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乌兰察布草原上,远远望去,一个个灯火明亮的帐篷如罗列夜空的星辰,别有一番景致,一行人勒马停在山坡之上。

“漠南原来是这般辽阔啊!”祁恒望着月色下一望无际的平原叹道。

“是啊,还以为漠南和漠北是一样的,相比之下,漠南比之漠北还要好些。”祁秦跟着附合道。

“当年领主怎么放着漠南不打,却在漠北跟突厥,犬戎交战,相比之下漠南各部还有及他们凶悍,漠北都能打下来,漠南应该不成问题。”祁恒点了点头。

烟落抿唇淡笑,微微摇了摇头,朝军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漠北多山川河流,从西向东,阿尔泰山,萨彦岭,肯特山等,加上众多湖泊河流,更利于龙骑禁军隐身作战,寻找有利的地势,而漠南不同,漠南多是草原,一旦交战连藏身之处都没有,那必须是实力的较量,那时候刚到大漠的龙骑禁军,军需,马匹,都不如漠南各部,只能选择较为有利的漠北,即便用尽天时地利,也用了两年时间才统一漠北各部。”

祁恒闻言,几人相互望了望点了点头,漠北的领主果然是个作战的高手,两年统一漠北自己手上的兵力却得到了大部分的保存,这样的战争放在他们手里也难打得出来。

“这一战,有把握赢吗?”祁恒忍不住问道。

烟落抿唇一笑:“原本可以说有四成把握,如今,当有六成。”没有东齐的搅局,大夏帮着解决了个大麻烦,已经大大增加了此战的胜算。

“六成?”几人相互望了望,有些不解。

烟落淡然,平静回道:“战场之上会发生什么,瞬息万变,保守保计,漠北确实只有六成胜算,两年的漠北之战,军队消耗颇大,还未来得及休养生息,又要开战,战斗力也好,备战准备也好,都未完全准备好。”

“不是还有西楚的十万精兵?”祁恒说道。

她勒马望了望四下,眉眼沉静道:“秋天已经到了,冬天很快就来了,漠南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严寒难奈,西楚兵毕竟初临大漠,这样的冬天战斗力又会削减,漠南各族常年居住在此,对这里的各种情况都了若指掌,而漠北军与漠南了解并不是那么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利,有很多方面,综合算下来,漠北只有六成胜算。”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祁秦咕哝道。

“那不是萧将军经常说的。”祁恒道。

几人相互一望,大笑失声,远远看到军营之中出来一队人马,是漠北先行大军的将军,伍诚,烟落一边走一边听伍诚小汇报近日的战况,刚到大营便闻得夜色中一阵马蹄声,扭头望去,便见一身黑衣的帝王正带着人马归营。

“伍将军,通知诸将到大帐,商议要事。”烟落淡声说道。

伍诚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楚帝,道:“领主和楚帝都刚回营,用过晚膳再开会吧,还有几分将军在外巡查未回来呢?”

“去吧。”楚策翻身下马说道。

半个时辰后,西楚和漠北的高级将领齐聚大帐,都望着主座之上的一男一女。

“追风族有什么动静吗?”烟落打破沉默。

“各部虽然结盟,但内部不稳,有主战也有少数主和,这点还是对漠北有利的。”楚策沉声说道。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而后道:“我明日启程到呼伦和锡林去一趟,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呼伦?”伍诚闻言面色微变“那可是要经过追风族的地界,若是被发现了……”

“早年初到大漠时,安排了人在漠南各部,而且呼伦的大公主和锡林可汗都与我有些交情,他们一向是主和的,如果顺利和谈,里应外合,这场仗必然对漠北更有利。”她平静说道。

楚策闻言面色微沉,望着对面一脸平静的女子,冷然一笑道:“领主还真是深谋远虑。”

两年前就在为这场仗暗中做准备,与锡林和呼伦交好,安排人混在漠南,就是为统一大漠的这一天,好一番深沉的心计。

诸将相互望了望,都知道这确实最好的方法,但这毕竟是太过冒险的事。

“领主,还是派人前去吧!”伍诚出声劝道。

烟落抿唇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事关重大,在漠南各部的探子不见到我是不会出面的,而且要说动呼伦大公主和锡林可汗还是我亲自去。”

“领主还是考虑清楚比较好,省得再做出些害人害己的事。”楚策冷声道。

“楚帝若是无心结盟,自可离去,本主不留。”烟落锋相对楚策目光冷峻而犀利,直直望着她:“朕说错了吗?从沧都刑场,到燕京两次动乱,哪一回不是如此?没有那个斤两就不要去看那个事,结果害人害己。”

“楚帝不是希望早日结束漠南的战事,本主这么做又有何错,莫不是你想带着人在这大漠耗上三年两载?”烟落冷声问道。

楚策薄唇紧抿,不再说话,他自然知道前去和谈是良策,可是这风险太大。

“若是在座各位自信有通晓漠南各部语言,且熟悉地形的人,本主自然不必亲自前去?”她咄咄逼问。

诸将一语不发,别说是西楚的兵马,便是漠北跟来的人,也没几个真正对漠南各部熟悉的。

“既然没有,此事便这样定下来,军中事务仰仗楚帝多费心了。”烟落说罢起身离帐。

等在帐外的祁恒几步跟了上去,问道:“领主真要亲自去?”

“嗯。”布了两年的棋,若是不去,岂不是白费功夫?

“可是皇上那边……”祁恒忍不住担忧道。

皇上千叮万嘱不能让她涉险,要知道她要干这事,还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

“此事你们不要回报中州了。”烟落转身望向两人,恳求道。

祁恒和祁秦两人面色有些为难,要是让老大知道他们说谎,一定会宰了他们的。

“只要办成此事,此战便有八成把握能赢,在年关附近便可以结束这场仗,要省很大功夫。”她平静地说道“如今大夏局势不稳,他在后方要掌控全局,还要提防东齐,此事不要回报他知道了。”

两人无奈,只得暂时将此事隐瞒不报。

夜色沉沉,冷冽的长风吹过大漠的天空,一身黑衣的帝王掀帘而出,扑面而来的夜风吹得他满头青丝乱舞,楚策骑马出了军营,玄武悄然现身跟在旁边:“皇上。”

“什么消息?”楚策一边朝军营外走,一边问道。

“萧赫和萧淑儿姐妹二人被东齐人暗中救走了,其它人都已伏诛。”玄武低声回话道,虽然他们早做了准备,却还是让那老狐狸逃了。

“能让东齐花这么多功夫救人,萧赫这老狐狸在东齐地位可见不一般。”楚策沉声道,眉眼间一片冷锐。

“幸好皇上你早有所觉,做了准备,否则此时沧都怕会成为当年第二个燕京了。”玄武叹息道,东齐最喜欢玩这种手段,让自己的人混入他国内部,最后内外夹击,东齐,南越,北燕就是这样被他们害得分崩离析,但四国之中,只有西楚安然离过了这一劫。

“东齐不会就这么罢休。”楚策认真叮嘱道,沉吟片刻,低声道:“若我所料不差,东齐誓必趁着朕不在沧都有所动作,让罗将军暗中小心应付,万不可大意。”

这六年以来,明里暗里,与东齐交手无数次,好歹还是摸准了点对手的心思,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东齐最乐意干,最喜欢花最小的力气得到最大的收获,如今他人不在沧都,这样的大的便宜,他们不会不占,等得就是这样的结果。

北朔平原放过他,注定从此以后要有一番漫长的生死较量,他要以这天下为棋,他就陪他斗下去,看看到底谁死谁活?

“是。”玄武沉声回道。

“夏皇可还有朔州?”楚策微微仰头望向漫天的星光,漫不经心问道。

玄武闻言一愣,思量片刻后道:“夏皇送领主离开朔州,就已经回了中州,而且……”

“而且什么?”楚策剑眉微拧,追问道。

玄武回道:“夏皇回了中州,并暗中派人潜入了西楚境内,需要……”

楚策闻言薄唇抿起,沉默了片刻,说道:“他的人要做什么都不必在意,做好你们的事就行。”

“可是如今情况特殊,如果大夏有异动,西楚就……”玄武担忧出声,东齐虎视眈眈,大夏再去搅局,西楚就真的要危险了。

楚策抬手,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道:“大夏与西楚不会为敌,起码现在还不会,我们只是有共同的敌人,东齐。”

东齐一天不灭,西楚和大夏就不会有敌对的一天,这么多年,他们对彼此的心思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然那个人不会让他们的人往西楚跑,他信任他不会阻拦,他怎好不去随他的意。

玄武闻言微怔,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相信他们的皇帝做出最英明的决断,抱拳回话道:“是,我这就通知沧都。”

玄武刚走几步,听得背后的人又叫住他:“等等。”

“皇上还有何吩咐?”玄武转身走回来,单膝跪地道。

“送完消息,你跟领主暗中前去锡林。”楚策转身,沉声言道。

“皇上,这……”玄武不可置信地抬头,只看到那孤傲而挺拔的背影,思量片刻道:“有飞云骑十将领随行,应该不用……”

“只要暗中跟着就行,别让她死在那里了就行。”楚策冷声道,呼啸的夜风吹起他一身黑衣,猎猎作响,声音寂寥而悲伤。

“是。”玄武沉声回道,沉吟片刻道:“我们兄弟四人如今都不能留下护驾,皇上自己万事小心。”

楚策点了点头,望向灯火明亮的大营,举步回营。

玄武翻身上马,望着那缓缓而行的孤独背影,铁血男儿心也不由泛起酸涩,六年,让这个年轻的帝王,仿佛已经流转岁月,沧桑如迟暮的老人。

次日,锡林三王子巴图秘密前来,烟落一行人扮成牧人随其一道绕道默川避过了呼延烈部落的盘查,见了锡林老大汗定下了结盟之事,随之在呼伦部落,呼伦大公主那兰借孩子满月之宴,暗中召集了主和各的首领。

呼伦的皇叔朝鲁勾结呼延烈企图破坏和谈,但好在早有准备很快将动乱平息,呼伦大公主当上了呼伦部大汗,成为漠南部落中唯一一个女汗王。

乾元九年秋,漠南之战交战数月,在漠北大军与锡林及呼伦各部联和下,追风族呼延烈大军溃不成军。

漠南之争,战战捷报,而此刻的中原三国却是暗潮汹涌。

乾元九年冬,东齐皇帝驾崩,太子继位,称昱帝,尊其母华淳为仪庄太后,东齐成为中原三国中疆域最为辽阔的三大强国之首。

大漠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漠北大军刚刚打下崇州城。

一阵风吹开驿馆书房的窗房,一身男装的女子趴在桌上睡得深沉,清丽的小脸满是倦容,风卷起她指间轻拈的信落在地上,信上苍劲俊拔的字扬扬洒洒写了几页,尽是些嘱付吃饭,睡觉,保暖的温馨话语,字字句句无微不至。

玄衣墨发的男子从外面疾步而归,走过窗前看到趴在桌上浅眠的女子,薄唇不由扬起,看到被风吹着散落一地的信,目光倏地一暗。

“皇上……”玄武站在他背后低声唤道。

楚策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探手将窗户从外面关上,举步回了房中,“沧都那边有什么动静?”

“不出皇上所料,东齐果然来了,幸好皇上早让大将军王暗中回了沧都坐阵,加上大夏的相助,重创了东齐大军,不过就是可惜没有让其全军覆没。”玄武沉声回道。

楚策面色无波,一撩衣袍落座,冷声道:“他要来,朕就等着他来。”

“皇上怎么知道,东齐一定会出手?”玄武问道。

楚策起手自行斟了杯茶,冷然一笑道:“他来了,要么说明他没有看破这个局,要么,就是有人逼得他不得不派人来,不管是哪一种,对朕而言都是好事。”

玄武顿时明了他话中之意,出声道:“也就是说,东齐看来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强盛,朝中权势间关系复杂,起码不会是百里行素他一人独掌大权。”

楚策低眉抿了口茶,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中州那边……”玄武忍不住出声道。

“罢了,他自有他的用意。”楚策面色冷峻说道“中原三国鼎立,任何一方倾榻,都会动乱不堪,他在等待时机。”

如果说百里行素是心思诡谲,那中州的那个人,就真的是心深似海,他永远知道纵观全局,永远的深谋远虑,不会贪图一时的胜利。

百里行素喜欢用最少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而楚修聿就永远是不显山不露水,却永远懂得最大保全自己所要保全的一切,当年明明可以争夺皇位,他却放弃,却在四国之中将中州一座守得铁桶般坚固,正是因为他不好对付,百里行素才不打中州的主意。

“可是中州始终……”始终是西楚的心腹大患,这个皇叔什么都不争,但要真斗起来比百里行素还要难对付。

“现在要对付的东齐,西楚还不是大夏的对手。”楚策平静地说道,他一生没对什么服过,但是他这个皇叔,他不得不服,一个新崛起的大夏却是这般稳固,中州城中的人,更没几个是简单的,平凡到退隐江湖的高手,还有天下最精密完善的情报机构,更有一个包揽几国商业的城主给他当管家……

玄武闻言沉默,微不可闻叹了叹气:“但愿大夏和西楚,不会有敌对的那一天?”

这些多年,中州立于西楚之外,却也西楚帮助良多,汴州华府也是商场强者,但地却是东齐人的势力,趁乱在西楚制造动乱,若不是中州祁月城主名下所有商家相助,只怕西楚又得出现一场动乱不可。

“那一天,总会来的。”楚策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玄武望向坐在榻上玄衣墨发的帝王,是啊,那一天总是要来的。

过了许久,楚策方才出声道:“崇州刚刚拿下,城中将士连战数月疲惫不堪,你要暗中好生注意敌方动向。”

“是。”玄武沉声回道,沉吟片刻道:“漠南的战事,这个月估计就能了结,皇上是要留在崇州过年吗?”

“嗯?”楚策闻言微一扬眉。

“去年新年,皇上没有在沧都过,为此礼部一直议论纷纷,若是今年是回沧都过,属下好吩咐礼部早做准备。”玄武坦然回道。

楚策闻言敛目,微微叹息:“又过了一年了。”蓦然忆起,去年在凤阳城的情形,那迷离的烟花,如醉的灯火,那阔别多年的小院……

玄武默然站在一旁,过了许久不见他发话,出声询问:“皇上,要回沧都吗?”

楚策抿了口茶,道:“等战事结束了再说吧。”搁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到内室“不早了,你下去吧!”

攻打崇州,加上一连数月的奔波,确实有些累了,明早还要去巡视城防,商议下一步军事计划……时间还是快,一转眼在关外已经过了数月了。

一夜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未及拂晓,崇州城便被盖了几尺厚的雪,烟落幽幽醒转望着空落的手,倏地坐起,望着散在地上的信,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将信都捡了起来,举步走到窗边。

楚策正从窗外路过,便听得窗户吱哑一声打开,四目相对不由一震。

烟落愣愣地站在窗外一身黑衣锦袍的男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楚策瞥了眼她手中拿着的信,淡淡道:“路过而已。”

烟落眉眼微沉,嘣地一声将窗户重新关上,楚策一脸莫名其妙,微微皱了皱眉,举步离去。

她简单梳洗用了早膳,便拿起厚重的皮裘,特地换上了中州那边送来的新棉靴,打起精神出门,崇州刚刚攻下,城中局势不稳,必须得亲自前去查看将士们,和城防状况,再决定下次出战事宜。

经过祁恒几人的房间,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屋内传来微微的鼾声,没有人起来应声,她无奈摇头失笑,这几个月,他们跟着不仅要帮她忙,还要顾着中州那边,也确实累坏了,她拉了拉身上的皮裘,没有再叫醒几人,独自出门。

空旷的长街一片雪白,她刚走一步便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转头便见一身黑色皮裘的男子出来,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举步跟在后面,脚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雪地上留下两排脚印,悄然蔓延了长长的街道。

走了一段,她不悦的扭过头去,“你跟着我做什么?”

楚策面色无波,几步便走近前来,“谁跟你,顺路而已。”

她抿了抿唇,扭头继续前行,一脚下去踩到坑中顿时失去重心,楚策及时伸手扶住她,那只手全然不似一个皇帝的手,因为常年握剑而起了厚厚的老茧,有些粗糙。

她怔愣片刻,冷冷挥手,“放开!”

楚策被猝不及防一推,两人齐齐摔倒在雪地里,她整个人砸在他怀中,正好撞到伤口处,疼得他闷哼一声。

烟落三两下便起身,瞪向还倒在雪里的人:“你干什么?”

楚策坐在雪地里,面色雪一般的苍白,哼道:“不识好歹。”

烟落起身走了几步,转身望着还躺在雪地上不动的男人,拧眉哼道:“你还不起来?”

“你是想谋杀吗?”楚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吼道:“还不拉我起来?”要不是某个女人急功近利,他怎么会被人射了这冷箭,现在不知恩图报,还恩将仇报。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几步走了回去伸出手拉他,楚策借力站起来,却握着那只手忘了松开,她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

楚策手指微一颤,抖了抖身上的雪,举步走在了前面,迎面而来的风吹起宽大的黑裘在他背后飞扬着。

烟落抿唇站在原地,望着空旷而死寂的长街,好像全世界此时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该相遇的两个人,却一次又一次碰撞在一起,是天意,还是宿命,注定了他们一生都要纠缠不息。

楚策走了一段,转身望向还在原地的女子,俊眉一拧:“还不走?”

烟落抿了抿唇,拢了拢肩上的狐裘,举步在后面沿着楚策所走有脚印走了几步,发现比自己在一边走要轻松一些,便跳着前面已经踩下的脚印低头前行。

修聿和萧清越已经一再来信,询问她过年是不是要去中州?

该去吗?

要去吗?

她怕自己这一次再去了,就再也不想走了……

楚策走了一段,停下脚步,捂着胸口处微微喘着粗气,这么多年新伤旧伤,加上最近数月的奔波身体确实有些难以支撑了。

烟落闷头走着,没有看到前面已经停下的人,结果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楚策顿时轻咳了两声,恨恨扭头望向背后的人:“你干什么?”是非要让他重伤身亡才心甘吗?

她抚了抚微疼的额头,冷眼相对:“你挡路了。”

楚策咬着森森白牙瞪她一眼,转过头去,继续走,苍白唇却不由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这一刻他有些希望这条街,永远,永远都不要有尽头。

朝阳初升,光华万丈,照入沉寂的崇州城,空旷的长街之上一男一女前后走着,女子跟在后面,踏着前面的脚印,步步前行……

历时七个月,漠南漠南正式统一,在乾元九年的新年之际,燕绮凰这个名字再度传遍四国,不再是当初的叛国公主,而是如今大漠领主的名字。

所有的风波动乱,似乎都随着新年的到来而尘埃落定,中州城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无忧一身宝蓝乡锦龙纹的袍子,俊中透着几分可爱,守在拙政园外看到萧清越出来,便跑了过去,亲昵唤道:“清越阿姨,给我讲故事!”

萧清越闻言翻了翻白眼,道:“什么清越阿姨,好老,叫清越姐姐。”

祁月极度无语的望向苦女人,“萧清越,你真够无耻的,让人家母子两个都叫你姐姐?”

“要你管?”萧清越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祁月撇了撇嘴,举步走开:“今天过年,我不想跟你打。”他们两个一向是意见不同,拳脚定胜负。

萧清越低头望了望无忧,四下张望了一眼道:“你老爹呢?”

“你那宝贝妹妹还没消息来,老大这会正急着呢。”祁月一边走一边说道“真搞不懂,看着挺聪明的一人,偏偏对着个女人怕这怕那,跟个白痴一样。”

年关越来越近,他们的大夏皇帝却跟得了燥狂症似的,坐立不安。

“初恒他们不是天天都有来报告,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萧清越哼道。

“你那妹妹太狠了,咱们老大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有钱有权,有才有貌,再这么耗下去,老大哪天等不住另娶了,那就……”

“他敢?”萧清越秀眉一扬,咬着森森白牙,“敢欺负我妹妹,我就宰了他,再鞭尸,再炸了他祖坟……”

祁月一脸惊悚地望着那一身杀气腾腾的女人,这个人一天脑子里都想得些什么啊,杀人?鞭尸?炸祖坟?

“你这女人,天天喊打喊杀,活该你嫁不出去!”祁月望着那一脸阴狠的女人不由皱眉,这世上哪个男人敢要这样的母老虎?

萧清越不怒反笑,一拍他的肩膀,眸光狡黠:“要是我嫁出去了呢?”

祁月俊眉高挑打量着她,不可置信,道:“你有男人了?”摸了摸下巴,喃喃道:“哪个不怕死的,敢娶你啊?”

萧清越一手勾着他的肩膀,道:“死人妖,你不是逢赌必赢吗?”

“当然,从来没输过。”祁月一脸自豪说道。

话音落刚,无忧便伸出脑袋道:“祁月叔叔,你不是输给爹爹好几回了吗?”

祁月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瞪了某个小人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他承认,他的逢赌必赢,除了某个人以外的。

无忧委屈地扁了扁嘴,萧清越笑眯眯地望向他,商量道:“无忧听话,你去找你爹玩去,清姨跟你祁月叔叔商量点事,一会就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无忧一听,小脸顿时乌云转晴,双眼放光地望向萧清越:“真的吗?”

萧清越点了点头:“真的。”无忧咧嘴一笑,欢快地朝着书房跑去。

祁月倚栏而立,拧着眉望着她,摸着下巴思量着是不是飞云骑里有她相好的了,可是不应该,那些个人不是都不把她当女人的吗?

萧清越唇角勾起邪恶的弧度,走近道:“死人妖,咱们也赌一回,敢不敢?”

祁月瞥了她一眼,哼道:“赌什么?”

“赌我能不能嫁出去啊!”萧清越笑眯眯地说道,一手搭在他肩膀道:“要是我嫁出去了,把你的家产分我一半。”

“你胃口也太大了点吧!”祁月声调顿时拔高。

“不敢赌?”萧清越一脸鄙视“你不是逢赌必赢的吗?”

“赌就赌,谁怕谁?你要嫁出去了,我把我一半家产给你做嫁妆,可是你要没嫁出去呢?”祁月目光一斜,瞅着她道。

“我怎么可能会输,所有穿越故事表明,穿越的女人最后都是会有好归宿的。”萧清越一脸得意说道。

祁月拧眉望着满嘴胡话的女人很是无语:“什么穿越故事,什么穿越女人?”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好,我要是输了就给你当一年丫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怎么样?”萧清越扬眉朝祁月道。

“哪哪哪,你说的啊。”祁月道,思量片刻又道:“我有个条件,以两年为期,而且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不得找飞云骑的男人,还有那个男的还是心甘情愿娶你的,否则还是算你输。”

萧清越闻言拧眉思量片刻道:“行,两年为期。”我是穿越,我怕谁?

祁月一听,便撸了撸袖子道“来来来,击掌为誓,谁要是反悔了,你就不是两条腿走路的。”

萧清越很爽快与其击掌为誓,而后好心情地哼起小调,朝着松调阁书房走去,想到那姓祁月一半家产就兴奋哪!

“哎,你真有男人了?”祁月挑着眉望着边上心情大好的女人,问道。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男人会看上她的啊?

一定是个瞎子,对一定是。

“萧清越,条件再加几条,那个男人一定要是四肢健全的,而且绝对不是些瞎子什么的,要是残疾也算你输!”祁月连忙跟上前补充道。

萧清越咬牙瞪他:“你有完没完?”

“就这一个条件,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啊,要是嫁个残疾男,你的一辈子就毁了。”祁月语重心长地劝道“我全是为你考虑啊。”

萧清越白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应道:“行,我答应,过了年我就出去找去,你就早些清算你的家产吧。”

两人一到松涛阁书房,但见某个大夏皇帝正一脸愁容在屋里来回踱步,祁月毫不客气地软榻坐下,自行倒茶,品茶,全然没有一个臣子见了皇帝的礼仪“管事说年夜饭做好了。”

萧清越一脸同情说道:“府里备了最快的马,你倒是走不走?”

“爹爹,你要去找娘亲吗?无忧也要去!”无忧松开萧清越跑到修聿身边,一脸坚定地说道。

修聿淡然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道:“她会回来的!”

他也是这样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可是为何还是那样急燥不安,他面对任何事都可以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然而面对这个女人却是束手无策,他的自信和骄傲在她面前都会褪尽,什么沉稳睿智通通不管用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从一点点靠近她,一点点走进她的生命,其实他已经慢慢拥有很多,可是幸福越接近,他便越不自信,想要自私的拥有多一点,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却又害怕会委屈了她,会最终失去了她,心中患得患失……

从小到大,他从未对一个人,一件事如此深的执着,皇图霸业也好,江山名利也罢,在他眼中都不及她一个幸福的笑,正在这时,祁连快步外园中进来,道:“皇上,祁恒他们回来了!”

话音一落,屋内的某人已经疾步如风到了府门之外,看到一身风尘的女子自长街打马而来,唇角无声扬起,而后渐渐扩散成大大的笑容……

王府花厅,长桌数丈,菜色精致,祁恒等飞云骑将领都聚到府中,一伙人凑在一起纷纷叫苦连天。

“你们是不知道,每几天都要我安排朝关外送东西,累得我的宝马都瘦了一圈。”一人痛心疾首状,控诉着某个无良的主子。

“你那算什么,有我们苦吗?”祁恒说道。

“就是。关外那冷得能冻死人,一晚上过去雪都几尺厚,一脚踩下去脚都拔出来,天天跑得那靴子里都结得是冰。”祁秦跟着附合道。

“又要当护卫,又要当信使,还要盯着西楚的皇帝,还要帮忙行军打仗,忙得到娘都不认识了。”

……

一个接着一个地数落着,修聿坐在那里也不气,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祁恒几人顿时闭上嘴。

“说啊,接着说。”修聿抿了口酒,冲他们扬了扬眉。

烟落无奈失笑,这一桌人哪有点君臣的样子,反倒像是兄弟良友一般,很是温暖融洽。

祁恒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望向修聿:“皇上,微臣们不是要报怨,只是互相感慨一下。”

“是的。”祁秦跟着附合。

“我们只是希望皇上有点小赏赐。”

“我们辛苦了几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是不是,你总得意思意思一下。”

……

一伙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接话,那叫一个热闹,看着一旁的萧清越和祁月两人憋笑不已。

修聿抿了口酒,很大方打赏了几人,烟落端起酒杯起身,朝祁恒几人道:“这几个月,多谢各位鼎立相助了,我敬各位一杯。”

祁恒等人也不客气,纷纷端着杯子起身说道:“领主你要真谢咱们,就赶紧答应跟皇上成了亲。”

“就是。”祁秦跟着出声“这样咱们也能放下心来,免得你以一回漠北,我们又要忙活起来。”

“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老大开窍了,知道娶媳妇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老大,赶紧嫁了他,免得他再折磨我们。”祁威跟着出声道。

修聿也不拦着他们,坐在她边上笑着瞅着她,“是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烟落顿时面色一窘,面如火烧,脚下狠狠一脚踢了过去,他眉头微一皱,面上依旧笑意不减,望着她的目光有些迷醉,刹那间回想起与她相识的许多画面。

他如何会想到,那个冷漠淡然的女子背后是这样一颗柔软的心,倔强任性的她,娇俏动人的她,铅华不染的她,聪慧果敢的她……,无论是哪一个她,他只知道这一辈子认定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他不爱则已,爱了,便是一生矢志不渝。

“行了,你们一群人,有这么逼婚的吗?”萧清越一拍桌子,瞪了祁恒等人几眼“皮痒了是不是?”

几人赶紧垂下头去,闷着头把酒喝了,得罪萧清越是决没有好果子吃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偏偏她把这两样都占尽了。

烟落将酒饮尽,坐下恨恨瞪了他一眼,祁恒他们闹也就算了,他竟然也跟着起哄,修聿淡笑抿了口酒,起手夹了块鱼给她,笑语言道:“这鱼不错,快尝尝。”

萧清越仰头饮尽一杯酒,朝祁恒问道:“漠南那边的男人怎么样?”

话音一落,坐在她对面祁月一口酒没稳住喷了,这女人到底是想男人想疯了,还是惦记他那一份家产惦记疯了。

这是六年以来她过得最为平静安心的一个新年,没有在百里流烟宫的心情沉郁,没有在漠北的时时谋算和提防,一种久违多年的幸福和快乐将她一丝一丝的包围着。

喝了药,无忧跑来松涛阁拿着她要一道守岁,虽然修聿一再反对,她还是带着无忧一道出来了,拉着孩子小小的手,心中满是欢喜。

城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很是热闹,无忧吹亮了火折子,跑去点了快步跑回她身边,捂着耳朵,欢乐不已。

而后小家伙又拉着她一道过去,母子两个拿着火折子点燃就跑,修聿在一旁瞧着孩子气的两人,无奈失笑。

她被这里的喜悦所感染,神思恍惚间仿佛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每回大哥去放鞭炮,她就赶紧捂着耳朵躲在母亲身后,父亲在一旁含笑着望着他们……

她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幸福的生活,而这一切历经风雨波折终于来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她,她也不再是原来的她……

修聿不经意看到了她眼底起伏的暗涌,探手搂着她的肩膀带入怀中,笑着望着她,她的心底到底藏了什么样沉痛的过往,让她每次都这样不安。

萧清越一伙人带着无忧去看城里舞狮,她一路冒雪回来染了风寒被某个大夏皇帝强行扣押在府内,这几日在马车上昼夜不停处理各城各州送来的奏报,已经数日没有合眼了,一个人坐在榻上便不由睡着了。

修聿端了药进来便见她靠榻边睡熟了,拿起热巾帕敷着她满是冻疮的手,他已经不断让人将特制的棉衣和冻伤药头往漠北,结果她还是弄成这副德行回来。

手上的冻伤因为受热有些麻痒,她微微皱了皱眉,看清眼前的人,不由一笑。

“不是跟你说了小心点,还弄得又是风寒,又是冻伤回来,你真本事。”他瞪了他一眼,又是责备,又是心疼,拿着药膏轻轻涂在她的手上。

她抿唇浅笑,褪尽了漠北领主的沉静锐利,明净得不染铅华,楚楚动人。

“楚策呢,回沧都了?”

“不知道。”

“听说漠南的战事,他帮了你不少?”

“大家精诚合作,互相帮助嘛!”

“听说你们朝夕相对,形影不离?”

“哪有,就是研究作战会议,平时不搭边的。”

……

她望着眼前有些孩子气地男人不由有些好笑,他是这样好得近乎完美的人,她却一次次的辜负他的深情,隔世重生,错过他们又重新相遇,到底是缘,还是劫?

“怎么了?”他抬眸见她正怔然出神。

她淡然一笑,垂眸说道:“修聿,真不敢相信,我能遇到你。”

他瞅了她一眼,笑语道:“那你还满世界跑,把我晾在这里?”

她抿唇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的,总会在人最幸福的时候,又夺走一切,如果注定会失去,还不如……从未去拥有。”

那样,就不会痛,不会伤……

他笑意温暖如冬阳,探手理了理她耳边微乱的发:“我是你的,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她沉默不语,她懂他的情意,却永远也无法回报这份深情。

“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有我,有无忧,有中州,有这个家。”修聿低眉瞅着她,温声言道。

她含笑点了点头,心阵流溢着阵阵暖意。可是那些事,那些阴谋,都过去了吗?

不,没有,它们……还在继续。

过了正月十一,她的风寒也大好了,修聿早早处理了拙政园的事务回到松涛阁,换了身浅紫龙纹的锦袍,将珍藏的松石坠挂在腰上,瞧着镜子里的影子甚是满意,决定去找她好好谈谈婚事,楚策意图不明,百里行素心怀不轨,他不能再等了。

出门刚走一步,又折回去,从暗阁内取出一只锦盒,满意地瞧了瞧锦盒内的指环,那是萧清越特别找人定做的,还将他们的名字都刻在了上面,叮嘱他一定要带着这个去求婚。

花园内梅香阵阵,修聿沿着青石小径寻去,远远便听到一阵欢笑之声,快步走了过去,看到她正陪着无忧在花圃里种着一株桂树。

“等桂树开花了,是不是可以做桂花糕?”无忧一边填着土,一边问道。

“嗯,还能做酒酿圆子,桂花味的。”烟落笑着说道,伸出沾着泥土的捏了捏他的脸,无忧一张小脸顿时花了。

“那娘以后做给无忧吃,好不好?”无忧扬着小脸笑着问道。

“好。”烟落笑着点头。

无忧抬头便看到正从青石小路走来的男子,欣喜地唤道:“爹爹!”

烟落闻言扭头望了望走来的人,微一愣,他今天有点不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总之,有点奇怪。

修聿举步走近前来,望了望两人种下的桂树,朝无忧道:“种了花要浇水,无忧去提水来。”

无忧闻言提着小木桶便跑开了,烟落站起身来,“有事?”

一向英明神武的大夏皇帝突然间有点紧张了,认真说道:“我想跟你商量下成亲的事。”

烟落闻言愣愣,而后望向无忧走开的方向,漫不经心道:“交给祁月办不就行了……”

修聿一时没反过来,怔愣了半晌,试探着问道:“你是……答应了?”

“我……”她话还未完,无忧便提着水跑了回来:“娘,水来了。”

于是某女人又将他晾在一边,跟着无忧凑在一起给树浇水,修聿气结无语地站在一旁,“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她扭头望了他一眼,又埋头继续,“你说吧,我听着。”

修聿深深吸了口气,朝无忧道:“无忧,今天你还没去留香斋呢,今天可以吃桂花糖了。”

桂花糖?!

无忧顿时眼睛一亮,生怕父亲再反悔,扔下水桶,撒丫子就往园外跑。

“无忧不是不能吃糖吗?”烟落拧着眉望向他问道。

修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偶尔吃一回,没什么大碍。”说话间舀水出来,让她就着洗手,很体贴地将自己随身的巾帕取出给将她手上的水渍擦净,望着那修长的手,想着那指环戴到她手上一定很漂亮。

她微微拧眉瞅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把咱们的婚事订下来。”他一脸认真地望着她说道。

“现在漠南初定,有很多事没安定下来,而且西楚还有那么多兵力驻扎在漠南,反正我们还年轻,等以后……”烟落望了望他,说道。

修聿顿时面色黑沉沉的,咬牙道:“我不年轻了。”当年在燕京,他是心急之下逼了她,所以这两年来他也给她足够的时间来接受这一切,可是为免夜长梦多,这婚事一定要定下来。

烟落挑眉望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好笑:“你也没老啊!急什么?”

“燕绮凰,你不要太过份啊!”某个大夏皇帝开始恼火了,这女人给她点颜色,她还真开起染坊了。

烟落瞅着那有些孩子气的男人,不由失笑。

修聿望着她含笑的眸子面色渐渐柔和下来,探手握住她的手,说道:“这些年,发生太多事,我们一直分离无常,你一个人在外,放再多人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我怕再有危险逼近,我却不能及时救你。”两次燕京之乱,像恶梦一样萦绕在他心头,那个从高高刑台掉下来的她一次次让他从恶梦中惊醒。

烟落轻然浅笑,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们成亲吧!”

修聿没想到她这么爽快便应下了,一时间有些发愣,而后唇角缓缓绽开笑意,将指环套在她手上,“这是萧清越请人做的,说这叫戒指,是夫妻订婚用的,这一只是你的。”

烟落伸手端详了半晌,傻傻地一笑,打量了一眼对面显然精心打扮的男人,取出另一枚指环套在他的指间,“姐姐没有告诉你,拿着它求婚该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修聿俊眉一扬。

烟落无奈摇头失笑,缓缓说道:“要拿着戒指对人问,你愿意嫁我为妻吗?若是对方应下了,才能把戒指戴上去”无奈望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不讲道理就往人手上套的?”

修聿顿时面色一窘,好像是说过,心急之下全忘了。

中原有风俗,但凡是要成婚的男女都会求取莲云同心寺的同心锁,保佑夫妻和顺,一生不离。趁着交春,修聿也带着她与无忧去往莲云山。

烟落低眉瞅着靠在自己身上昏昏欲睡的孩子,目光慈爱而温柔。修聿拿起边上的披风盖在无忧身上,望着孩子纯真的睡颜,恍然看到了故人的影子,微微叹息道:“听说西楚又纳了新妃,但愿……他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这六年来,无忧与他相依为命,不是父子却胜过世间诸多父子。

烟落闻言微微抿了抿唇,低垂的眼睑敛去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之色,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但愿真的如此。”

修聿唇角微微勾起,轻轻握住她的手,低语言道:“我也想快点有我们的孩子,是儿子就我就教她骑马谢箭,女儿你就教她琴棋书画,刺绣女红……”

“你想得太好了,我既不会抚琴,也不会作画,更不会绣花。”烟落直言说道。

“你……”修聿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哼道:“总之不能再让她像你跟萧清越一样,满世界跑。”

“祁月说你两位师傅也在漠北,你怎么没说过?”烟落漫不经心问道。

修聿想到两个人,不由皱了皱眉:“最近说是闭关,过几日怕就来中州了,两个老小孩而已。”想着那两老顽童,便不禁头疼不已。

两人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祁连道:“皇上,领主,到山下了。”

山花烂漫,绿树成荫,林间时不时传来鸟鸣声,轻灵悦耳。无忧欢快地顺着山路跑在最前面,不时回头催促后面缓步而行的两人。

莲云山上有一座长桥,人称姻缘桥,桥上的挂满了各色的彩带,每条彩带都是前来求姻缘的情侣许下的愿望,传说真心相爱的情侣手牵着手从这座桥上走三个来回,他们就可以订下三生的约定。

山风微寒,一身墨色锦袍的男子立于长桥之上,低垂着眸子望着风中飘舞的一条红色丝带,写在丝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隐约可见一行笔迹,娟秀中透着几分苍劲,显然是一男一女握笔同书的。

无忧蹦蹦跳跳地跑上桥,望着站在桥上的男子皱了皱眉:“你也跟爹爹和娘亲一样来求同心锁吗?”

男子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低眉望向站在自己边上的俊秀孩童,稚气的眉眼竟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

如果他的孩子还在话,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楚策敛目微微叹息,望向那风中飘舞的丝带,姻缘桥,同心锁,真的可以定下三生之约吗?

无忧扬着脸望着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条舞的丝带,凑过脸袋过去瞧了好久,小脸扬起灿烂的笑容,自豪的说道:“这两个字我认识哦!这个字念洛,这个字念烟,好像我娘亲的名字!”

楚策闻言身形一滞,转身离开了长桥,无忧却不依不挠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你怎么是一个人来的?我爹和我娘就是一起来的。”

楚策越走越快,无忧小跑了一段却也没有跟上他,皱了皱小脸:“怪人叔叔!”转头又跑过了长桥,看到山路上走来的一男一女,小家伙跑过来拉着她便上桥:“娘亲,我刚才在桥上看到你的名字了,我带你去看。”

还未踏上桥,修聿一把拉住她,道:“这桥要两个人手牵手一起过,不然不吉利。”

无忧跑在前面,找到那条丝带,朝他们招手:“娘亲,娘亲,快来看,在这里!”

修聿牵着她缓步走了过去,笑语道:“你写个信都满是错字,别是认错了吧!”

无忧指着那风中飘舞的丝带,道:“娘亲,你看,真的像你的名字,这个字念洛,这个字念烟,我说得没错吧!”

烟落呼吸一滞,手缓缓冰凉了下去,那是与楚策大婚前在这里绑上的,过了许多年,没想到还在这座桥上。

修聿感觉到她略微的异样,侧头望她,问道:“怎么了?”

她敛去眼底翻腾的思绪,扬眸淡然一笑道:“没事,山上有点冷。”

修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望向那条丝带上已经字迹有些模糊的名字,上面隐约可以看到写着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的字,眼底一掠而过的叹息,深深吸了口气道:“这里风凉,走吧!”

山风骤狂,那素在桥上的丝带经过岁月狂风的吹拂,那打着的结缓缓松了开来,丝带随风而舞,卷向了渺远的天际……

他们进了庙里,无忧一个人在林间追着鸟儿跑了一段,听到头顶有鸟叫的声音,仰着头才看到树上的鸟窝,小眼倏地一亮,便从不远处搬了几块石头叠起,踏着爬上树,一步一步朝着高处的鸟巢爬去,抱着树干逗着窝里的雏鸟玩,过了好一会想起要去找爹娘了,才发现自己上来容易,要下树,不知从何下脚,抱树干朝远方望了望,看到不远处正从山路上走过的黑衣男子,但出声唤道:“怪叔叔!”

楚策闻声望去,方才在桥上偶遇的孩童此刻正爬在树上冲着他招手,他拧了拧眉举步离开,走了两步又折了回去,望着树上一脸稚气的孩童道:“你说什么?”

“怪叔叔啊!”无忧眨了眨眼重复说道,谁让他又不说话又不理人,还是他的爹爹比较好。

楚策也不气,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身便欲离开,无忧立刻叫出声来:“你别走,别走,帮我下来啊!”一会爹爹知道他爬树了,又要生气罚他了。

“自己下来。”

“我……下不来。”无忧苦着小脸望向他求救。

“有本事爬上去,就自己下来。”楚策丝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样子,瞅着孩子窘迫的样子,薄唇不由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你……自己下就自己下。”无忧哼了一声,抱着树干往下滑。

呲啦一声,无忧的裤子被树枝挂破,只觉屁股后一阵凉嗖嗖的,抱着树差点没有哭爹喊娘,伸手朝后面摸了摸,另一只手一个不稳,便直直朝着树下掉去。

楚策眉头微微皱了皱,纵身跃上树把无忧一把接住,才免于让他撞上横生的枝桠,冷声斥道:“你爹娘没有教你,不能爬那么高的地方吗?”

无忧吐了吐舌头,要让爹爹知道了还不揍他才怪!

楚策抱着他下了树,放下地,无忧一脸欣喜地瞧着他,道:“你也会轻功吗,不过还是没有我爹爹厉害!”

“你爹那么厉害怎么你爬个树都不敢下来?”楚策低头瞅了他一眼,淡声道。

“爹爹说无忧要一生平安不忧,所以不可以学人打架的。”无忧一脸郑重地说起父亲的教诲,而后扭头看了看屁股后面被挂破的裤子小脸揪成一团道:“惨了,一会爹爹肯定知道我又爬树了,一定会打我屁股!”

楚策闻言嘴角抽搐:“我送你去见你爹,看看他敢不敢打你?”不知为何,竟对这孩子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只是想到那早夭的亲生骨肉心中不由一阵涩涩的痛。

无忧一听,闷闷地扯了扯衣服,哼道:“我爹爹又不怕你,你去了也没用?”

楚策不由有些好奇他那个天地不怕地不怕的爹,剑眉微挑:“那你爹怕什么?”

“我爹最怕我娘,我娘一不高兴,爹爹就什么都会答应了!”无忧一手捂着屁股后面挂破的裤子,一边小跑着跟在楚策边上。

“无忧!无忧!……”烟落和修聿两人四周找不到儿子,便分头找了开来。

无忧听到声音,眼睛一亮,朝着边上的人道:“是我娘来了,你救了我,她一定会谢谢你的,我娘人可好了……”

他正说着,烟落已经听到响动快步走了过去,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人,目光落在无忧边上玄衣墨发的男子身上,顿时觉得一股无边的寒意袭来……

“娘亲,我在这里!”无忧朝着不远处的女子招了招手。

楚策顺着他望的方向望过去,一身水蓝绢裳的女子迎风而立,蓦然忆起几年前她抱着重病的孩子截下他马车的事,难怪觉得那孩子眼熟,如此一来,这孩子便是修聿的儿子,大夏的太子。

无忧扬着小脸,道:“那就是我娘哦!”

楚策薄唇微抿,默然不语,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领主,倒是悠闲的很?”漠南战事初定,她就迫不及待的离开漠北赶去中州,其中所为何事,他如何不知?

修聿远远看到她站在那半晌未动,快步赶了过来,望了望对面的两人,道:“无忧,过来!”

无忧小跑着躲在烟落身边,修聿眉梢微挑,看到他被挂破的裤子颇有些哭笑不得,轻斥道:“你又爬树了?”

“我……”无忧可怜巴巴地扯着她的衣袖“娘亲!”

烟落低头望了望无忧身后,朝修聿道:“衣服都在山下,我去庙里借针线先帮她补上。”这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她不想多留。

看到无忧站在楚策边上那一刻,她无比恐惧着自己所担心的事,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她怕终有一天,他还是会知道她还活着,无忧也还活着……

修聿点了点头,道:“去吧!”

无忧转头朝着数步之外的楚策,挥了挥手道:“怪叔叔,谢谢你!”

修聿淡淡望着对面的人,平静说道:“朕与领主过些日子便行大婚之礼,楚帝若是得空,可来中州。”

楚策眸底刹那间如疾风过浪,又瞬间掩饰得毫无踪迹,然而这细微的变化却被对面的人尽收眼底,修聿微微皱了皱眉,他们之间果真不是那么简单,这之间到底藏了什么事?

“是吗?”楚策面色无波,淡声道“朕该恭喜夏皇了。”

两人一道回了庙里,烟落牵着无忧出来道:“天不早了,下山吧,山里风寒,无忧穿得少,一会受了风寒。”

修聿闻言微怔,他们这才刚上山,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

“数日不见,领主就与朕素不相识了吗?”楚策冷冷望着对面的人沉声道。

“漠南战事已定,本主与楚帝各有所得,也再无瓜葛。”烟落面目冷然。

楚策定定地望着她,一双黑眸波光明灭,深沉似海:“领主有这个闲心游山玩水,不如多注意点东齐的动静,别以为现在关外就真的平静下来了。”

烟落闻言微怔,神色一如往昔的冷漠淡然:“不劳楚帝费心,本主自会处理。”

修聿不动声色拉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多谢楚帝提醒,只要有我大夏一日,就有漠北和漠南一日。”

“看来,是朕多事了。”楚策说罢与其擦身而过离去。

烟落木然站在那里,直到背后的脚步声远去,低头望了望无忧,出声道:“我担心漠北生变,咱们早些回中州去吧。”

修聿淡然一笑,探手牵住她的手道:“我已经让祁月派了人注意东齐的动静,萧清越也调了兵在边境候着,你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就好。”

她抿了抿唇:“谢谢!”他总是如此,不动声色就会为她设想万全,想来离开前昼夜与萧清越祁月商议的便是漠北的事了。

“光说有什么用?来点实际的。”修聿唇角勾起邪肆的笑意。

她秀眉微一挑,左右望了望,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一触即离,修聿却不满这点谢意,一把扣住她的腰,随之加深这个吻,全然忘了边上还站了个无忧。

无忧一愣,小手捂住脸,透过指缝瞄着两人,道:“无忧什么都没看到哦!”

她狠狠一把拧在他腰际,两步退开,瞧着一旁无忧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夕阳西下,山中的空气那么清澈透明,微风轻轻吹过,带起片片落花,无忧顺着山路跑在最前,转身远远望着山路上缓步而行的两道身形,那是他的娘亲和他的爹爹,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娘亲,好幸福!

修聿牵着她的手,手指微微摩挲着她已经渐渐柔软的手,喃喃赞叹:“你的手,现在越来越像女人的手了。”

烟落闻言侧头拧眉瞪她,哼道:“你说什么?”

修聿眉梢微扬,道:“刚回来的时候,瞧瞧你那手,肿得跟猪蹄没什么两样,怎么会像个女人的手?”某人完全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人家哪个女子不是对自己多加爱护,她倒好全然不顾。

烟落恼怒,一把抽回手,修聿笑着握紧,瞧着她小女儿的任性之态不由心情大好:“怎么了,这就生气了?”

她扭头望向一边,懒得甩他。

修聿低低一笑,拉着她的手一紧,笑意如风:“放心,猪蹄也好,还是我的。”他认定的只是她,无关她美与丑,无关她过去未来,只是她而已。

烟落顿时恼火,抬腿就踹,修聿笑着闪身避过,一把将她抱起,大叫着追着前面的无忧跑,欢快的笑声洒落在林间。

夜色沉沉,她刚将无忧安顿着睡下,正准备就寝,修聿便闯了进来,瞅了眼内室:“无忧睡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

修聿取出从庙里带出来祈愿的丝带,将她按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快写吧。”

“写什么?”

他急切地将笔塞到她的手中:“当然是心愿啊!”

她一时怔然,半晌也未下笔,她这一生的越是她希望的总会破灭,越是她害怕的却总会来到,修聿见她发愣,探手握住她的手在锦帛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心中祈愿:愿得一心人,此生不相离。

她只觉心中涌出无尽的酸涩,又混杂着无尽的喜悦。

夜色深沉,修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她沿着山路去了姻缘桥,“要诚心许过愿,才能走。”

“嗯。”烟落淡声回道。

两人闭目沉思片刻,修聿侧头问:“你许了什么愿。”

“这里太冷了,愿能早点下山。”烟落拉了拉皮裘漫不经心地回道。

修聿顿时眉眼一沉,道:“你给我认真一点行不行?”

“谁叫你大晚上不睡觉,跑这来发疯。”说话间先举步走了出去,扭头瞪他一眼:“你还走不走?”

修聿几步跟了上来,狠狠一把攥住她的手,沿着桥一步一步走,行到桥上,将手上的丝带绑在桥上,满意地点了点头,硬是带着她从桥上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

“哎,你有完没完,不是说走三个来回就够了!”她有些恼怒地哼道。

修聿扬眉一笑,道:“三个来回,三生三世,我嫌少了,多走几个来回,说不定,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也能遇到你呢?”

到再一次走到桥头,她扶着栏杆摆手:“你走吧,我不走了。”他是傻了还是疯了,明明知道不可信,还大半夜拉着她跑来,在这桥上白痴似的走了这么多回。

修聿望了望两色,躬身拉着她爬上自己的背,道:“我背你再走一会,你要累了便睡,我背你下山。”

直到晨光曦微之际,修聿才背着她沿着山路朝山下走,侧头望着已经趴在自己肩头沉睡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轻浅的弧度。

从相识以来,他们这一路走得艰难,一次次生死别离,他们都走了过来,这看似薄凉冷心的女子一点点融入他的生命,让他为之痴狂。

他爱她,惜她,每每看到她不经意的笑容,他知道那抹笑容是因他而绽放的,她会在他面前任性,耍赖,温柔,全然褪去了纵横漠北那传奇领主的冷锐之气,为留住这些美好,他便无怨无悔了。

回到中州,刚一入城便见祁恒快马来报:“皇上,你两位师傅来了,再不回去房子都让他们拆了……”

修聿闻言嘴角抽搐,头疼地抚了抚额:“就他们两个?”

“还有雷震。”祁恒道。

烟落微言面色微变,雷震是楚策和大哥洛华的师傅,他们怎么会凑到一块来了中州?

刚一进府门便听到雷吼一般的声音,再看到头发花白的一男一女正穿着他们大婚的喜袍和嫁衣追着一青衣老头打架,看到他们进门两人连忙跑了过来,“修聿小子,听说你要娶媳妇了。”

修聿压下心头的火气,朝烟落介绍道:“这是大师傅诸葛候,这是二师傅皇甫柔。”

两人不由说将她拉到一边,两人围着她,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细细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道:“嗯,骨骼精奇,是个练功的好材料。”

雷震也跟着凑过来,打量了他一眼:“修聿小子,你太没眼光了,看那小身板瘦得跟候似的,你也不嫌抱起来硌人。”

“滚!”诸葛候夫妇齐齐怒吼。

“雷师叔不去沧都,怎么跑到中州来了。”修聿淡声问道。

“那闷葫芦,不好玩,娶的妃子也不好玩,西楚皇宫无趣透了。”雷震哼道。

修聿望着已经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喜服,几欲气结:“你们穿得是什么?”

“哦,刚才在你房里看到两套新衣服,我们帮着试试,是不是很好看!”说罢,两人齐齐转了个圈,笑眯眯地问道。

烟落抿唇,失笑:“很好看!”

一人拉着修聿,一人拉着烟落往松涛阁走:“师傅我们可以帮你们备了大礼哦!”

祁月和萧清越闻言也跟上前去,心想会不会是什么旷世武学秘笈?

诸葛候神秘兮兮地把两人拉进房,皇甫柔取出一个大大的包袱,道:“知道你要成亲,我们可以费心心思帮你搜罗这些秘笈?”

秘笈?

萧清越几人赶紧跟着进了门,看到散了一桌的书,几人面色各异,祁月扫了一眼,笑得直捶桌子:“鸳鸯秘笈,房内艳历……哈哈哈!”

修聿面色黑如锅底,诸葛候拍了拍他肩膀,道:“为师是担心你没经验,洞房之时无从下手,所以为师为你准备了这么多,你在成亲前好生研究一下……”

“诸葛老头!”修聿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皇甫柔也上前道:“哎呀,不用不好意思啦,为师知道你到现在也还是个雏儿……”

“咱们的徒弟肯定是要外家功夫无人能敌,自然床上功夫也要所向披靡,不然传出去多没面子啊。”诸葛候跟着说道。

修聿气急拉着烟落暴走而去,只留得后面房中阵阵暴笑之声……

相较于王府的热闹,将军府倒显得格外清静,在诸葛候等人来的第二天,修聿便让她住到了将军府,每日处理完政事会悄悄过来。

她从厨房端出刚坐出的糕点,淡笑道:“这几日没事,便跟留香斋学着做了几样。”

修聿唇角无声扬起,“你啊,太惯着无忧那小子了。”她对无忧的宠爱,简直到了连他都嫉妒都地步。

她抿唇笑了笑,问道:“漠北最近如何?”

“驻守漠北的西楚军似有异动,看来东齐和西楚必是要再起战事了,那两个人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总是要分个高下的。”修聿说着打量着她的神色,东齐之事她又要怎么做?

烟落低眉抿唇,纤长的指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你说,东齐和西楚,最后谁会赢?”

“从各方面看,东齐是略胜一筹,这么多年不动声色就掌控了东齐和南越,更有一个心思诡谲的昱帝,自然不容易对付。”修聿坦然言道。

“那就是西楚必输,是吗?”烟落抿了口茶,眸中一掠而过的清光。她从来没有忘过她在北朔平原立下的誓言,一刻都没有……

修聿摇了摇头,直言道:“楚策这个人够冷静,够隐忍,与大昱暗中周旋六年,南越和北燕都分崩离析,西楚不但没有亡国,还在这动乱之中强盛起来,掌权西楚还不足十年时间,在内忧外患情况下不仅保全了西楚,还扩张了领主,至于他们到底谁高谁下,这不是谁能够去预料的。”

“修聿,你……真不想争吗?”烟落望向她,眉眼沉静如水“东齐西楚相斗,只要你想,大夏就会是最后的赢家。”

修聿淡笑摇了摇头,沉默了许久说道:“当年父王何曾没有想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烟落闻言抿唇,中州先王也曾谋夺西楚皇位吗?

“当年内乱只在一夜之间,父亲都带人杀到了皇极大殿,母亲在动乱中几乎丧命,父亲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帝位,带我们来到了中州,再不过问西楚。先帝没有追究罪责,且将这段逆转抹杀,外界并不知晓。”他低眉望着手中的茶杯,喃喃道:“若不是当年我还年小,父亲只怕也会随母亲去了,我不想这样的悲剧再重演。”

她悄然伸手覆上他的手,默然不语,只是觉得心头酸涩:“修聿,对不起。”突然间,她发现自己竟然从未真正去用心了解他的过去,所有的事无非只是曾经从外人口中听说而来。

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出去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他却这样坦然地告诉了她。

“嗯?”修聿眉头微拧,望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淡然一笑:“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好男儿是该建一番宏图伟业,若自己所求成了所爱之人的痛苦,就算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都是楚家的儿郎,一个可以天下弃她不顾,一个人却可以为她而倾尽天下。

春光明媚,天地欢颜,悠扬的韶乐响彻中州内外,城中上下一片欢腾,聚集在通往王府的长街,等待着他们的皇后。

烟落坐在将军府房中,手心沁着薄汗,这不是第一次出嫁了,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紧张,害怕眼前的一切美好会是一场梦,她曾是多么期待着生命中有这样一份简单的幸福,有这样一个男人一直守候在她身边,风雨同路,当历经生死波折,她才触摸到这一切,也真正明白它是那样的珍贵。

萧清越带着数名喜娘进来,“该上銮驾了。”

民间是新郎上门迎亲,但依皇家礼仪皇帝是不必迎亲的,但修聿却一再坚持按中州的习俗举行婚礼,出了将军府,透过凤冠的金玉流苏依稀可看到一身红色龙纹锦袍的男子,正含笑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她蓦然想起很多画面,那个在荒野平原之上纵火追杀她的他,那个在九曲深谷的黑暗潮水中带她逃生的她,那个在燕京升平广场冒死接住她的他,那个在她出征前唠叨不休的他……

“你在干什么?”

“我在救我的女人。”

……

“烟落,如果跳下去我们还活着,答应我离开萧家,离开沧都,跟我去中州重新开始生活。”

……

“三生三世,我嫌少了,多走几个来回,说不定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也能遇到你呢。”

……

昔日的笑语温柔回荡在脑海里,像是一曲动听的乐,令人沉醉。

女子一身红衣如霞,上面金丝飞舞,绣着凤凰于飞,袍尾拖展在后有如凤尾,仪态万方。

修聿立于大将军府门外,一身绣锦龙纹的红袍更显轩昂,看着从府内慢慢而出的身影,他唇角的缓缓勾起,蔓延成大大的笑容,比这三月的春风还要醉人。

他几步走到门口处,朝她伸出手,一如往昔般的自然。

她透过静垂的流苏望着那只修长洁净的手,就是这掌心的温暖一直缠绕着她,浸润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渗入了她的心,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放到他的手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鼓乐齐鸣,礼炮绽放,金箔如雪般洒了一路,从将军府到王府的路走了不知多少回,此刻却觉得格外的漫长。

銮驾刚到府门外,长街之上顿起一阵马蹄之声,只见长街之上一行黑影如狂风卷至近前,为首玄衣墨发的帝王振臂勒马直直望向那一身红衣如火的女子,目光沉郁如无底的深海。

烟落默然站在銮驾之上,隔着那么远,她依旧可以清晰感觉那到道冷锐的目光,以及那让人如坠冰渊的深沉寒意。

所有人都望着强势闯城而来的年轻帝王,修聿面上笑意淡漠:“楚帝日理万机,还亲自前来参加朕的大婚之礼,朕在此多谢。”

楚策淡淡望向他,四目相对间隐有铿然之声,无声的较量。

人潮汹涌,却没有一人发出一点声音,静谧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氛。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直直望向她,无人可见那黑眸眼底翻涌的黑潮,“西楚以半壁江山为聘,迎娶漠北领主为西楚皇后!”

瞬间周围一片倒抽气的声音,公然跑到中州,在中州王府的大门口抢亲,好大的胆子!

珠帘下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讽刺而薄凉,“没想到在楚帝眼中,本主还有这样高的价值?”

楚策闻言握着缰绳的话一紧,淡如轻风的一句话,却仿似是一道薄刃无声划开他的心,明知不该来,却偏还是来了,只是他来了,又能改变什么?

烟落步下銮驾,骤起的风吹起她一身红衣,金丝凤纹发出耀眼的光芒,她仿若是欲振翅而去的凤凰般,隔着静垂的流苏,直直望向高踞马上的人:“怎么?楚帝的后宫新妃这么快就玩腻了?”

楚策只是望着她,静静的望着她,他想要看清那双眼睛,然而那随着她脚步而抖动的金色流苏,摇曳出华丽的光辉,生生刺痛了他的眼,他沉声道:“北燕的半壁江山,你不想拿回去吗?”

烟落冷然一笑,道:“别说是半壁江山,便是你拿整个天下来,本主也不稀罕。”有些东西她会亲手讨回来,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而这一天,不会太远。

修聿步下銮驾到她身侧,探手握住她的手,朝楚策道:“朕的皇后,不外借!”扫了一眼随楚策而来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卫,淡笑言道:“若是楚帝是来喝喜酒的,朕欢迎之至,如若不是,朕便不多招待了。”

边上的飞云骑们一个个眼睛冒火,敢冲到中州来闹事,当他们飞云骑是吃干饭的不成,大夏帮了西楚那么多,如今不知恩图报,还敢抢他们老大的媳妇儿,真是岂有此理!

正在这时,雷震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瞧见这场面顿时来劲儿,“闷葫芦,听说你看上修聿小子的新媳妇儿了,是不是准备抢亲来了?”

楚策淡淡地望向他,道:“师傅!”

雷震上前走近道:“既然是人家的媳妇就别打主意了吧,我倒是看上了后面那个穿紫衣劲装的丫头,给你抢回去行不行啊?”

青龙几人闻言望了望他所说的紫衣女子,顿时嘴角抽搐,他们神策营上下谁不知道,得罪了她,比得罪了阎王还难缠,敢抢萧清越,也只有雷震这不怕死的。

萧清越见雷震对着楚策,又朝自己指指点点,顿时心里那个恨哪,恨不得立刻提剑上去宰了那老不死的,为民除害。

“好吧,闷葫芦,你要真看上了,师傅就帮你把人抢了,不过事后,你可要答应我把那个穿紫衣服的也娶回去哦!”雷震还在那边不分场合的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飞云骑众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干架。

萧清越一听杀气狂飙,打着她妹妹的主意,还想打她的主意,雷震你个老不死的,得罪了姑奶奶,有你受的。

在府内等了半天也不见修聿和烟落进去拜堂的诸葛候夫妇心急地跑出来,正好听到雷震在那里大放厥词,诸葛候一撸袖子便吼:“雷震你个老不要脸的,连我们的徒弟媳妇你都想抢,不想活了是不是?”

雷震闻言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淡淡扫了两人一眼:“我这闷葫芦徒弟千里迢迢跑来,为师的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归,大家抢一抢更热闹嘛!”

众人绝倒,什么叫抢一抢更热闹?怎么还有这么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我呸!”皇甫柔两人一撸袖子便冲了上去:“看我们不揍得你祖宗都不认识。”

于是三人就最先交起手来,楚策漠然相望,握着马缰的手,骨节青白,死死望着那一身红衣如火的明艳女子,沉声道:“那领主是不愿跟朕走了?”

“没有人能逼本主做本主不愿意的事,你……更不可能。”烟落声音冷然一笑,话语冰冷而决绝。

“是吗?”楚策薄唇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冰冷而倨傲。

话音刚落,一名神策营卫快马疾驰而至,马上带着已经昏睡的孩童,振臂勒马道:“皇上,人带来了。”

无忧?!

烟落唇上的血色顿时褪尽,他竟然……竟然抓了无忧来威胁她?

修聿眉眼微沉,一身难掩的杀气,烟落抽离他的手,举步朝着楚策一行人走去,“放了他!”

“朕只是想请领主带着太子暂回漠北,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楚策面目冷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她身上荡然而出的杀气。

“放了他!”她站在马前,一身红衣在风中飒飒起舞。

燕京之乱让无忧落入敌手,她就立誓,绝不容许再有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只是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个人会是他!

楚策漠然望着她,一掉马头带着人朝城外的方向而去,数道身影几乎在同一时间疾奔而上,修聿当即被青龙四人挡住去路,烟落身形矫捷,凌空一脚踢上马的死穴,马儿仰天长嘶,轰然倒地,马上的人一个敏捷的空翻落地,脚下还未稳,萧清越的剑已经抵上他的后背,烟落一把夺回他怀中的孩子,目光冷冽如冰:“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楚策闻言薄唇微抿,淡淡扫了一眼修聿等人,目光落在烟落身上:“但愿你现在的选择不会后悔。”说罢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修聿没有下令拦截,看着一行人绝尘而去,雷震与诸葛候停了,望着离开的人吆喝:“这就不抢了啊,浪费人感情。”害得他白白激动了这么久。

诸葛候赶紧吆喝着奏乐,催着赶紧拜堂,修聿正欲转身回府,却莫然看到楚策方才所立之处所落的一件物什,举步躬身将其拾起,瞳孔顿时一缩,那是一枚玉佩,只是上面缀着和他腰际松石上一模一样的同心结。

烟落将无忧交给祁连,转身看到还立在那里的修聿,上前问道:“怎么了?”

修聿淡然一笑,将东西悄然收回袍袖,“没事,进府吧!”

楚策一行人奔出中州城,勒马回望,隐约可以听到城中传出的鼓乐之声,原野上的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翻卷如云。

“皇上,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青龙勒马停在他身边,低声提醒道。

楚策微微扬了扬手,示意他止声,深深吸了口气:“这样也好。”

“可是你……值得吗?”青龙沉声问道,这句话他不知问过多少回。

这一次似旧是无言的沉默,这在很多人看来只是一场闹剧,也是除了当年的东征之外,西楚大帝做的第二件蠢事,只是这背后种种,永远都是个谜。

夜色渐深,前厅的喧闹还在继续,诸葛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朝着松涛阁进发,祁月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问道:“诸葛前辈,你这是……准备干什么呢?”

诸葛候干笑两声,指了指天,道:“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圆哪!”

祁月嘴角抽搐:“今晚没月亮。”天上云层密布,别说月亮,连星星都没见几颗。

正在这时,便听到雷震怒吼声:“洞房都不让闹,修聿小子太过份了。”祁连跟着雷震两步之外出现了。

皇甫柔也被祁恒逮着了,三人一碰面,同时叹了叹气,可怜巴巴地望向松涛阁:“我们要闹洞房!”

“你说,我们三个,怎么会被这三个毛小子抓着?”皇甫柔头晕沉沉地哼道“就是哦!”诸葛候打了个酒嗝道,挥了挥拳头:“我们可是高手,高得不得了的高手,怎么会被他们逮到呢?”

“我要闹洞房!”雷震跟着又吼了一声,表示抗议。

“皇上知道你们要搞破坏,松涛阁外已经布满了人,而且……你们每个人喝的酒里,我已经下了足够放倒两头牛的蒙汗药。”祁月笑眯眯地说道。

诸葛候很是不满:“好不容易等到这臭小子娶媳妇了,还不让人闹洞房,天理何在啊!”

“没关系。”皇甫柔打了个酒嗝,坏笑着说道:“我上回在百花楼里顺了点依兰依兰给他们点在房里了,嘿嘿!”

祁月三人闻言差点没应声倒地,千防万防,防不胜防啊。依兰依兰那里青楼之地,常用了催情的香料,他们竟然……

看着三人药力发作都倒在地上,祁月伸了个懒腰带着人各自回房睡觉。

诸葛候几人晕乎乎地躺在院子里,雷震打个了酒嗝,不满地抗议:“你看你们都教了个什么徒弟,我家那个闷葫芦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也不像修聿小子那么狠。”

诸葛候朝雷震望了一眼,哼道:“你那徒弟,有什么好啊?你那小徒弟一家不是被他害死了,连那烟丫头的孩子都死了……那样的徒弟要是我……我早就废了他去!”

雷震闻言手中的酒葫芦砸了过来,反驳道:“修聿小子命好,要什么有什么,楚策那小子什么都没有,要什么都得抢,都得夺……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说我徒弟,世上人都骂他,都恨他……可是他为了烟丫头命都差点丢了,怎么会……怎么会害她……”他含糊不清地咕哝着,说着说着便倒地睡了去。

诸葛候两人也昏昏沉沉地倒地就睡,打起了呼噜,那不经意的话语,淹没在了无边的夜色中,了无踪迹……

红烛高照,异样的香弥漫着,她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唇角不由勾起,修聿小心地掀起盖头,拿下凤冠,任由那三千青丝倾泻而下。

男子俊逸的面容映入眼帘,白皙的面容光洁如上好的和田白玉,贵气而优雅,一双凤眸噙着微微地笑意,不经意对上那道目光,她不由红着脸垂下眸子。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面上,带着淡淡的酒香,温醇而醉人,她捏着袖子,紧张得一塌一糊涂,不由闭上了眼睛。

修聿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一脸无辜的望着她:“你在……干什么?”

烟落顿时面色酡红如醉,气恼地瞪他一眼,起身便朝内室走去,修聿起身跟在后面,面上漾着深深的笑意:“生气了?那我给你补回来?”说话间一把将她抱起,掀帐而入。

“你……”温热的唇覆上她的,带着浓浓的酒香在她口中弥漫开来“唔……”她推着他的肩膀,骤然而起的热情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是不是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他拉着她坐起身,喘息着望着她,面上挂着深深的笑意,从一送她回房,她就跟防贼似地防着他,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方才的一番纠缠,两人的松松垮垮的衣衫有些凌乱,她红着脸瞪他:“吹灯。”

修聿朗然一笑,反手一扬,内室中的照明灯灭了,只留一盏朦胧的灯,透过红纱帐照在她的身上,平添了几分妩媚,两个一向聪明的人竟然都未曾发现室内的熏香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目光迷离而灼热,她被吻得昏昏沉沉,“修……聿……”

“嗯……”他动情地搂着她的腰际。

“东齐西楚起……起了战事,我要早些……早些回漠北。”

“你专心点!”他低头吻住她喋喋喋不休的唇,一只手悄然滑在她的身下兴风作浪,手指悄然探入她最柔软隐匿的所在。

“修聿!”她嘤咛着,差恼地别过脸去。

他低低一笑,吻着她的眉眼,食指又往内滑进半寸,她顿时身形一僵,肌肤染上粉红的晕彩,空气中都弥漫着情欲的味道,他沉重的身子压下,她只觉身下一热,随即一阵剧痛,让她情不自禁嘤咛出声,痛得身体弓起,手狠狠揪着身下的锦褥。

他动作停了下来,深深地望着她,温软的唇轻轻吻上她咬着的唇,温柔而缠绵,引得她不由自主地迎合,揪着褥子的手悄悄松了开来探身环住他的腰身。

他沉迷而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身体开始缓慢地移动,起伏中速度来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神销魂灭间将她逼上极至的巅峰……

呢喃低语和轻泣哀求一次次在室内回旋,盘绕,一室风情旖旎。

春宵苦短,日上三竿,松涛阁上下还是一片沉寂。

修聿低头瞧着在自己怀中安眠的女子,唇角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倾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更衣下床却蓦然看到昨日在府门前拾到的玉佩,端祥了半晌,拿出自己的松石与之对比,那上面的绳结虽然已经破旧,却隐约透着是出自一人之手。

良久,听到床上沉睡之人翻身的声音,侧头朝那静垂的纱帐望去,烟落,你与楚策之间到底藏了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