么声音,您听见了吗?”

像是为了回答她的疑问,那声音忽然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离他们更近了些,简直就在咫尺之外的门外。那是一声凄厉的猫叫,却不是正常的叫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又像是正在被虐待和殴打。这一次,一声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是凄厉悲惨。

正在林笛鼓起勇气想要大呼一声时,外面的声音却忽然戛然而止,就像是那只猫被什么忽然掐住了脖颈,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什么人!”老李大吼了一声,隔着门叫,“别装神弄鬼的,我知道是有人在打鬼主意吓人,快点滚!”

这些天,老邻居们在商量对策时已经提醒过他,要小心提防有人使下作手段,果然,今天怕是开始有人上门来搞鬼了。

“外公……”林笛的脸色有点苍白,“我们报警吧?”

“固定电话线断了。”老李无奈地摇摇头,小声对着外孙女解释一句。

一片寂静,忽然地,有什么东西猛地一下砸在了他们家的门上,一声凄厉地吓人的猫叫猛然响彻夜空,隔着薄薄的破旧铁门,简直就像是在耳边。随着那一声声惨叫,门上的巨响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恐怖,刺激着房间里一老一少的耳膜。

猛地惊跳起来面,林笛忽然醒悟过来:那是有人在抡着一只猫,往他们家的门上砸!想着那恐怖至极的画面,她一阵恶心,浑身都颤抖起来。飞快地跑到外公面前,她哭着抱住了老人家:“外公,外公……他们在虐猫啊,会死的……那猫会被他们弄死的啊!”

“别怕别怕!”老人同样抱着她,紧张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是坏蛋作祟,也不是什么别的,吓唬人的伎俩,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不怕了。”

门上一声声闷响孩子啊继续,可是猫咪的惨叫早已经停了,想象着隔着一扇门外就是血糊糊的惨状,林笛的眼泪无声地流淌着,牙齿在打颤。

“你们快滚!”老李怒喝着,转身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颤巍巍地用刀背敲打着门里面,“再吓到我孙女,我出去拿刀和你们拼了!”

门外静了一下,有年轻男人忽然响起的刺耳狂笑:“哎,居然还有小妞在里面啊?正好啊,老人家快开门,这夜深人静的,我们哥们几个陪陪她?……”

一阵悉悉索索,竟然有人在那门锁孔处动起手脚来。惊叫了一声,林笛脸色变得煞白,巨大的惊恐在小屋里弥漫。不怕人装神弄鬼,就怕真的有歹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