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皇欣公主?!

刑天和何方都不由一震,如今最受宠的初云公主也只是正三品,而圣皇欣公主是北燕皇家玉碟上唯一一个尊一品公主,宫中传言在十五年前便已经早夭,怎么……怎么燕皇就一口咬定眼前的人就是她?

百里行素闻言面色微一沉,低眉望了望怀中晕乎不醒的人,沉吟片刻后道:“燕皇,这话可以乱说,女儿可别乱认,世人都知道她是西楚相国萧赫的四女儿,怎么会转眼成了你的女儿?”

“朕可以认错,可是我北燕的神兽蛟龙绝不会认错!”燕皇侧头望了望一旁的蓝色蛟龙,又望向烟落缓缓言道:“她怎么会流落到萧家待到朕派去西楚的龙骑禁军回报自然知晓,若朕所料不差,她面上那块胎记,并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百里行素低眉一看,他自认医术天下没几个人能强过他,可是四年的朝夕相处,若是假的胎记,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今仔细看来,那块胎记因为沾了蛟龙血而显得有些怪异。

“那不是胎记,而是……蛟龙血。”燕皇目光落在她上那面上那块刺目的颜色,眼前回忆起二十前年的画面“二十年前,北燕皇族之间斗争不断,朕与皇后一道逃到了这皇陵之中,绮凰就在这座皇陵之中出生,那天蛟龙出现,天际绮霞满天,龙骨山上百鸟朝飞盘旋不去,故而为其取名为绮凰。”

何方闻言微微叹息,可是弹指间二十年已过,物事人非,不堪回首。

“有人追入皇陵之中欲将我们一家置于死地,刚出生的绮凰混乱之中落入池中,幸得这蛟龙相救才保住性命,杀手见状欲其和蛟龙一同射杀,蛟龙血滴在了刚出生的绮凰脸上,竟然奇迹般地与她的身体相融,蛟龙血是世上难得的灵药,但到底药性霸道,那如今她脸上的那块胎记,正是当年蛟龙血滴落的地方,虽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印迹,但世上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人与蛟龙血相融。”燕皇侧头望了望湖面上身形庞大的蓝色蛟龙:“因感念蛟龙的救命之恩,绮凰每月都会与她母亲一道前来蛟龙池,蛟龙与她也是格外亲近。”

“亲近个鬼!”百里行素气愤之下说起了粗话“方才那畜牲又是要吃她,又是把她往水里拖,这也叫亲近?”

何方闻言上前,道:“百里宫主有所不知,公主儿时经常来这蛟龙池,蛟龙时常会带她在这湖上玩耍,所以初见之时许是有所误会也不一定。”以蛟龙的速度和威力,要想吃她,早就一口吞了,哪还能让他们有命活到现在。

百里行素翻了翻白眼,细想之下蛟龙出现之时那样子似乎并不是要吃她,而是与她招呼一般,他们都以为它是要逞凶,便先行动起手来,而他那时一剑掷了过去,估计那大家伙以为他是要杀她的,所以才拼命追她,不让她过他那边来。

这是什么神兽,笨成这样,救人和杀人都分不清?

“朕念在同胞之情上,登基后并未弑杀齐王,却不想因着这妇人之仁却害了他们母女二人。齐王蛰伏五年再度作乱,并抓了绮凰与皇后两人威胁于朕,双方交战半年之久,皇后不愿受其威胁带着绮凰跳江自尽。齐王伏诛,朕寻到了皇后的尸体,绮凰却从此再没了消息,朕一直不信她就那么死了,十五年来派遣龙骑禁军在四国寻找,直到数月之前查到消息,绮凰曾经出现在西楚。”

刑天默然立在一旁,望了一眼百里行素怀中之人,就是她的失踪,才会有今天的他。

十五年前,燕皇顺着江流微服寻找圣皇欣公主才遇到了他,带回燕京抚养他成人,否则他也不过是街上一个小乞丐而已,永远也不可能有今日的北燕第一大将刑天。

她的不幸失踪,却是换来了他一生的幸运。

“燕皇的故事说完了吗?”百里行素眉眼冰冷,起身便朝外走“她不会是你的女儿。”他对她的过去不感兴趣,她只是他百里行素的徒弟,如此就够了。

燕皇见他欲走,神色微变,急忙道:“朕并无恶意,只是想寻回我失踪多年的女儿,好好补偿她,让皇后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

他一生多子少女,他对初云格外的疼爱纵容亦是因为失去了这个女儿的原因,总是不知不觉将初云当成她,如今苍天有眼,将她的女儿送了回来,他如何能再让她受世间流离之苦。

“百里宫主莫急,关于……公主与萧家的事,我想有一个人再清楚不过。”刑天举步上前说道“萧清越与公主姐妹情深,如今她已经在到了燕京,找来一问便知。”

燕皇闻言点了点头,朝百里行素道:“百里宫主带她随朕入宫,朕差人前去将萧清越接来宫中,不论结果如何,这金线莲朕便赠于你们,并且相助于萧清越养伤。”

百里行素闻言脚步一顿,沉吟片刻道:“好。”他低眉望了一眼,怀中昏迷不醒的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沉。

你真的会是她吗?

北燕最尊贵的圣皇欣公主,燕绮凰。

到了北燕皇宫时,燕皇已经下令让何方将萧清越几人接入宫中,从萧清越的口中得知,烟落并非在萧府出生,而是在六岁之时被一个女人带入萧府,儿时聪慧过人,直到数年前那个女人过世,她也从此卧病不起。

然而百里行素说,那并不是病,是被人常年下了慢性的毒,只是烟落不想提及,便没有人再说起这事。

燕皇当即又是震怒,又是欣喜,老泪纵横,在榻边守了一天一夜,飞鸽传书让龙骑禁军查探那个将烟落带入萧府之人的线索,三日后回报,那名女子确实生有一女,但那女儿在五岁时便因天花而亡,这一点更加肯定了一切。

三天,短短三天,她从西楚的通缉钦犯,一跃成为北燕皇室最尊贵的圣皇欣公主,燕绮凰。

而这一切,她并不自知。

午后的阳光将整座华清宫都镀上了淡淡的金辉,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耀眼起来,殿内陈设典雅而精致,处处弥漫着皇家的华贵之气。

连池坐在桌边支着头打盹,圆滚滚的小兽趴在她身上摊着四肢睡得好不香甜,翻了个身却从她身上滚了下来,小眼睛望了望沉睡的女子突然一跃而起趴到她肩头的方向,小爪子触了触她的脸吱吱叫了两声,而后一个凌空翻扑向桌边的连池。

连池睡眼惺忪地望着桌上的连美人:“你消停点吧!”

连美人一只爪子指着榻上的冲着他吱吱直叫,然后又一跃蹦到榻上,连池打了个哈欠慢腾腾走近榻前:“你又怎么了?”

“吱吱。”连美人一边蹦一边叫着。

“小师妹还没醒呢,你……”话还未说完,连池倏地睁大眼睛望着榻上沉睡的女子,一张清雅脱俗的容颜映入眼帘,透窗而入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玉一般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修长睫毛静静地敛着,面上那块刺眼的胎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连池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那块胎记,真的……真的消失不见了!

百里行素和萧清越知道今天是她醒来的日子特地一早就赶了过来,远远看到连池朝着这边跑来,不由都蹙起了眉。

“跑这么快,你赶着投胎啊!”萧清越道。

连池一把拉住百里行素,上气不接下气:“小师妹……小师妹她……”

话还没说,眼前的人转眼便消失不见,他一转身看到几人已经跑出了数丈之远,他又折身气喘吁吁地往回跑。

几人不可置信地望着榻上还在沉睡的女子,盯着那张脸研究起来,萧清越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我是不是作梦了?”说话间狠狠掐了一把百里行素。

“噢~”百里行素疼得惨叫“萧清越,你发什么疯?”

“会疼呀,不是做梦。”萧清越扬唇一笑望着榻上的女子“小烟真漂亮。”

“那也没我漂亮!”百里行素摸了摸自己的脸,得意的一笑。

他的话成功换来了萧清越极端鄙视的白眼:“你一个大男人比女人比漂亮,要不要脸?”

“我就是漂亮!”百里行素道。

“那当然,阁下这副尊容若是去了临风山庄,定是第一花魁。”萧清越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临风山庄是北燕最豪华的烟花地,但那里出名的不是美女,而是各色的美男子。

百里行素顿时脸色黑如锅底:“萧清越,我真该让你一辈子都残废!”

榻上的人被吵闹声惊醒,睁开眼却对上四双大眼,一双小眼,秀眉微蹙:“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她明明是在蛟龙池沉到水底了,他们又怎么出的皇陵?还有这里的屋子似乎是北燕皇宫?一连串的问题冒上心头。

连池飞快地拿出一面镜子举到她面前:“好好看看,有没有惊喜?”谁会想到那样的诡异胎记背后,会是这样一张惊艳的面容。

她望了望镜中容颜,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之色,她的脸……她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萧清越望着面色淡然的女子,微微皱眉:“怎么变漂亮了,你不高兴?”

烟落微微一笑:“没有,我很高兴。”几人相互望了望,他们可没有从她面上看出什么高兴的神色来。

“还有还有,你知道你现在是谁吗?”连池一脸欣喜地说道“原来你可是北燕尊一品的圣皇欣公主,就连那个燕初云也只是个正三品,怎么样?很惊喜吧!”

烟落抿唇失笑,坐起身:“连池,这个玩笑不好笑啊。”

“小烟,这不是玩笑,是真的。”萧清越望着她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认真。

她面色微变,眉头深深蹙起,目光一转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确实是皇宫的建筑,这样华丽的地方背后又藏着多少的阴谋与血腥,她不想去深究,只是不喜欢皇宫。

听着萧清越一字一句地讲述自己这三日来发生的种种,以及多年前萧家的旧事,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到底是谁呢?

曾经的洛皇贵妃,洛烟?

萧家的四小姐,萧烟落?

还是北燕的圣皇欣公主,燕绮凰?

到底哪一个是她,她又该是谁?

她笑,薄凉而讽刺。

那样的笑,深深刺痛了萧清越的眼睛,面色微变:“小烟,你怎么了?”

“你的面子可真大,燕皇不仅把金线莲相赠,还准许这半年以内在金山采药为萧清越疗伤,还有更重要的,就连北燕皇族的神兽蛟龙血也可以用,若有它为药引,我包准治出一个比以前更强悍的萧清越出来。”百里行素一脸得意地说道。

“你不吹牛会死啊!”萧清越吼道。

听到百里行素的话,她抿唇一笑,若是这样就能更好的医治萧清越,也不是什么坏事。

正在这时,一身明黄朝服的燕皇大步进到殿中,面上难掩的欣喜之色,“凰儿!”

百里行素一行人闲散惯了并没有行礼,萧清越也行不了,她起身便欲下床,燕皇抬手制止:“你伤未好,不用起来,父皇知道你醒了,便忍不住过来瞧瞧,你的脸……”目光落在她光洁如玉的面上,原本那块难看的印迹已经消失无踪。

“可能是蛟龙血的缘故,我们也是刚看到。”百里行素在一旁揽镜自照,漫不经心地出声。

燕皇闻言点了点头,叹息道:“凰儿,这些年让你流落在外,受苦了!”这几日他从萧清越的口中得知她在萧家的一切,没想到他北燕最尊贵的公主,竟然在萧府受着那样的欺凌。

烟落微蹙着眉,沉默了半晌出声道:“燕皇,你确定……你没有认错吗?”这忽如其来的变化,一时之间很难让她接受,若是搞出什么乌龙来,可就有大麻烦。

燕皇一愣,摇头失笑,满面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朕还不至于到了老糊涂的地步,事情说来话长,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这几日你好好休养,过几日便是册封大典,朕要将这个好消息昭告天下,我北燕最尊贵的公主回来了。”

“燕皇,这……”

燕皇闻言面色一沉:“还叫燕皇?”

她沉吟片刻,微笑唤道:“父皇。”

燕皇开怀一笑:“这些日子你就好好修养,朕已经差人在宫内将绮凰轩收拾了出来,但又怕你们住宫中怕受拘束,所以将燕京的别宫也做了改建,以后你若想住宫内,住宫外都可以!”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她喜好如何,只得从萧清越口中一点一点打听,本是想她住在宫中,父女两也能经见着,但又怕宫中规矩多她住着不惯。

烟落礼貌性的浅笑:“多谢父皇。”虽说是父女,对于他的印象是几近全无的。

萧清越在一旁瞧着不由失笑,燕皇倒是大方,一来就是一座别宫,北燕众皇子公主中也没有一个得赐别宫的呀!若是小烟早日到北燕与其相认,这些年也就不用受那么多的委屈了。

“今晚朕在华阳殿设了家宴,你也见见你的皇兄们,初云也该回来了,听说你们之前是见过的。”燕皇笑意满面道,笑容中又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对于她的所有事情他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唯恐这分别的十五年,让他们父女疏远得无可挽回。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好。”

百里行素拒绝了去华阳殿赴宴,带着连城去了金山采药,烟落也没有相劝,只是想到晚上的家宴不由有些不安。

夜幕降临,华阳殿内灯火亮如白昼,殿内声音嘈杂,都对这夜宴的主角议论纷纷。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野丫头,竟想飞上枝头作凤凰,不定是假冒而来的。”

“本王听说啊,丑得见不得人,在西楚时天天都是黑纱遮面。”

“丑公主,若是传出去,在四国之间我北燕还不颜面尽失,父皇也真是的。”

……

听得殿外一声陛下驾到都慌忙敛声,换上一脸笑意迎驾。

燕皇一身明黄龙袍大步进到殿中,眉眼间难掩的喜悦之意,落座之后便侧头问何方:“凰儿还有多久过来?”

何方无奈失笑:“刑将军已经去接了。”一国之君这般激动的等女儿过来,普天之下也只有眼前这位了。

后妃们纷纷盛妆来殿,一一入座,听得燕皇不仅将金线莲相赠,又是整修绮凰轩,又是御赐别宫,对这位已经失踪十五年回朝的公主都不由猜测纷云。

“圣皇欣公主驾到——”

殿内分座两侧的皇子后妃们都不齐齐侧头望向殿外的身影。

只见月华之中,风姿秀丽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一袭水蓝的绣锦宫装,纤腰盈盈,如墨的青丝梳成惊鸿髻,金制的发冠为其添了几分雍容华贵,风华绝艳。

连池推着萧清越随在其后,烟落行至御座前,微微屈膝行礼:“绮凰见过父皇,万岁万岁万岁。”

燕皇含笑,抬了抬手:“起吧!”侧头望了望左侧的数位贵妃道:“这是仪皇贵妃,婉贵妃,仪贵妃。”

她含笑行礼:“绮凰见过各位娘娘。”

“公主这般荣宠,本宫可受不起。”仪贵妃面上笑意盈盈,眸中却满是不屑之意,尊一品,她的初云也只是一个正三品,她凭什么?

烟落微微抿唇,本就只是不相干的人,她也犯不着生气。

萧清越冷然出声:“你当然受不起,论品级,你不过是正二品,在座众人除了燕皇,小烟本不必向你们任何人行礼,可有人偏偏给脸不要脸!”

一句话堵得仪贵妃无话可说,按宫制,尊一品公主只向燕皇,皇后,皇太后见礼,皇太后和皇后都已仙逝,自然只需拜燕皇即可。

燕皇瞥了一眼仪贵妃,目光微寒。亏得他平日那么疼爱她的女儿,如今她却这般对待他十五年未归的女儿?!

“绮凰,还认得二哥吗?”锦衣玉袍的男子起身离席走近前来。

烟落闻言侧头,这应该是谦王燕之谦,和北燕太子燕之析都是与她一母同胞,由先皇后所生,是所有皇子中最为受宠的一个。

燕皇面色这才微微缓和,扫了一眼两人,眉头微皱:“太子呢?”

“大哥许是有事耽误了。”燕之谦上前解释道。

好一个心思敏捷的谦王!烟落心中暗叹道,先是站出来替仪贵妃解围,如今又是替太子说好话,又知审时度势,一句简单的话就让燕皇消了气,不简单!

正在这时,便听得殿外宣道:“太子殿下,初云公主到!”

燕初云依旧一身紫色劲装风风火火地进来,直直走到她面前便问:“是不是你不准修聿见我?”

烟落闻言含笑摇头,这丫头还在穷追不舍!

“那为什么我去了中州,他们连城门都不让本公主进?”燕初云逼问道,可怜她在中州城外等了几天,好不容易混进去又被人赶了出来。

“我……”

“初云,你又胡闹!”随后跟来的燕这析一把拉住她“怎么能这么跟你皇姐说话?”

“太子哥哥,就是因为她,修聿才……”燕初云气忿不已,她从北燕追到西楚,又从西楚追到中州,好多次被他们绑回来,又偷跑出去,可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修聿看都不看她一眼。

“绮凰,我是大哥之析,记得小时候我和之谦被父皇罚着跪太庙,你每次都偷偷跑来给我们送糕点,结果每次自己都在路上吃了大半。”燕之析朗然笑道。

烟落抿唇失笑。燕皇瞧着和乐融融的兄妹三人很是欣喜,高声道:“凰儿多年未归,往后你们这做哥哥的要多疼着点,还有初云,以前闹着说没姐妹,如今有了皇姐别老想出宫疯跑。”

“你要不抢修聿就是我姐姐,若是硬抢,我可不认。”燕初云小脸一扬说道。

“初云,当着这么多人说抢男人,你羞不羞?”燕之谦拉了拉她,低声提醒道。

“羞什么?看上了,就要抢!”燕初云一脸坚定地说道。

殿内众人闻言,都不由失笑出声。

燕初云侧目瞥见轮椅上的人,眸光骤然一亮:“你……你不是西楚的上将军吗?我在沧都的时候听说你被你爹废了武功,原来是真的?!怎么还有这么狠心的父亲!”

萧清越无奈耸耸肩,眸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如你所见,我现在就是废人一个。”

“姐姐,我推你过去。”烟落出声推着她入席就座。

燕初云对萧清越很是崇拜,粘在她们这桌怎么也不肯走。众人表面上都与她谈笑,又是关心,又是赠礼,然而又会有几个人会是真心的,她无意知道,只希望这个无趣的宫宴快些结束。

酒过三巡,燕皇搁下酒杯,望了一眼右下方的刑天,移目望向烟落满目慈爱之色,缓缓言道:“凰儿,朕曾经一直在想若你回来的话,便将刑天为你招为驸马,不知……你可愿意?”

驸马?!

萧清越闻言望向对面刚毅英武的男子,要她的妹妹嫁这么个木头男人,门儿都没有,侧头望向烟落,答案不言而喻。

烟落闻言微微一愣,眼中波澜不兴,淡声回道:“不愿意!”

大殿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目光都望向面容冷淡的女子身上,有惊愕的,有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当着燕皇和大将军如此直言的拒绝,不仅不把大将军刑天放在眼中,也让燕皇失了颜面。

刑天面色无波,执着酒杯的手微一滞,抑头一杯饮尽,默然不语。

燕皇面上笑意微僵,瞥了眼刑天,道:“凰儿,父皇并未强逼于你的意思,刑天是我看着长大的,把你交给他,父皇安心。”虽然他现在还是北燕的皇帝,但总会有退位的一天,总希望有一个能让他放心的人能够保护着她。

烟落低眉沉默,聪明如她,自然明了燕皇的用意,怕将来自己无力保护于她,故而将她交给他最信任的人。

良久,她抬眸直直望向上座的燕皇:“我不喜欢他!”轻淡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掷地有声,极为坚决。

她留在北燕只是想快些医治好萧清越的伤而已,她不是个贪婪的人,这权势也好,富贵也罢,她没有那兴趣争抢,只是想尽力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那你是要跟我抢修聿?”燕初云气鼓鼓地起身喝道。

烟落几分哭笑不得,微笑回道:“我是认识他,但是仅止认识而已。”只要知道无忧过得好,便足够了。

她不过是仇恨维系的一缕孤魂,不知道哪一天就会随之灰飞烟灭,这样短促而狭小的人生除了报仇,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任何爱。

刑天不知何时望向她这边,她与那个中州王,不仅仅只是认识那么简单吧!宁愿冒死顶罪,也让他们父子安然离开,这份付出和决心会只是认识的人所能做到的吗?

燕皇眉头微锁,既不愿惹得女儿不悦,又顾虑她的将来无人照顾,身旁的仪皇贵妃思量片刻,望向烟落,含笑言道:“公主与刑天将军相识并不算太久,不喜欢是正常的,只要多些时间相处了解,会慢慢发现大将军是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男人。陛下的心意,公主心思玲珑也自然是明了的。”

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放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是欢喜还来及,她却毫不犹豫的拒绝,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燕皇闻言面上一喜,道:“贵妃说得有礼,凰儿,父皇不逼你现在就回答,从今日起以一年为限,若你与刑天相处一年,还是如此坚持,父皇便再不提此事,可好?”

“我……”烟落秀眉微蹙,沉吟片刻后道:“好,那便一年。”若自己再这般拒绝驳了燕皇的好意,让刑天在朝中颜面尽失,以后在北燕怕也会有麻烦,一切等治好了萧清越的伤再作打算。

燕皇闻言朗然一笑,侧头望向刑天:“凰儿多年未回北燕,近来军中也无大事,待过了册封大典你便陪凰儿去皇陵拜祭先皇后,顺便带她在燕京走动走动!”

“是。”刑天起身拱手回道,移目望向对面桌案风姿秀致的女子举步走了过去,在桌案前停下,执起白玉酒壶将她面上空落的酒杯斟洒。

“一年,本将足以征服公主的心。”一双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声音低得只有她们这一桌听见,却是狂妄之极。

烟落冷然失笑,望向那笑意狂妄的男子,低声问道:“将军当本宫是一支敌军,还是一座城池,要让你用一年的时间攻打征服?”

爱情,是一场战争吗?

刑天唇角勾起一丝笑,若真只是一座城池便也简单了,而她却比拿下一座城池还要费神,不过他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抬手举了举自己手中酒杯:“臣恭贺公主还朝!”

烟落微怔片刻,执杯一饮而尽:“多谢。”

两人这一番悄悄话除了边的萧清越和连池两人,看在别人眼中却是别样的暧昧,一场名为她接风洗尘的家宴,却演变了一场别扭的相亲宴一般。

宫宴之后,华清宫竟然变得格外的热闹起来,后宫嫔妃和诸皇子们日日前来问候,好不殷勤,直让他们招架不住,礼部张罗着半月之后的公主册封大典,大典的排场竟是与太子册封典礼有过之而无不及。

阳光温暖的午后,花园清幽雅致,烟落躲过那些麻烦的人来到后园便看见萧清越靠着轮椅睡得香甜,拿着薄毯悄然走近前去搭在她腿。

萧清越虽无一身功夫,但警觉性比任何人都高,霍地睁开眼,一见是她笑语问道:“那些人都打发走了?”

烟落起手斟了杯茶,递到她唇边,轻然一笑:“有何公公在。”

燕皇对她百般荣宠,本意是想弥补于她,却也在无意之中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招人嫉恨,皇宫里的人最惯笑里藏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所谓的兄弟姐妹推上死路?

“百里行素还没有回来吗?”萧清越见她沉默不语,扯开话题问道。

烟落沉默片刻,道:“去金山也好几天,没见回来。”

“不是又去了哪个烟花柳巷去了吧。”萧清越不屑地哼道“从来了北燕皇宫,他就变得怪怪的,好似故意躲着你似的。”

躬着她?!

烟落纤眉微挑,她不躲他就好了,他还躲着她?

半月之后,北燕皇朝尊一品圣皇欣公主的册封大典在一片庄严肃穆的宫乐声中,昭告了天下,燕京山下一片欢腾,百姓争相聚集在王宫外的望川楼下,等待着一睹这王朝最尊贵的公主。

皇宫内,黄幡飘扬,镶金丝的红毯从奉先殿延升到望川楼,禁卫十步一岗分列两边,好一派威严。

仪乐声声,礼炮鸣响。妆容明艳的女子自奉先殿缓步而出,明黄的宫装上绣着凤凰于飞,长长的袍摆拖展在身后如凤尾一般,头冠上的珍珠摇曳出华丽的光影,红毯两侧的禁卫齐齐退后跪地恭迎。

她侧头望了望旁边坐在轮椅之上的萧清越,一步步登上望川之楼,燕皇眉眼一片祥和慈爱,握着她的手高高举起,望向下方的百姓,高声道:“朕最尊贵的女儿!圣皇欣公主!”

万民齐齐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铺天盖地的呼声,响彻燕京的上空。

踏上这一步,她以为她已经挣脱了命运!

直到多年之后,她才知道,红尘辗转,与天争命,她终究还只是他人手中提线的木偶,走在别人预订的道路,了无尽头……

绮凰轩,坐落于北燕皇宫东角,花木扶疏,一泓碧水之上长长的水榭走廊延伸到殿中,没有皇宫的庄严肃穆,倒多了几分别样的清幽雅致。

烟落推着萧清越缓步走在水榭长廊,连池带着连美人跟在身侧,一人一兽流连张望:“小师妹,你的皇帝爹对你的还真是舍得啊!燕京那处别宫已经是不得了了,这一处绮凰轩这么秀美别致,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烟落环顾着四周美景,眉目前一如往昔的沉静淡然。华美的宫殿也好,尊贵的封号也罢,只是属于她所在的这具身体的,她从不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他们师徒三人的努力医治之下,加北燕上好的药材和难得的蛟龙血为引,萧清越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虽还不能下地行走,手却可以开始做一些轻微的动作。

“小烟,你现在可是公主了,天天为我这么忙前忙后的,别人会笑话的。”萧清越微一侧头含笑言道。

烟落抿唇轻笑:“你还是我姐姐,一直是。”这样一直为她无怨无悔付出的姐姐,她如何舍弃,若不是有她这数年来的护佑,又何来今日的她?

萧清越的起居饮食用药,她从来都是亲力为之,不愿假手于人。百里行素自金山回来甚少与她们同行,只有在医治萧清越的时候才会出现,多数时候是在燕京城中寻花逐艳。

刚进到殿中坐下,便听殿外的小太监进来道:“公主殿下,仪皇贵妃和初云公主前来恭贺公主迁入新居!”

烟落淡眉微皱,虽不想见,但仪皇贵妃如今是正一品的后妃,宫中无后,她便相当于这六宫之主一般,她若不见还不定会招什么麻烦:“请她们到濯香殿。”

濯香殿内,燕初云难得穿了一身浅紫的宫裙,显得娇俏可人,四下打量着绮凰轩的景致,看到一身织锦宫裙的女子缓步走来,笑着迎了上去:“皇姐,你的宫殿真漂亮,我也想来住。”

烟落含笑点了点头:“你要喜欢的话,住过来也无妨。”燕初云有时候虽然任性,但性子直爽,与萧清越一般,她并不讨厌。

“初云,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仪皇贵妃上前轻斥,而后笑意温婉望向烟落:“初云还小,不懂事,以后全仗你这做姐姐多教导。”

烟落只是含笑,眸中清冷一片。

“越姐姐呢?她跟你一起来了吗?她的伤怎么样了?”燕初云亲昵地拉着她的手问道。

“她在后殿,伤势大有起色,过上数月估计便可恢复了。”烟落坦然回道。

燕初云闻言眸光一亮:“真的可以像以前一样厉害吗?你不知道当年皇姐和越姐姐在赤水平原与刑天一战的事太厉害了,还把那家伙狠狠摆了一道,太解气了。”谁让她每次偷跑,那家伙就带兵把她抓回来“等越姐姐好了,我一定要拜她为师!”

仪皇贵妃哪想到自己的女儿与这两人竟然要好成这般:“看到你们姐妹和睦,本宫也安心了。”

烟落笑意清淡:“初云很率直,和姐姐一样。”这样的女子没那么深沉的心机,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不用去费心提防。

“还有啊,上回你们藏在我宫里,刑天把假扮你的那个宫女真娶了回去,不过前些日子好像已经发现了把人赶了出去。”燕初云忍不住偷笑道。

仪皇贵妃闻言笑意微僵,原来刑天纳那宫女为妾,是因为她。

“父皇也真是的,怎么想起来把皇姐推给只会带兵打仗抓人的家伙。”燕初云心中为她抱怨“他只是父皇捡回来的,要不是因为皇姐失踪,父皇就不会出宫遇上他,更不会有今天的什么大将军。”

烟落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之色,她只听燕皇说刑天是他抚养成人的,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点隐情,正在这时,便听得宫人来报:“公主殿下,刑将军在外求见,说是今日陪公主前去皇陵祭拜皇后娘娘。”

春光明媚,庭园中满目繁花,轻风一过,零星的花瓣随风飞扬,带着迷离的香气笼罩在整座绮凰轩,树下身形颀长的俊朗男子一身深蓝绣锦长袍,愈发显得意气风发。

烟落送走仪皇贵妃母女二人,也没有差人朝刑天回话,径自在殿中与萧清越一道品茶聊天,连池扭头望了望水榭走廊外若隐若现的身影,说道:“小师妹,他都在那站了一个时辰了。”

“我该说的都说了。”她神色一如往昔的淡漠,那样直言的拒绝,他还听不懂吗?

萧清越摇头失笑:“小烟,到底中意什么样的?”

即便她们姐妹情深,却总有着自己秘密藏在心头没有坦白,她是如此,小烟亦是如此,因为即便是彼此,她们都不敢去相信啊!

烟落闻言微然一笑,眉目清冷:“什么样的都不需要。”不需要爱,也不需要被爱。

“是吗?”萧清越扬唇一笑,眼底一掠而过的狡黠“若是那中州王不是傻子,知道了你在燕京,你说他会不会追来!”

烟落低眉抿了口茶,修长如扇的长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从那一刻刺出,她刻意让自己与他相遇的所有,不去想,不去提,不去在意,是不是这样就真的能了断了。

“狐狸精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最近真是安静得不像话。”萧清越无奈叹道,她连个吵架的对象都没有。

“是呢。”连池点头附合道,目光一转望向烟落:“小师妹,你是不是跟师傅吵架了,他现在都处处都避着你!”从区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们到了燕京,就直感觉到不对劲。

她淡笑摇头,起身道:“我去皇陵,连池你帮我照顾姐姐,我很快回来。”她不愿去,亦不想与外面那人有任何发展,但若不去又招人话柄,指责她不孝,只希望萧清越的伤能够快些好起来,他们才好脱身。

花树之下,身旁的侍卫出声:“将军,公主出来了。”

刑天转身望去,黑眸中一掠而过的惊艳之色。一袭简单高腰襦裙的女子缓步而来,配着一条绣金的披帛,随意中多了份雍容,走起路来裙衫随风飘舞,恍若天仙美人。

他不是执着于美色相貌的人,这一刻也不由因为这份光华而震憾,拱手上前见礼:“臣见过公主殿下。”

“时候不早了,走吧!”她语气淡淡。故意拖着时间到午后,到了皇陵再回来天差不多天色晚了,她便不必再依燕皇所言跟她去燕京游走。

宽敞华丽的马车,两人相对而座,烟落侧头望着车窗外繁华的街市,眉眼沉静而淡漠。刑天目光毫不掩饰地停留在她身上,她的神色始终都是这般清冷,不论是封为公主也好,再大的赏赐也好,她始终是这般淡漠如水。

“公主很厌烦本将?”他从来不是说话拐弯的人,有话自然直言相问。

烟落收回目光望了望对面的男子:“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是将军听得不够明白,还是本宫说得不够清楚?”语气淡漠而疏离。

“公主说得明白,本将也听得明白。”刑天平静地说道。

烟落闻言淡眉微蹙:“若是那天宴会上的话让将军颜面尽失的话,本宫道歉。”唇角勾起清淡的笑意“这北燕上下对将军倾心的女子多不胜数,你手握重兵,也不需要娶本宫来巩固的权力,何必如此?”

刑天刚毅的面容勾起笑意,决然言道:“本将就看上你一个。”

“我没看上你。”干脆利落的回答,毫不留情的拒绝。

意料之中的回答,刑天不怒反笑,半晌之后缓缓言道:“在公主眼中,权势是什么?”

烟落闻言眸底一闪而过的讽刺:“是掌控他人的命运吧!”

刑天侧头望向车窗外,天高云淡,微微叹息说道:“对于有的人而言,对我而言,只是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让自己可以像个人一样的活着。”沉吟半片,移目望向她道“我是个粗人,只懂行军带兵,不懂这些儿女情长,以往若是得罪了你,也请放下不要计较,绮凰。”他没有再以公主相称,却是直唤她的名字。

“所以呢?你恨他们?”烟落淡声问道,一介平民在皇宫之中与皇子们一起,可想而知会是什么光景。

“我始终只是一个外人而已,若是没有遇上燕皇,我也只是街面乞讨为生的乞丐,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语气平静地说道,“燕皇视我为亲生抚养,我得对得起他。”

“他很信任你。”烟落淡淡地言道。

“当年若不是你失踪,我不会有这样的幸运。”他望向她朗然一笑,目光一闪而过的叹息之色“换言之,是因为你的不幸,而造就了我的幸运。”

“流落在外,不一定就是不幸,起码我遇到了珍贵的姐妹。”不是姐妹,却胜过亲姐妹的萧清越,无怨无悔保护她的萧清越,这十五年,值了。

马车缓缓而行,出了燕京城到了龙骨山下,她掀帘而出看到伸在面前一双布满粗茧的手,不由一愣。

刑天望了望自己的手,道:“你别嫌弃。”

刑天望了望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别嫌弃!”在那座皇宫之中,他只有不断努力才能变强,才能不被人踩在脚下,而他也终于做到了。

烟落没有伸手,纵身便落在了几步之外,淡声道:“走吧!”

刑天快步跟上前去,将皇陵内的所有机关关闭,佑大的皇陵中两人的脚步声格外的清晰。

烟落漫不经心问道:“你守过皇陵。”这里的机关错综复杂,他竟然这般精确的破解关闭。

“没有,十岁的时候燕皇带众皇子前来祭祖,我不小心被关在了这里一段日子,对这里的机关便也熟识了。”他语气平静无波,神色间一掠而过的沉重。

烟落默然,想来这不小心做出来的人,又是她的哪位皇兄们吧!

拜祭了皇后,她又去了一次蛟龙池,平静的湖面骤起波澜,蓝蛟破水而出,看到她走来仰头长啸一声,亲昵地伸过庞大的头来,烟落抿唇一笑,掂起脚伸手摸了摸他颈上未愈的伤口:“上次,谢谢你了,还出手伤你,对不起。”

刑天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望着一人一蛟,不由忆起那日她闯皇陵的种种,刚毅的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再回到燕京城之时,天色已经暗了。

天际云霞满天,瑰丽动人,马车缓缓驶回到燕京城,城内灯火次第而亮,明亮而动人。

“我去别宫取点东西。”萧清越的药还有些在别宫,正好去取了回宫。

刑天让车夫将马车赶往别宫,她刚一跳下马车便看到灯影之下一大一小的两人,他们怎么跑来了?

修聿牵着无忧瞧着步下马车的女子,眉眼间泛起缠绕不尽相思与温柔,看到马车上掀帘而出的男人,面上的笑意缓缓褪尽……

她怔怔地望着灯影之下的两人,仿佛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下来,无数的回铺天盖地地涌来,既惊讶又激动,灯影下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就那样撞入她的眼中,小的一身银丝锦袍,浑身透着一股可爱活泼的灵秀之气,一身浅紫织锦长袍的男子,那幽深的眼底似透着几分牵挂之意……

“伤可好了?”

“伤可好了?”

两人不由自主同时问出声来,于是相视一笑。

“烟姑姑。”无忧一把抱住她的腿,扬起小脸甜甜地唤道。

她按捺住所有的思绪,轻然出声:“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本将也很想知道,中州王怎么来了燕京,北燕可再没有金线莲供你取了。”刑天举步上前,悄然站在她身旁。

修聿闻言移目望向他,笑意从容而优雅:“本王此行前来,正是为了之前取莲之时向燕皇赔罪。”

“中州王不觉得有些晚了吗?”刑天声音冷冽了几分。

修聿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只觉一种微酸的感觉在心底泛滥,这就是嫉妒吗?

“烟姑姑,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我们吃饭?”无忧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小手摸了摸扁扁的肚子“银子在祁连叔叔身上,他明天才来燕京,我们……”

烟落闻言哭笑不得,修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面上泛起一丝困窘之色。

“走吧!”她躬身将无忧抱起,朝别宫内步去。

无忧伸出温软的小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对不起,是无忧错了,烟姑姑还疼吗?”

她扬唇轻笑:“不疼了。”娇儿在怀,无尽的酸涩涌上心头,眼底弥漫起一片水气。

这个怀抱她思念了多久,她的孩子,她亲爱的无忧。

修聿望着前面抱着孩子的女子,唇角漾起轻浅的笑意,没有太多的语言,他们三个就像是分别已久的亲人重聚。

如果眼前的她,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他们一起会有多么的幸福!

刑天眉眼冷峻,紧抿着唇不再言语,他第一次看到她原来也是可以笑得这样幸福的,只是这抹笑并不是因她而绽放。

烟落在前厅将无忧放下,转身朝刑天道:“劳烦将军送本宫回来,多谢。”言下之意已然是下了逐客令。

刑天目光瞥了一眼边的父子两人:“中州王和世子呢?”

“将军在怀疑本宫什么?”烟落纤眉微皱。

“末将不敢。”刑天沉声回道,只是这父子两个留在这里,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诡异的沉默在厅内弥漫,宫中来人寻了刑天入宫,她一向不喜热闹,别宫内也没有太有太多下人。

“无忧想吃什么?”烟落牵起无忧侧头问道。

“我要吃糖包。”无忧扬起小脸道。

“不准。”修聿沉声拒绝“你是想再拔一颗牙是不是?”

无忧小手一下捂住嘴,头摇得似搏浪鼓似的,虽然他很想吃糖包,可是拔牙真的很疼的。

烟落带着无忧洗手洗脸完了,进到厨房便看到俊朗高华的男子正挽着袖子在灶台前忙碌,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流淌而出。

“看我爹爹很厉害吧!”无忧一脸骄傲地说道“祁月叔叔就说爹爹上得朝堂,下得厨房。”

修聿闻言手中的盘子差点就滑了手,回头瞪他一眼:“谁叫你一听祁月说些有的没的。”

烟落将菜端到旁边的木桌上,桌椅很简单,是平日别宫里下人们用餐之处。无忧跟在身后望着前面的背影大大的眼睛满是笑意,他好喜欢跟烟姑姑和爹爹在一起。

无忧稚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以后长大了要娶个像烟姑姑的媳妇。”

烟落闻言失笑,将他抱起坐好,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你这小家伙,才几岁就想着娶媳妇啦?”

无忧嘻嘻地笑着,拿起桌上的梅花糕咬了一口:“烟姑姑,你做的比爹爹做的还好吃!”

她抿唇浅笑,抬手擦了擦他满面的碎屑,目光温柔而慈爱,无忧拿起糕点塞到她面前:“烟姑姑,你也吃嘛!”

她笑着接过咬了一口,梅花的清香瞬间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千百种思绪哽在喉间,有点苦涩,更多的是喜悦。

“烟姑姑,祁月叔叔说你要嫁人了,是真的吗?你不要我和爹爹了吗?”无忧仰头小脸问道,小嘴扁着“是不是刚才那个坏叔叔?”

烟落闻言失笑,捏了捏他包子似的小脸,道:“祁月叔叔骗你的,姑姑没有嫁人。”

“真的吗?”大眼睛顿时眸光一亮“那你会做我娘吗?”

烟落笑意微僵,抿唇沉默不语,她何尝不想与骨肉相认,可是她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如何舍得将唯一的亲人再卷入血腥权谋之中。

无忧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修聿闻言举步走近前来,打破沉默:“不是叫了一路,还不快吃。”

“要不是你跑那么快,我也不用饿了半天。”无忧气鼓鼓地望向他。

修聿眉眼微横,无忧立即乖乖埋头扒饭,咕哝:“坏爹爹!”

烟落不时替无忧夹着菜,突然一只碗伸到她面前,修聿面上似有几分幽怨:“不要厚此薄彼!”

她无奈一笑,夹了根青菜放到他碗中,修聿嘴角泛开一抹笑,眉眼间柔情眷眷。

暖暖的烛火照耀在狭小的屋子,一切都显得暖暖的,沉静而美好。

谁都没有发现,远处桃花树下有白衣翩然的身影默默伫立,望着屋内的几人,目光沉静而幽远,敛去了一身的风流,月光之下一身萧索,满心寂寥。

踌躇良久,终是没有上前去打扰这份难得的安宁,转身隐入夜色之中,就像从来不曾出现一般。

一路劳顿,用了晚膳,无忧便已经昏昏欲睡,烟落将其送到自己的寝室睡下,小心地抽出被他拉着的衣袖,抚了抚孩子稚气的小脸,上天对她再残酷,起码……还让这个孩子平安的成长着。

蓦然想起过往的一幕幕,初遇时跑到她面前的俊秀孩子,上将军府满院奔跑的快乐孩子,可是她却将她遗忘了四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如今触手可及,她却无法与他母子相认。

修聿扶门而立,看到坐在榻边眉眼温柔的女子,数日悬着的心悄然安定下来,总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已经相识了很久很久,没有太多言语,心却可以那样的贴近。

良久,她发觉背后的目光,面色回复一向的淡漠,起身道:“你早点休息。”

修聿拉住她的手臂,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你可以为让我们脱身,不惜冒死顶罪,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明明担心着我,却又逃避我,你到底怕什么?”

她侧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以尽量平静地语气道:“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如此而已。”

她是本不该留于世间的一缕孤魂,洛家的灭门真相等着她去查明,血海深仇等着她回去报,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去,既然已经看到了生命的结局,又何必……又何必奢望这些不属于她的。

“就这么简单吗?你看着我的眼睛。”他抬手搬正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要么你跟着我们走,要么我带无忧就一直跟着你,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命运的红线,到底是什么时候将他们牵在了一起。

是从数十年前,带着幽幽白莲香撞入他怀中的失明少女?还是她将初生的婴儿交于他手之时?抑若是对相国府那孤苦少女的不经意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