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醒来时天就一直是阴沉沉的,他那了不起的预感是从昨天夜里那轮被层层乌云遮蔽的月亮那里获得的。

这里的人家每家都有一些土地可以用来耕种,他家也如此。只不过父母二人以及他自己都没有掌握耕种的技术,也羞于跟别人请教。以致于他和他父亲都只能从离这不远的小山上背点柴,拿到别人家换点粮食或其他的用品,以维持生计。

父亲已经老了,甚至老到卧床不起了,才停止这种起早贪黑的工作。如今他就应该子承父业,继续爬那座不知名的小山,去那上面寻找或者砍那些可以用来烧水煮饭的木柴。

母亲比他起的还要早,虽然也跟父亲一样老,但还没有到他父亲那地步,还像那些人家的能干的女人一样,挑水做饭,劈柴样样都做的很利索。

天才蒙蒙亮,他便背着母亲准备的干粮上路了。一步两步的离他那个用稀奇古怪的兽皮和一些干柴以及各种形状的石块胡乱推砌成的家,越来越远了,远到他母亲视野里面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细小木屑一般大小的人影了,而后又渐渐连人影都见不着了。母亲才拖着两条老腿,走进屋子。

山间已无猛兽,上次跟随父亲上山时看到的狐狸一家,也很悲惨的垂在与他家相隔两户人家的猎户陈一家人的肩上。

这让他的进度加快了些,不用担心那些野兽的出现徒添他的恐惧。清晨山上的空气里夹杂着土腥味儿和各种各样植物的香气,让他差点萌生停下来休憩的想法。

好在背上仅剩不多的干粮提醒了他,吃完了就得干活。抖干净掉落在那身兽皮短衣上的干粮碎屑,他将背上的那把石斧拿在手里,准备开工了。

不知是哪位前辈想出的妙招,只砍掉那些枯枝,不至于将树折磨至

死,来年还会有更多更好的枝条让他们这种负柴人得以世世代代以负柴为生。

眼见得天色又暗了些,他不免心急起来。“嗷!”代价便是手心被枯枝划破了,血液从伤口处流出来,他随身没有带能止血的草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迫不及待的奔向大地。

他最后还是忍着痛将那些柴捆好了,今天弄到的柴不少,能换来一家人两三天的粮食了。这时还能清楚看清来时的山路,说明他回去正好能赶上晚饭。

就在他走到,能依稀看到那个小山村的人们,聚在田野的中央开始祭祀谷神的山脚下的时候,他疑惑了。

不过这疑惑还没回家重要,所以加快了脚步。刚到家门,说是门有点美化了,其实就是一扇他父亲年轻时随意做的栅栏而已。

母亲定是出去看热闹去了,每逢这种人多的盛事她总要看上几眼才甘愿回来做饭。尽管他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却也只能乖乖的待在家里,等母亲回来。

他父亲就躺在里屋的一堆兽皮上面,抬起那似乎千斤重的上眼皮呆滞的望着他。“孩子,我恐怕没多少时日了,我升天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你母亲啊,再也别像现在这样孩子似的让我和你母亲担心你了,知道了吗?”

是的,他父亲还是能说话,能思考,眼不瞎,耳不聋的老人家。只是上一个收获季的时候,从山上摔了个跟头,把腿给弄没了。

不然,以他父亲硬朗的身体,怎么甘愿孩子他娘照顾,天天躺在这兽皮堆里发呆,吃饭,睡觉呢!

他眼神忧伤的看着父亲,点了点头。“父亲,你会好起来的。你还要长命百岁的呢,快别说傻话了。”

他许久没有松开父亲那皱纹密布的老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阵急

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只有在看过热闹后,母亲才会像年轻时那样格格的笑起来,虽然现在她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就像旱季里的土地一样恐怖,但她不在乎,就像不在乎今天谁又死了,或是明天下不下雨一样。

她一边准备今天一家人的晚饭,一边嘴里不停说着今天看到的热闹。她像一个传话人一般,脸上的笑容也掩盖不了她的不在乎。

“他们今天抓到一个未得到谷神准许就有了孩子的女人,真是不把我们谷神放在眼里,也太不知羞耻了。孩子,你也应该知道她的。”

他准备去拿猪肉吃的手停在了半空,只因母亲口中缓缓说出的那个名字。靖,怎么会?难道是因为那天在那个山洞里发生的事么?

“大家一致认为应该刻不容缓的将她祭祀给谷神,以免谷神降祸于我们这片土地。可是那女人的母亲总是哭哭啼啼的在那里碍事,还恳求大家伙给她三天时间,找出孩子父亲。”

“柏,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你说话呀,别低头,让母亲看看,是怎么回事?”

“你哭什么?这又关你什么事儿啊?也只是别人家的事情而已,笑一笑就过去了。”

他心很痛,却不知怎么向母亲开口。只是使劲锤着胸口,眼泪已经浸湿短衣。

母亲帮他将泪轻轻擦去,笑着责怪道,“你啊,这么大了,看个热闹还哭,让人家知道了会笑话你的。”

他怔了怔,望着将满脸皱纹笑开了花的母亲。“我就是要出去告诉他们,要让他们知道。这整件事都是我的错,与她无关,都是我,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了。”他带着哭腔哽噎着说完,他母亲呀的一声,脸上的皱纹都似乎被那惊讶给抚平了,木头似的愣在那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