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沧都,天地间一片雪白,连空气也变得纯净而冰凉。

一行蓝衣的太监宫女正朝着元武殿而去,每个人手上提着一个保温的食盒,食盒底下放着炭火,中间放水,最上面放着膳食以保持其温度。

“冯公公,皇上已经一连好多天都在元武殿了,你也劝一劝,这样下去旧伤复发了可怎么好?”一名近身的太监出声道。

冯英走在最前,微微叹了叹气:“咱家要是能劝了,还用天天带着你们过去传膳,如今东齐和西楚战火已经燃,皇上哪还顾得这么多,咱家也劝了,大将军王也劝了,皇上放心不上边关的战事,咱们也没办法。”

一行人正走着,远远看到玄武正疾步匆匆而来,看到冯英拱手打了招呼:“冯公公,皇上在何处?”

“这会在元武殿呢?玄侍卫什么事这么急?”冯英忍不住地问道。

玄武望了望他,没有说话便快步朝着元武殿而去,神色异常的沉重。

“这是怎么了?”冯英望着玄武快步离去的背景喃喃道。

“青龙玄武几位大人不是被皇上逐出宫了吗?不过我听说一直在大将军王府上听候差遣,如今东齐和西楚交战,皇上是不是把他们四人召回来了?”边上的太监出声道。

冯英沉默了一会,扭头望了望一行人:“快走吧,皇上还等着用膳呢。”

玄武殿内,武将们向正座之上的帝王陈说着自己的计划,众人出言商议讨论,楚帝一身玄色龙袍,面容清峻,眉眼凌厉望着众将。

“现在东齐只是试探性的进犯,咱们花这么多力气去应付,岂不正中了他们圈套?”罗衍出声斥道,这些个将领虽说都是武将,但对作战计划的制定,行军布阵,远远不及曾经的萧清越和青龙玄武几人。

楚帝面色冷沉,薄唇轻启:“罗将军,调兵前往上阳关,无论是何代价,一定要守住这个关口。”

“是。”罗衍起身拱手回道。

正在这时,门外的守卫疾步入殿禀报:“禀报皇上,玄武侍卫求见?”

罗衍顿时一震,不是让他们在府里候着吗?玄武怎么在这个时候闯到宫里来了?

楚策面色顿时一沉,薄唇紧紧抿着,一时间满殿沉寂都望着他,青龙玄武几人被逐出去已是满朝皆知,这时候他们竟还进到宫中?

罗衍微微皱了皱眉,拱手道:“皇上,青龙玄武几人已经在臣府中,到宫中……许是来找臣禀报事情的。”

楚策目光冷冽,望了望罗衍,沉声道:“让他进来,朕倒要看看,有什么大事,让他胆敢闯宫。”

片刻之后,侍卫带着玄武入殿,楚策冷冷地望着进殿的人,薄唇抿成锋锐的线条。罗衍沉默了片刻,出声道:“有何事禀报?”

玄武抬头正对上楚帝一双冷寒的眸子,道:“末将刚从大夏回来,从中州探得大夏皇后诞下二皇子……”

楚策眉眼微沉,扶着桌案起身欲起身前往偏殿,薄削的唇勾起微不可见的苦涩。

罗衍望了望玄武,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玄武直直望着站身的帝王,深深吸了口气:“大夏皇后难产,怕是不行了。”

一句话,恍若惊雷震天,楚策身形一震,扶着桌案方才稳住身形,冷冽的眸子缓缓涌起滔天的暗涌,罗衍伸手扶住他:“皇上!”

众将一时间瞧得一头雾水,除了当年洛皇贵妃之死,皇上从未在他们面前有这般失态之举,大夏皇后生子也好,难产也罢,那也该是大夏皇帝担心的事,西楚大帝这般意外的举动,一时间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正走到殿门口的冯英也正好听到玄武的禀报,顿时停在那里,抬头望着人群簇拥之下的玄衣帝王,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却让人瞧着是那样彻心彻骨的痛。

那个女子即便是嫁了他人,也没有让他如此痛苦过,如今这不是……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以往还有个念头,起码她还活着,还过得好好的,如今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

罗衍一时也是手足无措,朝玄武问道:“到底是真是假?”

玄武垂首回道:“臣在中州城见过前去府上问诊的大夫,百里行素的徒弟也去就诊,只是孩子生下了,大人恐怕是……保不住了。”

楚策轻轻拂开罗衍扶着手,转身朝殿外走去,步伐沉重,罗衍和冯英齐齐跟了上去:“皇上!”

楚策微微扬了扬手,示意他们不得跟着,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元武殿,冯英站在殿外看着那雪地之上踽踽独行的帝王,只觉心头酸涩难忍。

他一个人走着,一直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天际飘飘扬扬又下起了雪,凛冽的北风卷起他的衣袍,发出细碎的声响。

最后,他站在驻心宫的门口,肩头发间落着一层雪白,恍然之间他竟看一道梦萦千回的身影……

这是哪里?

烟落惊惶看着周围陌生而熟悉的景致,这里……这里是驻心宫,不是中州王府。

她惊惶地奔出宫殿,看到有来往的宫人,想要开口问话,迎面而来的人却对她恍若未见,最后……直直从她身体穿了过去。

“刚刚有人送膳去元武殿,听说玄武大人闯宫了。”

“闯宫?玄武大人他们不是被皇上逐出皇宫了吗?”

“是啊,不过听说一直在大将军王府上,不过这时候闯宫,也不怕皇上斩了他的头。”

“若是以往,定然会重罚,今天不知怎么的,玄武大人说大夏皇后诞下二皇子,难产不行了,皇上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真的假的?大夏皇后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她这是怎么了,她惊惶地后退,竟然穿墙而入,进到了屋内,她明明可以感觉到自己,却没有人看得见她,听得见她……

他们刚才在说什么?她……是死了吗?可是为什么又会在西楚皇宫里?

她不再待在这里,刚一走出殿门,便看到站在门口处玄衣墨发的帝王,一双黑眸似海深沉正定定地望着她,声音颤抖:“你怎么……”

她怎么会在这里?

确切的说,眼前的已经不再是大夏皇后,是洛烟,是他心心念念了七年的女子,终于又出现在这座空寂了七年的驻心宫。

烟落倏地抬起头:“你……看得到我?”可是为什么刚才过去的人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说话。

他缓缓举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颤抖的手伸出手想要触摸她,当真的触摸上了这魂牵梦萦七年的面庞,压抑在心底七年相思之情奔腾而出,他一把搂住她,那样的用力,几乎想要将怀中的她融入骨血。

“烟儿……”楚策低声唤她。

他以为他这一生再也看不到她了,在刚刚听到玄武回报的消息,他真的万念俱灰了,却没想到回到这里,会看到她,不再是什么萧烟落,不再是燕绮凰,也不再是大夏皇后,是洛烟,是属于他的洛烟。

烟落愣了愣地站在那里,对发生的一切反应不及。楚策能看到她,还能触摸到她,可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已经不再是萧烟落,亦不再是燕绮凰,她已经只是洛烟的魂魄!

过了许久,楚策松开了她,眉眼间泛起微微的笑意,想说什么,却发现想说得太多,竟无从开口说起。

“我死了吗?”她怔怔出声。

楚策抿唇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你……你怎么会看得到我?我怎么会来这里?我要怎么回去?”她急切地出声。

楚策望着她,眉间的笑意随着她的话缓缓沉寂了下去,她要回去,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与他恩爱缠绵,而他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不管不顾。

“可能是因为镇魂珠的关系吧!”过了许久,他出声说道。别人都看不到她,只有他可以看到,只有他。

所有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只有她和他的以前,而这一切,他再也不让会让任何人带走她,再也不会……

“镇魂珠在哪里?我该怎么回去?”她急切地追问道,她已经让无忧一生受尽苦楚,这一个孩子也要让他没有母亲吗?

“回去?!”楚策深深地望着她,她还是想着回去。

烟落望着,沉默不语,如今的楚策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楚策,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你说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现在不是变回以前了,你不再是萧烟落,也不再是燕绮凰,你是洛烟,我还是我,所有的一切又回到我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楚策步步逼近,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不可以放她走,不能放她走,绝对不能。

“我已经不是人了!”她沉声打断他的话,定定地望着她“活着的才是人,我已经不是了,没有人看得到我,没有人听得到我,我已经不是了。”

“我看得到你,我听到你,不是吗?”楚策深深地望着她,即便别人看不到她,听不到她,可是他看得到她,听得到她说话,还可以触摸到她的存在。

“楚策……”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底缓缓涌起的疯狂,缓缓后退,狂奔出驻心宫,朝着宫外去。

她不顾一切朝着重阳门狂奔而去,楚策快步跟着她,不能像她那般穿墙而过,却凭着轻功一路疾追而去。正从元武殿出来的罗衍和冯英等人看着竟然在宫内施展轻功的楚策,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带着人朝着重阳门追去。

然而,当她终于到了重阳门,才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去,最外围的宫墙,仿若筑起一道透明的屏障,别人可以随意行走穿梭的宫门,她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西楚皇宫外围以灵石为基,没有镇魂珠,你永远也出不去。”楚策站在她身后平静地说道。

她回头望着站在几步之外的楚策,罗衍和冯英带着兵马快步跟了过来,却只看到站在宫门边的玄衣帝王,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

一切又回到的从前吗?

可是,她变了,他也变了。

以前的楚策不会这么对她,不会这样逼迫于她,不会这般自私地禁锢她……,她无力地瘫坐在宫墙下,干涩的眼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沧都下起了雪,越来越大,她从来不知道这座皇宫是那样的大,她从重阳门走遍了宫墙的外围,试图寻找任何一处可以出去的缝隙,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佑大的西楚皇宫,这高可入天的灵石屏障,似是一个华丽的水晶瓶子,而她便困在这只瓶子之中,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楚策一直跟着她,看着她将西楚皇宫走了整整一圈,他看着心疼却不想放开这个机会,这个唯一可以留下她,拥有她的机会。

七年,整整七年,他对着空荡荡的驻心宫,企盼能看到她的身影却不所得,如今她终于回来了,没有人知道在他看到她那一刻起的震憾。

一念生魔,他所有的理智隐忍全部崩溃,他无法再失去她。

罗衍和冯英跟在楚策身后,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围着皇宫的圈这样走了一圈,又在重阳门停下,不由想起了七年前的一幕。

“王爷,皇上他在干什么?”冯英忍不住出声道。

罗衍叹了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心想是听到玄武回报的消息,一时难以承受,才会变得这般吧!

“王爷,上去看看吧,奴才担心怕是会出事?”冯英望了望风中独立的玄衣帝王担心不已。

罗衍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吧!”

“那王爷也送件袍子上去,或是让皇上回宫里,在这雪地里站着,再闹个旧伤复发,大战在即,可出不得乱子。”冯英从侍从手中接过皮裘递给罗衍。

罗衍拿了过去,沉默了一会,举步走了上去:“皇上,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宫里去吧。”

楚策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是定定望着重阳门,望着那个只有他可以看到的她。他想也许一时间她是无法接受回到这里的一切,但这里有着他们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总有一天她会放下一切,重新成为洛烟。

“皇上……”罗衍再度出声。

楚策沉声说道:“你们回去,别跟着我。”他还不想让人知道她在这里的事,即便是罗衍,也不能。

“皇上……”罗衍上前出声相劝。

楚策头也不回,只是说道:“这几日元武殿的事你看着办吧,朕身体不适,休养些日子,至于玄武他们,让他们带兵镇守上阳关。”

罗衍愣了愣,拱手道:“臣这就去办。”说罢朝他看的地方望了望,不由皱了皱眉,他到底在看什么?

过了半晌,罗衍还是走开了,冯英连忙上前:“王爷,皇上他说什么了?”

“让咱们不要跟着他,都各自回去。”罗衍坦然言道,回头看了看还站在那里的人,他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

冯英也望了过去:“可是……”

“我先回元武殿办事,这里就劳烦冯公公照看着,先让他静一静也好。”罗衍沉声道。

冯英默然点了点头,还是朝事要紧,转身让跟在后面的侍卫也都退下,自己带着两个近身远远地瞧着雪地里的帝王。

烟落站在重阳门,几近可以到从太平长街传来的人声,她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只要镇魂珠一天还在楚策身上,还在这座皇宫里,她就永远也走不出去。

过了许久,楚策走近前去拉她,烟落闪身避开,自行朝着驻心宫而去,楚策也不说话只是默然跟了过去,冯英一见赶紧带着人在后面悄悄跟着。

驻心宫,这里所有的一切还是和七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再走进这里,心境却是和七年前截然不同了,她亦无法想到,他们之间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楚策跟着进来了,看着蜷缩在榻边人便坐在对面,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望着她。烟落低垂着眼帘一句话也不说地坐在那里,屋中死水一般的沉寂。

天色越来越暗,直到整座驻心宫被无边的黑暗笼罩,两人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黑暗中,楚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这里的东西都没有变,都是你走时候的样子,现在……”

“我要回去。”烟落打断他的话。

楚策微微一震,侧头望向窗外的一株树,薄唇勾起轻浅的笑:“那是我们十年前种的合欢树都长高了,你说叶子很神奇,日出而开,日落而合,是真的,上上个月还开了花……”

“我要回去。”烟落抬头望着他,沉声说道。

“还要回去哪里?这里才是你该回来的地方,你已经回来了。”楚策平静地说道。

“我要回家。”她望着他认真说道。

“这里就是,你还要……”楚策面色无波。

“已经不是了。”她定定地望着他“楚策你变了……”

“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七年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楚策深深地望着她,眼底蔓延深沉的痛“你就真的把这里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跟他在一起,我等了七年,一个人守着这空空的驻心宫,到头来……”

他忽地笑了,苦涩而落寒,她就在他的眼前,为什么还是远,远得让他难以触及。

中州,又是一场大雪,松涛阁内虽是暖意融融,却显得外沉寂。

床榻之上,瑞儿躺在床上小手抓着烟落的手指,手很小却劲大的很,抓着她的手就往嘴里送,不知是感触到了稚子的触碰,还是因为沧都那边的满心悲痛,眼角滚落出晶莹的泪。

修聿顿时一震,颤抖地伸出手触摸那湿润的痕迹,一翻身起来,冲着外面叫:“大夫,大夫,叫大夫进来!”

守在外面的萧清越和祁月两人正在椅子上打着盹儿,一听声音差点没吓得摔下去,赶紧让候在对面无忧房中的大夫过来。

“怎么了?”萧清越最先进去,看到已经数日一动不动的楚修聿起身站在床边。

“她哭了,我看到她哭了。”修聿不知是惊是喜站在床榻边,前所未有的惶然无错。

数日以来,她没有一丝动静,连呼吸都微弱的几近虚无,他害怕,恐惧,绝望,甚至……心死如灰。

萧清越闻言赶紧到床边一看,眼角真的有泪痕,再看看那边瑞儿正抓着她的手指啃着,见她站在床边,便咧嘴咯咯地笑着,看得她心里酸涩难耐。

“萧将军先将小殿下抱开吧。”大夫拱了拱手出声道。

萧清越默然将孩子从床上抱起直接就塞到修聿怀里,转身便拿着扇子扇着那边的香炉,让参香的香气飘向床上的人,连池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估计不能将百里行素带来了,只能靠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祁月,去大觉寺请觉明方丈来。”修聿突然出声吩咐道。

城里的大夫都找来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百里行素看来也不可能来了,觉明方丈也是一身医术,以往城中有不少医治不小的人都会寻他救医,希望他能帮上忙。

祁月愣了愣,赶紧转身出门,让人备马前去大觉寺请人,这人再治不好,大夏真的就岌岌可危了,东齐连连进犯,修聿天天待在松涛阁,哪还顾得上外面的事。

修聿抱着孩子站在床边,看着大夫要忙碌地把脉,针灸,心揪得紧紧得,萧清越侧头望了望,见瑞儿在他怀里很乖,说也奇怪,这孩子就是出声的时候哭了那么几声,这几天一直由他们带着,不哭也不闹,就是太能吃了,就算吃饱了,还见什么啃什么,这会将修聿的肩膀处啃得满是口水,让人哭笑不得。

修聿低头擦了擦瑞儿嘴角的口水,孩子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咧着嘴咯咯直笑,正在这时,祁月已经带着觉明方丈进了松涛阁。

“阿弥陀佛!”觉明进屋,冲着他双手合十。

修聿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请师傅救救她!”

“师傅?”萧清越眉头一皱,他怎么那么多的师傅,有了那两个老顽童,怎么还冒出个和尚师傅。

祁月低语言道:“老大儿时因为丧母之事,心性大变,老王爷曾带他拜在觉明方丈座下修习佛法数年,所以方丈算是他第一个师傅,只是他甚少向人提及而已。”

本以为他这一辈子就会像个和尚般不近女色,没想到还是情关难过,遇上了这么一个女子,让他为其执着一生。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怪不得一样是楚家人,跟楚策会差别那么大。

修聿将孩子抱着,瑞儿见觉明身上挂的佛珠圆溜溜地伸着小手便要去抓,萧清越眼尖赶紧上前将他抱了过来,低声道:“臭小子,你别闹事。”

床边的大夫让开了,觉明方丈到床边把脉,眉眼微微一动,微微摇了摇头:“命中带煞,该有此一劫。”

这镇魂珠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年,怎么又会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但与它沾上关系的人,一生命运多是劫难重重啊!

“还有救吗?她会醒过来吗?”修聿急声问道。

觉明方丈起身,捋了捋白须:“你要等的,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了?!

一时间几人都没听明白,萧清越眉目纠结暗咒,说得什么屁话。

“不在这里,又在哪里?”修聿望了望床榻上的人,喃喃道。

“从来处来,往来处去。”觉明说道。

几人愣在那里,半晌也没想明白,待回过神来,觉明已经举步出门,萧清越顿时恼怒:“死秃驴,把话说明白了会死啊!”

她平生最恨就是不把话说明白的人,听得她恨得牙痒痒:“什么从来处来,往来处去,鬼话连篇。”

“别乱说!”祁月拉着她,轻斥道“觉明方丈是得道高僧,既然肯来,既然说了这话,自然就有他的道理,咱们好好想想。”

“什么狗屁得道高僧,话都说不明白。”萧清越火大地哼道“叫他来救人,他这就走人了,算什么事?”

“修养,注意修养,别教坏孩子。”祁月低声劝道“从来处来,到来处去,从来处来,到……”萧清越抱着瑞儿在榻边坐下,低头又看到瑞儿在啃东西,无奈叹了叹气,将东西拿了出来“这东西吃不得,你怎么什么都吃?”

说完便将瑞儿放好,拿袖子擦着剑穗上的玛瑙珠子,这是颗难得的血玛瑙,当年在东齐一个富商手中,她以为是镇魂珠便花大件钱买了回来,到头来却不是,后来就一直随身带着,擦了擦上面的口水,眸光倏地一亮:“从来处来,到来处去,从来处来……镇魂珠!”

“什么镇魂珠!”修聿闻言几步走近前来追问道。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萧清越起身望着他说道“我一直以为觉明说的是这个小烟,其实他说的是那个小烟,小烟真正的灵魂,洛烟。”

修聿闻言面色一沉,转头望向床榻之上的人,沉声说道:“祁月,给我召五十名家将,我要去沧都。”

萧清越面色一变,出声道:“小烟说过,镇魂珠是个不祥之物,要是……”楚策当年救她还魂,已经付出了那样的代价,若是小烟知道他们要这样做,一定不会同意的。

修聿回头望着她,决然说道:“我要救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救她。”

“你这一去,想要拿镇魂珠与楚帝必将相争,西楚和大夏便真的会势同水火,大夏必然趁虚而入,介时,西楚,大夏都完了,即便你拿回镇魂珠,中州可还保得住?这些都是一直以来你所顾虑的,如今……你就不顾了吗?”祁月步步走近前来,字字铿锵有力。

“我要……带她回来。”修聿背对着他,坚定地说道“将来的路总有办法走下去,可是她若不在了,我一步……也走不下去。”

“可是总有一天,无忧会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那时候,你让他怎么办?虽不是亲生,这七年来,你们父子感情甚好,可楚策毕竟是他的生父,你让他在你们之间怎么办?”祁月急急出声劝道。

修聿深深敛目,压下翻涌的思绪,沉声道:“来人,叫祁连过来。”

候在外室的侍从领命离去,萧清越和祁月望着他沉默了,怎么劝,他也无法改变主意了,可是他所说的,他们又何尝不知道。

难道……真的要镇魂珠才能让她醒来?

萧清越默然到床边将瑞儿抱出内室,祁月也跟着出来了,在屋里来回走着,如今大夏内忧外患,此去西楚,沧都皇宫禁卫都是神策营出身,那是西楚的都城,若是楚策不给,两人必然交手,他们又何来胜算?

内室之中,一片沉寂,修聿默然坐床边探手握着她冰凉的手,低头轻轻吻上她的手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他取下腰间的松石坠放在她的手心里“你将这松石同心结交于我,便是将一生都交于了我,我又如何能负了这一片心意。说好了,这辈子要白头到老,还没有走到那一天,我不会放弃的,你也不可以放弃。”

如果可以,他愿化身石桥,渡她过命运的深渊,他愿化作参天之树,为她挡尽世间风雨,只愿……她此生安然。

萧清越抱着瑞儿朝里面望了望,无奈叹了叹气,望向祁月:“你到时想想办法啊?”这一去了肯定没什么好事,若是小烟醒来知道了,还不得怪她。

“他决定了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除了里面躺着的那个。”祁月无奈摇头说道,他们劝说,即便是把嘴巴也说错了也不管用。

除非里面的那个人现在睁开眼,否则谁也无法改变。他可以为了她崛起于乱世撑起大夏,能够撼动他心意的,只有她。

祁连很快从拙政园赶了过来,看到祁月和萧清越两人面色凝重,还来不及细想,内室的人已经出来,他拱了拱手:“皇上找属下有何吩咐?”

“从飞云骑中,给我挑五十个身手最好的,五十匹快马,两个时辰后随我前往沧都。”修聿沉声说道,眉眼间再不见往日的温和之色。

“皇上,这是……”祁连闻言愣了愣,这时候带人去沧都做什么?

“不用问了,照做就是了。”修聿沉声说道。

萧清越抱着瑞儿站在一旁,心念一动,上前道:“我也去!我找镇魂珠已经数年,关于它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前去沧都,我比你们熟得很,要想找到楚策也比你们了解得清楚。”

修聿没有反对,轻轻点了点头,朝祁连道:“快去办吧!”

刚说完,无忧便也进了园子,似是听到了他们的话:“爹爹要去哪里?”

修聿闻言一怔,望着已经明显瘦削了些的孩子,沉默了许久,方才回道:“爹去沧都请人救你娘,几天就回来了。”

无忧低头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默然等着祁连将一切准备好,与祁月一道将他们送出府。

西楚,沧都。

冯英裹着厚厚的皮裘在驻心宫冷得直打哆嗦,不时朝宫里面望一望,担忧不已。

“冯公公,皇上从那日在元武殿听到大夏皇后的消息就变得行为失常,现在把自己关在驻心宫里都三天了,大夏皇后是死是活跟西楚也没多大关系呀,皇上这里在干什么?”一名内侍冻着直哆嗦问道。

“不过这大夏皇帝还不知怎么样了?”又有人出声道。

“说来这大夏帝后二人也是难得,数度离乱,好不容易中州王未死生还,一家团聚,皇后也生了皇子……”

冯英听着眉头紧紧皱起,冷冷转头:“都闭嘴!”

这些人又如何知道,大夏皇后就是他们楚帝在驻心宫守了七年的女子,她若去了,他岂有不痛心之理,若是当年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还会东征造下那样的杀孽,以命养命,让她生还吗?

“冯公公,大将军王来了。”一名侍卫出声提醒道。

一身朝服的罗衍走了过来,看到他便出声问:“有什么动静吗?”

“昨个儿送进去的膳食,我去收的时候,看着一口都没有动。”冯英出声回道,已经三天不吃不喝,这样下去如何撑得住。

罗衍闻言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道:“赶紧去御膳房传些简单的菜色,我们一道送进去。”

冯英闻言点了点头,赶紧让人从御膳房传膳过来,与罗衍一道进了驻心宫,进殿转过屏风便看到依旧如昨日般坐在桌边的玄衣帝王。

“皇上,奴才刚让御膳房做了些平日你爱吃的菜色,吃点吧,你都三天粒米未进了。”冯英说话间刚膳食布上桌。

罗衍坐在桌边,执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你从来不喝酒,如果心里实在难受,喝点也无妨。”

楚策始终一语不发,只是定定地望着紫檀软榻的一处,眉眼沉静。罗衍和冯英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是一片空无。

烟落静静坐在那里,望了望自己曾经的哥哥,想要开口叫他,却还是沉默了下去,他终究是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

这个曾经她认为盛满了幸福的驻心宫,已经再没有了当年的那些温暖和幸福,它是这么空荡,这么冰冷,冰冷地让她害怕。

如果知道会走到今天的局面,当的她还会那样义无反顾踏入这座皇宫吗?

七年风雪跌宕,她的人迹全然改变,踏出了这座深宫,过了与以前全然不同的人生,在权谋乱世中艰难跋涉,在血雨腥风中与天争命,七年磨砺出了一个全新的她,有人于风雨中与她携手,与危难中与她共进,将她仇恨绝望的深渊拉起……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出去!”楚策声音冷沉。

罗衍和冯英闻言顿时一震,相互望了望有些不明所以。

“皇上……”冯英出言相劝。

“出去。”楚策重复,声音更加森冷。

罗衍沉默了片刻,默然与冯英一道出了驻心宫。

屋中又恢复了沉寂,楚策侧头望了望桌上的菜色,薄唇微微扬起,平静地说道:“这些还是你七年前喜欢吃的菜色,做菜的御厨也还是那个人,你尝尝看?”说话间夹了菜放到对面的碟子中。

烟落淡淡一笑:“你真把我当人了吧!”

楚策捏着筷子的手顿时一颤,他忘了,现在的她是不一样的,是吃不了东西,也喝不了东西,人都看不见的一缕幽魂。

他轻轻放下筷子,薄唇紧抿坐在那里:“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他们之间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你没有不好。”她抬头望着他说道,沉默了片刻继续道“七年前的,终究是七年前的,我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你也不是那个时候的你了,七年来我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也各自经历了太多,便是我这样留在这里,就算回得了过去,也回不了当初。”

“所以呢?你的眼中心中也不再会是我一个了。”楚策唇角勾起一抹笑,薄凉而苦涩。

时间真的是个残酷的东西,无形之中把什么都转变了。

正在这时,罗衍再度折回,站在驻门宫门外便道:“皇上,楚修聿来沧都了!”

一语如惊雷破空,楚策抬目望向烟落,显然双方都没有料到楚修聿会在这个时候跑到沧都来,但为何而来也都猜了十之八九。

楚策拂袖起身便欲拉她,烟落却在他起身的同时一跃而起,退出数丈,遇墙穿墙,让他一时间根本近不了接近不了自己,屋内桌椅被撞倒掀翻的声音越来越大。

“皇上,怎么了?”罗衍闻声闯了进来,看到楚策把屋内翻得一片乱。

楚策紧紧盯着隐在墙间的影子,沉声道:“调宫中禁卫三千,神策营两千,把守重阳门,不得放一个大夏人进到宫里。”

烟落闻言顿时一惊,深深地望着那眉眼冷厉的帝王:“楚策,你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罗衍一时间也被他异样的命令给吓到了,大夏与西楚如今也不算敌对,需要如此劳师动众吗?一不小心兵戎相见,便局面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皇上,这样是不是……”罗衍出声相劝。

“来者不善,朕何需对他客气?”楚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沉声说道。

烟落默然望着他,张了张嘴,却终究一句话也不说。

楚策眉眼一沉,拂袖转身出了驻心宫,罗衍回头望了望一室狼藉的驻心宫跟着离去,不敢再出言相劝,立即下令宫中禁卫前去重阳门处。

雪初霁,北风冷寒刺骨,宫中禁卫刚刚冲出重阳门,便闻得太平长街传来阵阵马蹄之声,奔雷一般瞬息而至,为首的一人一身浅紫龙纹锦袍,正在大夏皇帝楚修聿。

“夏皇远来沧都,有何贵干?”侍卫统领扶剑上前问道。

修聿眉间冷锐一片,高踞马上沉声道:“我要见楚策!”

侍卫统领闻言一时无言以对,堂堂西楚大帝被人直呼其名他们本该上前擒拿,奈何眼前之人还是西楚皇室中人,还是西楚大帝的小皇叔,微一思量回道:“近日边关战事紧急,皇上已经多日不见朝臣和任何人了。”

修聿凤眸微眯,眸中寒光尽现:“那又是谁传令,让这重阳门增派守卫的?”楚策知道他来了才会如此下令,如此看来他真不打算让出镇魂珠了。

那般冷锐逼人的目光让人不由打了个寒颤,那统领垂首回道:“是……是……”

“是朕下的令。”禁卫军移开,一身玄色龙袍的帝王望着高踞马上的人眉眼深沉“夏皇带兵入境,有何贵干?”说话间扬手让禁卫军退开。

“我要镇魂珠。”修聿直言说道。

楚策眼底一闪而过的锋锐,“朕没有夏皇要找的东西。”

“朕知道在你手里,烟落命在旦夕,我只想借它一用,自然我也不会白借。”修聿眉眼一沉,难掩焦急之色,这从中州出发,他一刻都没敢停下赶到了沧都,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哦?”楚策冷然一笑,缓步走到马前“夏皇是想出什么条件!”

“条件由你。”修聿眉眼沉沉,紧紧盯着楚策。

“由我?”楚策笑意冷寒,倏地抬眸直直望向他“朕若要你的命呢?”

话音一落,修聿身后五十家将瞬时刀锋齐动,禁卫军也齐齐上前一步,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开来。

“你不想救她?”修聿直直望着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异样,却又说不出这种怪异的感觉。

“大夏皇后是生是死,与朕何干?何来朕想不想救?”楚策冷然一笑,冷漠桀骜。

修聿握着缰绳的手顿时一紧,眉眼凌厉:“与你何干?”话音一落翻身下马,长剑眨眼间出鞘直指楚策:“你到是给还是不给?”

“朕没有你要的东西。”楚策面目冷然,拂袖转身而去。

一向沉稳的修聿再也按捺不住,一剑便架了过去,楚策缓步而行的身影陡然之间跃出数步,长袖一挥拔了罗衍腰际的佩剑,转身便生生挡住了修聿:“楚修聿,别逼我杀你。”

“你敢说在岐州之时,你就没有要杀我的念头?”修聿眉间冷锐,即便他没下那个令,他却一定想过。

这个人,他太了解了。

“有又如何?”楚策狠狠一剑劈了过去,杀气腾腾。

双剑相击,火光刺目,所有人的心紧紧揪了起来,这么多年谁也没想过这两个人真会这么打了起来,而且就在这西楚皇宫的宫门口。

“今日我拿不到镇魂珠,救不得她,我也让你这一生难宁。”修聿双眼血红,剑光快得让人应对不及“你要这天下,你也要她,你什么都要,她若死了,我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以为朕会给你这个机会?”楚策咬牙道。

“那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有没有这个能耐。”说话间狠狠一剑劈下,楚策举剑去挡却难敌这霸道的气力,被一剑劈中左肩,顿时鲜血直溅。

楚策面色冷沉,一身煞气:“你带区区五十人独闯沧都,朕会放你回去?”说罢手腕一转一剑直刺修聿肩胛骨。

修聿持剑的手转眼间便滴出血来,落在雪地上格外的刺眼,跟随而来的侍卫顿时都红了眼,但没有命令也不敢上前相帮。

“楚策,你好,好!”修聿眼底一片血红,也不顾身上的伤提剑便砍了过去:“若不是因你,她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让她两生两世都受这样的痛苦,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罗衍紧张地看着两人,他从没想过这两个人会发展到今天的局面,中州王一向沉稳睿智,今日直闯西楚,看来那个人的病情真的已经将他逼得几近疯狂了,否则这样的人又怎会不顾如今大夏的战事,而跑来沧都。

冯公公从重阳门出来已经再到两人交手,顿时只觉心惊胆颤,朝罗衍道:“这怎么……怎么就打起来了?”

“估计是冲着镇魂珠而来的。”罗衍喃喃道,如今大夏皇后命在旦夕,大夏皇帝不远千里赶来沧都,必定就是冲着那东西而来。

“不是说与皇上是一命相连的吗?怎么就成了这样的,这镇魂珠若是能救人,给了不就是了,何至于这般动起手来,皇上这是……”冯英在一旁低声念道。

罗衍闻言顿时一震,对啊,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这世上没有谁比楚策更希望她活着,否则当年也不会付出那样的代价让她生还,可是为什么现在他要这样,她不给镇魂珠,就是不想让她再活过来。

为什么?

难道失去的嫉妒已经冲昏了他的头,失去了理智,宁可失去了,也不要那个人得到?

他倏在抬头望向远处缠斗不休的两人,目光紧紧地落在那玄衣墨发的帝王身上,心缓缓沉了下去,微不可闻地叹息道:“你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他知道楚策变了,这七年来,铲除异己,巩固政权,手上亦是沾染了不少血腥,但他知道这是为大局和对抗东齐必须要做的,可是从来没有想对她也会这样啊!

虽然他一直也希望她能够回来,可是小烟这七年在乱世中流离挣扎的苦又岂是他所能够想象出来的,能走到今日已是不易,如今……

风雪更大,雪地之上两人已经多处负伤,都杀红了眼,这隐忍了许多年权场情场矛盾都在此刻激化到了极点。

刀剑过处,卷起一阵狂风,雷霆万钧,招招必杀,以死相搏。

两双血红的眼睛相对,修聿满腔悲愤:“你到底还是不甘心?是不是?”

“我守了十三年,苦等七载,却让你占了先,你让我如何甘心!”楚策语气冷厉森寒,以往即便他不甘心,他也无可奈何,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在你心里,爱是付出了就要索取的吗?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她来回报你的吗?她不能再回你身边了,你便要她以命相抵了吗?”修聿怒不可遏,悲痛万分“如此这般,你还敢说你爱她?”

“我爱她,我爱她,你不是我,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对她的爱?”楚策眸中寒光冽冽逼着修聿倒退数步。

“你若真是爱她,她要回来,我便放手,即便这一生遗憾,我亦无悔。”修聿被震顿时喷出一口血来,眸中怒意滔天“可是你呢?口口声声说着保护她,伤她最深的却是你,以命养命又如何,明明认出了她,你却以她为饵来对付百里行素,你又将她置于何地?”

“住口!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来插嘴!”楚策沉声吼道。

“你比我早认出她,早找到她,你若说出来了,她又如何会走到这一步,如何会有上阳关一事,如何还会又一次因为你而承受这样的痛苦?”修聿满脸血污,咬牙切齿道“你付出了她就该还,那她所经受的痛苦,你又该怎么还?你丧母之时,她陪你在冷宫几天几夜,你凤阳城被围,她不远千里冒死相寻,她甘心为你留在深宫,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楚策被逼得后退抵上宫墙,一双黑眸冷厉骇人。

“她想跟你风雨同路,你却把她推开,真正害她最深的,不是百里行素,也不是大昱,是你。”一个人的身上的伤总能痊愈,可是心上的伤要怎么才能完好如初“这么多年以来,她何曾有半分加害过你,是你逼她走到这一步的,是你逼她的!”

楚策永远是她心头难以愈合的伤,是她永远也跨不过去的一道坎,没有经历她所经历的人,永远也无法了解那种痛的感觉。

方场两边看着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却谁也不眼上前去拉。

“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会弄个两败俱伤,快想办法上去劝一劝?”冯英望着雪地里还在拼死搏杀的两人,额头冷汗涔涔。

“劝不住了。”罗衍沉声说道,眉头深深皱起“皇上是怎么了?”

“王爷说什么?”冯英不由侧头望了望他。

“夏皇为镇魂珠而来,皇上为什么不给镇魂珠,他要……看着大夏皇后死吗?”罗衍喃喃念道,她死了,也就是小烟死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冯英闻言也沉默了,抬眸望向那玄衣墨发的帝王,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此时,烟落正站在重重禁卫后的重阳门,她分明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她嘶声叫着外面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听到她的声音。

中州的侍卫们立在对面,为首的一人低低出声:“萧将军还没过来吗?”

萧清越已经先行潜入皇宫搜查镇魂珠,搜遍了驻心宫上下也一无所获,便立即抄近路出了皇宫,从太平长街一过来便看到方场上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翻身下马停在那里。

突地身形一震,瞳孔微缩缓缓转头望向重阳门处,那是……小烟的声音?!

萧清越愣了在那里,直直望着被重重西楚禁卫挡住的重阳门,举步走了过去,脚下越走越快,最后直接飞快地跑了过去。

罗衍看着疯狂冲过来的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正与修聿交手的楚策一见冷眸顿沉,高声朝吼道:“拦住她,不得让人入宫。”

罗衍闻言几乎在萧清越接近的同时,就着腰际的刀鞘去拦,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对人而言是避无可避,但对反应异常人且擅近身搏击的萧清越而言不在话下。

在罗衍出手的同时,她握着剑柄的手也同时拔剑,一剑白光裂空生生劈断了罗衍的剑鞘,震得罗衍连着倒退两步:“萧清越,你不是要跟我交手吧!”

“姐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重阳门内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萧清越秀眉一沉,淡淡地望着罗衍:“如果你非要挡路,我也不会客气。”

冷风冽冽,女子一身红衣如火,高束的黑发在风中飞舞,紧紧望着那重重禁卫之后的重阳门,她听到了小烟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萧清越,你非要如此?”罗衍皱着眉望着她。

“那你呢,非要挡我的路?”萧清越眉眼清锐一片,神色傲然。

说话间,两千禁卫齐齐举戈上前,杀气腾腾。萧清越秀眉一拧,举剑一指:“打开重阳门。”

冯英一听面色大变,这样下去,可真要演变成兵变,更可以蔓延起两国战火。那边的修聿听到萧清越的声音也不由一震,不清楚她要干什么?

罗衍挡在萧清越身前,一身墨蓝色的朝服,气宇轩昂:“萧清越,你要干什么?带兵攻入重阳门,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们为何而来,你不会不清楚,既然楚策不仁,又何怪我们不义?”萧清越冷声说道,明知如今小烟危在旦夕,楚策这般推搪一定有鬼。

“可是你这般攻入重阳门……”罗衍面色冷沉,胸腔剧烈起伏着,他们之间相识数年,难道最后也要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镇魂珠在楚策手里,他不给,便是要小烟死,你……也要她再死一回吗?”萧清越低声一字一句问道。

“我……”他如何忍心,再让她经历那样的苦痛。

“我只要到重阳门确认一件事,不是非要打起来不可,但若你不让我进去,我也只好动手。”萧清越沉声说道,目光不时望向重阳门的地方,小烟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罗衍沉默了,望了望远处还与修聿交手的楚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放你一个人,可以。”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后面的人不要轻举妄动,趁着楚策那边还没看过来,她已经迅速跑向了重阳门,看到站在重阳门口的人瞬间哽住了呼吸。

她见过洛烟的画像,也看过她扮过的洛烟,一眼便认出了站在那里的确确实实是洛烟,那个住在烟落身体内的女子。

“小烟,小烟,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萧清越慌乱地跑上前来,一把抓住她。

烟落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哽咽着道:“姐姐,你看得到我?你听得到我?你抓得到我?”她以为没有人再听得到她的声音,她叫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她明知道他们就在外面,却怎么也出不去。

“我看得到……”说着不由一愣,她看得到,可是她在这里叫了这么久,站了这么久,为什么就没有人发现她?

对啊,现在的她只是幽魂一缕,一般人又怎么能看得到她呢?若不是自己与她一样是还魂重生之人,恐怕此时也和别人一样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了。

“走,我们这就出去。”萧清越说话间便拉着她离开。

哪知,她一踏出重阳门,烟落却还是留在了里面,她仰头亦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灵石屏障:“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烟落摇了摇头:“我出不去的,这皇城四周以灵石为基,没有镇魂珠,我根本出不去。”

“镇魂珠?”萧清越闻言秀眉紧紧皱起“楚策他呢?他……看得到你?”

她抿唇,缓缓点了点头。

萧清越顿时一身怒意沉沉,怪不得这家伙不肯给镇魂珠了,原来是这样,想把她永远留在这里,所以宁愿她死?他是疯了不成?

“那现在怎么办?”萧清越望着这透明的屏障甚是恼火,银牙一咬:“你等着!”

“姐姐——”还来不及叫住她,萧清越已经快步离开了。

罗衍刚一转身便被萧清越一把揪住了衣襟:“镇魂珠在哪里?”

“萧清越,你干什么?”罗衍面色冷沉,他好心放她过去,她却这般相对一时间有些恼怒。

“我问你,镇魂珠在哪里?”萧清越气急这上,一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冯英一时间惊惶失措,上前便要来拉她:“萧姑娘,有话好话,怎么就……”

“说,镇魂珠在哪里?”萧清越冷声逼问道。

罗衍眉眼一沉,手瞬时一动夹住她的剑刃,反手一转,便退开几步:“萧清越,你发什么疯?”

萧清越恨恨地望着他,扭头转身便提剑去给楚修聿助阵:“她就在重阳门里,宫墙以灵石为基,没有镇魂珠,她出不来。”

修聿闻言眉眼间一片狠厉直直望向楚策:“你疯了?”

“我是疯了,从七年前就已经疯了。”楚策冷然笑道,从冷宫那场大火开始,他早就已经疯了,疯狂地寻找她的踪影,疯狂地想要抓住每一关于她的痕迹。

“镇魂珠给我!”修聿与萧清越几乎同时出剑,直指对方要害。

“我与她一脉相连,我死,她与魂飞魄散,即便杀了我拿到镇魂珠,你也救不了她。”楚策满脸血污望着他们道。

修聿咬着牙,满腔悲愤,握剑的手颤抖着,鲜红的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衣袖,那样的鲜艳刺目:“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萧清越又气又恨,这个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你要一辈子都要把她关在这里,像她不人不鬼地在这座皇城里,你问过她的感受没有?她快乐吗?幸福吗?你问过没有?”

“慢慢就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楚策喃喃说道,似是在对他们说,更惟是在告诉自己。

他们在这里有十三年的回忆,只要有时间,他们之间总能回到过去的,再没有楚修聿,没有百里行素,没有任何人,只有他们……

“这七年来她因为你而承受的痛还不够多吗?你还要她一辈子都关在这皇城之中,一辈子都痛苦吗?”萧清越怒声吼道。

“跟他在一起就是幸福,跟我在一起就成了痛苦?”楚策冷然笑道。

罗衍和冯英也随着萧清越赶了过来,却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把镇魂珠给我,大夏也好,中州也好,你要都拿去,把镇魂珠给我!”修聿望着他激动地说道。

中州那边的参香和雪参丸也撑不了几天,他必须今天拿到镇魂珠赶回去,否则……一切都晚了。

罗衍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连中州守了这么多年的中州都不要了吗?只为求一颗镇魂珠,救她性命。

楚策面上笑意薄凉,远远望向重阳门,重阳门外的禁卫也跟着罗衍赶了过来,他可以远远看到站在重阳门处的身影,他只是想要留下她,他只是不想一个人生活在这空荡荡的皇宫里。

修聿手中的剑缓缓掉落在雪地之中,站在重阳门处的烟落突然心念一动,嘶声喊道:“不要……”

修聿无力地垂下手,撩起衣衫下摆,直直跪在了雪地之上,抬头一瞬不瞬地望向楚策,恳求道:“求你……给我镇魂珠!”

“不要,修聿,不要……”烟落站在重阳门,用力地敲打着那透明的屏障。

萧清越泪夺眶而出,手中的剑也颓然掉落下去:“要跪,就一起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堂堂中州王是何等骄傲的人物,他都跪得,她又有何跪不得?

烟落站在重阳门,无助的嘶喊着,却无力阻止这一切。

楚策惊骇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薄唇勾起冷寒的笑意,抬头茫然地望向重阳门处的人:“堂堂的大夏皇帝向朕屈膝,难道你这一跪,我就该感动地将东西奉上吗?”

正在他说话间,随之而来的五十名中州家将,也齐齐翻身下马,齐刷刷跪在雪地之上。

天地沉寂,风雪呼啸,一辆简陋的马飞快地驰过长平大街,在皇宫附近停了下来,一道小小的身影,披着厚厚的雪裘走了过来,直到走近了那跪着的家将,他们不由出声:“太子殿下!”

修聿闻声扭头一看,无忧已经小跑着走到他身前,二话没话便随着他一道跪着,直直望向楚策:“求你,放过我娘亲。”

修聿扭头望向马车,怒声喝道:“谁把他带来的?”心中升起极其不安的预感,朝后面的人道“带他给我带回去。”

后面几人闻声便要上前将无忧拉起离开,无忧死活不起,甩开他们的手又跪了下去:“娘亲也是无忧的娘亲,爹爹跪了,无忧当然也要跪。”

烟落远远望着跑出来的无忧,无力的瘫坐在雪地中,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那个孩子已不知从何时知晓,他还那么小,又是怎么一个人千里迢迢来了沧都?

“无忧!”修聿沉声喝道。

罗衍和冯英看着那眉眼间有些熟悉的孩子不由怔愣,一个七岁的孩子是怎么从千里之外的中州跑到了沧都来的。

无忧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楚策:“无忧从小到大没有跪过任何人,连爹爹都没有。”

楚策闻言冷然一笑,冷酷而残忍。

无忧直直地望着气势磅礴的西楚皇宫,一字一句地说道:“七年前,在这座皇宫里有个妃子被皇帝打入冷宫,当时那个妃子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冷宫里失火了,有个男人刚好也来了西楚,从大火里把那个妃子救了出去,那个妃子知道自己要死了,就在冰冷幽暗的夹墙之中剖腹取子,让那个孩子活了下来”说着无忧眼底涌出泪水“可是那个孩子早产出生,天生体弱,大夫都说他活不了,那个男人就带着那个孩子走了好多好多地方,找了好多好多大夫终于让那个被无数大夫断定必将夭折的孩子救活了,那个男人告诉所有人那是自己的孩子,掩盖了那个孩子的身份……”

楚策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你到底……你到底是谁啊?”

无忧抬头望向楚策,泪眼盈盈:“你知道那个妃子是谁吗?那个皇帝又是谁吗?那个孩子……是我。”

楚策望向重阳门处痛苦不堪的女子,似是在无声询问着那个答案。

“无忧一出生就没有母亲了,没有娘的孩子最可怜了,弟弟刚刚出生,娘亲还没来得抱一抱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无忧不想弟弟也像无忧一样。”无忧仰头望着玄衣墨发的帝王,稚气的声音却是那样铿锵有力:“求你看在爹爹七年来救我养育我的份上,看在母亲当年以命换命生下我的份上,请你放他们一条生路!……父亲!”

风雪交加,小小的孩子跪在雪地之中,俊秀的小脸冻得通红,目光却是那样超越了年龄的坚定而决绝,随着那一声父亲,孩子俯身重重磕在雪地之中。

那一声父亲,唤得所有人心神一颤。

修聿痛苦地闭上眼,他曾想过千万字让他们父亲相认的情形,却怎么也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画面,由无忧亲口说出这一切。

萧清越侧头望着那边的孩子,眼眶微微泛红,他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难道最近他的异样转变,不是仅是因为府中发生的变化,更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会变得那样沉默安静。

可是中州到沧都千里迢迢,他又是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罗衍愣愣地望着跪在雪地上的孩子,以前还没有细细注意,今日一见那眉眼之间与身旁的人是多么的神似,他们一直以为随她而去夭折的孩子已经不在人世,如何会想到他在中州王身边,思量着他不由侧头望向楚策。

楚策愣愣地站在那里,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翻卷着,他微微摇着头,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萧清越闻声冷笑“当年若不是你自以为是,但凡你有半分坦白让她知道真相,她有所防范,她们母子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当年她在冷宫剖腹取子,含恨而终,如今因为你,她再一次经受这样的痛苦,你于心何忍?”

楚策慢慢从惊骇之中清醒,薄唇勾起冷寒的笑意:“大夏皇帝为了拿到镇魂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只是因为一个孩子几句话而已,他不能信,不能信!

修聿闻言望着他,有些不可置信:“你以为这一切是假的?这七年来,我也无时不刻想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萧清越冷然一笑,倏地站起身,直直望着玄衣墨发的帝王:“就你苦大仇深,就你付出最多,她就该欠着你,全天下都该欠着你,是不是?”

“萧清越,你冷静一点,这件事一时之间很难让人相信?”罗衍上前拉她说道,突然之间,中大夏太子,成了西楚皇子,这事放在谁身上也难以接受。

“难以相信?”萧清越笑意讽刺,扬手一指楚策道:“那你当年跑去漠北,告诉她关于这个混蛋的一切时,有没有想过她要怎么相信?要怎么接受?她二话不说就去上阳关救他,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会?”

如果没有出上阳关的事,她没有怀着身孕奔波千里,独上金蛇岭为他取药治伤,又怎会让腹中孩子受创,导致难产。

“无忧九个月出生,先天体弱,加上母体内便中了奇毒,这么多年来一直体弱多病,楚修聿对他怎么样?中州上下对他怎么样?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当年为了隐瞒他的身份暴露引来祸端,中州派人千里追杀假扮洛皇贵妃的小烟,那一次……若不是因为得知无忧的身世,她怎么会甘心入狱。”萧清越冷冷望着楚策“而你呢?明明认出了她,却装做不认,什么暗中保护相助,不过是你的借口,你若是明白她心里的苦,你怎么会还利用她来对付百里行素,你们若是明白他在知道真相后的痛苦,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来说出一切?”

楚策面上血色褪尽,只是远远望着重阳门,空洞而绝望。

“你们有你们的皇图霸业,她所求的是你的给予后位吗?是荣华富贵吗?不过是一份定的生活,一个温暖的家,试问你给过她吗?你要坐上皇位,坐上皇位你又要安定朝堂,坐拥了西楚你又要争夺天下。对,你可以说等一切好起来,你会给她想要的,可是你真正了解过他要什么吗?”萧清越一字一句,铮然有力。

罗衍闻言痛苦地别开头,突然之间发现,这么多年原来他并不真正了解自己那个妹妹。

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无忧是怎么来的,我们并不知晓,中州府里的雪参只帮她续命,后天日落之前她醒不过来,她也就真的死了。”

如果说她是随风流离的沙石,修聿便是那颗蚌,倾尽他一生的温柔与包容,让她粗糙的心化为柔美无暇的珍珠,亦是他让她懂得了世间什么是真正的情爱,没有轰轰烈烈,却如冬日最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心里,浸润着她的一生。

而这一切,是百里行素所做不到的,亦是楚策所做不到的。百里行素是冷静的理智的,他看到了结局,所以甘心放手,而楚策所做的一切,又何错之有?

他太想把美好的一切留下,当一个魂牵梦萦七年岁月的她回到自己面前,他不顾一切想要抓住这份美好,这份生命中最后一丝温暖,是没有错的。

风雪依旧,玄衣墨发的帝王手中的长剑倏地脱落,薄唇紧紧抿着,缓缓闭上眼,颤抖的手缓缓抬手捂在心口之处,红光越来越盛,他摊开掌心血红的珠子飞向重阳门。

萧清越飞快地追了过去,一把握住镇魂珠到重阳门将烟落拉了出来:“走吧,时间不多了。”

烟落扭头望向雪地上的孩子,唤道:“无忧。”

无忧也望了过来,他看不到她,小小的脸上却扬起了笑:“娘亲,快回去吧。”

修聿闻言伸手去拉他,低声道:“无忧,走吧。”

无忧站起身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爹爹,我想……留在沧都。”

烟落望在不远处,眼底的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从来不想他们大人之间的恩怨,将这无辜的孩子卷入其中。

修聿深深地望着他,只觉喉间哽咽:“无忧……”

这个孩子虽不是亲生,可是他亲眼看到他出生,看到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咿呀学语,听到他第一次叫自己爹爹,不是亲生,胜过亲生。

“爹爹永远都是无忧的爹爹,从小到大,不管无忧想要什么,爹爹都会答应,这一次也签应了无忧吧。”孩子仰起冻得通红的小脸望着他恳求道。

修聿深深吸了口气,从怀中掏出药瓶塞到他手中,这么多年都已经养成了替他将药带在身边的习惯,望了他许久,抬头朝罗衍道:“早点带他走,他受不得寒。”

说罢转身走开,越走越快,这是七年来他们父子二人如此分别,无忧看到翻身上马的背影,脚下不由一动,追出了几步,眼底的泪夺眶而出:“爹爹!”

过了许久,楚策望着孩子小小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走了过去,朝无忧伸出手去。

无忧拒唇望着他的手,怔愣了片刻,将冰凉的小手放到他掌手,楚策薄唇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分不清是喜悦还是苦涩。

七年,确实太远了,不是他们变了,而是他们都长大了,有了各自要走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