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夏帝后新婚期间,楚帝御驾亲征东齐,这中原的两大强国战火点燃,诸葛清接到泉州的战报,连夜入宫只看到紫阳殿外一身雪衣锦袍的帝王正默然望着城中万家灯火,背景寂寥。

“陛下,平州,泉州的战报送来了。”诸葛清轻步上前道。

百里行素转身朝殿内走去,淡声道:“西楚又胜了?”

“是。”诸葛清一边走,一边道:“楚帝御驾亲征,大将军王坐镇沧都,两两配合,短短一月时间,一路破城无数,真的不需要派黄泉铁卫前去相助吗?”

“不必。”百里行素冷然言道。

紫阳殿富丽堂皇,殿内却空旷无人,昱帝喜静,身边的人极少,即便是内侍也很少会留在殿内,沉寂的大殿只听得两人的脚步声。

“可是这样下去,太后和太爷那里,恐怕不好交待。”

“开始的赢家,不一定最后会赢。”百里行素淡声说道,声音平静,了无波澜。

诸葛清没再追问,他虽也是一介谋臣,但也总是无法堪破此人的心思,既然这般说,自然已经想到办法扭转这场战局。

“陛下有几分把握?”诸葛清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知道,还要等一个人出现。”百里行素在榻上坐下,瞥了眼棋盘之上未下完的残局,朝诸葛清望了望。

诸葛清躬身行了礼,落座,执子落棋:“陛下在等……漠北领主?”

百里行素默然,修长的指摩挲着手中清凉的棋子,半晌未落下。

诸葛清望了望他的面色,直言道:“漠北领主已与大夏皇帝成婚,如今人在中州,如何出手?”

“她一定会出手。”他探手扣下一子,眼前却蓦然想起北朔平原之上那指天立誓的女子,她是那样的恨,那样地恨着他“她不会放过杀我的机会。”

话音一落,诸葛清身形一震,思量片刻坦然言道:“陛下,若是漠南和漠北卷入其中,大夏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便会形成西楚,大夏,漠北三方联手,介时东齐就真的处于重重包围之中了。”

百里行素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淡声道:“那也要看这步棋,她要怎么走,若胜东齐从此便会真正可以一统天下,若败则再无翻身之日,朕与楚策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死的。”

“陛下。”诸葛清起身,伏跪在地,“臣说句不该说的话。”

百里行素眉梢微扬,眉眼沉静:“起来说吧!”

“谢主隆恩。”诸葛清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直言道:“微臣知道陛下对绮凰公主不寻常,但如今她已为大夏皇后,你们之间早在当年大昱将她送入萧府都已经注定结果,一个下棋之人,是不该对手中棋子有情的。”

世人都知他阴险狠毒,不择手段,那又如何,不过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存手段而已,只是如今眼前这个人心中有情,如何还会是那个冷眼看天下,只手翻云覆雨的百里行素。

燕京之乱,那个女子被缚火刑台,他放下进攻大夏的良机,不惜与生母华淳太后交手带走燕之谦,那一刻他知道,那个女子已经在这六年成了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他算计了所有,却算丢了自己的心,这到底是缘,还是孽?

百里行素默然不语,手不觉握着袖中的那坠着平安结的玉佩。

“陛下该知道,她是恨你的,既然如此,还是及早放下吧,为了你也为了她,否则……太后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你对她的传递和情意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她。”诸葛清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这是他作为一个与他相处多年的伙伴衷心所言:“陛下睿智,当明白微臣话中之意。”

百里行素怔怔地望着他,良久之后,轻轻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他以天下人为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苍穹高远,战鹰盘旋,萧清越勒马望着宛若巨龙的朔州城,才真正发现身边的这个女子已经浊曾经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妹,她已经成了这关外各族的王者。

正值新婚燕尔之时,中州接到任重远加急奏报仪贵太妃病重,修聿让萧清越陪她一道回了漠北,限期她一个月后必须回到中州,否则他就亲自到漠北来抓人。

她们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朔州,到了村里时,仪贵太妃已经去了,燕初云一个人跪在床边,不让人任何人靠近前去。

烟落站在门口,望着满院的白孝,心情也不由沉重起来,这世上终究有很多是他们所无法改变的,譬如命运,譬如生死。

“怎么了?”萧清越见她神色奇怪不由问道。

她抬头望了望渺远的天际,低声叹道:“只是觉得有些世事无常。”六年来跌宕生活,让她一次次经历权谋,争斗,流血,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逝去,感觉自己的心就在这一天一天中变得苍老了。

“世上有太多人力所改变不了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好好生活,好好珍惜。”萧清越叹息言道,侧头望了望她“皇上让我一定要再三再三告诫你小心行事,一定要平安把你带回去。”

不知是被这里的悲伤所影响还是太过想念中州的生活,他低着头说道:“我挺对不起他的,他一直体谅,包容,我却什么连陪在他身边都无法做到,每次的分离总会发生太多太多,突然间有些怕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萧清越拧眉望着她。

她埋头苦笑,微微叹息:“我知道自己不该来,可是有些事不做,即便我留在中州,一辈子也不会安宁。”有时候,明知道不该那样做,但是自己却不得不走上那条路。

萧清越默然望着她,过了许久,扬唇一笑道:“姐姐一定会把你活着带回去,等你回去好好过日子了,姐姐也就放心了。”

烟落闻言眉梢微动,试探着出声:“姐姐你……”

“等你真正安定下来,姐姐就该去我自己该去的地方了。”萧清越淡笑,坦然言道。

烟落抿了抿唇,追问:“你要去哪里??不留在中州吗?”

“我不属于这个地方,我要去找到回家的路。”她仰头望着浩瀚夜空,深深呼了口气“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幸运,竟然也狗血地穿越了一把,虽然这个地方混得风生水起,但是还是想念自己的家乡。”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默然思量着她所说的话:“那姐姐怎么才能回得去!”

“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以前在《苍月本纪》中看到,苍砻王曾以镇魂珠引魂,想要复活元清皇后,而那个引魂而来的女子也是我那个世界的人,也有古书记载,那个女子最后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这事除了苍月皇族的人甚少有人知道,而苍月便是大昱的前身,想来这些能在东齐找到答案。”

烟落闻言默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除了这个人,以前西楚相国夫人华容也是如此,本来是想找洛皇贵妃一探究竟,但是随着她的死,所有线索也断了。”萧清越叹息言道。

烟落垂眸不语,以前也确实听母亲提过那个世界的事,一直觉得萧清越与母亲身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原来如此。

“所以我只能再从东齐那里找到回去的路。”萧清越叹息言道,只是这件事的成功率,几乎是让人穿越一样的渺茫。

“你肯定洛夫人华容真的是跟你一个世界来的吗?”烟落小心翼翼问道,这个疑问已经在她心中很久了。

“我曾在夷都两年,大昱原是想将华容和华淳两人送入西楚皇宫为内应,却不想华容与当初的洛相国相爱了,西楚先帝虽对华容有情,但还是成全了两人。”萧清越直言说道,唇角一勾:“穿越人哪能是被人摆布的。”

若如萧清越所说,华淳太后曾经还是西楚的皇妃,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华淳太后那么恨母亲,恨她们一家,这个答案真的要她踏进夷都的那一天才会真正揭晓吗?

三日后,她帮着燕初云为仪贵太妃举行了简单的葬礼,燕初云三天都没有开口,整个人像抽离了灵魂一般空洞无神。

“初云,你有什么打算?”两人站在仪贵太妃墓前,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离开朔州。”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其实你不用走,这里……”

燕初云淡然一笑,侧头望着她:“皇姐,你能保护我一时,能保护我一世吗?父皇走了,母妃也走了,我不能一辈子都在他人的保护下生活。”

“可是现在正逢乱世,各国交战不断,你一个人离开朔州能去哪里?”烟落担忧道。

燕初云对着墓地,深深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望向她:“我和母妃,甚至很多皇兄都曾害过你,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燕初云,我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该去做什么?”

烟落抿唇一笑,道:“初云,你真的变了。”

“我没有变,只是长大了而已。”燕初云淡然一笑道,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还不能让她成长起来,她就不配为燕氏的子孙。

她陪着燕初云守完头七,送她离开了朔州,暗中依旧安排了人护卫其安全,回到城里立即召了任重远及军中诸将前到云起阁议事。

诸将进来,拱手行礼:“见过领主。”看到站在她身边一身红衣劲装的女子不由有些意外。

烟落淡然一笑,道:“这是我姐姐,萧清越。”

众将闻言不由一震,曾经的西楚第一女将已然名动天下,如今为大夏当朝大将军,这个女子带兵从无败绩,作战方式刁钻怪异,往往让敌人防不胜防,他们早有耳闻。

“见过萧将军。”众将拱手道,面上难掩的敬仰之色。

“此战非同寻常,姐姐特来漠北相助于我,她的话也是本主的话,她的命令亦是本主的命令,还请各位将军记下。”烟落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

“是。”众将领命。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了,朝任重远道:“西楚和东齐的战况如何了?”

“西楚已经攻到了东齐平州和泉州,及南陵关附近一带,如今已经停下了攻势,东齐朝廷一直未派兵增援,如今双方不知何故,战局僵持了下来。”任重远在地图上指了指南陵关一带,坦然言道。

“难道是楚帝打算见好就收,准备停战?”伍诚出声道。

“不会。”烟落勾起一抹薄笑,平静说道“这一战他筹备数年,岂会轻易罢手,只是如今战断不断推进,深入东齐腹地,大军需要时间休整保证后言供给,否则很容易陷入被动。”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南陵关,及最近西楚所攻陷的城池:“楚帝是个心思极缜密的人,虽然深入腹地,但为免被围困,大军战线较长,这样虽然能保证自己,但兵力难免会有些疏散,再往南陵关之前就是上阳关,上阳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上阳关周围城池密集,兵力不够很容易陷入困境。”

众将听了分析,纷纷点了点头,这姐妹两个一个是驰骋漠北的领主,一个是名动天下的传奇女将,都是战场之上的好手,让他们这些男儿都觉汗颜。

烟落望了望她,萧清越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样既能保证兵力灵活运用,又要拉长战线,以免被敌军包围,这样的作战手法,放眼天下我相信只有神策营能做到。”

“萧将军这话就有些长他人志气了。”伍诚笑语道。

萧清越闻言淡然一笑,扫一眼众人,坦然言道:“放眼天下间,东齐的黄泉铁卫虽然杀伤力大,但都是蛮力,说得难听点就是杀人的工具,龙骑禁军严格说起不算是正规作战的军队,人太复杂,各有所长,但真到了战场之上遇上强敌,是要吃亏的。”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龙骑禁军也就是在这两年不断交战才成长起来。

“那大夏的飞云骑呢?”任重远也不由开口问道。

萧清越抿唇思量了片刻,沉声道:“该是各有所长吧,如果论骑兵战斗力,神策营定然是不如飞云骑的,但到了马下,那就是神策营的天下,我在神策营任职统领几年,多少是有些了解的,神策营的将士多是少年随着楚策征战的好手,都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所经历的大小战役无数,如今由楚策四大亲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分别统领,这四个人虽各有所长,但在战场之上同样的是好手,那才是真正有着强大战斗力的军队。”

“若是飞云骑对上神策营,谁会赢?”伍诚追问道,那叔侄两个多年来亦敌亦友,但将来也终将是要一决高下的,却不知到时胜负如何?

“我也不知道。”萧清越摇了摇头,但愿那一天不会真的到来。

烟落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细碎挣扎,沉默了片刻,指向地图上阳关一带道:“西楚接下来一定会攻打上阳关,我们要助他们拿下上阳关,逼得东齐不得不派兵前去,然后……”她目光一凌,落在处“漠北从后方破凤城,忻州,直取夷都!”

众人闻言不由都沉默了下去,这无疑是给东齐最致命的一击,但其中风险也是不可估量的。

“这一天,我已经筹备了两年,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不会放过。”她目光森寒,手紧紧握成拳,从她来到漠北的那一天,她就想过有一天,她一天亲手打开夷都的大门,把这刀插在东齐的心脏,给它最沉重的一击。

那里是她仇人所在的地方,也是母亲曾经成长的地方,当年母亲反出大昱的真相,她全家惨死的真相都在那里,都在那里等着她。

“可是那毕竟是夷都,数百年从未有人攻克下那座城,以漠北目前的兵力……”萧清越担忧出声道。

烟落淡然一笑:“现在不只是一个漠北了,还有漠南,东齐境内还有我们的人,只要内应外合,定能一举拿下夷都。”精心布署两年,岂能轻易罢手。

萧清越扬唇一笑,决然道:“好,我们就一起打进夷都去!”

“一起打进夷都!”众将起身决然道。

“现在第一要做的就是帮助西楚打下上阳关。”烟落沉声说道。

萧清越低眉望着地图,思量着几方国土的划分,扬手一指上阳关附近道:“上阳关确实难以攻克,但世上就没有攻不下的城,防守再严密总有疏漏的地方,上阳关北侧横断山,山势陡峭,四处绝壁,这是他们所倚仗的天险,所以防守薄弱,若是咱们从这里进去,谁也想不到。”

任重远闻言不由一笑,说道:“萧将军和领主不愧为姐妹,领主早就训练了五千精兵用来翻过横断山脉,打开上阳关。”

萧清越闻言侧头望她,姐妹二人相视一笑,默然不语。

“虽然这里可行,但是为免起疑,漠北大军可以假意攻打上阳关附近的天阳关,以扰乱东齐军的视线,那五千人马进到东齐境内,分成两百人一组,利用两百人一组,各自作战,让上阳关内乱起来。”萧清越继续说道,游击作战,在古代作战中已经屡试不爽。

“可是咱们乱了上阳关内,西楚大军若是不进攻,那岂不是白忙一场。”有人忍不住出声道,毕竟两军并未结盟。

萧清越闻言一笑:“楚策放着这样的好的机会不进攻,他就是傻子。”

烟落点了点头,道:“姐姐说的对,漠北的大军假意攻打天阳关,西楚大军又在上阳关外,东齐定会放重兵在这两个关口,比较之下后方就会比较薄弱,只要这五千人马进去了,咱们就赢了大半。”

任重远暗自思量着什么,良久之后出声道:“百里行素这个人心思诡异,如果他不上当,不派黄泉铁卫增援上阳关,咱们的一切功夫就都会白费。”

烟落按在桌案上的手不由一紧,这也是她所担心的,只要她一出手,百里行素定会看穿她的布局,论权谋心计,她远远比不过他的。

“上阳关是东齐的门户,打开了上阳关,西楚大军就有可能直逼夷都而去,咱们后方也会出手,他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两面夹击的境地,攻入上阳关这道门户,已经是对东齐最大的打击,所以……他一定会出手。”萧清越沉声说道,侧头望了望烟落。

他们六年师徒,最后终还是要走向你死我活的境地。只是论心计,论谋略,论实力,如今的百里行素都远在她之上,这一仗,真的太过冒险,可是她为什么要拒绝大夏出兵相助。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郑重说道:“这些只是目前的作战计划,到时候中间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所以我们必须多做几手准备,今日就议到这里,伍诚将军掉集五万人马,备战天阳关。”

众将离开云起阁,已经是暮色降临之际,屋内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烟落抿唇望着地图上的夷都城,目光冰冷而锐利。

“小烟,姐姐问句不该问的话,真打到夷都,你杀得了百里行素吗?”萧清越望着她平静地说道。

烟落闻言一震,抿了抿唇道:“我的一身武功都是由他所授,如何是他的对手,论武功,论谋略我一样都比不得他。所以,必须想办法将他引离夷都,有他坐镇夷都,我们很难赢。”

“可是这个人,我们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怎么才能让他离开夷都。”萧清越不由叹息,便是自负如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智谋齐天的百里行素是个难缠的对手。

出了云起阁,只见天际明月高悬,星子满天,她独自站在院中虔诚祈愿,爹爹,母亲,大哥,你们若在天有灵,请你们保佑女儿能安然度过这一关,我不想再与他错过了……

“怎么?又在想他了?”萧清越从屋内走出来,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取笑道。

她也没反驳,轻轻点了点头:“嗯。”

是的,她想他了,繁忙过后,她就会忍不住地想,想念在中州的一切,想念他霸道不讲理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想念他怀抱的温暖,想念关于他所有的一切……

“小烟,一辈子找到这么一个对自己执着不弃的人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有些东西不及时抓住,是会后悔的。”萧清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闻言点了点头,唇角微微勾起:“那姐姐呢?姐姐想找谁?”

“我找什么找?”萧清越微恼地瞪她一眼“本姑娘文武全才,谁配得上?”

“嗯?”烟落拉着她朝寝居走去,调侃道:“姐姐想找谁呢?是不是祁月?你们不是欢喜冤家吗?”两人常常斗嘴,还动不动就打起来,但一遇大事,两人却又是出奇的默契合拍。

“切!”萧清越不屑地翻翻白眼:“贪财好色,又小气,我怎么会看得上他。”

烟落扬唇一笑,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那是……西楚大将军王罗衍?”

萧清越狠狠瞪了她一眼:“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觉得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呢?”烟落笑眯眯地说道,罗衍对萧清越可不是一般的纵容。

“放心吧,在遇到真心对我的人之前,我的心会好生收藏的。”萧清越扬唇一笑道。

“可是如果你不去试着接受,也许……就错过了。”烟落侧头望了望她,她也希望她能够拥有幸福的生活。

萧清越淡笑不语,拉着她坐下,从随身的荷包掏出一颗圆润的珍珠放在她手心里,扬眉一笑道:“我们不过茫茫红尘渺小沙砾,但如果遇到一只合适自己的蚌,他的包容与浸润,就会让沙砾成为世上最柔美无暇的珍珠。”

她闻言抿了抿唇,默然不语。

萧清越继续说道:“小烟,你找到了。可是蚌在将沙砾变成珍珠的过程是很痛的,而珍珠并不知道自己在伤害着它。这么些年修聿对你的好,姐姐是看在眼里的,回去以后你以后要再不知道珍惜眼前,我这个做姐姐都没法站你这边了啊!”

她微微一笑,摩挲着手里圆润的珍珠,她和无忧所亏欠他的又岂止是这些呢!只是真到了揭开她身份的那一天,他又会怎么做,她不敢去想……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之后,即便面对真爱,她如何敢再那样义无反顾,如何敢再相信爱情,如何敢再相信自己的心,然而那个人终究还是一点点浸入了她的生命,让她重新学会相信……

“以前吧,我一定会说嫁谁不要嫁帝王家,不过遇到楚修聿这样的怪胎,还真是千载难逢,帝王家的爱情太过危险,一旦爱情与皇权冲突的时候,他们通常是会选择后者,皇帝都免不了三宫六院,那是我最鄙视的。”萧清越朝着她说道,沉吟片刻,道:“我想这就是当年华容选择洛相国,还没有爱上西楚先帝的原因吧!我们那个世界的女人最接受不了男人有其它的女人,爱就是唯一,它是不允许和他人分享的。”

烟落默然,她所求的不过也是和母亲一般,愿得一心人,此生不相离,萧清越起身打了个呵欠转身回房睡了,烟落起身回房在桌案边坐下,将那颗圆润的珍珠端详了半晌,一颗沙砾被人宠爱,竟然会变得这样珍贵。

烛光摇曳,她独座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提笔写了一封信,一封道尽她前世今生的信,当夜便送出了朔州城。

只是她没想到,这封信几经辗转,也未送达到他的手中。

五日后,漠北收到消息西楚也在备战上阳关,萧清越第一个站出来要替她打头阵,带兵去攻打天阳关,烟落亲率诸将在朔州城外送行。

萧清越一身红装银甲,英姿飒爽,听到副将伍诚前来禀报大军集结完毕,便道:“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天阳关打下来,到时一起打到夷都,把萧赫那老家伙脱光掉在城楼上。”

烟落无奈失笑,叮嘱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姐姐要小心。”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萧清越不由失笑,思量了片刻道:“漠南那边驻扎有西楚十万大军,可能是西楚的后备军,若是罗衍有什么动作,请你关照点,我欠那家伙人情挺多的。”

烟落闻言微怔,萧清越从不开口求人,却为了大将军王罗衍向她开口,着实让她有些意外,敛眉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调侃道:“你自己也要保重,我可是答应楚修聿要一个月后把你完完整整带回去的,你要是缺胳膊少腿了,他可要找我拼命了。”

“我会小心的。”烟落重重地点了点头。

萧清越翻身上马,握着缰绳朝她一笑道:“说好的,在凤城等我。”

“好,凤城再见。”烟落淡笑言道。

萧清越振臂一拉缰绳掉头,扬手一挥道:“出发!”十万大军马蹄声声如雷,卷起漫天沙尘,消失在茫茫旷野。

回到庄内,任重远便前来禀报道:“西楚又有密折送往漠南,已经截下了。”说话间将折子递了过来。

烟落快步进了云起阁,展开一瞧,冷然一笑:“要驻守的十万西楚军出兵上阳关,侧翼包抄东齐大军。”

任重远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出声道:“漠南驻守的西楚大军似乎有些异动,已经派了探子前往沧都与大将军王罗衍密会。”

“人呢?”烟落冷声令道。

“已经关押在朔州了。”任重远低首回道。

烟落靠着椅背微微叹了叹气,只觉疲累不堪,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道:“明日天阳关差不多就开战了,你带五千精兵潜入上阳关,暗杀东齐主将,一切依计划行动。”

“是,领主。”任重远沉声回道,怔然良久出声道:“领主既想灭东齐,为何不让西楚侧翼军出手,到时前后夹击,夷都必破。”

烟落冷然一笑,沉声说道:“那到时夷都归谁,咱们忙活了那么久,东齐是破了,西楚也就此坐大了,那时只怕大夏和漠北都危矣,仗是要打,也要为自己的将来留条后路。”

“可是这样……”任重远忍不住出声,这一个小小的决定,是会影响整个战局的,她不是知道,为何……还要做这样的决定呢。

正在这时,守卫急忙进房禀报:“领主,任老,西楚第三军孔副将前来求见。”

烟落微微抿了抿唇,瞥了眼桌上的折子,沉声道:“说本主有事不在庄内,打发他走吧。”

守卫闻言领命出去,过了不到一柱香时间,便听得外面一阵打斗之声,烟落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出阁,远远望着院中闯进院中一身西楚军装的中年男子,周围多名护卫都已被他所伤。

“住手!”任重远沉声喝道。

来人望着高阶之上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女子,拱手见礼:“西楚第三军副将孔武,见过领主!”

烟落面色无波,步下石阶沉声问道:“孔副将这是做什么?”

“西楚送往沧都的密折被漠北军所截,末将替西楚第三军前来向领主讨个说法而已。”孔武直直望向一脸冷漠的男装女子,国之军机,岂容他人窥探?

“本主不知,近日东齐探子潜入漠北,孔副将许是弄错了。”

“送信的驿兵现在还在朔州的大牢,是我弄错了,还是领主弄错了?”孔武目光精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领主欺我西楚吗?”

“本主不知。”她沉声回道,眉眼微沉直望向来人,字字铿锵:“孔副将这是在威胁本主不成,本主与楚帝达成协议,西楚十万兵马驻守此地,若楚军有任何动力袭击,本主有权将其逐出领地。”

“燕绮凰,你……”

“敢对领主无礼,拿下!”任重远让人将其拿下,押入大牢。

烟落默然转身回到书房,拿起桌案上的密折就着烛火将其点燃,化为灰烬,而后沉声道:“传本主令,即日起朔州闭城五日,没有本主手令,不得开城。”

皇极大殿,百官议政,大将军王罗衍持天子令监国执政,坐镇沧都。

“漠北八百里加急,大军行至朔州,城门紧闭,请大将军王定夺,战,还是不战?”斥候直入大殿高声奏报。

百官骇然,在此紧要关头,漠北将西楚的大军拒之门外,这可是会直接影响到上阳关之战的胜负的,这可如何是好?

好一个漠北领主!

好一番精心谋算!

好大的野心!

罗衍闻言手中的折子颓然掉落在地,神色微乱,这是他从未料到的情况,他如何会想到值此生死关头,那个人竟然会……

“大将军王,战还是不战?”斥候重复道。

罗衍微微抬了抬,叹息道:“容本王想想。”

“萧统领不是去了漠北,她如何会坐视不理。”

“漠北不是与西楚结盟吗,燕绮凰要做什么?”

“战,区区漠北,敢阻我西楚铁骑。”

……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够了!”大将军王罗衍霍然站起身,冷冷扫了一眼朝臣。

话音一落,佑大的朝堂顿时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静地望着站在玉阶之上一身锦袍的男子,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司空大人,周大人,朝中之事暂由二位大人费心,本王须得亲赴漠北一趟。”大将军王罗衍望了望殿下的群臣,沉声道。

“王爷!”众臣惊怔,此时全靠他坐镇沧都指挥后方,岂可在此紧要关头离去。

“王爷,这个时候你不能离京。”左相司空上前劝道。

“王爷,沧都和燕京都靠你支撑,此时万万不能离京。”尚书也上前劝道。

“王爷……”

罗衍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各位大人不必再劝,本王必须亲自前去,才能打开这朔州城,才能让大军进到上阳关内。”

“实在不行,就强攻吧!”一人上前进言道。

“打下朔州城,那朔州城的后面呢?”罗衍沉声问道,敛目叹息“十万人,打下一个朔州城,后面还有那么多的城池,关外是漠北军领地,沙漠作战我们根本不如他们,若没有他们援手提供水源,大军到不了上阳关就会葬身在大漠之中,不管是战还是不战,我们都占不了便宜,为今之计,只有本王亲赴漠北面见领主,才能让大军过城。”

罗衍连朝服都未换,直接打马出宫,奔赴漠北,只有他……才能逆转这一切。

而在此时,漠南各部大军与漠北军会合在河津平原,一封接一封的奏报送入大军主帐,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居正座,听着斥候回报各方情报。

“领主,任老五千人马已经成功进到东齐境内。”

“领主,萧将军和伍诚将军已破天阳关。”

“领主,上阳关已破,西楚大军进驻上阳关内。”

“领主,东齐黄泉铁卫增援上阳关附近诸城。”

“领主,西楚十万大军被阻朔州城外安营。”

“领主,西楚大军被东齐诸城合围。”

……

女领主闻言抿唇点了点头,面色前所未有平静,了无一丝波澜。

所有的事都如她所计划的一样发展着,然而到头来,她精心谋算的一切,却成了此生不可逆转的伤痛,所有的一切将再一次颠覆……

上阳关,旌旗半卷,空气中弥漫着大战之后的血腥,一身黑甲的帝王立于城楼之上,呼啸的风扬起他身后宽大的玄色披风,远远望去仿若是要振翅而去的苍鹰一般,城中青龙一身黑衣快马驰来,快步上了城墙:“皇上,你怎么在这里?”

楚策望着远方,沉声道:“那里……就是夷都!”

青龙闻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目光微微叹息,六年了,六年隐忍只为有朝一日能打进那里,与那个人一较高下,可是如今……

良久之后,青龙出声劝道:“皇上,军医已经在驿馆候着了,你的伤要早些诊治,耽误不得。”

楚策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城下而去:“漠北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侧翼的二十万大军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如今整个漠北好似与世隔绝了一般,属下担心是……”青龙跟在其后,坦然直言道。

他微微扬了扬了扬手,默然下了城楼,刚回到驿站,玄武便快马来报:“皇上,沧都八百里加急奏折。”

楚策接过一瞧,面上瞬间血色褪尽,一个踉跄跌坐在榻上,手中折子掉落在地,清晰可见几字:朔州城门紧闭,大军被阻。

他突然一笑,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地上的奏折被溅上血红点点,刺目惊心。

她这是……要他死啊!

“皇上!”玄武急步上前扶住他。

青龙连忙出门让守卫去请军医过来诊治,而后赶紧倒了水端过去,楚策低眉静静地望着地上的奏折,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青龙默然将折子捡起放到一旁的桌上,思量片刻,沉声道:“皇上,退兵吧!”漠北铁定会扣着侧翼的兵马,两军不能会合,先前所有的计划都乱了,如今不但打不到夷都去,还被黄泉铁卫和东齐大军合围,一旦东齐的包围圈形成,他们就真的陷入绝境了。

楚帝面色苍白而沉重,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道:“不能退!”

“皇上!”青龙和玄武二人急声唤道。

他们都是随军多年的将才,对于战势的利弊分析快而犀利,如今的战势发展已经对西楚大大不利了,他们的几十万大军,西楚最引以为傲的神策大军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

“漠北定然已经开始出兵攻打夷都,咱们此时退兵,黄泉铁卫,大军掉头反扑,整个漠北都会荡然无存。”他平静地说道,除了飞云骑,能与黄泉铁卫一拼高下的只有神策营,一旦他们退兵,后果不堪设想。

青龙和玄武没有再说话,只是默然望着那面色苍白的帝王,目光有敬仰,亦是心疼。

是的,心疼。

他们跟随他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起走出绝境,一起建立神策营,这支西楚帝国最强悍精锐的军队,他们伴着这个年轻的帝王,从落魄皇子,到荣登九五。

江山如画,帝王荣光,可是只有真正置身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血腥残酷,他们看着他失去了一生最爱的女人,失去了即将出世的孩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独木擎天支撑起西楚的百年基业。

在打下上阳关的第五天,这个在西楚如神祗一般的西楚大帝病倒在关内的驿馆之内,而这个消息被近身的四大侍卫严密封锁,外人不得而知。

第三天,楚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时间下了一道密旨,让玄武不惜一切办法将旨意送到罗衍手中,而密旨的内容,无人知晓。

然后,他下令让附近大军弃城全部会合到上阳关,四大侍卫没有人追问,因为他们都知道,失了城池可以再夺回来,如果在这个时候被黄泉铁卫逐个击破,那才是最可怕的,楚帝与昱帝这些年交手无数,对手一个小小的动向,都能猜度出对方下一步的行动,这样敏锐的军事嗅觉,是他们所不及的。

与此同时,百里行素已经亲率精兵收复了甘州城,听着诸葛清禀报了上阳关的动向,微不可闻低语道:“她终究还是出手了。”

黄泉铁卫统领带着一人进到驿馆,禀报道:“陛下,夷都来人了。”

百里行素面色微沉,抬眸望去,看到一身黑衣斗蓬的人进到屋中,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锦瑟拿下风帽,取出一枚令牌放到桌上,道:“太后口谕,诛杀夏皇。”

诸葛清闻言不由望向百里行素,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太后这是要把陛下往绝路上逼啊!

锦瑟见他不语,说道:“太后还有句话说,若是陛下不方便出手,她会自己动手,只是死的就会是另有其人了。”

洛烟啊洛烟,前世让你因你最爱的男人而死,这一世又让你爱的男人因你而死,这样的折磨真比让你死还要让人痛快。

百里行素沉默了许久,道:“我会去办。”

“陛下!”诸葛清上前唤道。

锦瑟罩起风帽,望了一眼百里行素,冷然一笑,“反正即便你是为她死了,她也不会看你一眼。”一个毁灭她一次的仇敌,便是做再多,她也只会有恨,恨不得他死。

“滚!”百里行素冷声斥道。

锦瑟转身离开,百里行素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陛下。”诸葛清上前道。

百里行素深深吸了口气,木然地端起已经凉透的茶,入口冰凉而苦涩,他……要杀了那个人吗?

“陛下是怕杀了夏皇,她会恨你吗?”诸葛清低声问道。

百里行素闻言自嘲一笑,“她恨我的还少吗?”

这天下有多少人恨不得他死,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他又何时怕过?

只是楚修聿死了,谁还会那样不顾一切的保护她,谁还能陪她走未来的路?

“漠北那边已经有所异动,陛下还是早做打算吧!”诸葛清转移话题说起漠北的战事。

“若无意外,她很快会攻打凤城,再取忻州,而后直入夷都,如今帝都空虚,是下手的好机会。”他语气淡然如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诸葛清几欲气结:“既然你猜到她的动机,还把黄泉铁卫都调离夷都,让人趁虚而入?”

“是他们下令要我出兵援助上阳关的,朕有何错?”百里行素侧头望着他,笑意如花“长老会的老家伙们都生活得太安逸了,朕自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可是别人动手了,就不是朕的错了。”

诸葛清闻言微愣,好一个借刀杀人。

望着前面的背影,他微微笑了笑,以前长老会和太后不管有多过份,他都未有反抗的举动,而这一次,他们以那个女子为威胁,他怒了。

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无心无情的,然而离宫的六年,那个女子就那样进驻了他的心,成为他一生都走不出梦魇,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一旦大军攻入夷都,对长老会定是个不小的冲击,也是他对长老会的另一种警告,让他们意识到东齐皇帝不仅仅是他们手中的工具,而他们若是失去这个工具,又会是什么后果。

这才是他跟随的主子,不论在任何情况,都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权阀争斗,能走到这权势巅峰的人,有几个手上是干净的,无所谓手段心机,成王败寇才是硬道理。

“陛下,真要动手吗?”诸葛清低声问道,夏皇一死,那个人该有多恨他啊!

百里行素理了理衣袖,起身出门:“试试看吧。”即便恨她,也总比丢了性命好。

由于西楚兵马全部撤回上阳关,附近州城都不费一兵一卒地收了回来,诸葛清不由叹道:“楚帝还真是舍得,费了这么多心血打下的,现在都不要了。”

百里行素牵着马甚是悠然,全然不似是来打仗,倒更像是游山玩水的:“西楚大帝可不傻,精明着呢?”

诸葛清默然不语,似是明白了几分意思。

“西楚侧翼军没有出现,无法继续再按之前的作战方式,一边拉长战线,一边进攻,兵力分散各城,东齐正好各个击破,一步一步削弱神策大军的力量,一旦人马削减过三分之一,黄泉铁卫与东齐大军合围,他插翅难逃。”百里行素一边走,一边说道:“黄泉铁卫没有再进攻,楚策定然已经知道我离开夷都找他来了,先一步将兵马撤回上阳关,占剧地利之便,即便是两军交战,上阳关易守难攻,他也多几分胜算。”

“所以,他是要保存实力,对付黄泉铁卫。”诸葛清沉声说道。

“楚策最近出来露面少,有些可疑,去探探虚实,再作打算。”百里行素漫不经心地说道,沉吟了片刻,侧头朝诸葛寒问道:“大夏皇帝可有动静。”

“夏皇只身去了沧都,就行踪全无,派去沧都的探子至今都没有消息。”诸葛寒面色有些担忧。

百里行素只是平静地说道:“他会来的。”因为她在东齐,他就一定会来。

那个人是那样勇敢,为心中所爱可以决然舍弃一切,可是他却做不到,也没有那个资格去做,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们之间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仇人。

一到上阳关,便看到关外平原上黑压压的军队,玄衣墨发的帝王勒马立在最前,眉眼凌厉,冷锐逼人。

黄泉铁卫如潮水般涌到上阳关上的平原上,两队对垒,剑拔弩张的杀气荡然开来。

一身雪衣的男子打马慢行,雪白的小兽趴在马头上,动作拉风之极,好似上阵领军的是它一般,百里行素闲闲问道:“楚帝来东齐也有些日子了,过得可好?”

楚策面目冷然:“有何贵干?”

“楚帝将那么多城池拱手相让,朕心感激,亲自前来道声谢。”百里行素打着太极,目光却不住打量着周围的布防,兵力部署,快速计划着交手的胜算几何“上阳关是个好地方,就是不知道楚帝能守多少时日?”

楚策冷然一笑,“上阳关确是个好地方,但现在它已经踏在朕的脚下了。”

百里行素勾起一抹冷淡的笑,锋锐暗藏“既然楚帝那么喜欢,朕会让你一直留在这里。”

乾元十一年的初夏,东齐黄泉铁卫与西楚神策军在上阳关展开会战,与此同时,坐镇中州的祁月接到来自大夏皇帝密旨:出兵东齐,营救楚帝。

上阳关之战的同时,萧清越已经成功拿下天阳关马不停蹄赶往凤城与烟落一行会合,连番作战之后的她,趴在马背上便睡着了。

“报——,萧将军,伍将军,前面发现可疑人物,已与我军先锋交手。”斥候策马前来禀报。

萧清越顿时惊醒,喝道:“多少人马?”

“一个人。”斥候回话道。

“一个人报什么报,宰了!”萧清越翻了翻白眼哼道。

“萧将军,来人身手过人,先锋营不是对手。”斥候坦然言道。

萧清越一听眼睛登时闪闪发亮道:“带我过去。”最近有些手痒,正好找人练练拳脚。

萧清越快马行到队伍最前,看到五百人中间一道青色身影矫健非常,不由顿起兴奋之意,是个高手,可是那身段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罗衍一路打听萧清越及燕绮凰的行踪,不想正与大军碰上了,便交起手来,他的身手,这些漠北先锋又岂是对手,数招之内已把近百人放倒在地,一转身便看到红衣银甲的女子,“萧清越?”

萧清越一见来人,秀眉一挑:“你不在沧都跑漠北来做什么?刺探军情?”

“燕绮凰在哪里?”

萧清越皱着眉那一身风尘的男子:“你找小烟什么事?”

“如今西楚十万人马被她扣在朔州城外,你说我找她有什么事?”

萧清越面色顿变,摇了摇头:“不会是她。”她答应过她不会为难神策营的人。

“不会是她还有谁,放眼关外,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个权力下令封城。”罗衍咬牙沉声道,她这是要将西楚大军往死路上逼啊!

萧清越勒马沉默了一会,秀眉一扬:“我带你去找她。”

两人快马加鞭赶到中军大营时,烟落已经带着第一军先行攻打凤城,二人赶到时,凤城已经被漠北军拿下。

驿馆书房,灯火明亮,烟落疲倦地靠着椅背,眉目微敛,似睡非睡,似醒又非醒,听得院内一阵喧华之声,萧清越已经带着罗衍冲到了书房中。

“姐姐?”她望着冲入屋内一身红装银甲的女子有些意外,目光又落到她身后的罗衍身上:“大将军王?”

“小烟,我们有事问你。”萧清越直言开口道。

“领主,他们……”驿馆的守卫都集在了书房门外,一脸防备地望着这两个闯入者。

她起身微微抬了抬手:“你们下去吧。”守卫纷纷散去,她举步走到桌边替萧清越倒斟茶:“姐姐怎么会……”

“朔州城外十万大军是怎么回事?”萧清越打断她的话直言问道,两步走近身前:“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为难神策营的人吗?”

“我没有杀他们任何一个人。”她平静地回道。

萧清越面色沉重地望着她,突然有点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机深沉,冷漠无情了?

罗衍大步走上前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这就是你在北朔平原放走百里行素的目的?”

烟落默然不语,神色淡淡。

“你放走她,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让东齐与西楚争个你死我活,你好趁虚而入,是不是?”罗衍一脸怒意沉沉。

“大将军王千里迢迢来凤城,就是为了教训本主吗?”烟落目光冷冷地望着他。

“立即下令放人。”罗衍望着她,沉声道。

“大将军王,这里是关外,不是西楚。”烟落冷然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举步朝外走:“要拿手令,莫说是你,就算西楚皇帝他亲自前来,本主不想给,谁也强迫不得。”

“小烟,你……”

罗衍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厉声吼道:“洛烟,你是疯了吗?”

屋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她眼底瞬间风起云涌,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颤抖了半晌也未出说一个字。

罗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地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根本不是真正的燕绮凰,也不是什么萧烟落,你就是洛烟,西楚死于冷宫大火的皇贵妃洛烟。”

她不可抑制的一颤,但瞬间便收敛起眼底的慌乱之色,扶着边上的桌子,冷然笑道:“既然皇贵妃洛烟已经死于冷宫大火,大将军王却说本主是洛烟,太过荒谬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说这件事荒谬,唯独你不能,你就是她,借身还魂的洛烟。”罗衍逼近前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不是她。”她扭头对上罗衍的眼睛,决然否认。

“你不是她,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什么?”萧清越冷然一笑“这般费尽心机地要将西楚和东齐逼上绝路,为的是什么?”

她缓缓收敛起眼底异样的思绪,沉着应对,笑意决然:“这天下,他们争得,我就争不得吗?”目光一转望向罗衍:“你只是想要朔州的通关手令,即便现在西楚侧翼军去到上阳关,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你就这么恨他,这么恨不得他死,他……”罗衍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一脸狠绝的女子,眼底涌出深深的失望。

“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只是不想再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不要再被人主载的我的命运生死。”她冷冷地望着他,字字铮然,六年生死浮沉,这就是她学到的,学到的生存道理,这一切都是他们教她,一次次血的教训教给她的。

“啪——”

罗衍扬手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烟落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他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她:“这一耳光,我是替那个人打的。”

她捂着左脸,嘴角溢出一道血痕,死死地盯着一脸盛怒的男子,颤抖的声音几近虚无:“你……到底是谁?”

罗衍不知是气是怒,胸腔微微颤动着,打了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抬手揭开面上覆了数年的面具,一张曾经无比熟的脸缓缓出现在她眼前。

她一个踉跄后退,撞上边上的椅子,眼底的泪在一刹那崩溃,苍白的唇颤抖地出声:“……大哥。”

那俊朗而熟悉的面庞,曾有多少次在她梦中涌现,成为她六年来最深的伤痛,她六年跌宕浮沉,只为这些因她而死去的人报仇,可是如今……如今他却完完整整地站在她的面前。

烟落不可置信地摇头,心中拼命地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却压不住心头翻涌地思绪。

大哥还活着,还一直在楚策身边,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敢再往下想,慌乱地扶着椅子坐下,颤抖地端起边上案几上的茶,水还未送到唇便洒了一手,她喝得很凶,像是渴了很久的人,冰凉的茶水和着口中的血腹沧喉而入,难受至极。

“小烟。”罗衍步上前去,看到她红肿的侧脸,眼中顿时不忍,“下令吧,放神策军入城,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你会害死他的。”

“他不该死吗?”她霍然抬眸直直望向他,目光冰冷而嘲弄。

“我知道你放不下当年的事,可是一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撑着扶手站起身,一瞬不瞬地望着罗衍:“大哥,你怎么了,你忘了我是我怎么死的吗,你忘了爹娘是怎么死的吗?你……”

“小烟……”罗衍神色沉痛,望着阔别六年妹妹,心头百味杂陈。

“你知道我这六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恶梦,每天都梦到家里遍地伏尸的样子,每天都梦到自己身在火海,每天都听到好多好多声音在我脑子里叫我报仇……”她神色有些疯狂,压抑在心头六年的一切奔腾而来,让她几欲崩溃。

“不要说了,小烟……”

“每天醒过来,我都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成了萧家的女儿,我忍着,忍着病痛,忍着他们的迫害辱骂……”她发疯一样地望着眼前的人,一边说,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小烟……”罗衍大力扶住她的肩,想要让她冷静下来。

她神情激动而疯狂,血淋淋的手紧紧抓着罗衍的手“我在想一定是你们死不瞑目,让我活了下来,让我为洛家报仇,可是我学了武功,学了医术,学了我所有能学的,我还是斗不过他们,我无权无势,我只有一个人,我学着阴谋算计,学着借刀杀人,学着我曾经憎恨的一切。”

罗衍眸中泪光闪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泪落如雨,声音嘶哑,仿若陷入梦魇般的呓语:“我以为我已经获得重生,可以放下过去重新生活,可是他们不放过我,锦瑟总会如幽灵一样的出现,大昱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出现,只有他们死了,我才会解脱……”

罗衍望着那单薄的背影,一滴泪自眼角滑落,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几经沧海波折,兄妹再重逢,再看到眼前这个已经历经生死的妹妹,他哭了。

萧清越默然站在一旁,怔怔地望着烟落满是沧桑的眼眸,心中难掩的难涩和心疼,这六年来,她的心里压了这么多的事,这么多的恨,她一无所知,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呢?

都是换魂重生,她来了另一个世界,而她重生却要背负那么重的仇恨,从一无所有,到争权夺利,让自己强大,这其中艰难,没有亲身经历的她,又如何知道其中艰难。

罗衍深深吸了口气,步上前去:“听大哥一句,下令开城,放大军过城,楚策带伤亲征,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抬起空洞地眼眸望着罗衍,冷然一笑:“伤害洛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洛家六年含冤,她冷宫惨死,与骨肉分离难聚,这一切的一切,她怎敢忘。

“小烟,他若是真想害你,想害洛家,今时今日,你我就不会站在这里。”罗衍沉声道。

夜风从背后的窗户吹了进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冰凉了下去,万千思绪在她脑海中翻涌着,一张已经几乎遗忘了的容颜在她脑海中缓缓浮现,愈来愈清晰……

罗衍的话,连萧清越也不由大感意外,当年洛家的血案,天下皆知是西楚皇帝所为,当日更是另纳新妃,将洛烟打入冷宫,随后便起了大火,所有一切的迹象都指向那个铁血帝王,楚策。

可是如今,西楚的大将军王罗衍,曾经的洛家长子,洛祈衍一直活着,就在楚帝身边,位极人臣,这也解开了一直在她心头多年的疑问。

她一直不明白,楚帝此人心性多疑,对朝中大臣多有防范,且安排眼线,然而却毫无顾忌地将西楚所有的兵权都交由这个人手中,这样的信任,不仅是将西楚托付于他,更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他人之手,原来让他如此信任的原因是这样。

萧清越移目望向坐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只是觉得现在的她好累,好累,累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甚至死去……

“不会是那样。”她喃喃开口,似是在对罗衍说,更像是对自己说。

罗衍缓缓闭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大昱的事情你一无所知,当我们发现锦瑟是内奸之时,她就在你身边,随时都会取了你的性命,你心急之下回了沧都,才逼得他无路可退。”

烟落不语,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浑身被抽空了力气。

罗衍望着她,缓缓说道“你成了大昱威胁他的筹码,锦瑟在你身上下了四年的毒,为了拿到解药,他一边与他们周旋,纳萧淑儿为妃,重用萧赫放他们放松警惕,一边还要设法让爹娘和我脱身,还要顾着你这边。”

“爹和娘呢?是不是他杀的?”她颤声问道。

“是大昱逼死了他们……”

“我问你是不是他杀的?”她定定地望着罗衍问道。

罗衍无奈闭目,掩去眼底的叹息,答案不言而喻。

她的泪夺眶而出,前所未所有疲倦和无力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

“如果当初,他没有来救我留在宫中,也许你就不会……”罗衍声音颤抖地说道,“他曾从母亲口中得知镇魂珠的秘密,更探得它在九冥山,于是挥兵东征,他只身潜入,被人发现行踪,当我和师傅赶去,他真的……真的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若不是师傅耗费几十年功力相助,也许当时就死在那里了。”

萧清越闻言也不由有些酸涩,当年自己也是得到消息,才会参入那场战争,可是大战中混乱,那是她所经历过最惨烈的战场,神策军死伤无数,攻下九冥山,楚帝下令将所有巫衣族人屠杀不仅掩盖了镇魂珠的秘密,也掩盖了他自己的目的。

没有亲身经历过东征的人是难以想像那场战争的可怕,九冥山血流成河,周边诸城民怨四起,当时带兵回沧都之时,西楚大帝就一路被自己的子民指着怒骂,被数万的百姓诅咒不得好死,这么沉重的杀孽,到底是为了什么?

算算时间,也就是那个时候,府中的小烟开始发生了变化,镇魂珠可以召唤异世的魂魄这个传说,是真的。

“说到底,他还是杀了他们。”她笑,薄凉而讽刺。

“有些事,有些时候,没有是非对错,只是无从选择。”罗衍望着她缓缓说道“大昱虎视眈眈,周围番国趁乱而起,如果他不撑起西楚,如今这早已是大昱的天下,直到幽灵皇妃的事件,他才开始怀疑你,故意让红绡将马匹藏在洛家旧宅,那晚锦瑟在那里,他也在,才肯定是你真的回来了。”

“然后呢?”她望着这个曾经最疼爱自己的大哥,笑得极尽嘲弄:“然后明明知道一切,却当作不知,看着我和姐姐入刑部,看着萧赫迫害我们,看着百里行素出现一步一步实现他的计划,看着北燕分崩分析,我就成了你们博弈的棋子吗?”

“北燕亡国,是必然结果。”罗衍沉声说道,北燕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强国,几经内乱,燕皇已老,众皇子目光短浅,根本撑不起北燕,即便西楚不出手,北燕也会全部落入大昱手中。

她笑着落泪,语气冰冷“好一个将计就计,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因为百里行素救命授业之恩,你可以甘心被他利用,因为修聿对你的帮助,你可以以命相护,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你身后,帮你除去身边的危险,帮你统一漠北,两次燕京之乱的拼死相护,他这么多年的付出,这么多年的为你谋算,可是到头来,你要他死,你亲手将他将西楚逼上绝路?”罗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质问道。

她笑得凄凉,嘶声道:“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为什么要在我铸成大错才说出来?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是谁却冷眼相看,为什么我六年辗转浮沉,与天争命,却成了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小烟……”罗衍唤她。

“哈哈哈哈……”她笑,无望而悲凉。

萧清越悄然走近前来,命运何其残忍,让这样一个女子一伤再伤,这样的真相,比起当初打入冷宫之时,还要残酷吧!

自己坚持我年的信念,自己恨了这么多年人,不过一场笑话,这种绝望……该有多痛?

罗衍望着她,叹息言道:“他若死在上阳关,你也活不成,镇魂珠让他为你以命养命,他的命就是你的命。”

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踉跄着冲到书案边,颤抖的手却连笔都拿不稳,她不能让那个人死,起码不要欠着这么多,一生悔恨。

萧清越快步走上前,将笔醮了墨递给她,她慌乱地写下手令,而后重重地倒在椅子中,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萧清越立即拿着手令出营让人快马送去朔州,罗衍静静地望着面色苍白的女子,试探着叫她的名字:“小烟。”

她恍若未闻,疲惫地再也不想醒来,她曾经为之疯狂,执着多年的一切,在这个夜里化作飞灰,心里仿佛被强行放了很多很多东西,不断地翻涌着,她无力去想,甚至没有勇气睁开眼来面对这现实的一切。

“小烟。”罗衍走近一步唤着她的名字,徒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他的心底,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妹妹,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跟在他身后,亲昵地唤她哥哥的丫头。

她长大了,她勇敢了,可是现在眼前的她,让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揪着心。

“我知道我们这六年将你置之不顾,让你受了苦,可是我们想要击败百里行素就必须步步小心,更不能让人抓住他的软肋,旧事重演。”

相见却不能相认,多少次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难以伸出手去,这种无奈,这种恨又有谁会了解。

“我想知道……镇魂珠的事。”她平静地望向罗衍,她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罗衍闻言深深吸了口气,平静说道:“以命养命,你多活一天,他便少活一天,你多活一年,他就短命一年,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这样是不是也是一种同生共死呢?

他就像是维系她生命的原料,然而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枯竭殆尽。

她抿唇不语,撑着桌子站起身,沉默地走到一旁拿披风,取佩剑,沉声道:“我会把他带回来。”

罗衍闻言,望着她的背影,道:“你……还恨他?”

“我不恨,只是……已经不爱了。”

她不否认曾爱过他,只是经过六年的跌宕沉浮,再也回不了过去了,她已为人妻,那个人一腔深情,她怎可相负?

罗衍举步走近,无奈缓缓言道:“小烟,以前无论做什么,你都会包容,都会理解,他有他肩负的责任,他不仅是你的丈夫,更是西楚的皇帝,十三年的情份你都不顾了吗?”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望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说道:“这六年来,每每回想起过去,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一点一点挖着我的心。”她重重地指在心口处,泪盈然而落“这里,这里会痛,痛到最后只剩空荡荡一片。”

“小烟……”

“哥哥,我只是女人,我没有那么伟大。”她疲惫地叹息,说道“这六年改变了太多东西,再也回不到只有我和他的时候了,我只想过平静一点的生活,不用处处提防,不用苦心谋算,皇权阴谋,我累了。”

“可是他……”罗衍沉痛地望着女子单薄的背影,那个人从来没下过你啊。

“哥,我欠他的,洛家欠他的,便是为他去死,我也会还。”可是这六年,她的生命沁满了一个楚修聿的男人,如何……还回得了过去?

她快步出门,高声喝道:“备马!”

罗衍疾步追出驿馆,只看女子策马而去的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那样的坚定而决绝。

岁月是那样的无情,六年便斩断了所有一切,曾经十三年相依相伴的两个人,在这跌宕乱中沉浮,回首再望,已然隔了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