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那把石刀离自己的脖颈多近,她都始终不肯透漏半个字给周围热心的或是仅仅看热闹的人们。

她的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没错,硬要安排罪名给自己的话,大概就错在自己生在这个时代。要是自己降生于后世,应该会好过些吧。但不管后世如何评判,是为自己叫屈也好,还是亦觉得罪重当诛,那一刀下去后这些都跟自己无关了吧。

人群中只有她母亲为她苦苦求饶,众人不为所动,执意要将这个冒犯谷神的女子赶尽杀绝。“让开,让开。”这时,人群的尽头有一个稚嫩的带有些许不耐烦的声音正朝被绑女子这里走来。

等那位少年好不容易把那些为了凑热闹拼命往中间挤的人赶开,大家终于看到在他身边被他搀扶着的正是这小山村唯一一个除了谷神之外最具权威的一个人。

大家纷纷朝山老鞠了躬,算是行了礼。她是这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家了,也以智慧过人为人们所尊敬。见山老上前扶起久久跪在地上求情的女子的母亲,大家虽心里颇有微辞。不明所以,但也觉得这也许是山老比他们智慧的地方,谁都不敢吱声。

她母亲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山老去搀扶都不愿站起来。口口声声这所有的罪孽都是她一个人造成的,她有罪,不该起身。

山老并没有为她们求情,只是给了她们三天之限,找到那个同样有罪孽的男子,然后再让他们商量谁来当这一季的祭品。

她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眼睛则望着那远处被密密麻麻的树遮挡住的这个陆地上唯一一座山峰。

众人见山老发话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在她母亲帮她完全松开身上绑的紧紧的麻绳之前,人们便早早的散了,这个时间本该要躺在兽皮做的床上看月光的。

此时的田野上只留下她同她母亲两个孤零零的背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像噩梦里的山怪一样,很是可怕。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我今天就不追究了,明天一大早我一定要去那个坏崽子家里讨个说法。说什么也绝不能让你一人承担罪责,你别求我了,我是你母亲,我只希望所有的灾祸都远离你。”

她死死的拖住母亲的腿,眼泪落到地上,也落到母亲的裤筒上,自己的衣服上也是一片狼藉。可终究母亲是心疼她的,她知道。

母亲先是安

慰了一阵,哄她早点休息。而后走到另一张用兽皮铺成的床上,躺下后并没有闭上眼睛,像是在计划着什么,不久便露出满意的神情,安心的闭眼睡了。

也许是因为昨天折腾了一天很累了,她很晚才醒来。屋子异常的安静,母亲没在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呆呆的望着漆黑的四周。

突然觉得很饿,这才驱使她从温暖的床上起身去灶上找母亲留下的残羹剩菜,除了喂饱自己之外,还得为了肚腹里的小东西多吃一点。

她是怕死的,肚里没有这个小东西的时候就很怕死。可这次被人们带到祭祀台的时候,却异常的冷静,似乎在心里想起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时,就会让自己忘记对所有未知命运的恐惧。

母亲也怕自己的女儿比自己先死,她是自己守寡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拉扯大的,突然要被人当作祭品像省出一样屠宰,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只要一想到自己凄苦的晚年生活,心就比刚才更痛了些。

她也因为剧烈的心痛,使得用来敲门的那只手使出了比平时大出好几倍的力气。差点让这个本来不怎么牢固的屋子摇摇欲坠,就在她快把这屋子拆了的前一分钟,柏的母亲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老太婆竟然一脸茫然的望着前来问候的客人,就可劲儿装吧,看我怎么一点一点拆掉你虚伪的面具。

“让你儿子出来,我要问问他的良心是不是给山狼吃了。”

“柏在休息,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可以了。你不是有问题么,现在就问吧,我在等着呢。”

“哼,不要以为你们不出声,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我们家靖跟你们家柏平时走的最近,那该死的孽种不是他的能是谁的。你们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请山老来评评理,哪有让一个弱女子为他一个大男人担下这一切罪责的道理。大家说说看这公平么,我一个人把她拉扯大,我容易么,我……”

此时越来越多的人聚在柏的家门前,认真听着这个可怜人边嚎啕大哭,边指控柏。哭着哭着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他家门前,做好了进行长久战争的准备。

看热闹的人们最终还是喊来了山老,这让柏的母亲越加的不安,那脸上伪装的平静,渐渐被门前这个女人的哭声和众人的议论声逐一击破。

山老用拐杖敲了敲扎实的地面,愠怒的脸色让众人心惊胆战。“为何他

自己不出来解释清楚呢?非得让母亲替他出面么?”

就在众人疑惑这屋子里安静的太诡异的那一刻,柏的母亲双腿一软,砰的一声跪在山老面前。扬起一阵灰尘,险些污了山老的裤脚。

平静的老脸一下子被惊恐吓走,换来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里挣扎流窜的眼泪。“请放过他吧,如果一定要死一个人才能平息谷神的愤怒的话,那就将我这副老骨头杀了吧。”

她试图匍匐上前,想抱住山老的裤脚,以示恳求。却又怕因为自己的罪孽,再令山老动怒。她几乎将整个上身紧贴地面,内心深不见底的痛让她跟着自己啜泣的频率不停颤抖着。

原本坐在那里控诉她的靖的母亲,停止了哭喊。也许是终于意识到跪在山老面前的那个老女人现在的做法是发自内心的,自己便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对她的控诉,反而有一种想要过去安慰她的冲动。

山老仍然无动于衷,围在一旁的人们,开始利用自己的天性,纷纷同情起这个年老的妇人来。当人群里又像炸开了锅一样沸腾的时候,山老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这罪孽是因他们两个而起,怎么可以你说代替就代替。要是谷神发怒降灾于此地,你就算是有一万条命都不够补偿这么多人的苦难。”

这时屋子里一声快要断气的“山老”虽在众人听来是极为懒散的声音,但却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的。

为了照顾这个卧床多日的老人,山老破例循着这声音进到屋里。见到山老屈尊来到他床前,他激动的差点扑了个空,已经将自己半个身子贴在地上,一面锤着胸膛,一面看了看一旁满脸泪痕的老伴,“她一条命不够抵,能不能搭上我这半条贱命?山老,我求你了!他们两个也是年少不懂事,才闯下这等祸事的。求山老替我们跟谷神求求情,可怜可怜那两个孩子,他们还年轻啊。我和我老伴没教好孩子,理该由我们承担罪责。如果谷神不嫌弃,我们这两个老骨头愿意当这一季的祭品。”

身体本就如同枯木的他,在声嘶力竭的说完这段话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柏的母亲一脸痛苦的表情,看着卧床的老伴。山老示意让少年搀扶着自己出去,留下一脸茫然的两人。

终于当山老出了这屋子的时候,让那少年传话给他们两人。“三日之后,当太阳升至最高的那一刻,行祭祀之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