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此刻已经逃到那座山的背面,长时间的跋涉,让已有身孕的她渐渐吃不消了,可想着后面可能随时来人追赶,咬咬牙挽着他的手臂,继续前行。

他带着包袱来到她家时,便一脸的心不在焉。这一路上若不是她一再的催促,估计还没爬上半山腰就被村民发现了。

在这个时代私奔这种词汇尚未出现,她称这次的行动为逃命。逃命的途中,柏一再的犹豫不决,她安慰他说人们未必会因此而殃及双方父母,谷神也未必是真的,它若真的主宰这天下苍生,他们俩能就此逃脱么,如若真有神灵存在,他们俩在启程之前便会被惩罚至死。

他的疑虑似乎真的被她这一番说辞驱散了。之后他们走到了一个之前从未到过的地方,应该说从未有人来过此地,丛林密布,远处的山峦处还有薄雾笼罩,恍若仙境。由于没有成型的道路,他们只能用石头在经过的树上刻上记号,以免迷路。

途经之处,有很多树木花草他都无法叫出名字来,尽管心里对父母的安危很是担心,但眼见如斯美景,也能让他开怀笑着跟她一同欣赏这一路经过的高大或矮小的树木,倾听悦耳的鸟鸣,低头轻嗅花草散发的香气。

在欣赏美景的同时,他高度的警惕着以防野兽的攻击,虽然这一路走来,最大的一只生物便是刚才她争着取了名字的小野兔了,但这里毕竟以前未踏足过,小心为上。

每当微风拂过,弄的树丛里边簌簌的响,都会让他猛地吓出一身冷汗。这时她便会在旁边笑话他胆子太小,只不过是风在作怪而已,至于那么紧张么。

他隐隐的觉得,冥冥之中这或许是神明的恐吓,想让他紧张,让他想要回头,想他乖乖去跟神明承认错误。

这两天他们一刻不敢放松,白天不停的行走,晚上轮流守夜,根本没能像在家里一样睡个好觉,第二天的夜里来了一群乌鸦,不祥的叫声让他心里的担心像天雷一样炸开了,一发不可收拾。

面前那堆火烘的他脸滚烫,心里为父母的担忧和对新生活的憧憬这两个小人正争论不休。

她还在一旁熟睡,弯月一般的眉,如月光般白皙的脸蛋,甚是好看。

天还没亮,他就将她叫醒了。看他一脸的恳求,她大概的猜到了他的下一句话。放弃了前方太多的未知,太多的美丽景色,她知道这辈子自己需要对面前这个男人妥协那么几次。

折返的路上更多的沉默,行走的速度明显的加快了。她慢慢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自己慢慢在后面勉强的跟随着,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走一步就要歇好一阵子。她要他别担心自己,他在前面走多快都行,她扛得住。

越靠近那片亲近无比的土地,他就越心慌,具体在慌什么,也说不上来。重新站在那山顶上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傍晚了。

他们俩走到他安静的可怕的家门口时,月亮已经升的老高了。她刚想进屋跟他父母打个招呼,他望向远处田野的眼睛里突然涌出大量的泪水,她随着他模糊的视线追了过去。

“都是我不好,母亲,父亲,我真不孝,我不该逃走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跪在那祭祀台下柔软的土地上,却像跪在一片有很多尖利石块的山路上似的。

她在一旁想安慰,却想不出一句像样的话。这时也只有陪着他心里滴血,别无他法。一切的一切都留给以后再说,这天夜里的冷风,高悬的月亮,也统统都在给他们让路。

这片土地上大多数人的墓地就是那种着谷子的田野,或者也可以学猎户那样世世代代长眠于山顶。人们用相似的方式将养分归还给大地,再加上谷神每一季的庇佑让这片土地收成一直不错,每家都有超过半季的存粮。

村民对于他们俩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眉眼之间也没半点同情之意,只有十分的鄙夷。他劝她回家陪伴母亲,并调养好身体。这几天的奔波让她备显憔悴,他心疼的表情下却总隐隐透着几分忧郁,比起自己和肚里的孩子,她更担心自己面前这个刚刚失去双亲的人。

她刚踏进家门,母亲便迎上来嘘寒问暖。并给她递上了一碗刚烧好的热水,开口问他的情况,靖转身走到里

屋,半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你们得尽快去山老那里向谷神发誓愿,行礼,说不定谷神见你们如此诚心,就不再追究此事了。”

“哪来的这么多礼数,怕是那个老太婆自己凭空瞎编出来的神仙吧,这个村子就她最年长,除了她,谁也没真正见过有这么一个神住在我们头顶上。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一下她么?哼!我才不去行礼呢,谁爱去谁去。”

靖母连忙往屋外看了几眼,将门关上。“你这孩子,要是被多嘴的人听到了,你又免不了一场血光之灾了。”

“他现在怎么可能还有心情与我去发誓愿、行礼啊,再过些日子吧。”母亲见她愁云满布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希望再莫有灾祸降临在这两个小辈身上了,不然柏的父母就白白丢了性命。

此时他已经将父母二人的遗体背到了山顶处,刚要动手挖坑,突然感觉有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头顶上,准确的说,应该是滴在头上了。

刚准备挥铲子打它,谁知这大鸟速度惊人的快,转瞬间就朝背坡的方向飞走了。顾不上清理头上的鸟粪,赶紧开始了挖掘。

就算再舍不得将他们掩埋,也不得在天黑之前踩紧新铺上去的土。这墓地上没有墓碑,只有在一旁挖来的小树苗,被不温柔的栽了进去。

背着铲子沿着来时的路出发,背后又传来白天听到过的怪鸟的鸣叫。他厌恶的回过头去,它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他父母墓前,比小树苗小不了多少,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怪鸟,全身火一般红的羽毛,头上的一撮羽毛像一朵祥云一般追随着它。那长长的尾巴的颜色就更加迷人了,在这么暗的傍晚,它通身居然在发光,他盯着它盯了很久,眼里有一团火在静静燃烧。

它像是知道他的目的似的,展开了那一人多宽的翅膀,笔直的冲着那挂着月亮的夜空飞去,他在下面追赶,试图抓住它。

下一步迈出去的话,他知道前路未知,但那一团像火光一般好看的东西,对他有一种特有的吸引力,引他踏向他和靖那几天逃亡途中,都未踏足的远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