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八年,战乱不休的苍和大陆之上,东齐,西楚,大夏成为中原三大强国,北燕与南越两国内乱不止,关外大漠有异军突起,统一漠北。

苍茫无垠的大漠,沙垄相衔,盘醒回环,气势壮观,一支驼队正慢条斯理的行进,驼铃声声清脆,轻灵动人。

一身西域装扮的红衣女子,扭头说道:“领主,楼兰城到了。”

驼背上面容沉静的男子没有大漠中男子的粗犷,却多了几分沉静雅致的风韵,闻声一掀眼帘:“千千?”

一旁的长须老者笑着轻斥:“千千,这里不是朔州,再叫领主,你想害死我们?”

千千吐了吐舌头,连忙求饶:“那不叫领主叫什么?”扭头望向面容沉静的男子,狡黠一笑“叫公主?”

这被其称为领主的,正是从燕京之后乱离奇失踪近两年的北燕公主,燕绮凰。

当年一离开明阳城,便寻到漠北的四海客栈,进而找到龙骑禁军,这支只有每任燕皇才能见到的神秘军队,由她统领在这漠北之地趁势而起,一统漠北,定都朔州。

“天不早了,准备进城。”烟落淡声道。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潋香楼内丝竹声声悦耳,两名面覆轻纱的舞姬缓缓步上彩台,一个红衣妖娆,一个蓝衣翩然,短小的抹胸,露出香肩,纤腰盈盈,手挽碧绫,玉腿在轻纱裙中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舞尽万种风情。

这是西域最负盛名的风月场,这里有最好的美酒,最美的舞姬,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台下锦衣华服的男人,个个伸着脖子瞧着台上翩然起舞的美人,红衣舞姬一边一边扭腰一边靠近蓝衣舞姬的边上,低问:“领主,怎么办?”

烟落皱了皱眉:“看看再说。”楼兰太子与高昌及安息使结盟,意与漠北开战,她才与千千设法扮成舞姬混入,想探得消息。

白衣翩翩的男子从二楼雅室步出,身姿极尽潇洒,瞥了眼下方台上的两人,眸光骤然一亮,倚着栏杆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

他的肩上趴着一只醉熏熏的雪白小兽,突然一跃而起跳了下去,哪知酒劲一上来,直直跌在了下面桌上。楼兰太子乌奇及身旁几人顿时一惊,身后的护卫霍然拔刀上前便朝那小兽劈去。

小兽顿时毛都炸起,一个敏捷空翻避了开去。

烟落纤眉一皱,嘴角抽搐地望向二楼之上的白影,那一张圣洁如仙的面容,魅惑如妖的气度,不是百里行素是谁?

百里行素接收到她的目光,笑着招了招手,从楼上纵身跃下,乌奇一脸怒意的朝来人喝道:“本太子今日包下了整座楼,你又是何人?”

百里行素面上万年不变的风流笑意,凤眸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人:“连城,把这家伙给我丢出去。”话音一落,连城提起几人,从窗口直接扔了下去。

小兽窜起,扑到她怀中,亲昵地蹭了蹭脸。

百里行素笑盈盈步上前去,一张双臂:“亲爱的徒弟,想死为师了!”

烟落身形一转避开他,淡淡言道:“你怎么在这里?”

百里行素将外袍一脱搭在她身上,哼道:“这么倒胃口的身材也拿出来显摆,你好意思?”

“倒胃口,你脸红什么?”千千望着那张圣洁如仙的面上隐约的绯红道。

“咳……”百里行素微微咳了下,凤眸一转望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可愿意到这潋香楼来做舞娘呢?”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问道:“你们怎么在楼兰?”

百里行素垮着一张俊脸委屈地哭诉道:“还不是这狠心的女人,那么无情的抛弃我们,我们才这么不远千里找你,所幸上天有眼……”

她无奈抚了抚额,望向连城道:“怎么回事?”

“公子说西域的美酒难得,女子妩媚奔放,就来了楼兰开了这座潋香楼。”连城坦然回道。

“烟儿,一别良久,有没有想我啊!”百里行素坐在桌边,支着下巴笑眯眯地问道。

“没有。”

他面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快两年没见,都不知道多少个秋了,怎么能不想呢?”

烟落头疼的揉着眉心,本想快些探听清楚楼兰太子与使臣密议对付漠北之事,如今所有的计划都被百时行素搅得一团乱。

自潋香楼的相遇,百里行素化作尾巴一支,走哪跟哪,让人几近抓狂。

“你的潋香楼关门了吗?”烟洛停在卖埙的摊位边,拿起一只在细细把玩。

百里行素望着她手中之物,眼底一掠而过的异色,挑了一只试了试音,买下递到她面前:“送你!”

她摇了摇头:“我不会吹这个!”

“不会可以学嘛,你师傅我可是万能的。”百里行素一脸自豪地说道,不由分说便将东西塞到了她手中。

烟落抿唇一笑:“你是人,还真把自己当神了不成?”

百里行素闻言低眉淡然一笑:“那你呢?”

“我?”烟落纤眉微皱,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他侧头望了望她,面上的笑不再是平日的玩世不恭,透着微不可见的心疼:“你也只是人,只是个女人,燕皇的死你要背着,刑天的死你要背着,铁甲卫的死你要背着,你不会累吗?”

虽然她没说,但如今也大致猜出她现在的身份,真不敢想这两年在漠北一场场震惊中原的战争中,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低眉握玩中手中的埙,唇角勾起轻淡的笑:“人活着有些责任总是要承担的。”

她何尝不想过平静的生活,可是有人根本容不得她安生。

“你毕竟是个女人嘛,就该做点正常女人该做的事。”

烟落闻言失笑:“我该做什么?”

百里行素扳着手指一一数道:“比如弹弹琴啊,下下棋啊,绣个花儿什么的,多美好的生活,看看你们一个个非把自己折腾得要死要活,也不嫌累得慌。”

正在两人悠然闲聊之际,便看到从楼兰王宫的方向,奔来一队卫兵,领头指着百里行素便喝道:“就是他,快给我抓起来!”

烟落顿时拧眉,来人不正是那晚跟在楼兰太子身边的人,百里行素一撸袖子便欲上前干架,烟落一把拉上她上了马背,快马奔出楼兰城。

“哎,你拉我干什么?”

“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收敛点。”她还很多事没办,不想打草惊蛇。

“我管他是地头蛇还是四脚蛇,敢欺负到我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烟落举目望向浩瀚沙海,清凉的风迎面吹来,清澈中透着几分大漠的苍凉。

百里行素抱怨了几句,四下望了望,探手拉过她手中的缰绳,道:“难得来一回西域,我带你去瞧个地方!”

夕阳下的大漠格外的雄浑壮观,两人一骑纵马奔驰,一连走了两个时辰,百里行素勒马停下,道:“前面走着过去。”

烟落跟着下了马,不由好奇:“到底要瞧什么?”

百里行素拉着她疾行数十丈,爬上高高的沙丘,扬手一指:“看,那里!”

烟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沙垄相环的盆地之中,一泓碧泉弯如新月,碧如翡翠明珠,泉边芦苇茂密,微风一过碧波荡漾,水声潺潺,瑰丽动人。

“这叫月牙泉,无论这沙漠怎么变,它依旧存在。”百里行素望着下面的绿洲,敛去了往日的风流,眉眼沉静。

“我听姐姐说过,很美!”她由衷赞叹道。

大漠无垠,能寻到这一处小小的绿洲,是多么难得。

“你先下去!”百里行素侧头笑着说道。

她闻言快步跑下了沙丘转身望着站在沙丘之上白衣翩然的男子,仿若是将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他冲着她,高声道:“烟儿,你听!”

他笑着从上面一步一步地走下来,风中带来细沙轻轻鸣响,百里行素欢喜地说道:“听到了吗?沙子在唱歌!”

她望着那潇洒尽失,在沙丘上笨拙得像个孩子似的人,不由一笑:“听到了!”

百里行素笑着跑了下来:“这是神沙山,以流沙积成,流沙分五色,赤黄绿白黑,刚来的时候听人说这里的沙子会唱歌,专门跑来试了好几回。”说话间他捧着五色的沙子到她面前:“你看,是不是五种颜色?”

她笑着点了点头,印象中永远风流潇洒的人,此刻像个孩子一般,着实有些意外。

“还有那边。”他指着泉边的花丛道:“那叫七星草,这里的人叫它罗布麻,是医治百病的药草。除了神沙山和七星草,就是这泉里的铁背鱼了。”

她拧着眉试探着问道:“你不会……吃过了吧?”月牙泉被当地的人视为圣地,他不会真跑来抓这泉里的鱼吃吧?

“鱼不就是养来吃的,比起中原的鱼,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一会咱们再抓两条上来。”百里行素笑着说道,举步朝前走道:“前面是玉泉寺,每个月初之时,周围的人才会赶来参拜。”

“你很喜欢这里?”烟落站在他背后出声问道。

他背影一滞,面上的笑容一点点黯淡下去:“有个人一直想来这里……”

似有模糊而沉痛的画面在眼前如浮光掠过,他不记得是在多久多久以前从那个人口中听到这月牙泉的美好。

烟落面上的笑容悄然沉寂,只是默默走在后面:“这里很漂亮,仿佛有带给人希望的力量。”

“希望吗?”他低头,唇角勾起冷嘲的弧度,转身在玉泉寺的台阶坐下。

她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点了点头:“是的,希望,这水就是行走大漠之人的活命的希望。”

“这两年,过得好吗?”百里行素在背后缓缓出声问道。

“很好。”烟落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他,就不后悔?”

她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爱上了,所以她要坚强起来,去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她的姐妹,她的孩子,她的他……

她思量了许久,决定坦白漠北的事,于是说道:“师傅,我带走了北燕的龙骑禁军,近两年来一直在漠北隐姓埋名。”

百里行素摸了摸下巴,望着她的背影,一脸正经:“我想……问你个事?”

她转身也在玉泉寺外的台阶坐下:“什么?”

他凑近前来,皱着眉头问道:“你跟中州那家伙,洞房了吗,难道还是他不怎么行……”

“没有。”她冷冷地瞪他一眼,拧眉:“让你失望了。”

“不失望。”百里行素扬唇一笑,那叫一个灿烂“反正现在刑天也死了,修聿也不要你了,人家现在多了不起啊,威风凛凛的大夏皇帝,怎么还会看上你,索性咱两凑活着过日子得了,趁着这两年,好好发展发展感情,规划规划未来……”看着她越来越冷沉的面色,顿时语气一转“好了,好了,我不说,不说了。”

日暮西沉,洒下一地金辉,微风拂面而来,带着此许的凉意,整个月牙湾美得恍若超世外的仙境,两人静坐不语,似是不忍打破这份唯美的景致。

百里行素取出方才买来的埙,十指修长摩挲着鹅蛋般大小的埙,悠悠的埙声从他的指间袅袅而起,幽深古朴。

时而悲戚,时而柔和,悠远而沉静,绵软似云,哀泣如歌,如同一曲孤独的天籁在悄然诉说沉寂多年的悲伤,一遍又一遍在月牙湾回荡不息,令人动容。

“这是什么曲子?”她出声问道,她不明白一向笑容可掬的百里行素竟然会吹出这般凄美而断肠的曲子,那一刹那间她发现,相识六年,她从来未曾了解过他。

他停下吹奏,低眉摩挲着手中之物:“追梦。”

她也不由打量着手中的埙,这小小的一块黄土竟能造就这么神奇的东西,让它的声音道尽红尘沧桑,沉吟半晌问道:“师傅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百里行素闻言樱唇一勾:“我的梦想啊,坐拥天下美人,尝尽世间点降唇,是不是很伟大?”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当我没问。”

百里行素笑得极其无赖,一撩衣袍起身道:“等着,我去抓鱼,来了西域要不吃这铁背鱼,那可是人生一大憾事。”说罢便朝湖边走去。

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低眉拿着手中的埙试着勉强吹出音来,她学东西极快,但却怎么也吹不百里行素方才的那番荡气回肠来。

然而,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回想起这碧水泉边,古刹神庙前的一幕,才真正领略到他埙声中,那入骨的苍凉与孤寂。

回到城里,已是次日天明。

燕之谦暗中派了使者与乌奇太子,还有高昌,安息两国使者暗中结盟欲与漠北开战。

数日后,高昌和安息的密使遇刺身亡,楼兰太子乌奇阴谋夺位被楼兰王贬为庶民,将一向主和的二王子阿古泰立为太子,与漠北结为友好之帮。

一切,出自她手。

离开楼兰的那一天,她写了信,托去往大夏的西域商队送往中州。百里行素打定了主意要把潋香楼发展到朔州去,化作尾巴一只跟去了漠北。

乾元八年的冬初,中州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纯白笼罩了天地。

中州王府,暖阁之内丝毫没有外面的寒冷之气,裹着绣锦棉衣的孩子趴在窗口处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俊秀的小脸透着几分可爱。

正埋头批阅奏章的男子抬头,笑意温和:“无忧,把窗关上,小心着凉。”

宽大的桌案之后,身着浅紫龙纹锦袍的男子丰神隽永,雍容贵气,隐约透着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这便是如今中原三大强国之一的大夏之主,楚修聿。

无忧抿了抿唇,扭头问道:“爹爹,娘住的地方也会下雪吗?”

修聿提笔的手一滞,脸上的笑意缓缓沉寂了下去,将手中的朱笔搁下,握起放在手边的那只同心锁,又一个冬天,又过了一年了,她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回来。

烟落,你何以忍心就走得这样干净?

正在这时,萧清越扛着个大包袱一脸欣喜地冲进了书房:“小烟来信了。”

修聿接过展信一看,只是寥寥数字:一切安好,勿念。

娟秀的笔记,映入眼中,心头波澜顿起,激动难耐。

萧清越毫不客气地倒茶喝了一口,指了指桌上的包袱道:“这是她托人西域的商旅带来的罗布麻茶,说是给无忧调养身体的。”

修聿闻言望了望桌上的包袱,道:“她在西域。”

罗布麻茶,除了在西域,没有第二个地方会有这种东西。

萧清越闻言从袖内掏出另一封信,说道:“嗯,她说在楼兰遇上百里行素了,还去了月牙湾。”

祁月望着萧清越手中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的长信,桃花眼斜向修聿,笑语道:“看来皇后娘娘跟皇帝陛下你还真是没话说啊!”

给萧清越的信写那么长,给他就那么几个字,这差别也太大了。

萧清越把信来来回回又看了两遍,喃喃道:“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西域。”

祁月翻了翻白眼:“你用点脑子好不好,这信半个月前送的,他们怎么可能还在楼兰,你傻啊!”

修聿默然打量着纸上短短几字,眉眼间洋溢着浅浅的笑意,淡声道:“不必找了,她总会回来的。”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他便也放心了。

燕京之乱中,他看到为救无忧不顾一切的她,她不想受他的保护,只是为了保护无忧吧,不想再出现那种让他两难的局面,她将无忧看得比她的命还重啊!

朔州的冬天,格外冷冽。

百里行素裹着薄毯窝占着她的软榻,控诉道:“这漠北的冬天真不是人过的,你说你怎么就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烟落充耳不闻,望着桌上的地图不由皱起眉头,西楚边境军队频繁掉动,到底用意何在?

漠北两年征战方才统一,还有在旁的北燕和西域三十六国虎视眈眈,若再起战事,漠北该如何应对?

千千带着人进来送膳,看到窝在榻上的人不由恼火:“你又来了?”

百里行素凤目微一挑,扫了一眼她:“今天换的这张脸不错,就是眼睛那里有点小小毛病。”论易容术,他才是天下第一。

“你不待在你的潋香楼,天天跑过来,有完没完?”千千一插腰,怒声吼道。

百里行素悠闲地抿了口茶,大言不惭道:“敛香楼那里太冷了,本宫主人身体娇弱,过来借住几日,等这场雪过了就走。”

身体娇弱?!

强悍不是人一样,还娇弱?

烟落净了手准备用膳,百里行素扫了一眼满桌的菜色:“怎么没有我要的乳鸽?”

“你还要在朔州待多久?”烟落淡声问道。

百里行素俊眉微一挑,闷闷地出声:“嫌弃我了?”

“师傅不喜欢漠北的冬天,就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吧。”她抬眸望着他认真说道。

百里行素闻言拿起筷子,夹了肉放到她碗中,哼哼道:“多吃点肉,看你那副排骨身材,以后看哪个男人会要你?”

“谢谢。”她淡声回道。

“客气什么,你现在是我的靠山嘛,当然是要巴结一下的。”百里行素一副要赖上她的模样。

她唇角微勾,淡声道“天下第一的百里行素,想要什么没有,还要我做靠山吗?”

“我就喜欢现在这样,你做漠北的老大,我赚银子给你分,时不时来蹭顿饭,多好!”百里行素笑语道。

烟落微怔,沉吟片刻出声道:“师傅,很多时候,应该说我从来都看不透你?”他玩世不恭,却让她觉得高深莫测。

百里行素眉梢微挑,暧昧地眨了眨眼:“那今晚我给你机会看看可好?”

烟落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淡淡道:“我是说,你怎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要到漠北,还有关于过去?”

百里行素微微一愣,哂然一笑道:“你自己不想说,我问了有个什么用?”埋头一边扒饭一边道:“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两个放在心底不愿示人的秘密,没什么稀奇。”

她低眉,点了点头,扯开话题:“潋香楼生意怎么样?”

“有我坐阵当然是生意兴隆,最近来了几个俊男,你要不要去瞧瞧?”

“不去。”

“你不能一颗树上吊死,好男人多得是,你眼光要长远一点。”

“不用。”

“中州那家伙有什么好啊!既没我英俊潇洒,又没我风采迷人,还带着那大一拖油瓶,你到底是看上他哪了?”

“他没你风流。”

“我风流又不下流。你看看,你都走两年了,他都没来找你,肯定是另觅新欢了……”

“我吃饱了,走了。”烟落放下碗筷,起身出门。

“哎,我还没说完呢。”百里行素看着快步出门的女人,闷闷地撇了撇嘴:“没眼光。”

烟落进了书房,任重远几人已经等候已久,千千忍不住出声道:“领主,这百里行素,你还是防着点?咱们做什么不都被他瞧得明明白白,若是给别国送信,咱们就……”

“算了。”烟落淡然道“他不会那么做,若真有心那么做,也防不住他,咱们四个加起来也不会是他对手。”

几人微微叹息,不再言语。

“西楚那边怎么样?”她一撩衣袍在桌案后坐下,扫了一眼地图。

“宗信已经带人去了,西楚军队兵力频繁调动,表面只是练兵演习,楚营里我们很难混进去打听消息。”任重远担忧道。

“练兵?威胁才是真的吧!”任重道怒声道“咱们龙骑禁军出马,那点人马还不给他踏平了。”

任重远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啊,漠北经过两年征战,大有伤亡,又物资贫乏,怎么能与西楚开战?”

“不能打,难道就看着他们欺负到家门口?”任重道怒冲冲地坐下。

“那怎么办?”千千问道。

“一旦与西楚交战,北燕定然也会出兵漠北,还有漠北的追风族,咱们会数面受敌,北燕和漠北还好应付,西楚如今是中原三大强国之首,拥兵百万,咱们还惹不起。”任重远分析了如今的形式。

千千抿唇思量了好久,出声道:“领主,你与夏皇关系匪浅,且还有个姐姐在大夏做大将军,如果我们找大夏借兵……”

“不用。”她决然打断。

中原如今三国鼎立,一旦大夏与西楚开战,东齐和大昱便会从中生事,漠北是她一手统一起来的,就要她自己来保护。

宗信急匆匆进冲进书房,望了望几人,禀报道:“领主,咱们在西楚所有的探子都被抓了起来。”

几人面色顿变,任重远敛目叹息,龙骑禁军中的探子从未失手,这一次竟然让他将所有人都抓了,这个楚帝,着实可怕啊!

宗信沉默片刻,道“楚帝让人传话,约领主到凤阳一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望向端座的女领主,等待着她的回话,若是去了便会身陷险境,若是不去,他们就得损失近千人的密探。

“我去。”烟落沉声说道。

到了凤阳,已经是大年三十,城中上下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楚帝真是不长眼,干嘛非约在过年的时候会面。”千千抱怨道,人家都忙着过年,他们却冒雪赶路。

“领主,就咱们几个人,是不是太早率了?”任重远有些担心。

“毕竟统一漠北,西楚也帮了不少忙不是吗?”烟落浅浅而笑,说道“他若真有心对付咱们,铁骑百万踏平漠北不在话下,何必多此一举。”

任重远闻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低声道:“不过楚帝心思深沉难测,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嗯。”烟落点了点头。

正在几人疑心之际,罗衍一身藏青便服带着青龙和玄武两人迎了上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拱手见礼:“领主,各位一路辛苦,这边请!”

烟落淡笑点了点头,默然举步跟了上去,随着几人一道穿街过巷,渐渐发现不对劲“王爷,这好像……不是去驿馆的路?”

“我们没住驿馆。”罗衍侧头笑语言道,而后扯开话题,“清越还好吧?你走了两年,那丫头定是急疯了。”

她闻言抿唇笑了笑,道:“有给姐姐写信,王爷与越姐姐交情挺好,以前常听她说起在神策营的事?”

想到萧清越,她的心情不由畅快了起来,想到当年从北燕初见那个明艳洒脱的女子,赤水关上带着她冲锋陷阵的刚烈女子,沧都刑部大狱中为她忍受断筋之痛的女子……一幕一幕,让她心底生出暖意。

罗衍闻言无奈苦笑:“听说近两年跟大夏宰相联手破敌无数,两个臭味相投的人终是碰一块去了。”

烟落抿唇失笑,虽身在漠北但大夏的事也有耳闻,萧清越与祁月两人一个骁勇善战,一个奇谋睿智,常被飞云骑戏说成是双剑合璧。

“前面就快到了。”罗衍侧身含笑道。

她望着熟悉而陌生的地方,身形陡然一怔,这里既不是驿馆,亦不是在凤阳的别庄,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民居。

“怎么了?”罗衍望着停住脚步的几人,望了望几人的神情道:“这里皇上一位故人的旧居,来了凤阳,便定在这里住下了。”

故人!

多年以前,漠北追风族进攻西楚,凤阳一带数城失守,楚帝少年时初次领兵出征,战争一连数月,他在凤阳身负重伤,生死不明。

她连夜自沧都赶到凤阳寻到了他,躲在这座废旧的民居养伤,那是很艰难的日子,却也是很快乐的日子,那一年也是冬天,他们在这里过了年。

“领主,你怎么了。”千千见她有些面色苍白,不由问道。

她骤然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吸气:“风有点冷。”不动声色间,将眼底所有的思绪敛尽,沉吟片刻道:“任叔,你去寻家客栈吧!”

罗衍回头望着她异常的面色,道:“今天大年三十,城里客栈都关门了,这里虽然小,但还住得下你们。”

几人相互望了望,都望向烟落,她抿唇道:“那就打扰了。”

她不想见他,更不想去想起关于他们的过去,因为每一次想起都好像是将已经痊愈的伤口血淋淋地又一次撕裂开。

“罗公子,客人都接来了?”老妇人从院中出来问道。

罗衍笑着回道:“安婶,人都接来了。”

“阿四跟你安叔在里面说话呢,快进去吧。”安婶笑语道。

烟落站在门口,几乎有一种转身要逃离的冲动。这一切太熟悉,熟悉得让她恍然觉得这四年的生死流离只是一场恶梦……

阿四,楚策排行四,那时便叫他楚四。

“安婶,这是燕……公子,刚从漠北来。”罗衍打量了她一身男装,但索性没有说穿她。

安婶打量了一行人,笑了笑,扭头朝隔壁高声道:“天赐,过来帮客人把马牵下去。”

话音一落,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跑了出来,安婶呵呵笑道:“这是我儿子,安天赐,让他帮你们把马牵下去喂好吧!”

烟落不由多打量了那孩子几眼,这是当年她和楚策一起帮忙替安婶接生的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安天赐笑呵呵地将马牵了下去,安婶便道:“外面风大,都进屋吧!”

屋内并不宽敞,烧着炭火很暖和,一身黑色锦袍的男子坐在榻上,冷峻的面容泛着几分柔和的笑意,正与一旁的安叔说着什么,听到响动抬眸望了望几人,薄唇微启:“坐吧!”

安叔笑着起身:“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厨房饭好了没有,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也该饿了。”

任重远几人一时愣在那里,楚帝把他们叫来这是……要一起过年吃年夜饭?

“燕公子,坐吧!”罗衍笑着先行坐下出声道。

烟落抿唇点了点头,解下皮裘到炭炉边坐下。任重远几人也纷纷坐了下来,望了望屋中各人,本以来一到凤阳定一番明枪暗箭的对决,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屋内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人说话,气氛沉寂得有些压抑。

“漠北天很冷吧!”楚策漫不经心地问道。

烟落沉吟片刻,道:“嗯。”

“百里行素潋香楼的生意还好吧!”

“嗯。”

“听说漠北的雪景很漂亮?”

“嗯。”

“凤阳城晚上的花灯彩龙不错,一会去看看吧?”

“嗯。”她习惯性地回答道,话一出口倏地抬眸,慌忙道:“不用了,赶了几天的路,想早点休息。”

千千和任重道几人愣愣地望着围着火炉坐着的三人,这是什么情况?

千千忍不住凑头到任重远边上,问道:“老任,你确定那是西楚大帝吗?咱们没有来错地方?没有认错人吗?”

传言中心计深沉,铁血无情的西楚大帝会是这样模样吗?

正在这时,安叔和安天赐一道进了屋,在墙角搬过一张桌子,道:“这屋里太小坐不下两桌,我在隔壁屋里也支了一桌。”

罗衍起身道:“我帮你。”说话间青龙和玄武两人也上前去搭手,搬桌子,摆椅子。

千千愣了愣,道:“我帮忙端菜。”

“我也去。”任重道和任重远也一道出去了。

一群人进进出出地端菜,摆盘,烟落与楚策始终相对坐着炉火旁,一句话也不说。千千和任重远与青龙玄武一起安排在了隔壁屋,安叔和安婶便一道坐在了他们这一桌。

“阿四,燕公子都入席吧!”安叔提着两坛酒进屋道。

两人起身入席落座,菜色没有宫廷那般华丽,也没有客栈的那般精致,热气腾腾,透着浓浓的温暖。

安婶端着鱼笑着进屋:“来,让一让,鱼来了,这是今天特地去河里凿冰钓上来的,新鲜着呢,以前阿四和小言来每回都要吃的。”说到这安婶放下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问道:“阿四今年怎么没带小言来?”

楚策面色微一沉,薄唇紧紧抿着,沉默不语。烟落捏着筷子的手指节泛泛着微微地青白,修长的眼睫掩去了她眼底的一瞬慌乱。

“以前你们每年都会来凤阳的,这都有五六年没来了。”安叔也不由望向楚策说道。

“就是啊。”安婶叹息着落座,朝楚策说道:“记得那时候小言差人来信说是有了身孕,还让我帮着给孩子做了虎头鞋和衣服,算算年头,你们的孩子也该有五六岁了。”

沉寂,死一般地沉寂。

无心的话语,揭开了沉寂多年的心伤,无声中撕扯得鲜血淋漓。

罗衍出声道:“安婶,汤好了吗?我帮你去端?”

安婶一拍额头连忙起身往厨房去:“不用了,你们吃着,我去看看。”

楚策端起盛满酒的杯子仰头饮尽,辛辣的酒液呛喉入腹,如火一般烧灼着他的心,苦涩难言。

烟落漠然望着对面的人,举杯抿了一口,低垂的长睫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安婶端着汤进屋,盛起一碗递给她:“燕公子头一回来凤阳吧!”

她含笑点了点头:“是头一回来。”

前尘旧事,该放的,该忘的,就让它过去吧,不管是小言也好,洛烟也罢,早已经在四年前的那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凤阳过年很热闹,过了年夜饭,外面到处都是花灯彩龙要闹一晚上呢,一会让天赐带着你们出去转转,凤阳可是跟漠北不同的。”安婶笑着说道。

烟落淡笑摇了摇头:“不了,赶了几天的路有些累了,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办什么正事?”安叔笑语出声“就算当皇帝的,过年也封印呢,这时候都忙着过年,什么事也放放再说吧!”

“就是,正好阿四也好几年没来凤阳了,你们一起出去看看。”安婶也附和着说道。

一顿意想不到的年夜饭,吃了近一个时辰,楚策和罗衍时不时与安叔安婶谈论着凤阳的近况,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巧妙的避过了所有关于小言的话题。

晚饭过后,她和楚策及罗衍三人又傻傻地围着炉火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因为场合特殊,她便也没有提及关于漠北和西楚之间的国事,安天赐兴冲冲地回来拉着大伙一道出去赏灯。

凤阳的大街上华灯如昼,湖上有彩船划过,街上舞狮耍龙的人,很是热闹,每张脸上都洋着幸福的笑意,明亮而温暖。

一行人被人群挤得散开,她与楚策走在了一路,一个白衣纤尘,一个墨衣轩昂,烟落不想尴尬,打破沉默问道:“楚帝什么时候放人?”

楚策微一怔:“今日不谈国事,过完年再说。”

“漠北不会成为你的大患,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跟西楚交战,我想对付的只有东齐而已。”她坦然言道。

“哦?”楚策冷眉微一扬“既然有龙骑禁军在手,为何不取燕之谦而代之?”

烟落抿唇不语,当年毕竟是燕之谦助自己脱困,那皇位是他应得的,她不能再做那不义之事。

“你重情重义,人家未必会领你的情!”楚策冷声分析道,沉吟片刻道:“你可知道燕之谦派了多少人在回去的路上等着取你性命!”

她面色顿时一沉,冷冷地望向身侧的人,既然他知道会有这样的局面还叫她来凤阳,还是……他根本就是想借燕之谦的手来杀她?让漠北与北燕交战,以坐收渔利?

“成大事者,若为情义所绊,十条命都不够死的。”楚策语气一如往昔的冷锐逼人。

“所以呢?楚帝可以毫不犹豫做出杀妻弑子的大义灭亲之举?”她淡淡地望着他,语气清淡,字字铿锵。

她蓦然忆起,那个站在皇极大殿眉目英朗的少年。

他说,烟儿,我要你看到我成为旷古绝今的圣明天子,看到我马踏山河,看到我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承平盛世,我要你看到这个天下,就会想起我。

世事百变,一世浮华尽去,他依旧是皇极大殿上骄傲的帝王,她却再也不会是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女人,他的皇位染上了她和洛家的鲜血,看到这个天下,她只会想到他的残忍和绝情。

他薄唇抿成坚毅的弧度,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是想开口说想什么,最终只是颓然转过身朝着湖边走去,声音清清淡淡:“这世上很多事,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罗衍雇了船在湖边靠到岸边,朝他们招了招手,楚策缓步上了船,直直进了船舱里去,她默然站在岸边,罗衍便已经从船上下来:“还发什么愣?上船吧!”

“不了,我找任叔他们去。”她淡声拒绝,不想再与那个人相处。

“天赐带他们去庙会了,上船吧!”罗衍笑声说道,见她依旧不动,疑声问道:“公主很怕皇上吗?从一见到皇上,就一直找借口走开,而且……神色还不是一般的紧张。”

她纤眉微皱,冷然一笑:“我有一千人的命捏在他手里,我能不紧张吗?”说话间举步上了船。

罗衍摇头失笑,跟着上了船。船舱内陈设简单雅致,独有的沉香之气淡淡萦绕,岸边的喧哗之声渐去渐远,水声潺潺回荡在耳际,船舱内一室沉寂。

旁边的炉上水已经煮开,罗衍取出桌案上的茶叶茶盏,一看便是新手,烟落望着杯盏中那过多的茶叶微微皱了皱眉,淡声道:“我来吧!”

罗衍笑着点了点头,尴尬地笑了笑:“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品茶煮茶,见笑了。”

烟落默然将三只杯盏放好茶叶,起身拎过边上的水壶倒水,淡声言道:“楚帝要本主来凤阳,本主也来了,还有何条件才肯放人?”

楚策探手端过案几上的茶盏,淡声道:“漠北那块贫瘠之地,朕还没兴趣动手。”

烟落闻言抿了抿唇,暗自思量着他的言下之意,如今紧挨西楚的,北燕,漠北,西域三十六国,如果他不是要对漠北下手,西域三十六国形势复杂,以他的谋算定不会去打西域,那么就是那里了,锐眸一扬:“你要打北燕。”

“燕之谦已经臣服于西楚,朕怎么打?”楚策垂眸打量着杯中浮沉不定的茶叶,目光深沉,心思难辩。

“既然北燕已经臣服,你还不放过?”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反咬一口,只有西楚的大旗插上燕京城,那才是真正的臣服。”他声音清淡,却字字冷利。

“楚帝的野心还真是不小。”她冷然一笑。

楚策将手中的茶盏搁下,眸中如万年不化的冰渊:“朕不下手,一样还是有人会下手,燕之谦表面臣服西楚,暗中却在与东齐建交,他既不义,朕又何必给他喘息之机?”

“所以呢?”她冷然而笑,目光清锐:“西楚与漠北建交,燕之谦定然坐不住,对付不了你,必然会出手对付本主,有了破坏西楚与漠北交好为借口,你便可挥兵踏平北燕。”

楚策眼神深沉,缓缓说道:“朕不出手,东齐也不会放过,成大事者,总是要有所牺牲的。”

为了成就大业,为了活着走下去,他已经舍去了太多东西,亲人,软弱,甚至……自己的良心。

烟落低眉抿了口茶,语气冰冷而尖锐:“要不了多久,漠北也只会成为第二个北燕,既是如此我何必自寻死路?”

楚策薄唇紧抿,良久之后,淡淡说道:“别说朕瞧不上漠北,即便想动手,大夏恐怕也不会答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嘲弄道“皇叔对公主可是紧张得很,只要大夏在一日,朕便不会取漠北。”

烟落眉眼微沉,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终有一天,他们会有成为敌手。

“我警告你,你若敢伤害我身边的人,即便没有胜算,我也不会放过你。”她望着他,一字一句,冰冷铿锵。

她舍弃曾经的软弱和善良,在这乱世之中争斗杀伐,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坚强,可以守护自己所在意的一切,任何人胆敢侵犯,她必让其付出代价。

即便是你,楚策。

楚策敛目不语,声音淡而冷锐:“你这是在威胁朕吗?”沉吟片刻后道“朕从来不受威胁,何况除了北燕对漠北是百利而一害的。燕之谦已经与东齐暗交,东齐的手段你不是没有领教过。”

她端着茶盏的手一颤,茶水溅了一手,燕之谦一旦和东齐联手对付漠北,以修聿的性子定然出手相助,燕京之乱的一切又将上演。

不,她不能成为别人对付他的软肋,她要成为他的臂膀,能与他并肩作战,携手共进。

她放下手中杯盏,冷眸一抬,决然道:“好,本主就做这借口,不过……赤渡城,锦州,坤城,还有这凤阳城,划归漠北,有付出定然要有回报,本主不想被人白白利用。”

楚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一双黑眸似深沉:“这四城划归漠北,便与大夏接壤,朕是不是可以认为漠北也将归于大夏了,有了飞云骑和龙骑禁军联手,即便是西楚一时之间也难以抗衡,好谋算。”

“本主也不想将来任人宰割。”她冷然而笑。

“好,朕可以相助,但还是靠漠北自己来打。”楚策冷冷言道。

烟落秀眉微一扬,有几分意外。

楚策见她面色有异,冷然一笑:“朕要跟他交手,会光明正大的战,不屑东齐的手段。但愿那一天到来,他不会让朕失望。”

她抿唇不语,忆起数年之前,中州王名动天下之时,他们在哪里都可以听到关于他的事,眉目英朗的少年铮铮言道,总有一天,他会超越他,会代替他成为新的神话。

如今,这一天越来越近了,却是这样的方式在她眼前发生。

“公子,船靠岸了。”船夫在外出声道。

烟落端起手中已经凉透的茶盏,一杯饮尽,起身道:“我明日起程回朔州。”说罢便先行离去。

罗衍沉吟半晌出声:“她不会反悔吗?”

“她没得选择,要么先下手为强,要么再让北燕和东齐来一回联手将自己逼上死路。”楚策淡淡出声,眉眼间清冷一片“这个世界,一向都是这么残酷。”

“可是燕之谦一旦以此事做文章,北燕圣皇欣公主勾结外敌,谋害北燕的罪名……是会受尽世人唾弃的。”罗衍沉声说道,更有可能会让她陷入绝境。

“派人暗中护送,让她活着回朔州。”楚策起身出了船舱,一身墨衣仿是要融入这无边的黑夜,身后的夜空烟花齐放,火树银花,绚丽夺目。

他赫然回头望向不远处的观星楼,有遥远的记忆从心头奔涌而来,眉目英朗的少年牵着清丽动人的少女一步一步走上那座高楼,看尽万家灯火,烟花漫天……

寂寂深宫,世态炎凉,所有人都将他遗弃,却有那样一双温柔的手伸向他。

她说,楚策,你还有我。

船头之上,墨衣飞扬的男子闭目深深叹息,如今的他……还有什么?

光阴似箭,前尘如烟,有些人和事,终将成为过去,有些情愫,也终将被鲜血和白骨埋葬在不为知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