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沉的,修聿快马赶到码头,天刚亮的码头船只甚少,只看到已经离岸起航的夷都官船,能够动用夷都的官船来劫人的,在东齐除了百里行素,还有谁?

那个隐匿数年大昱太上皇百里勋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吗?

等了片刻,不见祁连寻来的船,一拉缰绳策马沿着江岸追去,萧清越也接到消息赶过来,还没追上便听得后面阵阵马蹄声,扭头一看只见玄衣墨发的帝王策马卷尘而来,迅若奔雷。

“华淳老妖婆呢?”萧清越扭头问道。

“走了。”楚策淡声说道。

“你……”萧清越心里那个恨呀。

“有人从百里行素那里把人带走了,正从水路去往夷都。”楚策说罢策马朝前追去。

萧清越愣了愣,百里行素那强悍精明的一人,也有吃亏的时候,这世界真是越来越神奇了?

萧清越没急着追,而是将自己带的所有应急设备翻了出来,远程交手弓箭最适合,她将东西准备齐全了,扬鞭策马追去,敢来劫她的妹妹,她不让这一船人有来无回。

祁连很快召了最好的水手船夫带船追击,天色则亮,几十艘柳叶轻舟乘风破浪,快如离弦之箭,看到河岸边追击的一行人,祁连立即指挥着几叶轻舟,沿岸而行,修聿翻身下马,从高处纵身跃下落在轻舟之上,低喝:“走!”

话音一落,柳叶轻舟便从激流中窜出几丈之远,从这阳明江转至运河,便有了东齐的水师,若水师倾巢而出,他们在这东齐的地界上,根本捡不到便宜,只是争取时间早点救了人脱身。

萧清越看到行近岸边的轻舟,纵身跃下与祁连同乘一舟,望了望后面紧随而来的人,那是神策里中水师出身的士兵,她扭头望了望河岸边上带兵前去阻截东齐水师的楚策一行人深深吸了口气,冲后面的人打了打手势,而后朝祁连道:“再快点,围住那官船,咱们把它凿沉了。”

祁连抬头望了望她,催促水手加快速度。

“你带船靠近,人一救出来就让他们先走,一个伤一个病,留在这里不好,我留下断后。”

萧清越沉声说道,望了望陆路上的已经渐渐消失的楚策一行人“楚帝带人阻截前方水师,人一旦上岸,立即传信让他们撤,这是东齐的地盘,打起来咱们吃亏。”

浊浪滚滚,江风凛冽,浪花打上船身,发出阵阵轰响。

烟落一直是昏睡的,对近月周围所发生的所有事一无所知,自己中毒之事不知道,百里行素帮她解毒也不知道,就连烟柳山庄一场恶战,她被人一路带至这船上也不知道。

甲板上聚满了灰衣人,每个人的腰际都坠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二字:千秋。

这是大昱千秋阁的人,直属太上皇百里勋号令,他当初答应百里行素不插手其中,却在这个时候来劫人,可以拿这一个人,胁迫三国帝王,这样的机会没有人会放过。

“堂主,后面有船追上来了。”一名灰衣人急声报道。

被唤堂主的那人是个中年人,骨瘦如材,更似像个儒生般,平静地望着江面:“分守各方,加快速度,尽快转入运河。”

船骤然加速,船身一个剧烈的晃动,船舱之中,烟落头狠狠撞在了墙上,她揉了揉头撑着站起身,走出去发现自己是在船上,可是怎么不见百里行素和连池他们,她扭头望去望向船尾的方向,看到那风浪之中,轻舟之上乘风破浪而来的男子,顿时呼吸停窒……

那梦中徘徊千回的卓然身影在惊涛骇浪中疾驰而入,那样真真切切地映入她的眼帘,一身青衫落拓,墨发飞扬,眉眼间柔情依旧,如天神般风华绝艳,只一眼便夺去了世间万物的光华,唯剩他一人。

那是他,是她已经梦了千千万万回的他,她扶着肚子快步冲到船尾,隔着茫茫江流嘶声唤着那个已经在心头缠绕千百回的名字:“修聿!修聿——”

江风冽冽,波涛滚滚,带着女子急切的呼唤清晰地传入他耳际,修聿身形一震怔怔地望向船上那骤然出现的身影,狂喜与担忧交织。

烟落痴痴地望着那愈来愈近的身影,似是害怕这一切又是幻影,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目光,船越来越近,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就在两船快要接近之时,大船突地加速一下驶出了数丈,那轻舟之上的人影骤然之间隔了好远,她的心猛然心慌的几欲崩溃,疯狂地朝着船尾处扑去,想要抓住那道影子。

千秋阁的人都面向江面,没注意到从船舱出来的人,听到声音,那一身灰堂的堂主急步走了过来,看了看他,望向江面追击而来的人,沉声道:“把人带进船舱!”

话音一落,两名灰衣人便一左一右拉着她往船舱去,她惊恐万分,不知哪来的气力疯狂地扑到船边,死死抓住船沿,定定地望着江面上……

“快把人带下去。”灰衣堂主厉声喝道。

那两人大力扣着她手臂拉她,她紧紧抓着船沿,十指指尖血肉模糊,木刺深深地扎进指甲缝中,十指连心,痛彻心扉,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那灰衣堂主面色一沉,堂堂两个千秋阁高手,竟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硬生生将她手扳了下来,沉声喝道:“带下去!”

“是。”

“修聿!修聿!修聿——”她声嘶力竭地叫着他的名字,害怕方才所见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象。

数月以来,这种感觉几近将她逼疯了,她千百次地看到他,想要伸手去触摸他,拥抱他,却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幻影,可是现在,他是那样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她扭头狠狠一口咬在抓着她左臂的手,那人吃痛,她大力挣开,狠狠一脚踢在边上另一人的下盘,再度奔向船尾处。

“废物!”那灰衣堂主沉声喝道。

边上的几人见状,纷纷上前要制住这几近疯狂的女人,没有了武功,抓人,咬人,无所不用其极攻击抓住自己的人。

追击在后的修聿看到大船之上纠缠打斗的人影,眉头深深皱着,好似有一只无形地手捏着他的心,紧张得让他难以喘息,急声喝道:“快,快,快!”

萧清越和祁连紧张地望着船上的情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也不停地催促着水手加快速度,眼见运河越来越近,若再不能上船救人,再撞上东齐水师,他们怕是一个都跑不掉了。

这船已经快得不能再快了,却依旧还是无法靠近那艘官船,他再也等不下去了,运力于掌,一掌击向水面,柳叶轻舟转眼便窜出数丈之远,飞快地朝着官船接近着。

祁连和萧清越担忧地望着前面飞速窜出去的轻舟,他如今的状况根本不适合动用内力,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再好。

“再快,再快!”祁连急声催促着水手。

“不能再快了,大人,前面再过去转运河,激流漩涡,暗礁无数,船行太快一会收不住,会撞个船毁人亡的。”水手出声道。

“截不了那船,救不了人,一个都别想活!”祁连厉声喝道。

修聿的船快如离弦之箭,接近了官船,他纵身跃上官船,划船的水手一个猛子扎入江水中,轻舟收力不及,狠狠撞上了官船,官船一个猛烈的摇晃,速度稍微慢下了些。

一身青衫的男子从轻舟之上一跃而起,旋身落于甲板之上,千秋阁的人蜂拥而来,这是百里勋养了数年的近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个个都是身手了得。

“楚修聿,你果然没死!”灰衣堂主冷然一笑道。

百里行素的异常举动让太上皇起疑,本来只是猜测,如今看到眼前的人,便也肯定了太上皇的料想,百里行素果然是放过了大夏皇帝。

萧清越紧张地望着船上打斗的状况,扬手从背后取下一支银箭,将钢丝绑在箭上,取过背后的银弓,抬头望向那疾行的大船,沉声道:“我要上去帮忙,你带船快些靠过去接应他们,剩下的人下水给我把船凿沉了。”

“好。”祁连沉声回道。

江风之中女子一身红衣猎猎作响,弓如满月,箭如流星直射那官船之上,她将银弓一挎,拉着钢丝,借力弹起数丈,落于甲板之上,望了望被千秋阁高手围攻的楚修聿,一手拔出背后长剑,左手短刀一个旋转便将边上一人割喉毙命,沉声喝道:“快去找人,这里交给我!”

修聿望了望他,便设法脱身朝船舱去,灰衣堂主也看穿了他的意图,生生堵住去路,不让他接近船舱,将二人牢牢围在甲板之上。

烟落被锁进了船舱之中,她大力地捶着舱门,那是他吗?是他回来了吗?

过了许久没有人应她,她扶着肚子在船舱内来回走着,她记得是在烟柳山庄,怎么会到船上的,百里行素和连池他们又去了哪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这一切的一切,而后在船舱内寻找对自己有利的武器,设法逃出船舱……

甲板之上,双方激斗,灰衣堂指挥着人死死堵着前去船舱的路,修聿大伤未愈,身手又不如以前那般自如,一时间也难分出高下。

萧清越眉眼深深一沉,高声喝道:“这里交给你,我去救人。”

话音一落,放倒身前一人,朝着船舱处冲去,灰衣堂主一见连忙指挥着人围攻萧清越,一时间便正落了萧清越的圈套,修聿边上的人立即减少,他立刻冲到船舱处,一箭将紧闭的舱门劈开钻了进去,萧清越几乎在第一时间退到了舱门处守着,她以近身搏击见长,身手敏捷诡异,对方是占不上半分便宜。

祁连着船队很快也靠近过来,纵身跃上船来帮她,随之而来的神策营的水军一个个扎入水中,凿着官船的底部。

烟落在船的第二层寻到了一扇窗,将舱内的床单等结成绳索,攀着绳索小心地下往船的最底层,那里可以逃生的小舟。

突然船身一个猛烈的摇晃,她肚子撞上船板,疼得她冷汗直冒,差点便直直掉了下去。

修聿疾步进了船舱,一层一层地找,看到窗口处结着的绳索,伸出头正看着掉了下去的人,想也没想便飞身扑了出去,拉住她齐齐落在船最下层的边沿。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从天而降般出现在眼前的人,顿时哽住了呼吸,泪汹涌而出,颤抖地伸出血迹斑驳的手去触摸他,他的眉,他的眼……

甲板之上传来萧清越的声音:“快点,我顶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起身:“跟我走!”

眼前杀机重重根本容不得这跨越生死的重逢有片刻温存,他拉着她朝祁连准备的船而去,冲上面的萧清越道:“我们出来了。”

萧清越闻声奔到船边,看到下面的两人,扬唇一笑,高声道:“船要沉了,你们先走!”

灰衣堂主一听,看到下面准备离去的两人,顿起一身杀气腾腾,沉声道:“计划改变,杀!”

临行前,他们接到两道指令,一,将大夏皇后平安带入夷都。二,一旦无法将她带回来,便当场格杀!

话音一落,灰衣人便齐齐纵身跳了下去,追击修聿与烟落两人,萧清越顿时变了脸色,高声吼道:“快走!”

说话间便与祁连跟着跳了下去,大船进水,船身摇摇晃晃,眼看快到运河口,那里激流漩涡无数,极是凶险。

灰衣堂主一行人,生生将他们二人拦截在了船上,招招阴狠毙命,修聿一面要应敌,一面要护着她,渐渐有些吃力,生死关头,她一身武功尽废,望着他们三人拼死杀敌,自己却只能在这里站着。

她目光倏地落在萧清越背后的弓箭上,秀气的眉眼一沉:“姐姐,弓箭给我!”

萧清越闻声一愣,将背在身上的银弓箭囊扔过去,她一把接住,搭箭拉弓便射杀了举刀劈向萧清越后背的人,修聿扬唇一笑,也不多言仍旧小心将她护在身后,弓箭远攻,他便负责近攻,两相配合,围近前来的敌人也愈来愈少。

脚下的船渐渐下沉,萧清越一边打,一边道:“船要沉了,快走!”熟悉水战的她知道,很快就会到前面的运河,那里有大漩涡,这船一旦沉下去,便会掀起更大的漩涡,而千秋阁这些人是要把他们困在船上,在那漩涡中同归于尽。

修聿亦是心中焦急,然而这些人丝毫不给他们喘息之机,根本没有机会下船,烟落一摸剑囊,箭矢已空,千秋阁的人数人扑上前来,修聿将她护在身后,一人却避过他的剑锋,抡起大剑朝她劈了过去,她慌忙之上举弓去挡,就在那刀快要劈向她头顶之时,一支羽箭破空而至,贯穿那人的头颅,那人身形一个踉跄跌入江中。

江风冽冽,烟落站在疾行渐沉的船上望着江岸上勒马而立的楚策,他的身后跟着数千的神策军将士,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他是那么的孤独。

须臾之间,目光相接,好似已经流转了漫长的一生一世,他勒马一直望着船上的情形,看到她与他并肩作战,看到她与他生死相随,原来……她是可以那么勇敢的。

修聿狠狠劈出一剑,一把拉着她纵身从船上跳下:“走!”

灰衣堂主一见,眼底一片血红,带着人便跟着扑了过来,跟着的几人也齐齐抡起大刀劈了过来,修聿带她避过,身下的船转眼之间四分五裂,两人齐齐落入水中。

江流湍急,她身形笨重根本游不动,一个大浪打来便将她带出数丈之外,修聿侧头一望,顾不得周围的危险,扑过去想要拉住她,灰衣堂主趁其不防一刺便刺向了他的后背。

她惊恐地嘶声吼道:“小心啊!”

修聿背后一痛,眼见她被江水越带越远,运力一掌击在水面,借着浪潮扑过去拉住她,两人齐齐被大浪带出好远,灰衣堂主几人也没能追过来。

萧清越大叫道:“前面是漩涡,快回来!”

波涛滚滚,浪打沉船,生生淹没了她的声音,只能眼见着两人被大浪卷入漩涡之中,越去越远,她发疯一般地砍杀着周围的人。

楚策看着江流之中的两人,目光深沉而复杂,翻身下马奔到江边,却只看到两人齐齐被卷入江流之中,再也看不到人影。

神策营的水军也从水里浮上来与千秋阁的人缠斗到了一起,祁连指挥着后面的柳叶轻舟,朝漩涡处靠近寻找两人的踪影。

修聿小心搂着她,不让她被激流冲散,以免撞上礁石,惊涛骇浪中沉声道:“别怕,有我。”

她仰头望着他笑,江水寒冽刺骨,她的心却如沐浴在三月的春风中一般温柔安然,每一次面对生死险境,他从未弃她于不顾,伽蓝寺的大火,九曲深谷的黑夜,两度燕京之乱……他们都一起活了下来。

眼见快要卷入漩涡中心,修聿奋力一掌击向水面,借力让二人退到了漩涡边缘,而入飘向了运河之中,祁连带着几个水性好的水手划船过去,修聿带着她破水而出,祁连赶紧吩咐人划船靠过去,帮着他将已经溺水昏迷的烟落拉上船,修聿一身湿淋淋地上船,赶紧输送内力让她让水吐了出来。

江风凛冽,吹在身上像刀割一般的生疼,他抬袖擦了擦她脸上的水,仔细打量着她身上,焦急的问道:“有没有伤到?伤到哪儿了?”

而他自己因为护着她,后背已经被礁石割得满是伤痕,大片大片的鲜红在背后晕染开来,祁连在后面看了难过的别开眼。

修聿焦急地望向江面,一手贴在她后背输送内力,让她暖和起来,怀孕的人受不得寒,她掉在这深秋的江水中该有多冷,皱着眉望着她:“暖和了没有?孩子有没有伤到?”

她摇了摇头,想起那会那灰衣堂主刺他的那一剑便要看伤,他笑着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别担心,没刺到。”

祁连在后面水手加紧划船,却看到那道剑伤几近深可见骨,指了指远处的江面下来的大船:“皇上,娘娘,岐州的船过来了。”说话间吩咐水手朝大船划去。

轻舟自运河转回阳明江,萧清越等人已经解决了千秋阁的人,爬上船看到转入江面的轻舟,长长松了口气,总算都活着回来了。

楚策站在江边,墨发飞舞,玄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看到江面上平安归来的两人,紧抿的薄唇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行人先后上了船,修聿催促着她进船舱换衣,她侧头看到江岸之上玄衣墨发的帝王策马而去,她想要开口叫他,想要对他说一声谢谢,话到嘴边却难以启口,他所要的又岂是这一句谢谢呢?

修聿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默然望着江岸边策马而去的神策营,默然探手拥她入怀,他是何其幸运,还能够拥有她!

回到中州数日,楚修聿以最快的速度向祁月和萧清越吩咐与大夏边境的驻防安排,经此一事百里勋定然不会在那般信任百里行素,极有可能亲自动手,东齐与大夏免不得烽烟再起。

待到诸将从书房散去,萧清越忍不住出声道:“要不要支会西楚一声,毕竟……”毕竟西楚和大夏任何一方败了,另一方都会承受更大的压力。

修聿淡笑摇了摇头:“他们可比咱们还先知道,这么多年西楚步步为营,经过先帝和楚策之手,如今的西楚根基沉稳,百姓尚武,国力兵力远在大夏之上。”

“可不是。”祁连点了点头,道“谋取北燕制肘东齐,拿下上阳关扼住东齐的咽候,这一步一步,人家算得好好的,哪还用咱们操心?”

说话间望向他们的大夏皇帝,都是姓楚的,相比之下,眼前这位是个多么没追求的!

修聿望了望几人说道:“中州和大夏的事,你们暂时多担待些,我回天山一趟,可能得几个月。”

“几个月?”萧清越顿时皱眉,“那小烟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会照看好的,你专心去治好你的伤再回来,别到时候两国交战了,你这堂堂一国之君,一点用处派不上。”祁月笑语言道。

修聿点了点头,起身望向祁连道:“设法帮我给百里行素传个信,请他到岐州一见。”

祁连愣了愣,接了书信快步离去。

“就算要刺探军情你也做得太明显了点吧,若是你们打了起来,现在的你也不是他对手啊。”祁月笑着调侃道。

修聿懒得理他,起身回了松涛阁,远远看到从厨房方向走来的两人,无忧欢喜地跑了过去:“爹爹,娘亲做了桂花糕。”

修聿闻言皱了皱眉,上前扶着她朝亭中走去:“不是说了,让你别做这些,无忧要吃,我替他做就是了。”

“我之前就答应了无忧今年要替他做的,再不做,过几天桂花全谢了,要等明年了。”烟落说着,猛然抓着他的手一震“你手怎么这么凉?”

“入秋了,风吹的。”修聿淡笑言道。

她抿了抿唇没再追问下去,纵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她亦察觉出从岐州回来,他们之间已有太多东西在悄然改变了。

无忧一个人趴在栏杆处吃着糕点,不时将桂花糕捏碎了喂池塘的鱼儿,修聿扶着她到亭中坐下,倒了茶水递过,道:“我明日要离开中州一时间。”

“去哪里?”她急声追问道。

“无忧的病情一直时好时坏,师公对医术也颇有研究,只是多年闭关不出,我去天山找找他,还有岐州附近东齐守军调动平凡,东齐一旦发兵大夏和关外可能两面受敌,大夏虽然缰域了阔,但以前到底是新立,国力远不比西楚和东齐,我得一一去做安排,不然一旦交战,会吃大亏。”修聿微笑言道,主要还是他必须离开中州,早点医治身上的寒毒,再拖下去情况不容乐观。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拧眉问道:“那要去多久?”

“可能会有好几个月。”修聿淡笑言道。

烟落神色有些慌乱:“怎么会那么久?交给祁月祁连他们去安排不行吗?”

“祁月他们都各有各的事要做,再说师公除了我谁也见不上,连大师傅和二师傅都见不上。”修聿含笑言道。

“可是也要不了几个月这么久?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忍不住地追问道,心中总是隐隐不安。

修聿深深望着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有些事,我想我还是说出来比较好。”这些日子纵然他们都粉饰太平,对楚策的事,对百里行素的事只字不提,可是不提就可以过去了吗?不提就能够抹杀事情的存在吗?

她心里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有对他言明而已,她也暗中去信让任重远探查百里行素的行踪以及沧都如今的状况,她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在意他们……

她抿唇沉默了良久,方才抬眸问道:“你要说什么?”

“百里行素从落风坡将你带去东齐,是为了……救你。”他望着她坦然言道“当年在燕京,华淳太后在你身上下了蛊毒,虽是一直未发作,你未有所觉,我也不知道。”

她顿时呼吸一窒,握着茶杯的手一颤,茶水洒了一手。

“华淳太后以此威胁于他,百里行素才会听命于她在岐州截杀于我,只是最后终究还是放过我了。他这是为了稳住华淳太后,从而赢得时间帮你解毒,我回来便接到了他的信,要我寻了许多珍奇的药物,这才一路寻到了岐州,找到烟柳山庄。”修聿缓缓说道,这些事与她相关,他没有权力一直不让她知道,“数日前,我也查得消息,其实……百里行素一直被华淳太后用蛊毒控制,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把唯一解毒的机会给了你。”

烟落垂着头,紧紧咬着唇,只觉呼吸困难。

不是那么恨她吗?何苦还要如此?

“他是因为你而放过我,如今救了你,却自己一生承受蛊毒之痛,他是恨你的,可是又需要多大的勇气才会做到这般。”修聿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些事,他没有跟你说,不过你应该知道。”

“为什么……都要这样?”她低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低小而哽咽。

“楚策也好,百里行素也好,不是我们之间这样粉饰太平不提起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其它任何事,我可以为你做,甚至帮你做决定,可是关于他们和无忧,我没有权力这样做,所以我离开的这几个月,你可以好好想清楚,想要怎么做?”他探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因为爱你,想要跟你共度一生,白头偕老,所以我一直在你身边从不曾放弃,可是从未真正问过你,你是否真的爱我,真的想要跟我共度一生吗?以前我以为这世上爱你的只有我一个,能给你幸福的也只有我一个,可是现在不只我一个人,有你爱过的人,也有深爱着你的人。”

“修聿……”她抬头望着他,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不知该从何开口。

“我只是不想一直这里影响你的思绪,这样对你我,对他们都不公平。”他含笑低语道:“我既没有如楚策一般带给你重生,也没有像百里行素一般挽你垂危,我甚至在想我是否还有资格继续爱你,还有资格将你留在身边。在我不在这段时间,关于楚策和无忧,关于百里行素,关于我们,希望你能想明白,我无法让自己一直这样粉饰太平留你在身边,而让你心中一生都背着沉重的包袱。”

她沉默了许久,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修聿离开了中州,直接去了岐州,刚到碧云庄还下马,一只雪白的小兽便窜上马头,冲着他吱吱直叫,他伸手抓了过来,小兽将小纸团吐到他手里便欢快地在马上跳着玩。

一见信上只写了落风坡三字,当即掉头出了城,远远看到停在平原上的马车,驾车的连城一见来人,一语不发地下了马车走远。

修聿一夹马肚走近马车,“来都来了,给我出来。”

马车内的人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掀开车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修聿望着马车之上的人,从头到脚纤尘不染白,纯净有如九天而来的仙神,满头白发被风吹起,看得他阵阵惊心。

百里行素就着马车坐下,懒懒地望了对面马上的男子:“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啊!”

修聿气结,而后点了点头,“你今发型很不错。”只是那满头白发,定然是因为救了她的关系吧。

“嗯,我也这么觉得。”百里行素很优雅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别是你媳妇又跑了,又来找我要人来了?”

修聿笑着摇头,诚声道:“想来谢谢你。”可是他所做的一切,又岂是他一句感谢能还得了的。

百里行素闻言懒洋洋地瞅着他:“一点诚意都没有。”

“那你想怎么样?”修聿笑着问。

“空口白话的谢,有什么用?你让我千里迢迢从夷都跑来,就为了听你一句谢谢,然后陪你在这里喝西北风?”百里行素没好气地瞅着他,探手自马车内摸出一只酒杯扔了过去。

修聿一把接住,一夹马腹靠近马车,百里行素摸出酒壶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他倒了一杯:“尝尝我平生最得意之作,桃花酿。”

修聿低眉瞅了瞅,仰头一杯饮尽,皱了皱眉:“也不怎么样?”

“好酒是要慢慢品的,你一番牛饮能喝出什么,没品味的人!”百里行素浅浅抿了一口,一脸享受。

修聿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酒壶自己倒了一杯:“离魂蛊的事,我跟她说了。”

百里行素手一颤,侧头望向修聿:“说你傻,你还真傻,有什么好说的。”说了不过让她心中歉疚,左右为难而已。

修聿也不还嘴,只是轻轻笑了笑,举步跟他手中酒杯碰了碰:“谢谢你救了她一命,这杯敬你。”说罢一饮而尽。

百里行素不雅地白了他一眼:“拿着我的酒,跟我谢,你也好意思?”

“那你想怎样?”修聿凤眸眯起,笑着问他。

“真要谢我?”

“嗯。”修聿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百里行素抬头望了望万里晴空,唇角勾起戏谑的笑一望他道:“真要谢我的话,把你媳妇打扮好了送来给我。”

话音一落,修聿顿时面色黑沉:“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那让你儿子跟我信,姓百里,就叫百里修,也算对得起你。”百里行素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修聿面色更加难看:“这个不行。”

“哎,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有脸说要谢我。”百里行素白了他一眼,仰头饮尽一杯。

修聿沉默,说是要来谢谢这个人,可是就算他如何谢,也不可能给他所想要的,江山才富他也不输于他。

他沉默许久,出声道:“如果她会跟你走,你会怎么做?”

百里行素微然而笑,倒了一杯仰头饮尽“我跟他隔山隔水,隔着前世今生,那样的如果,太遥远了,不想也罢。”

从他一出生就注定对洛家恨意深重,也从那一刻起,他们之间注定是这样的结局,既然都已经知道,又何必去抱希望,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了。

旷野上的风突然大起来了,吹乱了他满头白发,一缕一缕飘扬在风中,触目惊心。

“没有走出那一步,你怎么就知道不可能?”修聿淡笑问道。

百里行素沉默,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缓缓道:“我是爱她的。”这句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却是在这个人面前说起。

修聿面上的笑容一窒,只是望着他,不惊不怒,一句话也不说。

“不过自始至终,我也没想过要跟她在一起。”百里行素低头倒了杯酒,浅浅地抿了一口。

“你是不想,还是不敢?”修聿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道。

百里行素闻言一怔,无奈的叹了叹气,举手跟他碰了一杯:“好好好,被你看穿了,我就是不敢,怎么样吧!”

他不敢走出那一步,不敢全身心的爱她,他们之间隔着天堑鸿渊,他知道跨不过去,也没有那个勇气跨过去。

修聿失笑,这个看似潇洒如风的男子,不过是个满身枷锁的帝王,即便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终究也只是他人手中的棋子。

“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这样见面了。”百里行素苦涩一笑,沉声说道,战事一起他们便各有各的立场。

修聿闻言沉默了许久,试探出声:“没想过离开大昱吗?”

百里行素摇头:“人一生有太多地方无法选择了,自己决定的路,就要自己走下去,离开大昱我也无处可去,还有那么多为我出生入死的人,我也不可能弃他们于不顾,以后真打起来,我可不会客气。”

“我也不会跟你客气。”修聿瞥了他一眼哼道,沉吟片刻道:“我们还没有真正较量过,正好一试。”

“我承认论单打独斗,你确实小胜我几招,不过战场之上那可就不一定了。”百里行素得意地扬了扬眉,从当年他带着无忧闯入百里流烟宫结识,两人便有种惺惺相惜之情,却没想到最后会走到这一步来。

“战场之上,一定赢你没话说。我披甲上阵的时候,你还玩着呢?”修聿冷声哼道。

虽然自小由父亲和师傅所逼练就一身绝世武功,经国济世之能,除去少年时候的中州保卫战,便很少再上阵杀敌了。

“承认吧,你已经老了,打不动了。”百里行素毫不客气地调侃道。

修聿顿时面色黑沉,他不过比他大不了几岁,哪里老了?取过他手中的酒壶一倒,一滴也倒不出“酒没了。”

百里行素仰头一杯饮尽,“酒喝完了,咱们也该散伙了。”

修聿沉默着不说话,抬头望了望远方,皱了皱眉:“怎么约这么晦气的地方。”他可没忘他当时可以在这里差点以多欺少要了他的命。

“怎么晦气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你的福地。”百里行素哈哈笑道。

修聿无语气结,将酒杯扔给他:“岐州你要不要回去?”

“本来就是我的,要不要也没区别,暂时先寄放在你那里。”百里行素一脸无所谓,虽然如今的岐州名义上是大夏的,暗地里还是他的地盘。

“那也看你有那个本事要回去。”修聿瞥了他一眼哼道。

百里行素笑意盈盈地上下打量着他:“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瞧你那半死不活的样,你要是死了,我就可以去中州霸占你的妻儿家业。”

“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修聿冷哼道。

百里行素也不再跟他争执,面色沉重了几分:“以后不管是你跟她,再见的话就只是为敌了,我可不会再放过你第二次。”

“我也不会让你再有第二次杀我的机会。”

“他还是跟着你比较有出路,别再便宜了楚策那家伙。”百里行素道。于她而言,如果楚策是一道悬崖,那他就是一条永远走不出的死路。

“你废话真多。”修聿哼道。

百里行素含笑靠着马车,“真要谢我的话,就帮我做两件事吧!”

“你说。”修聿沉声道。

“好好爱她吧,我没那个福份,你就把我那份也算上吧,她过好,我所做的也就值了。”百里行素低声说道,满头白发在阳光下熠熠夺目,更显绝世“我这辈子后悔的事多了,却唯一这一件,无怨无悔。”

修聿勒马立在马车边,旷里上的风迎面吹来,他久久沉默,点了点头:“好。”

“将来免不了会跟华淳太后交上手,不管怎么样,别伤她性命,她也有她的苦。”百里行素垂首低语,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好。”修聿沉声回道。

世人又何曾想到,杀人如麻的东齐皇帝,还会有这般孝义善良的一面。

百里行素深深吸了口气,笑了笑:“我说完了,走吧!”

修聿点了点头,深深望了望他一眼策马扬尘而去,在远远的山坡处勒马回望,阳光下那一片洁净的白,是那样绚目而耀眼。

百里行素,但愿有一天你能真正挣脱命运的枷锁,走出那个牢笼。

岐州,郡主府。

冬青扶着一脸病容的萧淑儿缓步在府中走着,看着府里上下忙碌着,微微叹了叹气:“还是要走了。”

当日为了骗过华淳太后的眼,百里行素让人送了药,所以她才会呈现出坏血症的症状,虽然吃了解药,不过一时间还难完全恢复。

“奴婢不明白,郡主好不容易躲开了大昱,在这岐州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现在这个关头,回去做什么?”冬青不悦地抱怨。放着这里好好的日子不过,回去做受他人摆弄的棋子吗?

萧淑儿面上勾起苍白的笑,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淡淡道:“如今三国暗潮汹涌,这天下就要乱了,哪还会有安稳日子可过?”

“郡主,不如我们离开萧家吧,找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比如去关外,你不是一直说想瞧瞧大漠风光吗,咱们去西域。”冬青激动地出声。

萧淑儿淡笑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冬青,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们走不了的。”大昱势力庞大,他们能走到哪里去。

“为什么走不了?怎么会走不了?四小姐和三小姐不是都可以走出去吗?为什么你就不行?实在不行,咱们就去中州啊,去找她们,也总比回到那里要好啊!”冬青急切出声劝道。

论聪慧机敏,她不输三小姐四小姐,为什么就要一生都葬送在那里。

萧淑儿自嘲一笑,叹息道:“就是走出了,又能怎么样?”

她不是不想走,是不敢走,也没有那个勇气走。

“郡主……”冬青眼眶泛红地望着她。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我只是要走自己的路。”萧淑儿淡然一笑,沉默了许久道“太爷这番亲自出手,这一战倏关萧家生死,大昱成败,我也好,清越她们也好,没有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如今大昱已经是三国之首,还不满足吗?”冬青低喃道,战事一起,必是哀鸿遍野,苍生血流成河。

萧淑儿缓步走着,面上笑意淡淡:“权力和仇恨一样,是个足以让人疯狂的东西,有时候它比仇恨还可恨,仇恨也许有一天会消失,而它永远存在,对男人而言就是戒不掉的大麻,永远不会有满足的一天。”

冬青不再多言,只是默然扶着她在府中走着。

“你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了,明天就起程回去了。”萧淑儿淡声说道。

“可是……”冬青瞧着她有些不放心。

“我自己走走就回房去,你快去吧。”萧淑儿轻然笑道。

冬青也不再坚持,走了好远望着只影独立的女子,喃喃道:“郡主,但愿你选了一条对的路。”

秋风清寒,满园萧瑟,桂花的香气一缕一缕地飘来,将她思绪带了好远,沧都的皇宫里也有桂花树,每到了秋天满园里都是香气,玄衣墨发的男子带着一身淡淡的香走进屋。

寂寂深宫,相处数年,她清晰得记得他每一次出现在眼前穿得什么样的衣服,说了什么样的话,甚至每一个眼神动作。

站了许久,萧淑儿举步朝那处空置的院落走去,那是当日他们避难来此,栖身之所。

屋中已经落了许多尘,榻边的桌案上茶杯中还有茶水未干,她探手扶去榻上的尘土坐在他曾经坐过的地方,探手取过那杯他还未喝完的茶,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杯子。

她记得,他通常想事情的时候就是这般一语不发低眉瞧着手中转动的茶杯,直到一杯茶已经凉透,他才会喝下去……

她记得,他只喝银针,因为洛烟以前也只喝银针。

过了许久,萧淑儿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那未完的棋盘之上,苦涩一笑。

他是个弈棋高手,她知道他的棋艺也是洛烟教的,从洛烟不在了,他就只会和自己下,而每一盘都会是黑子输,这盘棋未完,黑子已经处于下风。

她坐在他曾经坐过的地方,默然将这残局下完,这才起身离开,棋盘之上,依旧黑子输。

面对洛烟,他输了心,面对他,她也输了心啊!

大夏,中州。

楚修聿离开的第二个月,燕初云来了中州,她才知道当年她离开了朔州,便被诸葛候和皇甫柔给掳去了天山当徒弟。

萧清越一直担心她会难产,不但与燕初云两人住在了松涛阁轮番看护,还暗中让人找连池的行踪,希望到时候能请到他来帮忙。

拙政园的军机处的会议刚散,萧清越坐在那里,咬牙恨恨道:“那姓修的还不回来,连池也踪影全无,这一个个都死哪去了?”下个月就是预产期了,越想越是坐立不安。

“怎么,你想他了?”祁月俊眉一扬调侃道。

萧清越立马就一顿拳脚招呼过去。

祁月很笑意盈盈地接招:“别老动手动脚的,让人瞧见不好。”

这是调戏,绝对是!

屋内几人立即瞅向两人准备看戏,但凡这大夏大将军和祁副城主凑在一块,十有八九都是热闹的,不是打就是吵。

“死人妖,你是几天不挨揍皮痒了是吧!”萧清越恶狠狠地瞪他。

祁月丝毫不惧,暧昧地眨了眨眼:“怎么,百花楼的花酒好喝吗?”这个女人平日不像个女人也就算了,昨日她竟然女扮男妆到了百花楼喝花酒。

屋中有人差点倒地,喝花酒?萧大将军?

纷纷望向坐在雕花木椅中一身深红劲装的女子,虽说她性情豪放,但这古往今来,有哪个女人会去青楼喝花酒的?

“看我干什么?”萧清越扫了一眼众人“凭什么你们喝的,我就喝不得?”

众人齐囧,这是什么逻辑?

祁月笑得像只狐狸般,一瞬不瞬地瞅着她:“你喝花酒也就算了,还把人百花楼的姑娘调戏了个遍,是也不是?”

“虽然不是天香国色,但也勉强能入眼。”萧清越很大方的承认。

众人无语摇头,天下多少女子崇拜的第一女将,竟然是这副德行?

“别跟我这么多废话,赶紧把连池那臭小子给我找出来。”萧清越瞅了瞅几人哼道。

“府里不是请了大夫和稳婆,还找他做什么?”

“那些个蒙古大夫管个屁用,这落后的古代,遇上难产十有八九就出人命,到时候你们谁负责?”萧清越沉声道。

几人相互望了望,没再说话,祁月一边批着奏折,一边道:“听说他在夷都,不过要把人带回来得费些功夫,我会办的。”

萧清越瞥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去松涛阁瞧瞧。”

话音一落,祁月侧头只看到长廊上快步离去的人影。

祁明瞅着他的神色,一伙人悄悄靠近书案边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祁月,你在看什么啊?”

祁月一转头便看到几人凑在跟前:“你们干什么,还不做事去?”

“祁月,你从实招来,是不是瞧上人家萧将军了?”祁月笑嘻嘻地问道。

祁月翻了翻白眼:“谁会看上去青楼喝花酒这样的女人?”

“虽然萧将军性子像男儿,不过仔细一看,人还是挺漂亮的。”

“就是就是。”

“而且还重情重义。”

“心地也善良。”

“跟祁月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每回打架祁月明明都让着人萧将军。”

……

一伙人就在那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祁月的眉头越皱越紧,面色越来越黑,那个女人哪有那么好?

漂亮吗?那是男不男女不女好不好。

重情重义,心地善良?那是贪婪狡诈,心胸狭小好不好。

欢喜冤家?那是看不顺眼好不好。

让着她?那是他有风度,好男不跟女斗好不好。

正朝松涛阁去的萧清越,一连打了数个喷嚏,一摸鼻子咒道:“哪个龟孙子又骂姑奶奶?让我逮着揍得你祖宗都不认识。”

还未进门,便看到燕初云正扶着大腹便便的女子出来,无忧跑近前来说是要去留香斋吃点心,几人便一道出了府。

“楚修聿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萧清越扶着她一边走,一边问道。

“前天来信说要回来了,估计就这几天了。”烟落淡笑回道“那就好。”萧清越点了点头“这小家伙下个月就要出世了,可取了名字了?”

烟落抿唇笑了笑:“乳名就叫瑞儿吧,跟着这几个月受了不少苦,但愿出生以后,福泽祥瑞,一生安好。”

“就像无忧的名字一样吗?”无忧仰起小脸笑嘻嘻地说道。每一个母亲给予孩子的名字,都寄予他们对孩子深切的祝福和深爱。

一行人还没走出王府,她便觉腹中阵阵疼痛难忍,片刻功夫冷汗淋漓,燕初云见她面上血色顿失,连忙问道:“皇姐,你怎么了?”

“孩子……孩子……要生了。”她喘息着说道。

两人连忙将人扶回松涛阁,两个人虽然都是女子,但对生孩子这事又如何知晓,一时间慌乱不知所措。

拙政园里祁月正和兵部几位大人,还有飞云骑将领,商议着作战计划,无忧推门闯了进来,上进不接下气地说道:“我娘……我娘要生了。”

一屋子人闻声一愣,祁月一拍脑门儿:“这家伙怎么要这个时候出生,也不等他老子回来。”

“那现在怎么办?”一屋子的人异口同声。

祁月快速稳住自己的思绪,道:“祁明带人快把大夫和稳婆奶娘都带过去。”

祁明一听赶紧起身去办,一屋子的人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我这就去通知皇上,快些赶回来。”祁连也不待他吩咐便起身去办。

祁月点了点头,微一思量道:“还有,你带着流星去回来的路上接应,他一匹马跑回来怕赶不及。”

孩子比预产时间早了半个月,一时间府里上下都乱了,松涛阁里人来人往,明明是大冬天,个个都急得满头大汗。

一时间府里上下沸腾了,孩子比预产时间要早半个月,一时间让府里上下都乱了,开始制定的迎接孩子出生所计划的一切都乱了套。

“大夫,到底怎么样了?”萧清越见她疼得难受,迫不及待地问道。

大夫赶紧起身回道:“是要生了,不过这孩子早期受创,如今怕是要难产……”

萧清越顿时一颗心都凉了下去,她知道难产最可怕,即便在现代也有多少因为难产而死的孕妇,何况在这医术落后的古代。

“那现在她疼得这么厉害,快想想办法?”燕初云紧张地问道。

“这个……这个没有办法,现在只是阵痛,羊水还没破,只能忍着。”一边的稳婆跟着出声道。

“那怎么办,皇姐,你……”燕初云急得快哭出来了。

“看来一时半分,这孩子还生不了,不过这样耗费体力,到真生产的时候恐怕会体内不支。”大夫忍不住担忧出声。

烟落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冷汗直冒,寝衣已是一片湿淋淋的,深深吸了口气朝燕初云道:“屋里还有人参配的香料……点上。”

燕初云赶紧到屋里翻找,将香料找出来,手抖了半天才把香点好,快步回到床边:“皇姐,你有没有好点?”

萧清越也急出一声汗来,望了望满屋子的人道:“稳婆留一个在里面,大夫留两个,其它的到外室候着。”都挤在屋里,让人会没法呼吸。

无忧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疼痛难忍的母亲,眼眶红红的。娘一定很痛吧,比他生病的时候还痛吧!

烟落也看到了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无忧,心头百味杂陈,蓦然想起当年就在那暗黑无光的冷宫废墟中,让这个孩子来到了人世,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的人帮她,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救他,只有他,只有楚修聿一个人。

她记得到现在楚修聿手臂上都还有一道深深的牙印,那个时候她害怕有人发现他们母子没有死,她只能忍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将他的手咬得血肉模糊,终于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转眼之间,他已经长了这么大了,就在自己眼前……

“姐姐,把无忧……带出去。”她低声说道,他这么小,让他在这里看着终究不好。

萧清越抿唇望了望那边,一句话也不说,望着烟落快要出哭出来的孩子也不由心疼,起身到无忧面前道:“无忧,跟清姨出去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望向床上因为疼痛而苍白的母亲,那一刻他的目光已然是超越了他年龄的复杂深沉。

萧清越拉着他出了内室,看到在外室坐立不安的祁月:“快想办法让他快点回来,大夫说可能会难产,怕是会……出人命的。”

“我已经让祁连送信,可是这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啊。”祁月道。

漠北的战鹰飞过崇山峻岭到达汴州,从天山起程回中州的楚修聿归心似箭,在城中稍作休息,天没亮便已经起程,刚一出城便听到天际有苍鹰鸣叫的声响,不由勒马细听。

漠北战鹰独有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低沉而清晰。

修聿微微皱了皱眉,战鹰一般只有战场上传递紧急消息才会用,怎么会找来,难道是东齐已经开战了?微一思量,他抿唇轻啸两声。

天际盘旋的黑鹰听到声响,俯冲而来,收翅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解下鹰爪上绑着的东西,展开一看:皇后难产。

大夫不说是还有半个月才生产吗?

修聿一颗心狠狠沉了下去,当年在冷宫她艰难产子历历在目,这个孩子又是不到十个月就提前出世,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不敢再有片刻耽误,一拉缰绳纵马如飞。

然而,中州王府里却是水深火热,孩子一直不出生,疼痛却一阵比一阵剧烈,整整痛了她一个晚上,萧清越红着眼睛从内室出来,恨恨道:“这混小子出来一定要揍他,这么折腾人!”

好几次痛得晕过去,又痛着醒来,看得她阵阵揪心。

祁月在边上一句话也不说,面上亦是焦急万分。

“楚修聿那混蛋怎么还不回来?”萧清越怒声喝道。

“这会信也该送到他手里了,追月脚程快,加上祁连带着流星去接应,今晚应该就能赶回来了。”祁月出声说道。

“还要到晚上?”萧清越气得捶桌子,该死的古代通讯慢,交通慢,什么都跟不上,急死个人。

燕初云和几个丫环端着汤进门:“快让快让,参汤来了。”

萧清越皱着眉催促:“快送进去。”小烟这会根本吃不下东西,只能喝着参汤让她恢复些体力,有时候喝着便吐了,他们只能强行灌下去。

“你别走来走去的行不行,我头晕!”祁月望着在屋里来回走动的萧清越道。

“那就闭上你的狗眼,别看。”萧清越喝道,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坐得住?

“你急也没用,他又不能长了翅膀这个时候飞回来!”祁月出声劝道。

“生孩子的又不是你媳妇你妹妹,你当然不急。”萧清越没好气的斥道,手一抱胸恨恨道:“当女人真他娘命苦,真到什么时候让男人也生孩子试试看。”

“你也学着适应一下,将来你不是一样要成亲生子?”祁月哼道。

“我呸!我萧清越要给男人生孩子,除非这世上的男人能怀孕。”萧清越咬牙恨恨道,这光看着她都受不了,还去自己经历,她疯了不成?

祁月气结无语,这女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无忧站在边上,紧张地望着内室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小心紧紧攥着衣袖,额头也是冷汗涔涔。

“无忧,你没事吧!”萧清越过去蹲下身瞧了瞧他。

无忧摇了摇头,任由萧清越擦着脸上的冷汗:“清姨,我怕我娘会……”

“傻孩子,别想太多,我们这么多人在呢,不会有事。”萧清越截然说道。

无忧咬着唇,点了点头。

“快回屋换身衣裳,一会小心着凉了。”萧清越揉了揉他的头说道。

祁月站起身,“我陪他去。”说话间牵起无忧朝对面的屋子走去。

萧清越站在外室,里面传出低低的叫声,心揪得紧紧得,昨晚她一直忍着不出声,这会都叫出声了,该是更痛了。

这小家伙还没出生就这么折腾你娘,出来了得好好修理!

正在这时,府外有人急急跑来禀报:“萧将军,有人来找娘娘!”

“这时候添什么乱,打发走了!”萧清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侍从听着便赶紧转身出门,一团白影便从窗外窜了进来,直直扑到萧清越的身上,吱吱叫了两声,她顿时一愣,赶紧追出门:“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姓连。”

萧清越施展轻功奔向府门之外,一把拉着门外的青衣少年进府:“还好你来了,快点。”

连池一时反应不及,差点被他拖得摔倒在地,连忙问:“小师妹怎么样了?之前想着这孩子可能会难产,不放心就来中州看看了……”

“昨天回府就开始阵痛,痛了一晚上了,孩子还是没出生,这些个蒙古大夫一个都不顶用。”萧清越急声道。

“那回从金蛇岭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这么久又是伤又是病的,孩子虽然侥幸存活,不过这生产肯定是要受苦了。”连池道。

“我不管了,你进去快想办法,让她少痛一些,或是睡一会也好,吃点东西也好,从昨天到今天只喝了参汤,痛得整个人都毫无血色了。”萧清越几乎是将连池拖着走的,嫌他走得慢,将他身上的药箱也取过挎在自己身上。

刚带着无忧换好衣服出来的祁月便看到萧清越从外面拖着一人进园子愣了愣,还没看清是谁,无忧便先出声了:“是连池叔叔。”

萧清越拉着他进到屋里,望了望众人:“大夫和稳婆都在这里了,你看着办?”

连池望了望屋里,取过自己的药箱:“不要聚这么多人,人参香料本就珍贵,她还没吸多少,全让人给吸了。”

话音一落,刚清越把空闲人等都往门外赶,拉着连池便进去:“小烟,连池来了。”

烟落面色苍白,湿湿的头发粘在脸上脖子上,看起来狼狈之极,只是望了望连池,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小师妹,你现在想吃什么?”连池一边把脉一边问道。

烟落摇了摇头,现在这时候她哪还有心想着要吃什么?

“参汤虽然补气,但这只是应急之法,这孩子近几个时辰还不会生,你得吃点东西保持体力。”连池望着她认真说道。

她虚弱地点了点头,萧清越赶紧朝外面的人道:“快准备些吃的来。”

“别太油,我药箱里放了张字条,是我近日研究的药膳,照那上面的做了吧!”连池望了望放在桌上的药箱对萧清越道。

萧清越赶紧从药箱里将东西找出来:“连池,你真是救星。”

连池笑了笑,望向烟落道:“小师妹,现在尽量调整呼吸,我会给你施针,让你先睡两个时辰……”

“睡着了,如果孩子有异动,很容易出危险!”边上的一名大夫出声劝道。

“她一直这样,只怕孩子还没出生,就把人累死了。”连池沉声说道,说话间拿出银针道“这是师傅之前研制的沾了制殊麻药的银针,不会对孩子有害,我给你扎了,你先睡一会。”

烟落点了点头,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不是说阵痛是感知孩子的情况,要是用了麻药,感觉不到,会不会出问题?”萧清越忍不住地问道。

“这银针只是暂时的压制她的筋脉,让她感觉不到疼痛,只要一收针就会好了,我会一直坐在这里把脉,孩子有变化就立即收针,现在让她休息是最重要的。”连池沉声说道。

“这样好。”萧清越点了点头“你快施针吧。”

“留下一个人把香炉搬近来,将参香拿扇子扇向床上的方向,让她好多吸点,对身体好些。”连池一边施针一边说道“这参香是雪参配和多种药材制成的,珍贵无比,放在这里放旁人吸了也没用。”

“我留在这里。”燕初云说话间赶紧将香炉搬到床边,朝萧清越道。

“其它人都出去吧,别在外面闹出动静就行。”连池扎完针,床上阵痛了一晚上的人慢慢睡去。

萧清越闻言摆了摆手,让其它人都出去:“那我们就在外面,有事你出声。”

“好。”连池点了点头,又朝初云道:“你拿盆温水来给她擦擦汗吧。”

燕初云没有再出声回话,以免打扰床上的人休息,起身到里面的泉室端了水出来。

外室内,萧清越长长松了口气,由衷叹道:“从来没觉得连池这么伟大,这个时候来中州,简直是大救星。”

“里面没动静了?”祁月听到内室安静得出奇,不由皱了眉头。

“连池施针让她睡两个时辰再起来吃些东西,只靠那些些参汤吊着一口气,怕是孩子一出生,大人就没气了。”萧清越狠狠瞪了眼一边的一群大夫。

祁月闻声点了点头:“看来倒是有些本事,这样的话如果不出意外,能撑到皇上回来。”

“他回来顶个屁用,孩子又不是他生。”萧清越气愤地哼道。

祁月懒得再也她争论,这女人用脾气火爆,他可争不过,望了望边上的无忧道,朝一边负责无忧病情调理的大夫道:“太子该喝药了!”

无忧很听话跟着大夫回房诊治喝药,喝完药又跟着过来了,一句话也不说坐在那里望着内室房门。

两个时辰后,厨房做好了药膳,便赶紧送回了房,连池让她醒来用膳,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用了膳,连池确定胎儿没有异动,便让她继续睡了。

外屋里候着的人,忙得人仰马翻,也都跟着在外面昏昏欲睡,松涛阁上下安静得出奇。

日暮西沉,天色渐渐暗了,燕初云点亮屋里的灯火,继续坐在床边扇着香炉,参香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空然看到床边晕开一片湿湿的,顿时一愣:“连池,你看,床上……”

连池顿时一个激灵,赶紧道:“羊水破了,快叫稳婆进来!”说话间赶紧将针收了。

燕初云疾步冲到外室,急声唤道:“孩子要生了,稳婆赶紧进去帮忙!”

突然而起的声音,吓得萧清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赶紧站起身催促着人进去帮忙,沉寂了几个时辰的松涛阁又一次乱起来。

“孩子生了没有?”低沉的男声响起,萧清越回头一望,一身风尘仆仆的男人已经进了门。

“啊——”

修聿刚一进门,便听到内室传出压仰不住的呼痛声,听得他顿时面色惨白,冷汗直冒,踉跄着便往内室闯。

“皇上,你不能进去,不吉利!”大夫出声道。

萧清越想了想,也道:“我进去告诉她你回来了,在外面等着,让她安心生产。”

修聿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担忧,满脑子都是数年前在冷宫看无忧出生的画面,当年没有救了她,这一次可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

萧清越快步进了房,到床边:“小烟,楚修聿回来了,就站在门外呢!什么都别想了,安心让孩子出生,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热水,快!”稳婆在那里叫道。

“参片!”连池也赶紧出声道,一边替她整着脉,一边道“跟着我吸气,吐气,再吸气……”

虽然强自镇定,可是脸上也难掩的焦急之色。

修聿愣了愣地站在房门之外,看着一盆盆清水端进去,一盆盆鲜红的血水端出来,面色越来越沉,越来越白,学身冷汗直冒,死死抓着房门。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

夜色越来越沉,松涛阁内灯火通明,看到血水一盆盆端出,里面呼痛的声音越来越大,修聿惨白着一张脸,里面每传出一声,他整个人都一阵颤抖,满脸焦急与心疼。

早知道不该要这个孩子的,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糊涂,害得她受这样的苦。

无忧也跟在他跟前,死死咬着唇,眼眶红红的。

祁月紧张地在园子里不停地转圈,转完一圈到门口一望,没动静,又继续转。

“啊——”屋内传出一道尖锐的叫声,惊得修聿再也站不住,便朝里冲,祁月快步进来一把拖住他。

萧清越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一声一声的叫她“小烟,小烟……”

床榻之上的人面上血色全无,双唇咬得鲜血淋漓,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湿淋淋的,汗水不断地从她额头滚落。

烟落疲倦的闭着眼,重重倒了下去,稳婆们一见连忙道:“不能晕过去,快掐人中,快!”

萧清越看着她人中被掐得青紫一片也没见醒转,眼底的夺眶而出,泣声叫道:“小烟,小烟,快起来,快起来啊!”

站在门外的修聿一听再也站不住了,一掀门帘便冲了进去,看到床上的人眼底血红一片,眼底泛起难以言喻的惊恐,此刻,他才领略到,什么叫深入骨髓的心痛。

踉跄地冲到床边,拉开萧清越,一声一声唤道她,轻轻拍着她冰凉的脸:“烟落,烟落……”

“你们快想办法,快想想办法!”萧清越厉声催促道。

“王妃的力气用尽了,我们……我们也没办法。”稳婆们一个个额头也满是冷汗,战战兢兢地回道。

“连池,连池,快想办法,给她施针,用药,怎么都行,快点……”萧清越急得直哭,抓着连池的手恳求道。

连池面色一片惨白,摇了摇头:“孩子初期受创,胎位不正,卡着出不来……”

“再拖下去,两个都保不住了。”稳婆也跟着出声道。

“怎么办,要怎么办?”一向温和的修聿望向几人厉声道。

连池望了望床上已经昏过去的人,咬了咬唇:“为今之际,只能大人和孩子我只能尽力保不一个。”

修聿想也没想:“救她,救她,我不要孩子了,不要了……”他自然舍不得他们的骨肉,可是她若出了事,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萧清越望了望床上的人,泪止不住的落下。

稳婆一直不断的掐着她的人中,掐得皮破血流。

“嗯……”烟落轻轻哼了一声,只听到修聿在说不要孩子了,顿时打了个寒战,撑着抬起眼,死死抓着他的手“修聿……”

“我在这,我在这里。”修聿紧紧抓着她的手,抱着她。

“不要放弃他,我要……生下……来……”她死死抓着他的手,目光满是坚定。

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骨肉,是他们期盼已久孩子,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的可贵,又怎么可以放弃他们的孩子?

“烟落,不要了好不好,孩子以后还可以有,就不要……”修聿痛苦的望着她,他不想看着她受这样的痛苦啊,这样几近把她折磨地死去的痛苦,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烟落摇头,坚定地望着他“不要放弃,我要……生下他……我还有力气……我可以的……”她说着又撑着要坐起身。

然而还没坐起身,手碗一软便又倒了下去,修聿红着眼抱着她,低头吻着她湿湿的头发,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脸上,烟落望着站在床边的连池,满是恳求与坚决,声音低不可闻:“连池,求你……帮我……”

连池咬了咬牙,取出银针,在火上炙烤而后扎入她的穴脉动,她痛得死死咬着牙,深吸了口气朝修聿道“帮我……”

修聿咬了咬牙,悄然为她输送内力,她缓缓抬起手,指间泛起幽蓝的光狠狠点在腹部痛得她一口咬住他的手臂,眼底的泪夺眶而出。

“王妃,再用力,孩子露出来了!”一个稳婆惊喜的出声。

无忧站在门口哭得泪流满面,他出生的时候,母亲是不是也是这般痛苦?

烟落咬着牙,再度抬起手,点在腹部,痛得整个人重重一颤。

“王妃,使劲,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她再度拼尽全力抬起手,运用修聿输给她的内力,点在腹部,而后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稳婆出声:“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小皇子。”

烟落听到模糊的声音心中一松,还来不及看看孩子长什么样,身体重重一颤便倒了下去,眼前陷入无边的黑暗。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屋内,修聿根本没心思去看,看到突然倒下去的烟落顿时惊恐万分,“烟落,烟落……”

“不好了,大出血,怎么办?”稳婆惊恐地出声。

萧清越抱着孩子站在边上,霎时间血液都一寸寸冰凉下去,赶紧出声道:“连池,快想办法,快啊!”

在古代孕妇难产本就是九死一生,如今还大出血,就算是在她们的世界也有不少闹出人命,这可如何是好?

连池咬了咬唇,赶紧将银针拔了出来,快速将随身锦囊取下扔给修聿:“快给她吃了。”说话间,钻着银针的手不断颤抖,不知该再往里扎了。

修聿抓着她越来越冰凉的手,一颗心揪得紧紧地,抬袖擦着她脸上的冷汗,朝连池吼道:“你给我快点!”

连池咬了咬唇,迅速施针:“继续把你的内力输给她!”

修聿没有片刻耽误,手贴在她湿淋淋的后背,将内力输送到她体内,低头吻着她冰凉的额头:“你说过要好好活着的,你不能食言,不准再食言!”

刚出生的孩子似乎被房里的状况吓着了,止不住地啼哭,萧清越怎么哄也不见止声。

“把他给我带出去。”修聿沉声吼道。

萧清越怔愣片刻,望了望榻上苍白失血的女子,拿边上的薄毯将孩子一裹赶紧出了内室,小烟拼了命将这孩子生了下来,此刻自己性命堪虞,修聿心急之下竟记恨起这孩子来。

孩子睁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好似是被修聿吓着了,出了内室便止了哭声。

“快拿热水来。”萧清越吩咐道。

跟着出来的侍女赶紧端了热水,祁月也上前帮着将孩子身上的血洗干净,不时朝内室的方向望了望:“里面怎么了?”

萧清越眼睛红红的,望了望孩子:“都是你这坏家伙,怎么那么折腾你娘!”

祁月一把将孩子接了过去,拿毯子裹起:“你小声点,吓着他了。”这么小的孩子,一出生又被老子凶,又被姨娘凶一顿。

孩子果然长得胖胖的,由他抱着也不再哭,小手捏成拳头在嘴里啃得口水直流,一双星辰般清亮的眸子望着他滴溜溜直转,看得祁月无奈叹了叹气:“一出生就得罪了你老爹,以后你可苦喽!”

那个人这么些年来,有多少事,多少时间都是因为她的事而奔波忙碌,因为她而崛起于乱世建立大夏,因为她而一次次身陷险境至此不悔,因为她而将别人的骨肉视如亲生抚养,如今若是她不在了,他所的一切,将真的失去了意义。

稳婆们都退了出来,大夫们又前前后后地进去了,里面始终不见动静,祁月抱着孩子不时在门口处张望,然而床跟前挤了太多的人,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又不敢把孩子再抱进去惹某人生气。

无忧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睛哭得红红的,抬头望了望祁月怀里的孩子,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祁月将孩子交给边上的奶娘,道:“带小殿下去偏殿那边歇着,小心照看,我会找个大夫马上跟过去。”

奶娘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赶紧跟着侍从出了松涛阁主楼。

祁月朝里面望了望,望向无忧道:“无忧,现在听祁月叔叔话现在赶紧回房去歇着……”

“祁月叔叔,我想……”无忧眼底泪光闪动。

“无忧听话,这边有我们照看着,你别把自己再病着了,你娘醒来又要伤心了,知不知道?”祁月揉了揉他的头道。

主要还是怕里面真出什么事,修聿一时气急,还牵怒于无忧,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别说这不是亲生的了。

无忧担忧地望了望内室的方向,咬着唇怎么也不肯走。

“听话,快回房去,你娘一醒,叔叔就立即过去告诉你。”祁月安抚道。

无忧点了点头,随着大夫出了主楼,回到自己房里,却一直趴在窗口望着这边的动静,一句话也不说。

祁月这才掀帘进了内室,浓重的血腥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再看到坐在床边半搂着烟落的大夏皇帝,此刻什么帝王威仪,沉稳睿智早没了踪影,睁着血红的眼睛有些吓人。

连池紧张地施针,全身也是冷汗淋漓。

“血止住了,血止住了。”一名大夫亦是满头大汗的出声。

话音刚落,修聿感觉到不对劲,探手伸向她鼻间,一颗心如坠冰渊:“为什么没气息了,怎么会没气息了?”

萧清越一听推开前面的大夫,扑到床边,颤抖地伸出手去,扭头望向连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参香,快拿参香来。”连池大声叫道。

燕初云慌乱地将参香点燃,不停地将香气扇向床榻,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

过了许久,连池把了脉,深深吸了口气道:“她气力耗尽又失血过多,我只能……只能保住她最后一丝脉息,听天由命!”

屋内一片死寂,站了一屋子的人却谁也不敢出声,大们低头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心地望了望床边面色阴冷骇人的大夏皇帝,脚下顿时一个寒颤,差点就一下跪了下去。

祁月深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大夫们如获大赦,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不敢发出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