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西贡坡。

在沧都停留了近一个月的萧清越和罗衍启程赶往东齐,只是浩浩东齐,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何况百里行素是有心藏起来。

萧清越深深叹息:“你说,我们会找到她吗?”

“一定要找到。”罗衍沉声道,这六年来他这个做哥哥的已经亏欠她太多了,若再让他出了意外,将来还有何面目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萧清越闻言深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沉声道:“是的,一定要找到,一天找不到,我就一天不回来。”

“怎么了?以前上阵杀敌也没见你这么苦恼?”罗衍瞥了她一眼哼道。

萧清越望着远方,叹息道:“以前有什么事,我们都不会这么慌张无措,因为有楚修聿在,他什么都会处理好,小烟要做什么,他都会尽力安排好,漠南战事的时候,怕她病了冻了,每个月都让中州送去特制的棉衣棉靴,怕她再亲上战场,将飞云十将全派去给她,天天要接到祁恒他们的报告才吃得下饭,睡得着觉,老被府里上下取笑,如今人不在了,中州上下也变了,做什么事都没了底,我们都这样不安,小烟和无忧心里定然比我们苦着不知多少倍。”萧清越喃喃念道“无忧他那么小,从小就跟着楚修聿身边,与他感情最深,如今那孩子该怎么办?”

罗衍抿唇沉默着,想起那一脸稚气的孩子,几年前在沧都见跟着楚修聿身边挺灵秀可爱的孩子,深深吸了口气,漫不经心道:“那无忧的生母呢?以前中州王并未纳妃,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罢了,不说了。”萧清越愣了愣,望向远方哼道:“这死人妖,怎么还不来?”

关于无忧的身世,现在这样的局面,她不能,也没有权利将这个中州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说出来。

罗衍望了望远处的官道,道:“他若是不来,就走吧,我担心百里行素知道了她的身份,那时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萧清越闻言沉默了一会,出声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华淳和百里行素这般将洛家恨之入骨?”

罗衍闻言深深叹息,缓缓说道:“其实当年华淳并没有那么坏,而且与母亲关系也是极好的,母亲被大昱长老会抓住,她还相助搭救,也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回来,母亲以为她死了,还在沧都为她建了衣冠冢,但是母亲怀上小烟那一年,华淳突然回来了,要置母亲于死地,先帝带人将其追杀,但她逃出了西楚,从此再没了音讯,没想到她又回了大昱,还让自己的儿子坐了大昱皇帝。”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当年营救华容,西楚曾与北燕联盟,当时时局很乱,华淳也是因为那场动乱而性情大变,而其中知道事实的除了华淳和大昱的少数人,其它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女人变得这样疯狂。

“女人的仇恨真可怕!”罗衍叹息道。

萧清越重重叹了叹气:“幸好,小烟还没有成为第二个华淳。”她忆起当初那不动声色将各方势力推上风口浪尖冷漠如霜的她,若不是九曲深谷自楚修聿那里得知无忧在世,若不是有那个人执着不弃的守候,也许她也会变成那样疯狂的复仇者。

罗衍闻言沉吟不语,突然之间发现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还没有萧清越了解妹妹。

萧清越侧头望了望他,突地出声:“我想问一句,当年华淳是西楚的皇妃,那如今的百里行素……会不会是先帝的孩子?”那如果是这楚家的男人也太强悍了,一个楚策,一个楚修聿已经是名动天的帝皇,再来一个强悍得变态的人物,这楚家的血统也太强大了。

“不是。”罗衍肯定而决然地回道。

萧清越微微皱了皱眉,瞥了他一眼:“你说不是就不是,万一要是呢?你当时才多大点,怎么会了解是不是?当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出在先帝那老家伙身上,关于女人的仇恨,以我的推断十有八九跟爱情有关系。”说着,自己点了点头,继续道“你看,先帝看上了你娘华容,而你娘看上了你爹,而华淳呢又偏偏看上了先帝,这复杂又纠结的四角恋就开始了,于是华淳因妒成恨,因爱生恨,就想你娘死,可是先帝和你爹肯定就不干了,嗯,肯定是这样。”

罗衍无奈又无语地望着侃侃而谈的女人,真不明白她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什么因妒成恨,因爱生恨,你思想也太阴暗了吧!”

“切,你一没谈过恋爱的人懂什么?”萧清越一脸不屑地鄙视他。

罗衍无奈失笑,伸头瞅着她:“敢情你谈过那什么恋爱,你这样的女人有人敢要吗?”

“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这新时代的穿越女性,目光比你们长远多了。”萧清越哼道,微一思量哼道:“不信回头你问问楚策,他有没有因妒成恨,恨小烟无情的背弃,恨楚修聿抢他女人……”

“皇上他有他的难处……”罗衍打断他的话。

“是,他有他的难处,所以他放不下,所以他会因为他的难处而让她委屈,在他心中他始终是放不下江山的。”萧清越直言说道,望向罗衍道:“一个男人的心很大,可以装很多,江山,权力,阴谋,但一个女人的心很小,小得就可以装下一个男人,以前的她满心装着楚策,可是楚策生生将自己从她心里挖出来了,让她痛不欲生,心死成灰,楚修聿让这样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活过来了,这份情纵然没有楚策那般沉重,却可以温暖她的一生。”

罗衍突然有些无言以对,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闻得一阵马蹄声望去,一身红衣飞扬的男子勒马停在一片银杏林外,一派风流。

“每次都这么骚包。”萧清越一脸鄙视,没好气的哼道:“有话快说!”

“我只是好心来告诉你,去了东齐,有事就与祁连联系,要是你死在那里,没人给你收尸。”祁月笑眯眯地说道。

“我呸,没拿到你那一半家产,我怎么舍得死。”

祁月闻言俊眉微扬,“你是舍不得我那家产,还是舍不得我啊?”

“死人妖,你是皮痒了是吧!”萧清越挥了挥拳头示威道。

祁月丝毫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中,望了望罗衍冷然一笑:“没想到大将军王还是洛家二公子,久仰了。”

罗衍瞥了一眼一身红衣妖娆的男子:“本王倒是好奇,天下第一名商的明月公子,怎么会跑去中州给人看门?”

锦绣山庄的少庄主欧阳明月年少气盛,经商手法多样,不过十几岁光景已然是富可敌国,早年被琼华夫人与东齐南越勾结暗害,家业被人劫掠一空,还被通缉追杀,从此销声匿迹,不想竟在中州又风生水起了。

萧清越一听眼睛瞪得老大,“啊呀,我听说以前的锦绣山庄是天下最有钱的地方,连庄里的地板都是玉制的,屋子都是黄金打造的,没想到死人妖你还有如此拉风的过去啊!”

“我呸,谁会造那样的园子。”祁月哼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怪不得现在还有这么多的家产,这个打赌看来我是要赚大了,回去好好把你的家产算清楚,到时候别赖账。”萧清越一脸嚣张的笑。

“天不早了,该上路了。”罗衍出声提醒道。

祁月从袖中取出一门小巧的银制令箭扔给她:“东齐每城都有百善庄,有事拿着这个找他们帮忙,这是我多年的家底,别给我败光了。”

萧清越接住令箭瞧了瞧,欢喜的揣进怀中:“死人妖,看来你这家伙私有产业还真不少,当年吞了琼华夫人那么多商号,赚翻了吧,竟然东齐还有产业,够贼!”

“这是早年发展的些家业,要不是事情棘手,我才不拿出来呢?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一家,当看门的还不够,还得我掏腰包?”祁月白了她一眼哼道,靠他们两个进了东齐,还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去,百善庄与各行各业都有打交道,总会探出些消息。

“出了这么多事,你多照看着无忧,我会尽快把人找回来的。”萧清越认真说道。

“知道了,去了东齐先找百善庄的人做安排,你这神经大条的女人别把自己搭进去了。”祁月叮嘱道。

“好了,知道了。”萧清越道,虽然这死人妖一脸欠揍样,所幸人品还是有点的,虽然平时抠门了点,但关键时候还是挺大方的,明明有能力出去自己闯一番事业,却甘愿窝在中州城里跟着他们打混过日子。

“还有,想办法接近诸葛清,他是百里行素的心腹,可能会有线索,不到万不得已别传消息出来,东齐朝廷眼线多,容易被发现,你们暴露了是小事,皇后娘娘会有大麻烦。”祁月一边打马走着,一边说道。

萧清越皱着一张脸回头望他:“你这男人怎么比女人还鸡婆!”

“我呸,我是担心你们找不回皇后娘娘,无忧那小子以后没爹没娘怎么办?”祁月反驳道“谁让你们两个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

“好了好了,你快滚吧。”萧清越摆了摆手,策马离去。

祁月一身红衣停在山坡之上看到两人直到不见,方才掉转马头折回中州,乱世烽烟起,他要帮助中州存活下来,这一生有过风光无限,有过富可敌过,有过落魄失意,有过彷徨无助,却只有那一个地方让人心安,有那么一个人让他付出什么都心甘情愿。

他们是生死相交的挚友,他要争霸天下,他愿为他出谋划策,他要退隐中州,他愿为他守城护院,只是如今,那个人不在,三国必有争斗,大夏该如何应对,他是该将那稚气的孩童推上帝位争霸天下,还是让中州退出这乱世争斗……

在萧清越赶往东齐的时候,华淳太后要百里行素暗杀罗衍和大夏皇后,却没想到他正带着她遍寻几国都不获的大夏皇后离开了夷都。

烟落的身体状况越来越怪异,清醒的时候少了,有时候昏睡过去就是一天,连池也断不出是何缘故,百里行素只是说怀孕了嗜睡。

朝阳初升,她从车马车醒来发现有些不对劲,一掀车帘便看到已经熄灭的火堆边三人一兽睡得歪七倒八,不由摇头失笑。

百里行素听到响动,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得可好?”

她抿唇笑了笑,提了提裙子想要下马车,可是笨重的身子又不敢往下跳,百里行素无奈撇了撇嘴,将她抱下马车放到地上,哼道:“怀孕的女人就是麻烦!”

连城和连城也起身:“要走了吗?”

“我想走一段路。”她坦然言道,从夷都出来已经坐了两天马车,一身难受得紧。

话音一落,百里行素倒比她还先走了出去,走了一段不见她跟上来,扭头一望:“还不走。”

她举步跟了上去,道:“你上马车睡觉去吧,我走一段就好。”

“一会你趁机跑了怎么办?”百里行素闲闲地哼道。

她顿时无语,她这个样子,跑得了吗?

连池望着走远的两人,不由道:“小师妹最近脉像真的很奇,有一天我把脉的时候,发现那孩子尽然脉息全无,师傅非我说我诊错了,我再把脉尽然又有脉息了。”

连城闻言眸光微沉,望了望远处一身白衣翩然的身影深深叹息,收拾了东西驾着马车跟过去。

“百里行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了?”烟落思量了许久,忍不住出声问道,总觉得百里行素将她带来东齐,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嗯?”百里行素侧头,俊眉微挑,笑眯眯地问道“你是我说我走的那天晚上在柔雪那过夜的事吗?”

“我是说,你把我带来东齐的事。”她坦然直言问道。

百里行素闻言凤眸微眯,笑着耸耸肩:“这能有什么事?”

“你不要骗我,我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感觉,即便有时候是为我好的。”她顿步,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他不想再发生楚策那样的事,最后她除了悔恨,除了痛心,什么都做不了。他将她带来东齐,却冒着与朝堂反目的危险藏着她的行踪。

“哦。”百里行素认真地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侧头静静望着她,笑得像只是狐狸:“好吧,我承认我瞒着你了,我就是喜欢你了,我就是不甘心楚修聿那家伙占了便宜,现在我就趁着他不在,将你带到了我地盘,想充分发挥我的人格魅力,让你将那家伙忘得一干二净,以后跟了我,放心孩子出生,我会还给中州的,你留下就行。”

秋风萧瑟,青草的枯叶草屑飞扬而起,晨光中,男子一身白衣纤尘如染,圣洁若仙,玩世不恭喜的眼底透着深深的落寞与孤寂。

烟落愣愣地站在那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瞧着她窘迫的样子,百里行素突地大笑出声:“看你那样儿,真以为我那么想,美死你。”说罢转身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悠闲地吹起口哨。

她仍旧站在原地,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满头青丝,直到如今她也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和这个立誓诛杀的人如此平静地站在一起,他在燕京救她一次,她放过他一次,可是如今他违背华淳太后和长老会暗中放过修聿这份成全,她又该如何偿还?

百里行素走了一段,扭头望着她,微一挑眉:“你还走不走?”说着站在原地等着她走过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步走了过去,淡淡说道:“今天天气真好。”

“嗯,就是冷了点。”百里行素拉了拉衣裳哼道。

百里行素负手漫步走着,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没种,为什么就没有先下手为强呢?我要先下手了,哪还有他楚修聿的事。”他抬头望了望天,深深吸了口气“可是自己都看到了结果如何,我宁愿……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一旦开始了,就注定会痛得更深,伤得更深。

可是,没有开始就不会痛不会伤吗?

不过痛得是他,伤得亦是他而已。

“以你现在的势力可以脱离大昱了,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为什么还要留在那里。”烟落望着他的背影沉声问道。

百里行素不说话,抬头望了望天,声音低沉清冷,带着难掩的疲惫缓缓道:“我想要的生活……,这么多年,我学会的只有杀人,谋算利益,这已经成了生活的本能,我离不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出生地,是我的战场,也是我最后的坟墓,走不出去了……”

烟落闻言淡淡吐出口气:“人一辈子不是非要这么活,富贵荣华是活,碌碌无为也是活,不一定要活着这么艰难,选一条轻松一点的路走吧!”这六年她都感觉那么累,那么艰难,这个人一生都是这样的生活,该是怎么活下来。

“很多东西是没法选择的,你不是不知道?”百里行素淡淡一笑说道。

他的出生注定他的一生要在仇恨捕杀中度日,注定他这一生都要与阴谋鲜血为伍,永生不得解脱。如果可以选择,今天他们就不会站在这里,如果可以像寻常百姓那般的生活,也就不会有这么深的纠缠牵绊……

朝阳静静地照耀在他们身上,微风带着薄薄凉意,两人都沉默着不再说话。

走着走着,百里行素突然停下了脚步,静静望着她道:“烟儿,抱抱我好吗?”

烟落闻言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百里行素张着手站在那里,风吹起她宽大的袍袖,透着几分萧瑟落寞。

她深深吸了吸气,步上前去,百里行素一步上前,探手轻轻揽住她的肩,一手按住她的头,眼底一片清明,唇角微微牵起,“等楚修聿回来了,就好好跟他过日子,别人的事就别再管了,你管不了,也管不完。”

她微怔片刻:“谢谢你,师傅!”

当初在落风坡放走楚修聿,不是一时心软,是他真的怕那家伙死了,她就真的一无所有的了,这世上还有哪个家伙会像他那么疯,那么对她好……

“我想问你个事?你老实跟我说?”百里行素接着说道,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像只狡猾的狐狸。

“什么?”她认真的问道。

“那个……”百里行素微微皱了皱眉“你们一天几次?”

“什么几次?”她愕然,不解。

百里行素低头望着她,唇角缓缓绽开大大的笑容,“**几次?”

她愣了面刻,而后伸脚就踹,百里行素敏捷的躲了开去,瞧着她窘得满面潮红,笑得好不欢快。

烟柳山庄机关重重,隐于山林,这是百里行素秘密建造的,便是连池也不曾知晓,到了这里她再度病倒,一连数日神智不清。

连池诊了脉,望向软榻上面色沉重的人,道:“师傅,真的是……中蛊吗?”

“离魂蛊。”百里行素淡声说道。

“到底是什么人,要这样……”连池猛然一震,这世上能将毒蛊之术用得如此精妙的,除了师傅,便是……他都能想到,师傅如何会想不到?他深深吸了口气,“是华淳太后是不是?”

百里行素敛目,轻轻点了点头:“当年在燕京,她与楚修聿大婚太后到燕京就已经动了手脚,她那个人不会给人逃脱的机会,早就留了后招。”恐怕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她是洛家人的真相。

连池闻言面上顿时血色尽失,腿一软瘫坐在地,望着坐在那里的百里行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华淳太后练出第一只离魂蛊,就是用在了师傅身上,至今未解。

它不发作什么迹象都没有,只是人身体差了,容易生病,病了也难好,怪不得先前小师妹风寒都迟迟不好,怪不得他诊脉时,有时候会诊到孩子脉息全无。

“师傅……”连池声音哽咽“怎么办啊……”

百里行素把玩着腰际的玉佩,淡淡笑了笑:“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你丢人不丢人?”

“师傅,小师妹她……怎么办?”连池声音哽咽而颤抖,可是任师傅医术无双,也拿这离魂蛊没办法啊,否则他自己也不会被这蛊毒残害二十多年。

百里行素沉吟不语,修长的眼睫掩去了他眼底变幻的神色,连城步上前来,沉声说道:“师傅已经找到解毒的方法了。”

连池擦了擦泪,赶紧站起身:“真的吗?真的有办法可以解吗?那师傅你也可以……”

“师傅已经找了很多年这种方法,要想帮小师妹解毒,有两种方法:一,用师傅找到的方法解毒,第二个方法就是……将蛊毒逼入胎儿体内,把孩子生下来。”

“那孩子生出来不就是……”连池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屋内。

“死胎。”连城沉声说道。

死胎?!

连池扭头望了望榻上的人,她是那样企盼着这个孩子的出生,如果变成那样……

“师傅不是找到了解毒方法吗?”

百里行素闻言一句话也不说,起身走开了,背影萧瑟而落寞。

“大哥,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连池一把抓着连城的衣袖追问道。

连城望了望离去的人,说道:“师傅近年一直在寻找解毒之法,我一直在帮着准备,东西差不多齐全了,如今……若是救了她,师傅身上的离魂蛊便再也解不了了。”

连池不可置信地摇头,怎么可以这样呢?

“华淳太后要师傅暗杀洛家的人不过是个晃子,若是师傅不动手,她定然也会催动蛊虫,要救她就必须赶在这之前,否则,母子两个,一个都活不了。”

“那师傅他……”

“师傅没让她知道,自有他的打算。”连城淡声说罢,转身走开。

这烟柳山庄本来是为他自己解毒所备的地方,当他带着她进了这烟柳山庄,他就已经看到了他的选择……

连池抬袖擦了擦脸,快步朝着桃花林追去,在山涧边看到一身白衣如仙的人,低声唤道:“师傅……”

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他:“哭什么哭,你师傅我还没死呢?”

连池深深吸了口气道:“师傅,告诉她吧,小师妹若是知道,会放弃那个孩子的,他们以后还可以有很多的孩子,可是你的命,只有一条啊……”

百里行素淡淡一笑,苦涩无尽,要她放弃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又……于心何忍。

“你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危险,若是个死婴,她也活不了的。”百里行素扬唇一笑:“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太和殿的那个人,还不会让我死。”

他是爱她的,只是无法像楚修聿那样去爱。

他能做的,唯有成全而已……

大夏,中州。

夜静更深,无忧一个人回到松涛阁,一个人坐在房门外的石阶上望着对面黑漆漆的屋子,以往那里每天晚上都是亮着的,府里也是热闹的,他第一次觉得这座王府是这么大,这么空,这么寂静,静得让他害怕。

过了许久,他起身走进对面的屋子,拿着火折子搭着登子将屋里的灯火点亮,望了望,又出门到对面的台阶处坐下。

“爹,娘,你们都会回来吧!”他望着对面的屋子,对自己说道,而后起身回房,望了望对面的灯火,方才睡去。

祁月处理完拙政园的奏折,回到宓荷居倒头就睡,全然不知已经悄然进到府里的几人,一身青衣的男子,裹着宽大的披风,风帽遮住了他苍白的脸。

他急切地进了松涛阁,脚步有些虚浮,房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这里那么静,静得没有一丝声响,静得让他不知所措。

他起身到了对面的屋子,床榻之上孩子安静地睡着,俊秀的眉也跟以前某个人一样轻轻地皱着,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脸显得瘦了几分。

他叹息地伸手抚了抚孩子皱起的眉头,拭去他眼角湿润的痕迹,将孩子踢开的被子掖好,转身出门朝着宓荷居而去。

夜黑风高,宓荷苑内一片沉寂,荷塘内的碧荷已经枯败了一池,池水泛着清冷的波光。

“……祁月。”

床榻之上的人猛地打了个寒颤,似是听到什么声音在唤自己,翻了过身,隐约看到面色苍白男子逆光立在床边,背后的冷风吹起他满头青丝,模样似极了九幽地府出来的幽灵。

祁月揉了揉眼睛,再睁眼一瞧,顿时抱着被子缩到床角,“老大,你这是……你这是还魂还是诈尸啊?”

这个站在他床边的幽灵,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已经被他们下葬埋了的大夏皇帝,楚修聿。

冷风一过,屋内的烛火熄灭,祁月抱着被子打了个寒颤,不是真见鬼吧!

“闹够了没有,你给我起来!咳咳……”站在床边的某只幽灵有些愤怒地开口吼道。

祁月睁眼将幽灵从头到脚瞅了瞅,喃喃道:“还有影子,好像不是鬼。”

“给我起来。”幽灵怒声道,声音却明显的虚弱无力。

屋内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两道人影窜到床边,不由分说便将祁月的被子掀了,把人拉下床:“叫你起来,你还不起来,找打是不是?”

祁月瞅了瞅诸葛候和皇甫柔两人,再望了望边上一脸苍白的幽灵:“老大,你……你没死。”

祁月一瞧,这两人正是不久前被他们送出中州的诸葛候和皇甫柔两人,而后再仔细看了看坐在桌边一脸苍白的某只幽灵:“老大,你……你没死?”

皇甫柔一记暴栗打在他头上“再咒我徒弟死,我先送你去见阎王。”

祁月开始确定坐在那里的某只幽灵不是幽灵,而是他们的老大,大夏的皇帝楚修聿,而后长长舒了口气,自行倒了杯茶压压惊:“看来是诸葛前辈他们救了你!可是我明明找到了……你的尸身!”

“连你也被骗到了对不对?哈哈哈……”诸葛候一听自己的骗人计划成功,好不欢喜,得意地哈哈大笑。

祁月顿时抗议道:“诸葛前辈,不带这么整人的好不好,我们都信以为真了,又是披麻又是戴孝,敢情是被你摆了一道,骗人很好玩吗?我们伤心倒也算了,就可怜了无忧跟皇后娘娘两个……”

“当时情势所逼,我不是让师傅给你们送信吗?”楚修聿面色苍白地说道,声音虚弱而无力。

“报信?报什么信?我要是接到信了,中州现在会搞成这样?”祁月恨恨咬牙道。

“烟落呢?她去哪了?松涛阁好像很久没有人住,咳咳……”他问得太急,一时间气息不顺,便咳了起来。

“好吧,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要做爹了,皇后娘娘有身孕了。”说话间,祁月扳着手指数了数,“再过几个月估计就要生了。”

修聿倏地站起身,又惊又喜,连忙追问:“那她人呢?从东齐回来没伤着吗?孩子还好吗?……”

祁月一把拉住某个激动的人,说道:“还有个坏消息,皇后娘娘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大夏和西楚都派人在找,一点消息也没有回来。”

失踪?!

修聿闻言身形一震,差点没一头倒地,被边上的皇甫柔扶住,虚弱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这样……”

“就在你出事后的一个月,我们从落风坡带回了穿着你衣服的死尸,身形特征跟你无一不相似,还有那块松石坠,皇后娘娘当日吐血昏迷数日,之后性情大变,没有再说话,执意要去岐州找你回来,去了就再没有回来。”祁月沉声说道。

修聿面色惨白,胸腔剧烈起伏着,口中泛起阵阵腥咸,扶着桌子起身便欲出门,被皇甫柔一把拉住:“你去哪?”

“去岐州。”修聿甩开她的手便朝外走,伤重未愈加上一路奔波,脚下阵阵虚软。

诸葛候一把拉住他,按着坐下:“你这样能去哪,还没到岐州就没命了。”

“不是让你送消息回来,你为什么没送?”修聿冷冷地望向诸葛候,如果她知道他平安,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我……,谁让你当初把我们赶出去的,我是看在徒孙的份上才救你的啊!”诸葛候心虚地哼道。

“你早就知道她有孕的事,为什么不说。”如果不是他赶着回来了,直怕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

“那个,我们也是看在徒孙的份上,才闭关让你早点醒过来的,你少那样瞪我们。”皇甫柔站到诸葛候身边,说道。

“就是就是,不是看在徒孙的份上,让你做一辈子活死人去,哼!”诸葛候一扭头道,让他醒过来,他们可以耗费了几十年的功力,最后还是干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太让人郁闷了。

“要不是你媳妇跑去救楚策那小子,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跟楚策那小一定不简单,我们这是为你出气呢!”皇甫柔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们出去!”修聿沉声道。

诸葛候知道这回是惹毛了他,乖乖地出门守着。

祁月探手沏了杯茶放到修聿手边,看到他苍白失血的面色有些担心:“你的伤……还好吧!”如果不是伤势极重,也不会这几个月都音信全无了。

“无碍。”修聿轻轻摇了摇头,追问道:“烟落失踪的事,说清楚。”

祁月望了望他,思量片刻说道:“可以肯定的是百里行素带走了她,只是夷都情势复杂,我们的人不好行动,以免打草惊蛇让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知道了她在东齐就更危险,可是萧清越带人找到东齐夷都时,百里行素已经走了,如今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过想来他没有将人交出去,也不会害她。”

“咳咳……”修聿微微咳了两声,沉声道“当日落风坡周围二十万大军,若不是百里行素有心放过,只怕我也逃不出来。”

祁月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百里行素会有心放过他,是为谁,这答案不言而喻,若是如此,他便更不会伤害那个人了。

“可是如今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了,华淳太后已经知道了她是洛皇贵妃重生,连大将军王罗衍是洛祈衍的事也已经知晓了,在萧清越等人赶往东齐,曾在上阳关遭人截杀,那些人正是华淳太后派来的,如今华淳太后让百里行素除掉洛家余孽。”祁月沉声言道。

修聿点了点头,说道:“天一亮我就去岐州,中州的事还是交给你了,我没死的消息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道,就连无忧也先不要说,一旦让大昱知道,百里行素就有大麻烦,他放我一马,我也不能反过来恩将仇报,落井下石。”

“去岐州?”祁月望了望他苍白失血的面色,一看便知道是内伤极重,方才连诸葛候两人都那般说,情况定然是不容乐观,思量片刻沉声道:“你留在中州,暗中指挥吧,我去东齐。”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我自己去。”她的生死,交给谁他也不会放心。

修聿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我自己去。”

“可是你现在……”

“没事,大师傅和二师傅会跟着,不会有事。”修聿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祁月沉默了一会,说道:“当日援兵未到,是楚帝手下青龙玄武几人擅作主张,半路截杀祁恒,想替楚帝除了你,再让皇后娘娘回西楚,不过现在西楚发兵东齐正牵制东齐朝廷的注意力,以便咱们的人在东齐找人。”

“楚策可为她以命养命,百里行素可为她背弃华淳太后放我生路,反而是我……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修聿自嘲一笑。

“皇上是担心娘娘与楚帝……”祁月试探问道。

“他们还有一个无忧啊!”修聿低眉叹息道,这个孩子他视如亲生,抚养长大,但他终究是楚策的骨肉,是他们曾经的孩子。

“现在你们也有了孩子,她不会丢下不管的。”祁月道,沉吟片刻道“更何况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初的洛皇贵妃了,六年,什么都变了,无忧是你养大的,当年几近夭折,是你带着他四处求医寻药,才保住他的性命,两次燕京之乱你也救了她,当年火烧刑台,不是你冒死接住,她也早摔得粉身碎骨,楚策他以命养命如何,她危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走出困境的是你不是他,你不欠他什么。”

修聿敛目深深叹息:“这孩子不该这时候来啊!”他希望她是真的爱她,真的想跟他一生相守,白头偕老而留在他身边,而不是因为孩子和他牵绊而留下……

“一切等把人找回来再说吧。”祁月沉声说道。

修聿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沉重,说道:“百善庄还在东齐吧,可否让你在东齐的人,帮我查一个人。”

“什么人?”祁月瞧着他一脸沉重,不由有些认真起来。

“百里勋。”

祁月闻言皱了皱眉,喃喃道:“跟百里行素什么关系,他老子?”

修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百里勋是大昱的太上皇,大昱先帝百里谦因为当年西楚大昱的动乱死了,百里勋却没了踪影,已经好几十年没露面了,有人说他已归天,我怀疑……他根本没死,不定就藏在东齐夷都。”

祁月闻言拧着眉头:“那百里谦是百里行素的老子?”可是之前不是怀疑百里行素是西楚先帝的儿子吗,这也太混乱了。

“不是,百里谦膝下无子,如今的大昱皇帝是大昱宗室子弟选拔出来的,并不是百里谦的血脉。”修聿沉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祁月俊眉一扬问道,这些应该算是大昱皇室的机密了,他倒是挺了解的。

“当年动乱发生后,西楚先帝曾拜托父王调查过大昱皇室的一些情况,父王过世后,虽然没有特意去查探,当年带无忧去东齐寻药也顺便去打听了下。”修聿坦然直言道。

“如果照你这般所说,那百里勋也该是老头子一个了,找他做什么?”

修聿敛目吸了口气,眼底一片清明,沉声说道:“如今所看到的大昱不过是东齐,而这一切是经百里行素手而来的,而真正的大昱是掌握在这个人手里的,当年一战大昱虽受重创,但并没有全军覆没,大昱的军队很有可能就在他的手上。”

“看来这老家伙还挺厉害。”祁月点了点头说道,思量片刻望向对面的人“可是你打听他做什么,以你的德行肯定不是要攻打什么东齐,你不是想帮楚策吧!”

修聿抿了口茶,一句话也没有说。

“西楚跟东齐早晚是要打起来,楚策救了皇后娘娘的命,百里行素呢又放了你一条命,那将来他们真打起来,咱们大夏是该帮哪边呢?”祁月摸着精致的下巴思量着,一双桃花眼却在打量着他的神色“还是两个都不帮,由着他们打,咱们捡便宜也好。”

修聿淡淡瞥了他一眼,祁月乖乖闭嘴不再说了。

房门之外,诸葛候与皇甫柔两人正在趴在门外听着里面两人的对话,动作好不滑稽。

“刚才修聿小子那话是什么意思?他养的无忧是楚策的儿子?”诸葛候望向边上的人,压低声音道。

“修聿小子好可怜,给人养了六年儿子,现在媳妇还要被人抢,一个楚策,还来一个什么素,天下女人那么多,为什么这三个都非要吊死在一颗树上,笨死了!”皇甫柔低声咕哝道。

“百里勋,百里勋……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诸葛候挠了挠头喃喃道。

“我听着也耳熟,不定是以前打过架的对手呢。”皇甫柔摆了摆手道,心里想了想,侧头望向诸葛候:“老头子,真让修聿小子再去东齐吗?再跑一回,我们说不定再带回去的就不是活死人,是真死人了。”

两人正说着,一道黑影从背后落下,一道声音有如雷吼:“你们两个在偷听什么?”

诸葛候丙人猝不及防被吓得齐齐扑进了房门,扭头望着插腰站在门口处的雷震:“姓雷的,你找死啊!”

雷震望了望两人,望向坐在桌边的修聿不由一震,随即上前:“哎,修聿小子,你怎么没死啊。”

修聿望了望他,也不生气:“雷师叔,你怎么到中州来了?”

雷震嘿嘿一笑:“我去找了楚策那小子,他请我帮忙去东齐找烟丫头,听说你死了,就顺道过来给你上柱香呗!”

诸葛候两人立马就与雷震在房中交起手来,眨眼之间已经过手数十招,修聿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大师傅,二师傅,我们该走了。”

诸葛候和皇甫柔很听话的住了手,跟在他身后悄然出了王府,上了马车,皇甫柔问道:“修聿小子,你真要自己去啊!”

修聿闭眼靠着马车,思量着进入东齐的布署,淡声道:“你们再输给我几成内力,我的功力就会有所恢复。”

话音一落,一向玩世不恭的诸葛候不由面色一沉,“修聿小子,我知道你急着救人,可是就你现在的伤不休养个一年半年根本好不了,即便我输了内力给你,以你现在的伤势状况,根本无法负荷,寒毒还未完全除掉,输了内力两股力量相冲,搞不好你会筋脉尽断而死的。”

“就是就是,再想别的办法。”皇甫柔跟着负荷道。

马车刚一动,雷动也跟着钻了上来,瞅着他们嘿嘿一笑:“顺路搭个车。”

一路上,雷震跟诸葛候和皇甫柔两人打了无数回,就着徒弟媳女归谁展开了激烈争论,修聿始终一语不发,改头换面到了东岐州,刚一到碧云庄,便接到了一封神秘来信和他的松石坠。

楚修聿:

我知道你没死,要想见你媳妇儿子,赎金如下,北燕皇陵的蛟龙血,金蛇岭的百年乌乾,出云山的晶石莲……,另外追加大夏十座城池。

接到百里行素勒索信的第二天,修聿便让诸葛候夫妇,与祁连,雷阵,以及江湖朋友们分往各处寻找信中所说之物,自己只身前去与萧清越和罗衍会合。

为免让华淳太后有所察觉,罗衍第一时间赶回了西楚,借以引开华淳太后的势力,为他们赢得更多的时间,萧清越和修聿分头带着百善庄和龙骑禁军的密探在东齐的深山峻岭中寻人,烟柳山庄便座落在阳州与明州交界的山谷之中……

十天之后,修聿和萧清越一道去往岐州与诸葛候等人会合,一进门便看到诸葛候竟然抓着一只百年乌乾缠在身上把玩着,萧清越顿时恶寒,这样的毒物在他手里都能这么听话,这老家伙当真是强悍的变态。

修聿望了望几人,沉声问道:“东西都找到了吗?”

祁连拱手上前回话,指了指桌上的几只锦盒:“北燕皇陵蛟龙血,出云山晶石莲,西海的海里花,血灵芝,还有……”指了指诸葛候腰间缠着的东西“金蛇岭的百年乌乾,都齐了。”

修聿看了看,点了点头:“有劳各位了。”在短短十日内寻到这些东西,其中艰难可想而知,但也不得不不惜一切代价去找。

诸葛候把年玩着腰间的蛇头,咕哝道:“我刚跟小黑培养点感情呢,就要给人啊,舍不得!”为了抓这乌乾,他在金蛇岭上放了把火,烧得那叫一个热闹,满山的烤肉香。

皇甫柔瞥了他一眼,哼道:“行了行了,救徒孙要紧。”

诸葛候心不甘情不愿地与小黑依依惜别,而后一指快如闪电,乌乾便一动不动了,皇甫柔面色顿变:“你捏死了?死了送过去臭了,那家伙赖帐不要怎么办?”

“谁捏死了,我点了它的穴而已,睡个十天八天的就好了。”诸葛候笑嘻嘻地说道。

点穴,萧清越顿时嘴角抽搐,蛇也能点穴的吗?侧头望了望修聿,道:“东西都找齐了,现在怎么办?”

“等。”楚修聿沉声道,面色平静无波,然而袍袖内紧攥着松石坠的手泄露了他的紧张和急切“百里行素要这些东西,定会找人来取,咱们等着他来。”

“嗯。”雷震点了点头,一捶桌子道:“然后再顺藤摸瓜,把他们一网打尽,就能找到烟丫头了。”

诸葛候和皇甫柔望着雷震,而后两人相互望了望,心里暗自打起了主意。

正在这时,碧云庄有人进来,向祁连报道:“祁大人,有人求见。”

修聿眸光一亮,望了望几人,沉声道:“来了。”

祁连望了望他,朝守卫道:“请人进来。”

片刻之后,守卫带着两人进到书房,两人都罩着宽大的斗蓬,以身形看来却是像女子,几人不由开始纳闷起来,会是百里行素派来的人吗?

两人进到书房,抬手拿下遮住面容的风帽,雷震不由瞪大了眼,指着来人:“你……你你,你不是萧赫的女儿吗?”

来人正是萧赫的女儿,东齐淑媛郡主萧淑儿与她的贴身侍女,冬青。

萧淑儿淡淡望了望几人,朝楚修聿道:“我受陛下所托,前来取夏皇相赠之物。”

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东西都在这里。”看来岐州并不是他所看到的这么简单,百里行素定然还有人在这里,不然他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找到东西,他都算得如此精准。

萧淑儿打开盒子,将东西看了看,道:“陛下让我转告夏皇,他们母子安好,至于能不能找到人,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冬青将所有的东西装入包袱,道:“郡主,可以走了。”当日他们窝藏西楚大帝的事,百里行素没有追究,也没有告发夷都,他们主仆才能继续留在岐州,百里行素要他们来取东西,她们没法拒绝。

萧淑儿轻轻点了点头,便欲离去,诸葛候和皇甫柔身形一闪挡在门口:“说,我徒弟媳妇和未来徒孙怎么样了,不然我叫你有来无回。”

萧淑儿面色无波,望向修聿,平静地说道:“是吗?我若回不去,只怕你们的皇后娘娘也回不来了。”

修聿闻言面色微沉,冲着诸葛候两人道:“让她们走。”

萧淑儿重新拿风帽遮住面容,望了望几人:“告辞。”说罢与冬青带着东西大摇大摆出了碧云庄。

祁连立即带人暗中尾随,却只看到他们带着东西回府,碧云庄内修聿等人坐立难安,然而两天过去了,郡主府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皇上,百里行素会不会是故意为之,让咱们转移注意力,没法去找人?”祁连忍不住出声道,为了寻找这些东西,他们耗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也耽误了时间。

“应该不会,这些东西,我曾经听楚策小子说过,百里流烟宫以前也在搜罗这些个珍奇药材。”雷震喃喃道。

“听说百里行素常年被华淳太后以蛊毒控制,肯定是让咱们给他找解毒药材的。”皇甫柔跟着道。

修聿敛目沉吟不语,心中却越发的不安,百里行素犯不着这般威胁他为自己寻找这些解毒药材,且要的这般急,所有一切的一切,让他心中升出一股极为不安的感觉。

岐州这座曾经号称东齐第二都的城池,虽归大夏却依旧繁华如昔,然而繁华的背后却是潜流暗涌无数,淑媛郡主府一如往昔的沉寂,萧淑儿开始抱恙,城中的有名大夫都朝郡主府里跑。

冬青刚把众大夫送出门,便见停在门口处的马车,眼底一抹清光掠过,正欲转身马车上便听得身后一道声音唤道:“冬青!”

冬青闻言望去,马车下来三人,她抿了抿唇暗道:果然来了。

“太后,锦姑娘,二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萧真儿望了望那些离去的大夫,微微皱了皱眉:“冬青,大姐的病还是没好吗?”

冬青闻言叹了叹气,低头道:“时好时坏的,这几日又犯病了,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也没治好。”

“哦?”华淳太后望了她一眼,举步进门“那本宫去瞧瞧如何?”

“怎么敢劳烦太后您呢,太后一路风尘想必也乏了,奴婢带您去明月休息用些茶点,小姐更衣马上就出来见你。”冬青笑着上前带路。

华淳太后没再说话,倒是锦瑟不由多打量了那丫头几眼,暗叹好个心眼伶俐的丫头。

冬青带着几人到了明月楼,差侍女们上茶备茶点,自己悄然回到萧淑儿的寝居:“郡主,太后带着锦姑娘和二小姐来了。”

萧淑儿闻言抿了抿唇,起身下床更衣:“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不过的,去见见吧!”

冬青微微吁了口气,低声道:“幸好陛下早料到,让咱们早做准备,不然非露馅了不可。”

萧淑儿回头望了望她:“小心隔墙有耳。”

冬青点了点头,却皱了皱眉道:“可是郡主府外有碧云庄的人盯着,被太后等人发现了,一样会起疑。”

萧淑儿闻言沉默了片刻:“不用理会了。”理了理衣袖,起身道“走吧,去明月楼。”

明月楼里,华淳太后端坐榻上,凤目低敛似在思量着什么,漫不经心地问道:“真儿,淑儿……是什么病,这回来也有不少日子也不见痊愈。”

“这个……真儿也不清楚,当初姐姐病的时候,真儿入宫了,后来姐姐便来了岐州休养,一直未见。”萧真儿如实答道。

华淳太后抿唇点了点头,凤目微斜:“锦瑟,你怎么看?”

这病,是真病?还是假病?

“以前在沧都时,总觉得淑儿和楚帝之间,似乎有些怪怪的。”锦瑟沉声道,眸中一逝而过的冷锐。

“哦?”华淳太后挑眉望向锦瑟“说说看!”

“在西楚皇宫,几乎我每一步的行动都能够被楚策洞悉,而每一次都有淑儿插手其中,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她是在帮楚策,不过……她看楚策的眼神很古怪。”锦瑟坦然言道,她也是女人,她也爱过那个男人,那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又岂会不明。

华淳太后闻言冷然一笑,别有深意的望了望她,明了她言下之意。

“太后还是早些看清较好,不然……难免淑儿不会成为第二个华容。”锦瑟冷声道。

华淳太后握着茶杯的手一紧,面色顿生寒意,萧真儿望了望锦瑟上前道:“锦姑娘,虽然真儿与大姐感情不是很好,但也不容你这般辱没家姐,是当初你自己擅自在洛烟身上下毒,以此威迫楚帝,楚帝为查找凶手而一直没有动作,最后是你自己见闹出幽灵皇妃的事沉不住气,不可事事都推到别人身上。”

虽然姐妹感情不好,但都是萧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懂得,一旦萧淑儿出事,萧家和她必然也会牵连其中,锦瑟这女人目光短浅,行事偏激与太后行事相似才走得近吧,这样早晚是要吃亏的。

“萧真儿你……”锦瑟顿时恼怒。

“行了!”华淳太后沉声喝道“我量她萧淑儿也没有那个胆。”

正在这时,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轻咳之声,冬青扶着面色苍白一身无力的萧淑儿缓步进了门,她放开冬青扶着的手上前行礼:“臣女萧淑儿见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华淳太后淡淡地瞥了眼:“起吧!”

萧真儿上前将人扶起到一边坐下,看到她被包着手微微皱了皱眉:“大姐手怎么了?”

冬青上前道:“是前些日我不在房中,群主不小心割伤的手,伤口愈合的慢,一时好不了。”

华淳太后瞧了瞧,漫不经心出声道:“淑儿得的是什么病,这回大昱都这么久,在岐州也养病多日,还不见好转。”

“这是……咳咳……”萧淑儿捂着嘴咳嗽起来,白绢上沁出一块血色,萧真儿看着一阵紧张。

“回太后话,大夫说这是坏血症,不容易好。”冬青扶着她回话道。

华淳太后面色无波,说话间一瞬不瞬地盯着萧淑儿的神色变化:“是挺棘手的病,陛下医术绝世,改日让他给你瞧瞧?”

“陛下政务繁忙,臣女不敢劳烦,多谢太后厚爱。”萧淑儿稳住心神回话,一脸病容望向华淳太后:“太后驾临岐州,所为何事?”

“淑儿居岐州多日,可知岐州最近有何异常吗?”华淳太后沉声问道。

“淑儿抱病在府,对外面的事知道的……”说话间便觉眉中涌出阵阵热意。

萧真儿连忙拿绢帕捂住她鼻子,道:“大姐,你流鼻血了。”

冬青赶紧上前望了望几人:“对不起了太后,锦姑娘,二小姐,郡主时常这样,奴婢先送郡主回房用药了,免得一会这血又止不住了。”

华淳太后没出声,摆了摆手,便让萧真儿冬青送她回房,侧头望了望锦瑟:“你四下看看可有异常,设法在岐州的官府和碧云庄打探一番,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在岐州。”

与此同时,碧云庄也得知了华淳太后带人来了岐州的事,修聿立即让祁连撤去了郡主府外的眼线,同时也从雷震口中得知楚策也带兵来了岐州,为免与华淳太后的人碰面而给百里行素那边惹来麻烦,他留下书信让祁连守在岐州,当即动身离开了。

祁连与雷震刚赶到城门,便看到夜色之中一马当先而来的黑衣帝王,身刀锋般的锐气,深冷而凌厉。

雷震笑呵呵地上前招呼:“徒弟这么快就来了?”

楚策望了望他,一句话也没说。

祁连掏出信递过:“有劳楚帝了。”

楚策一手接过信,借着身后神策营军士的火把看清了信上的字,那笔记纵是不多见,却依旧可以断定就是出自那个人之手,一拉缰绳道,低喝:“走!”

神策营将士一色的黑衣黑甲,策马疾驰入城,直逼郡主府。

祁连似乎没料到楚策的行动,不由有些意外,望向边上的雷震道:“他……这要干嘛?”

“围攻郡主府啊!”雷震笑着说道。

郡主府,华淳太后与萧真儿几人召见岐州城中的暗卫准备寻人,冬青便急急冲了进来,华淳顿时恼怒:“谁让你进来的?”

冬青望了望几人,喘息未定:“太后,锦姑娘,二小姐,外面……楚帝带兵进了岐州城,已经把郡主府包围了。”

华淳太后一怒而起,着实没料到楚策会在这个时候插手其中,还公然带兵进了大夏境内。

锦瑟面色微变,她知道楚策一直要取她性命,但好几次让她暗中逃脱了,如今他亲率神策营追来,怕是不那么容易放过她了,小心翼翼地望向华淳太后:“太后,咱们怎么办?”

华淳太后面色无波,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拂袖起身:“本宫便出去会会这个西楚大帝。”

几人还未到前厅,便听到府门被大门撞开的声响,玄衣墨发的帝王扶剑大步而入,冷冷地望着几人:“不枉朕来跑一趟。”

“楚帝千里奔袭而来捉拿本宫,还真是让人意外!”华淳太后笑意冷然,这是多年以来,她第一次与这个西楚的帝王照面,那眉眼之间与曾经的楚峥多有相似,她凤眸微微眯起,眼底寒芒厉厉。

楚策面目冷然,微微扬了扬手,院内院内顿起密集的脚步之声,弓箭手转眼之间密布四周,铁黑的箭头在月光下逃着森冷的杀意。

“楚帝是为杀本宫而来,还是为……找洛烟而来?你我心知肚明。”华淳太后面上笑意依旧,却冰冷到了极点。

雷震和祁连两人跟着进了府门,一见府中的几人,雷震便破口大骂:“你个妖妇,你不就是气楚峥当年不要你吗?这么狠毒的女人,活该你一辈子没人要。”

华淳太后眸光一利,扫向雷震,袍袖内手紧攥成拳。

“你瞪什么瞪,瞪我你还是没人要。”雷震一甩头哼道,扬手一指华淳太后身边的锦瑟:“还有你这妖女,烟丫头当年对你那么好,竟让你这蛇蝎女人暗算,活该你跟那老妖妇一样没人要。”

满院的神策营弓箭手差点绝倒,拉弓的手一颤,差点没放箭出去。

“徒弟别跟她们费话,一顿时乱箭,射成马蜂窝才好。”雷震在边上道。

“即便你杀了我,你也注定跟楚峥一样,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所爱的女人,爱不得,恨不了,滋味又如何呢?”华淳太后冷笑哼道。

楚策面目冷峻,看不出悲喜,只是缓缓抬起手,只要一个手势就可乱箭齐发。

华淳太后袍袖一扬拿出一枚精致的盒子,冷然一笑,“如果你想看到你最爱的女人再死一回,不妨试试看?”

楚策薄唇紧紧抿起,祁连和雷震相互望了望,都不由变了神色。

“这里面就是离魂母蛊,在当年燕京大婚之际,本宫已经将离魂子蛊放到了她的身上,只要本宫催动蛊虫,她体内的离魂子蛊就会苏醒发作,她的眼睛,鼻子,耳朵都会开始流血,一点都止不住,蛊虫一点点啃食她的心脏,最后让她的胸腔内空空如也死去。”华淳太后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缓缓说道,满意地看着那双冷冽的眸子渐渐泛起沉痛之色,冷然一笑“你不是……想再看着她死一回吧?”

楚策站在那里,只觉得一股深冷的寒意从心底席卷而来,血红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人,他有多么想杀了眼前这个人,一雪心头之恨,却无法开口下令。

雷震担忧地望着男子如钢铁挺直的背脊,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楚策,别听她的,她骗你的。”

当年世间万民唾骂他杀妻弑子时,又有谁知道他是多么痛苦,他不顾一切前去九华山只为寻一颗传说中的镇魂珠,而那个传说是真是假都不顾,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希望,她还活着。

可是那样的痛苦,这个人……如何还能再承受第二次?

深秋风冷,无数的火把在一身黑甲的帝王周围燃起,却怎么也照不亮笼罩他周围的黑暗,他的神色那样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深沉的黑眸却仿似夜幕中的深海,翻滚着汹涌的暗流……

许多年不敢想起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那所有的一切一切,那些在她生命中已经灰飞烟灭的过去,却在他生命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紧紧皱着眉,牙关紧咬,一双眼睛如同嗜血的狼,泛着血红的光。

祁连紧张地望着那道巍峨如苍松的背影,看到围绕在他周围的军队,黑龙旗在夜风中招展,他隐约可以看到这个帝王身上所压着的很多东西,他的军队,他的人马,他的天下,他的责任,似是一条条无形的锁链,将他的心,他的爱恨情仇……

站在以天下苍生鲜血白骨堆积而成的至高皇位,还能够拥有真爱吗?

说是帝王无情,不是他们要无情,而是这天下苍生容不得他有儿女情长。

华淳太后面上勾着冷厉的笑,望着楚策:“反正那个女人已经不再属于你了,不如本宫替你做个了断,你得不到,也不要让别人得到。”

一个可以以镇魂珠以命养命让她重生的人,又岂会让她这样死,她算准了他的心思,洛烟就是他的软肋,以前的,如今是,一直都是。

“楚策别信她,这女人定是唬你,编出来想让自己脱身的,什么离魂蛊,听都没听过。”雷震几步上前吼道。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一试?”华淳太后笑意冷然,望了望手中的盒子:“只不过这蛊毒一旦发作,只要本宫不让它停,就会直到她死,每发作一次都会比上一次痛苦数倍。”

“你这是……威胁朕?”楚策目光森凉地望着对面的人。

“你认为是便是了,你若想看着她再死一回,本宫乐意成全,所幸这一次,你还能为她收尸。”华淳太后冷声言道。

她知道,这个赌,楚策他赌不起。

“你已经下了毒,朕放了你,你一样会催动蛊虫,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既是如此,朕只要在这里在你催动蛊虫之前杀了你,岂不省事。”楚策冷然望着她,话音一落,长剑一声铮鸣出鞘,直指对方咽候,寒光冽冽,杀气凛然。

“是吗?那……她就恐怕等不到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就丧命,正好也让你皇叔尝尝丧妻丧子之痛,与你也算可同病相连。”华淳太后冷笑,眼底升起疯狂的快意。

“臭婆娘,你那张嘴都吃了什么,臭成这样?”雷震恨不得上前撕了这妖妇一张嘴,这样狠毒的话也说得出来。

六年前的冷宫失火,将他逼得几近疯狂,他不怕万人唾骂,不怕世间诅咒,却怕她会死“走到今天,我华淳还怕死吗?死了也有大夏皇后皇太子陪葬,而你们楚家的男人注定一生爱而不得,楚峥如此,你如此,楚修聿……亦如此!”华淳笑容冷冽而疯狂。

锦瑟始终站在华淳太后身边,眼底泛着与她一样的冷笑,楚策你心痛了吗?

就是要你痛,要你这一生都痛不欲生。

冬青扶着萧淑儿从后园出来,站在走廊拐角处望着院中的情形,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苦涩而悲凉。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她,即便她死了,即便重生嫁为人妻,你依旧放不下。

冬青侧头望了望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片火光中玄衣墨发的帝王,虽然远得看不清他的脸,却依旧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冷冽的气质。

他本是世间最无情的男子,却也是这世间最深情的男子,他的情全给了一个人,一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身旁郡主那颗跳动的心,可是这样的男人是爱不得的,你动心又如何,你不想与他为敌又如何,你一次次在暗地里帮他又如何,有人已经在他心里扎了根,又如何容得你半分。

祁连紧张地望面前发生的一切,思量着华淳太后的话到底是真是假,皇后娘娘真的中了蛊毒吗?

以当年的情况来看,华淳太后不是那么轻易收手的人,既然亲自去了燕京,不会就那么轻易罢手,这离魂蛊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百里行素的所作所为也就说得通了,他这般大费周章的将人掳了去,不让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的人知道,又让他们寻这么多世间难救的灵药,难道……是要救皇后娘娘,解了这蛊?

心里这么一想,他更加担忧了,如果此时楚帝杀了华淳太后,或是一时不慎让华淳太后催动蛊虫,那岂不是这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

祁连快步走到雷震边上,附耳说了几句,要他们设法稳住华淳太后这边,他得快些去找皇上加紧找人,通知百里行素那边才行。

修聿与祁连一行人寻到烟柳山庄之时,山庄的奇门遁甲阵已经被人破坏了,庄内桃花染血,显然刚刚经过一场恶战。

花林间一道白影扑面而来,修聿反射性接住,望了望手中的小兽,“是你?”

这不正是百里行素养在身边的那只灵貂,连美人。

小兽眨了眨小眼睛,觉得气息有些熟悉,看到修聿卸了面上的面具,从他身上跳下,指了指庄内,修聿跟着它急步进了庄内,看到庄内尸横遍地,微微皱了皱眉。

小兽叼出一封信,修聿取过信展开一瞧,一向温润的眉眼顿起凌厉狠辣之色。

信上道:

姓修的,要能找到这里,也算你好样的,离魂已解,不过你媳妇儿子被人掳了,在下爱莫能助,你自己追去吧,由此向东南,至阳明江。

修聿抿唇沉默了片刻,确实有人比他先闯入这里,看来来头也不小,会是谁的人?

华淳太后的,还是……百里勋的人?

“帮我送个信出去可好?”他望向桌上的小兽,试着跟它交流。

小兽小小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吱吱叫了两声,修聿提笔写下几行字,揉成纸团,放到桌上,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小兽将纸团一叼便闪电般的窜了出去。

他在屋内四下望了望,深深吸了口气,快步朝着东南方向寻去,百里行素不插手其中,此行东南,至阳明江转运何便是直达夷都,出手之人显然便是大昱的人。

连美人很快将信传到祁连手中,祁连立即带人下山,让人送信回岐州,自己骑着追月赶往东南方向,刚一到官道,便看到已经从山林出来的修聿,翻身下马便喝道:“公子,马!”

追月几乎没停,他一个纵身落于马上,高声道:“备快船到阳明江,至夷阳运河一带,要快!”

晨光下,一身青衣的男子纵马如飞,想到即将到来的重逢,心中百味杂陈。

烟落,你说过要我们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从来不曾忘记,你……一定等我。

从成婚到如今,他终于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别离,他们自相识,不断的聚散离别,好在……他们从未放弃过彼此,才一路走了下来。

而此刻,阳明江畔静静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便是连城,车帘低垂看不清车内之人,只听得里面,疲惫虚弱又略带焦急的声音,“人还没来吗?”

连城沉吟片刻:“还没有。”望了望码头即将起航的官船,沉声道:“师傅,那个人怕是赶不及了。”

“等着吧,他爱来不来。”车内的人声音低得几近虚无。

连城侧头望了望,目光中掠过一丝隐忧,楚修聿来救人固然是好,可是他一出来,假死之事定然大白于天下,而这个当初信誓旦旦说诛杀他的人,又该怎么办?

华淳太后不会放过他,长老会又会借势而起,太和殿内的那个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决定?

这世上就有这么一个人,他不说爱她,亦不将她留在身边,却悄然将她放在心底深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