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眼睛,木然低头望向心品处握着剑柄的手,殷红的血迅速在白色的衣衫上晕染开来,温热的血喷洒在她冰凉的手背,又缓缓变凉,他望着她冰冷决绝的面容,颤抖着唇想说什么,却颓然仰面倒在了地上。

策马而至一行人望着夕阳下的两人都不由惊愕在当场,眼前的画面,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萧清越勒马当地,怔怔地望着崖边的一身狼狈的女子,心头涌起巨大的不安。

无忧愣愣地望着缓缓倒地的人,再望向崖边持剑而立的女子,小小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不顾一切的从马上跳了下来:“爹爹!”

小小身子摔下地,顾不上疼痛便爬起身来,朝着修聿快步跑去,“爹爹!爹爹!……”

无忧扑倒在地,使劲拉扯着地上男子,“爹爹,你快起来!快起来啊!你说要一起回中州的……你不要无忧了吗?”

萧清越走近前来,望了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心头顿时涌起无涩的酸涩,移目望向一旁木然而立的烟落:“小烟,你……怎么了?”

她不是一向最疼那小不点的吗?怎么会杀了他的父亲?

“爹爹!你快起来啊!无忧以后会听话,无忧再也不让自己生病,你不要丢下无忧……”无忧跪在地上使劲摇着修聿,哭得声嘶力竭。

玄衣墨发的帝王勒马停在几步之外,神情冷峻,精锐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执剑而立的女子:“萧统领,这就是你所说的真相吗?不是说中州王追杀洛皇贵妃,如今怎么你的妹妹在刺杀中州王?”

萧清越秀眉拧起,一时无言。

烟落挺直背脊,上前道:“是我杀了中州王,冷宫幽灵也是我做的,洛皇贵妃是我假扮的,朝中大臣也是我杀的。”语气坚定而决绝。

萧清越面色骤变,一把拉住她:“小烟,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到底怎么了,竟然……竟然把这么多罪名都担下来,不要命了吗?

楚帝高踞于马上,锐眸微眯:“你说是你做的?朕倒觉得你另有目的呢?”目光若有若无扫了一眼倒在地上一身是血的中州王。

“担这么多的罪名,可是死罪,烟姑娘。”罗衍出声提醒道。

她木然站在那里,听到无忧哭泣之声,清冷的眸子微微泛红,决然道:“是我做的。”

楚帝定定地望着她,黑眸似海深沉,一字一顿道:“朕不信。”

她抿了抿唇,抬起广袖一舞,顷刻之间便换了一张脸,周围的神策区将士瞬间倒抽一口气,那不是……不是洛皇贵妃吗?

楚帝薄唇微抿,握着缰绳骤然一紧,深沉的黑眸一抹浮光掠过,转瞬便没了痕迹。

她转身朝着对面的山崖站立,缓缓敛目,素手轻扬间掷出数颗琉离般的珠子,十指间幽幽的蓝光缠绕,长袖一挥间转过身来,身后的山瞬间化为一片火海,山海中若隐若现的宫殿,不正是那座冷宫。

“这是幻术。”她沙哑着声音说道,背后纯属幻像很快就消失,抬眸望向踞于马上玄衣墨发的帝王:“现在信了吗?”

楚帝面色冷峻,漫不经心道:“这世上会幻术的,不仅仅你一个……”

“皇上不愿相信是我做的,到底是我另有目的,还是皇上你别有居心?”她抬眸直直望向玄衣帝王,语气平静却字字利若刀锋。

楚帝神色突然森冷下来,眸底杀气顿现。

萧赫在一旁仔细打量着,虽然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但如今有了那丫头抵罪,楚帝也没有借口动他了,可是那两个丫头竟然敢这样跟他做对,这分明就是想借机除了他。

这样的女儿,留不得!

无忧哭得绝望而无助,霍然转过头望向烟落,小小的手紧紧握拳。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地上的石块便狠狠砸向她,“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他不懂仇恨,讨厌这个词是他认识中最无情的话语了。

坚硬的石块砸上她的头,鲜红的血顺着苍白的脸蔓延着。

她紧紧咬着唇,生生忍住眼底的泪,那一句句稚气的声音回荡在心里,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心,痛得让她无法呼吸。

他恨她!

她的孩子在恨她啊!

萧清越怔怔地望着一脸决绝的女子,明明知道他们是计划对付中州王和萧家,临阵倒戈将所有罪名担了,不但放过了对付萧赫老狐狸的大好机会,还让自己身陷绝境,到底为什么?

在这千丈深谷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有了这么巨大的转变。

楚帝面色冷沉,一勒缰绳掉转马头,无情的话语飘荡在风中,字字冷冽:“神策营统领萧清越与其妹萧烟落合谋杀害朝廷命官,假冒皇贵妃,刺杀中州王,其罪当诛,即日起,萧清越革除统领之职,查封上将军,二人交由刑部……处决。”

一缕阳光从窄小的窗口照入阴暗潮湿的囚室,烟落闭目靠着冰冷的墙壁,面色苍白而透明。四年来,从未有如此踏实而宁静的感觉。

萧清越侧头望了望她,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就两天而已竟然弄了这么一身伤回来。

“姐姐……对不起!”她掀开沉重的眼帘,沙哑着声音道。

她赌上了自己的所有帮助她,她却在最后改变了主意,连累她丢了前程陷入险境,以萧清越的个性要是在别人身上早就动手揍人了,一路上却对她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对不起我什么,那狗屁上将军我早就不想坐了,刑部大牢就当参观了。”她满不在乎地说道,侧头望了望苍白的脸秀眉深深皱起“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回来,到头来还替人抵罪受死,你是摔傻了是不是?”

她怔怔地望着她,唇角勾起苍白的笑容:“我欠他的,终是要还的。”只是她又如何还得清,还得了。

萧清越挪了挪身子与她相对而座,板起来训道:“你这傻丫头,一天就想着欠了这个,要还那个,你有几条命还,就不知道为自己想一想。”语气虽然有点凶,眉眼间却是深深的心疼之色。

她抿唇轻笑,缓缓伸出手去,握住萧清越的手:“对不起,是我太自作主账,连累了你,欠你的……”

萧清越眉头顿时拧起,打断她的话:“我是你的姐姐,不是你的债主,再跟我客气,我就对你不客气。”她低眉望着她手上细碎凌乱的伤口,吸了吸气,不容她拒绝地道“以后不准再跟我说对不起三个字,否则以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烟落苍白的唇轻轻勾起,笑容如荼靡绽放,在她灰暗的人生,还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份温暖,无声照耀着。

她何其幸运,能遇到这样的率真而美好的女子。

沉默了许久,萧清越忍不住出声问道:“在九曲深谷,中州王……是救你跳下去的吗?”

她愕然望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那家伙那么强悍,不是自己往下跳,谁还能把他弄下去?”萧清越扬唇一笑道,想来那家伙是看到了小烟的真面目,跳下去救人了,看来她对小烟是真心相待了。

不然,这傻丫头也不会这般甘愿抵罪保护他。

“你快点休养好,我们才能想办法出去。”萧清越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

“出去?”她愕然抬眸望着她。

萧清越闻言微一扬眉“当然要走,难道在这里等死不成,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干嘛要让这些不相干的人决定生死。”

烟落沉吟片刻,望了望天色,沉声言道:“今晚就走。”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大地,刑部大牢之中,闭目而眠的两名女子霍然掀开眼帘,眸光冷锐逼人,萧清越轻松的打开了牢房的锁,一人先行走到前面,听到喘气得就杀,身手迅猛绝伦。

烟落紧紧跟在其后,望着前面的背影,这个姐姐啊总是什么危险都去挡在她前面!

两人很快便冲出了刑部的大牢,狱卒们被逼得连连后退,当朝上将军是何等的人物,又岂是他们拦得住的。

“我引开他们,你去取红绡备好的马匹,北城汇合。”萧清越头也不回地说道,手中的铁索虎虎生风,生生给她打开了一条道。

她闻言点了点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身后竟无一人追来,一路穿街过巷,疾行如风,来到红绡藏马的地方,竟然是……从前的洛府。

曾经温暖的家园,只剩残垣断壁,荒草萋萋,那一把火烧了她所有的幸福和希望,从此踏上血泪交织的人生。

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一张张面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震得她五内俱痛。

她深深吸了吸气,屈膝跪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爹,娘,烟儿回来了!”

断臂后一声清脆的声响伴着沉重的喘息,让她赫然一惊,身形快如闪电奔至断壁之后,却空无一人。

难道是她看错了,她明明听到了有人在这里!

萧清越一路与官兵搏杀至北城门口,听至夜风中传来的马蹄声,眉眼间扬起微微的笑意,只要没有神策营,就凭这些人哪是她的对手!

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让她心猛然一紧,从街边的小巷中数千官兵一涌而出,城门轰然闭上,周围火花如昼,急促的脚步声阵阵传来,转眼之间四周密密麻麻出来上千官兵,她俨然成了瓮中之鳖般困在其中。

萧清猛然回头望向墙之上,萧赫缓缓步出:“竟然敢从刑部大牢里逃,胆子真是不小。弓箭手何在?”

话音一落,数千将士齐齐搭箭拉弓,月光下铁黑箭头发出冷厉的光芒,一片肃杀与沉重。

萧清越心狠狠一沉,拧眉咒道:“老东西,你故意的。”

在刑部大牢他还会顾及着皇帝不会对她们下杀手,但只要她们越狱逃跑,他便有借口将她们就地正法,所以……所以刑部大牢的守卫那么松,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逃了出来。

“你们这两个逆女,竟然胆敢弑父,天理难容。”萧赫语气冷厉,杀意尽现。

“天理?”萧清越冷然一笑,“这世上要真有天理,你这老东西早该下十八地狱了。我和小烟可不会成为你的棋子。”

萧赫缓缓从城墙步下来,一字一顿道:“不听话的棋子,不留也罢。”

萧清越手微微一紧,扫了扫周围的弓箭手,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嘶声吼道:“小烟!快走!”

“放箭!”萧赫声音阴冷骇人。

乱箭如雨中红衣劲装的女子矫若游龙,手中铁索虎虎生风生生将箭阵给挡了下去,抬眸望了望长街尽头的身影,高声吼道:“快走!……啊!”手中动作稍一滞,一箭射中她心口。

“姐姐!”烟落一咬牙策马奔驰而来,寒星小剑呼啸而出,血光一片。

她翻身下巴一把扶住身形不稳的萧清越:“姐姐!”

萧清越面色惨白,冷汗淋漓侧头便吼:“叫你走,谁叫你过来的!”老东西就是等着她们来送死,她还傻傻地跑过来。

烟落望着她背后的三支利箭,狠狠咬牙望向萧赫,长袖一甩寒星小剑携着千钧之内直直刺向他的面门,萧赫一把将身旁的士兵推到身前,寒星小剑生生贯穿那人的头颅,一道黑影一闪将萧赫一把拉开:“老爷!”

“罪犯越狱,就地正法。”萧赫森冷着声音喝道。

数千人,齐齐拉开弓驽瞄准着中间的姐妹二人,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将两人生生射杀,萧清越狠狠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扫了一眼众人眸中掠过一丝冷嘲。

萧赫身后的副将拱手上前道:“相国大人,她们到底是你的女儿,你一时……”天下有哪家的父女像他们这般仇深似海,要杀个你死我活。

“林副将,你这是何意?”萧赫面色一沉。

西楚文臣多是与相国府交好的,但武将和所有的兵力都是由大将王和皇帝直接掌管,这些人都是曾经上阵与萧清越打过仗的,西楚第一女将,用兵之道鬼神莫测,军中哪个不是敬重不已,如今要他们下杀手,如何忍心。

“萧统领多次立下汗马功劳,是个难得的将才,这……”林副将进言道。

烟落侧头望了望身旁的女子,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一介女子能在军中让这些铮铮男儿都这般敬重,何其壮哉!

“林海,你们这份心,我萧清越领了!”萧清越高声道“不必求那老东西,他是没有心肝的,早就算计着……要我们的命了,咳……”说话又咳出一口血来。

“姐姐!”烟落担忧地问道,心中满是自责,若不是为她,她怎么会被革职入狱,又怎么会中箭中伤,她为一己之私连累了她,她不但没有半句责怪,还这般不要命地护着她。

萧清越一脸血污冲着她笑:“没什么大不了,死了下辈子还做姐妹。”

萧赫眸光骤寒,不杀她们,早晚也会让她们杀了,一扬手道:“放箭!”

正在此时,北城的城门轰然打开,所有人都不由惊怔在当地,一辆金丝楠木造就的马车缓缓驶进门来,修长优美的手轻轻掀开车帘,露出神祗般线条精致的侧面。

萧赫见马车一停,面色骤变,躬身跪拜:“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将士一愣,收起弓箭跪拜行礼。

一双冷漠深沉的眸子扫了一众人,目光落在烟落身上,烟落清冷的眸子直视着车内的人,神情傲然,平静得似是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启禀皇上,二人身犯重罪,趁夜杀人越狱,拒不受捕,依法就地处决。”萧赫上前禀道。

楚帝闻言眉梢微一扬,移目望向萧赫,目光犀利而迫人:“萧大人,刑部由你一手管制,连连两个人都看不住?”

“臣……”萧赫一时无言以对。为免夜长梦多,他故意让刑部守卫放松让她们逃出来,以此为借口亲手将其就地正法,以绝后患,没想到楚帝会突然出现,倒过责怪他管事不力。

“罗将军,帮相国大人将人带回刑部大牢,好好看管。”楚帝望着萧赫,一字一句说道。

罗衍闻言高一扬手,后面的神策营士兵上前几人走近:“萧统……萧姑娘,请!”

楚帝马车直接回了皇宫,罗衍带着人押着她们往刑部大牢里送,烟落望了望萧清越背后大片的暗红倒抽了一口冷气:“姐姐!”

“放心吧,她死不了。”罗衍上前劝慰道。

萧清越闻言一扬脸望向马上的罗衍道“你都没死,我哪舍得先你而去啊!”周围的神策营将士闻言,憋笑不已,一脸同情地望向马上脸色阴沉的男子,可怜的大将军王又被调戏了。

“早知道让你死了干净。”罗衍冷声哼道。

“老罗,你这么够意思,英雄救美,我考虑要不要以身相许报答一下。”萧清越目光中满是戏谑。

烟落不由摇头失笑,不过现在她们暂时也安全了。

“萧清越,你这女人真是……无可救药!”罗衍咬牙切齿道。

周围押送的神策营将士终是憋不住笑出了声,萧统领永远都是大将军王罗衍的克星哪!

“烟姑娘,我们扶着萧统领。”两名铁甲卫士上前道,看她也伤得不轻,扶着人略显吃力。

萧清越眉眼微沉:“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哪。”微一抬头望向罗衍“把你马借我骑!”

罗衍勒马停住,面色阴沉:“你是女人吗?”一个能带着手下上青楼的人,还是个女人吗?神策营上下可没有谁把她当女人看的。

“你不信试试不就知道了。”萧清越暧昧的眨了眨眼。

罗衍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翻身下马将她扶上马背“老罗,你别趁机占我便宜行不行?”身后顿时暴笑一片。

重回到刑部大牢,罗衍帮着换了间干净的囚室,烟落扶着萧清越进去趴在床上:“这箭要拔出来,你忍得住吗?”

“要帮忙吗?”罗衍站在牢门处出声。

萧清越闻言侧头望去哼道:“滚蛋,你是要帮忙还是想偷看我脱衣服?”

罗衍气结无语,身后的一将士上前道:“我这还有金创药。”

“有酒吗?”烟落出声问道。

外面另一个闻声取下酒囊递来:“我这有。”

烟落感激一笑,心中也深深为萧清越与神策营之间的这份情谊所动容,将寒星小剑以酒清洗擦拭,划开萧清越背后的衣服,将整个背都露了出来,还没下手便听她喝道:“你们谁敢偷看老娘背,小心我挖了他的狗眼。”

罗衍翻了翻白眼,出了牢门都背对而立,后面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烟落重重舒了口气:“好在箭上没毒。”

萧清越狠狠一拳捶在床上“老东西,这仇我不报我就不是萧清越!咝——”扯到伤口,疼得她倒抽气。

烟落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温声道:“血刚止住,别动了。”

“有仇你也下辈子再报吧!”罗衍冷冷地哼了声,便转身欲走。

萧清越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我可不想死在这里,让那个老东西得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她打定了主意要越狱。

罗衍背影微一滞:“刑部之事不归本王管制,你们自己小心。”说罢大步出了囚室。

夜色中殿宇林立的皇宫,庄严而肃穆。

风微凉,一袭玄衣龙纹锦袍的帝王立于皇极大殿外,衣襟轻拂,墨发飞扬,望着殿宇连绵的皇宫,眉眼间是抹不开的浓重。

冯英远远地站着微微叹息,远远看到一身青色常服的罗衍走来,举步上前道:“皇上,大将军王来了。”

楚策听到罗衍走近前来方才出声:“送去了?”

“是。”罗衍躬身回话道,沉吟了片刻道:“只怕萧赫不会那么轻易罢手。”

“中州王那边动静如何?”楚策负手回身,朝着大殿内走去。

罗衍随在其后,回道:“中州已经有人将他们父子二人接走了,就这样放他们走吗?”

楚策默然,刚毅的唇角勾起冷然的弧度:“他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在他还未登基这时,他的这个小皇叔就已经名动天下了,当年他若有心争夺帝位,如今站在这里的人,就不会是他了。

中州王与西楚相辅相成,而现在还不是拔除这股势力的时候。

沉默了许久,楚策问道:“你说……她为什么要那么保护中州王?”

之前明明计划着要将借刀杀人,对付中州王和萧家,却在最后一刻放弃自己担了所有罪名,那一剑并未伤及要害,她医术过人定是用了药才让人一直昏迷,别人看不出,他还会看不出吗?

中州,这股足可以撼动整个西楚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他不得而知。

它既非敌,也非友,它保护着西楚,却也威胁着西楚,就像是一把悬在他心口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这一次计划落空,还白白损了一员上将军,萧赫那老狐狸已经有所防备了,皇上要有何对策。”罗衍担忧地出声,并不待见萧清越那女人,不过她战场上的本事,他还是佩服的。

“等。”楚策眸光冷锐逼人“有防备他才会动手,只要他动手,咱们就有机会。”

“是。”罗衍沉声回道,沉吟片刻又道“刑部不属臣管制,萧赫已经知会刑部尚书,要是动什么手脚的话……”

楚策闻言微震,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思绪,沉默良久后道:“不必插手了。”

次日,刑部贴出布告,原神策营统领萧清越,其妹萧烟落杀害朝廷命官,假冒皇贵妃,刺杀中州王,罪大恶极,三日后处斩。

夜幕悄然降临,天牢格外地阴冷,刑部防着两人再度密谋越狱,将她与萧清越分开了关押。

烟落被一阵脚步声惊醒,霍然睁开眼,看到萧赫带着人缓缓走过,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径自离去,到了萧清越的囚室中。

熟睡的女子霍然睁开眼,还未来得及出手被人制了穴道动弹不得,她咬牙望向站在门口处一脸阴鸷的萧赫:“你干什么?”

“以防她再度越狱逃脱,将她的手筋脚筋都挑断!”萧赫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不能在这里动手杀她,但她绝对不会乖乖上刑台。

萧清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只觉眼光寒光一闪,手脚传来尖锐无的痛,从此,她就真的成为一个废人了,再也拿不起刀剑,再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烟落心骤然一紧,那是……姐姐的声音!

“萧赫,你这个魔鬼,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萧清越含恨嘶声吼道。

那悲痛而凄厉的声音狠狠揪着她心,她扒在门口处,高声唤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然而,只有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没有人回答她。

她紧紧抓着门,焦急地出声:“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快说话!快回答我!”

她大力地拍打着门,悲愤地吼道:“萧赫,你对她做了什么?!”

萧清越仰面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一片,手脚处被割开细细的口子,嫣红的血缓缓流出,她死死地咬着牙,听着烟落一声声焦急地呼唤,倔强的眸子瞬间泪如泉涌,调整呼吸道:“小烟,我没事!”

那傻丫头要是看到她这副模样,还不得内疚死,那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啊!

她是她在这个陌生时空唯一的温暖和执着,前世她无力保护自己的妹妹,如今的局面,仿似又是一个生命的轮回,只是转换了时空。

听到她的声音,烟落微微松了一口气,一颗心还是悬着放不下来,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无力地靠着门滑坐在地,喃喃念道:“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萧赫带着人离去,整座天牢陷入了沉寂。

“姐姐,要是出去了,我们去关外吧,听说那里的夕阳特别的美!”她扒在门口高声说道。

萧清越闻言,深深吸了吸气,大声回道:“好啊!大漠里有片绿洲叫月牙湾,那里的葡萄酒……特别香醇,出去以后,姐姐带你去。”

整整一夜,她不断地跟她说话,直到嗓子都沙哑了也不愿停声,她只是在害怕,害怕听不到她的声音,害怕她真的出事……

然而她又如何知道,此刻的萧清越再承受着什么样的痛楚?

她异世穿越而来,她含恨重生于世,也许是命运的安排,让这两个红尘飘零的孤魂相遇,一生相连。

上天让她承受了世间最残忍的背叛,又让她遇到了世间真诚善良的灵魂,她不是姐妹,却胜过姐妹,不是亲人,却胜于亲人。

在这个夜晚,在这阴冷的天牢之中,她的命运悄然开始转变……

中州王遇刺之事传入中州,举城沸腾,刺杀中州王,简直不将中州放在眼中,纷纷磨刀霍霍欲与西楚一争。

虽已至深夜,中州的王府之外却是灯火如昼,城中百姓聚集在王府之外有愤恨,有担忧的,等待着中州王的消息。中州人男女老少个个都善武,亦因此这座城才是那样坚不可摧。

王府松涛阁,床榻之上的男子面色微微苍白,已经一连数日沉睡不醒,无忧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趴在床边,小小的脸上满上疲备之色。

一身绣锦红衣的阴柔男子闲步走了进来,望了望祁连问道:“还没死吧!”

“祁月!”祁连不由声音冷沉了几分,望了望内室道:“祁林在里面处理伤势!”

祁月点了点头,一撩衣袍落座:“堂堂的中州王竟然让一个女人捅了抬回中州,丢人哪!”

祁连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家伙一向毒舌,便懒得与他争论。

“跟我说说,是什么女人竟然厉害成这样,连我们英明神武的中州王都招架不住了。”祁月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八卦兮兮地问道。

“祁月!”祁连沉声喝斥“王爷现在昏迷不醒,你还关心这些?”

“快说啊,我都好奇死了。”祁月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丝毫没有为里面的人担心的样子。

正在这时,祁林从内室掀帘而出,祁连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了?”此事事关重大,在西楚境内都不敢寻医救治,一路马不停蹄将人带回了中州。

“伤口虽在心口处,但避开了要害,并无大碍。”祁林平静地说道。

“以王爷的身手这样的伤怎么可能这么多天都没醒来。”祁连忍不住问道。

“因为伤口处下了特制的药,足足可以放倒十头牛了,只是睡着觉了而已。”祁连道。

“噗!!”祁月一口水没稳住,喷了出来,这算哪门子的刺杀?

祁林对他的行径已经司马见惯,索性无视,道:“我已经施针输散这些药力,再过两个时辰就会醒了。更让人担心的,怕是世子,怎么说都不肯走。”

祁连微微松了口气,想了想此时的沧都,眉头不由皱得更紧。祁月瞥了他一眼,起身到内室,看到无忧红着眼睛趴在床边肩膀微微**着,上前轻声安抚道:“无忧听话,快去睡觉去,这里有我们照看呢。”

“我要等爹爹醒来!”无忧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坚持道。

祁月无奈,二话不说直接点了睡穴扛走,放到一边的软榻上安置好。

晨光曦微,床榻上的男子醒转,望着熟悉的帐底,记忆瞬间回笼,翻身下床疾步出了内室,高声道:“祁连,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人呢?”

三人惊愕得望着冲出来的人,一身素白的里衣,连鞋都没穿。

她?

祁月愣了愣神,出声道:“王爷是说西楚的上将军,还是她妹妹,不过我听说她们已经入狱,三个时辰之后就要执行斩首之刑。”

修聿闻言神色骤变,整个人一颤:“备马!”他就知道她傻丫头打得什么主意,她还真当他对付不了楚策?

祁月望着他变幻的神色,唇边勾起若有若无的笑,他们这从不贪恋美色的中州王竟然因为一个女人着急成这样,他不由对那女子更是好奇了:“还有三个时辰,就算王爷肋生双翅也飞不去啊!”

“王爷,当时世子已经被楚帝带了去,烟姑娘这么做也是……”祁连上前道,如今想来她并非是真的要刺杀他,只是为了让他们父子脱身离开。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了,我还是个男人吗?”修聿面色铁青。

可是三个时辰,从中州到沧最快也得三天,他哪里……哪里赶得及啊!

自己的女人?!

祁月摸着下巴,分析着这几个字的意义。

“爹爹!”无忧听到响动,哭着从里面跑出来,也是一身单衣,赤着小脚,父子两个站一块,好不和谐。

修聿一把抱起他塞给祁月,转身进屋更衣,泪眼汪汪:“爹爹,你不要去找烟姑姑了,她是坏人,她要杀你,我不要她做我娘了,不要了……”

他快速穿好衣服,蹲下身擦了擦无忧脸上的泪痕,郑重言道:“无忧相信爹爹,烟姑姑不是坏人!”说完便快步出了门。

祁月拉住要追出去的无忧,为免麻烦直接点穴塞到床上,走到门外伸了伸懒腰准备回房补眠,祁林站在他背后道:“你派人去了沧都?”

祁月闻言转头一望:“我就是好奇一下凶手是什么样,想让人抓来瞧瞧而已!”这几个月他坐镇中州,而中州王父子一路发生的事他都了若指掌,又如何不知道那个女人,算准了修聿会有这样的反应,早派人去了沧都。

祁林闻言淡然一笑,虽然这个家伙好色又毒舌,几乎集齐了男人所有的劣根性,但只有一点好处,脑子够使,深谋远虑。

沧都,时值正午,阳光明亮得刺眼,四周戒备异常的森严,烟落望着被两名差役架着拖出来的红衣女子,面上顿时血色褪尽:“姐姐!”

看到手脚刺目的穴迹,心狠狠沉了下去,那伤是……是被人挑了筋脉啊!

“姐姐!姐姐!”她发疯似地挣扎身旁押着她的差役冲了过去。

她是那样骄傲的女子,她是威风凛凛的第一女将,如今一身武艺被废,她的骄傲与自尊,怎容得人这样践踏!

萧清越苍白的面容勾起笑容:“姐姐没事,没事!”

烟落快步奔上前去,推开押着她的人一把扶住她,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纵是千千万万句对不起,又如何偿还得了这份付出。

她为她反出萧家,为她从上将军沦为囚徒,为她受三箭之伤,为她……一身武功尽废。

她惶然无措背起她:“我们这就走,我一定会治好你,一定会……”

萧赫见状,站起身喝道:“来人,拿下。”让她们逃了,将来他便再无宁日。

数百精兵一拥上前,高台之上弓箭手搭箭拉弓,生生将二人围在了中央,萧清越咬着牙低声道:“小烟,你一个人走。”

她还有重伤在身,带着她如何逃得出去?

“姐姐护了我这么多次,这一次就让妹妹保护姐姐。”她侧头望她,目光坚定而决绝。

扬手一挥间,七彩的琉离珠子射向空中,转眼之间场中出现无数道两人的身影,真假难辩。

她带着萧清越迅速朝着场外的人群奔去,高声唤道:“红绡,接着!”将萧清越大力推开。

话音一落,人群之中身着紫衣劲装的女子一跃而起,长鞭一舞将萧清越带了出去,所有的一切快得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功夫,幻像消失,只剩素衣女子立在刑台之上,广袖翻飞,青丝乱舞,眸子冰冷而嗜血。

“追!”萧赫下令。

拥挤的人群骤起动乱,百姓争相跑开,生生将追出来的官兵给冲散,转眼之间哪还有红绡和萧清越身影。

刑台之上只见白影如幽灵般移动,所过之处血腥一片,没有朝外逃走,而是冲向了监斩台,拖住这里的人为红绡她们出城赢得时间。

手中一杆长枪进退回旋,有如蛟龙出海,萧赫目光愈加冷寒,这个丫头倒是藏得深,这身手与萧清越不相上下,却比萧清越更冷静,更心机深沉,让她们逃脱,将来必是心腹大患。

“弓箭手何在?”萧赫怒声喝道。

乱箭如雨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隐在人群中的几道人影正欲出手,便见一道白影疾掠而来,仿若踏云而来的仙神,漫天的箭矢竟生生一顿坠了一地,一道白影快如闪电在她周围一晃,围着她的数人瞬间倒地,白色的小兽扑进她怀里,吱吱直叫。

百里行素飘然落地:“我这才走几天,你就把自己整得惨兮兮,离了为师,你可怎么活?”说话间一搂她的腰,腾空跃起数丈之高落在远处一匹白马之上,扬尘而去。

从此,萧氏姐妹二人成为西楚王朝钦犯,全国通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