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此子该杀

当梁安挑开门帘,看见简陋的屋子的时候,他的眉头就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昏暗的小屋,摇曳的烛火,还有一个躺在卧榻之上,病体缠身的老娘。

白良才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小心翼翼的给自己的母亲伺候汤药,听见门响,白良才放下了手里的碗,扭头望去。

“梁老板?”白良才的表情有些局促,他搓搓手,站起来,脸色涨红:“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母亲。”梁安的脸上寄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屋子里污浊的空气,让他想捏住鼻子,可是手刚放在鼻子上,却又顿住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就出来吧。”

出了屋门之后,梁安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没多久,白良才有些谦恭的站在梁安的身后,神情有些不安。

“听说你中了举?”梁安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块散碎银子,约莫二两左右,他舒展着拳头,伸了过去:“这是喜钱,恭喜恭喜。”

白良才连连摆手,眼神躲躲闪闪的,没有抬头,踟蹰着道:“梁老板,这不妥,您已经帮了学生大忙,这钱,学生受之有愧。”

梁安将钱塞给白良才:“给你就拿着吧,毕竟……”

梁安见白良才欲言又止,急忙打断他,道:“毕竟,你也看见了,你家的田产被梁某改成了酒馆,这地,怕是给不了你了,日后你要用钱的地方还有许多。”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白良才急忙抬头,认真的道:“学生还没有感谢梁老板的资助之恩,老娘又久病缠身,学生无法继续备考,如今当是先照顾好老娘才是。”

“我那里,正好缺一个账房,你看你也读过书,也精通算理,若是你有心,梁某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职位,只是怕折辱了你,我梁某何德何能,竟然能雇佣一个举人老爷。”

白良才闻言,嘴角泛起一抹凄苦的笑容,摇摇头,他道:“什么举人老爷不老爷的,就我这样的穷酸书生,空有满腹经纶,却被一文钱难倒,学生有愧啊。”

二人站在门口谦恭了几句,总算是达成了意向,白良才就在这梁氏老酒馆里,担任个账房,管管银钱,管吃管住,挣点钱也能为老母看病。

一举两得,白良才如何开口拒绝呢?

人常言,吾胸中有万千宇宙,张嘴却吐不出一粒星辰,现实,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白良才的心头,沉甸甸的,无法挣脱。

此后的岁月里,梁安的生意越做越红火,白良才似乎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平日里在酒馆里写写算算,得空了还能翻翻《经义》,但是梁安不说他,这来来往往的酒客,却是都知道啊。

你堂堂一个举人功名的学子,却整日在这酒馆厮混度日,纵然你有千般苦楚,看热闹的人总觉得你愚蠢至极。

他们似乎有一万种办法解决你的困境,却只会坐在酒桌上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对你,他们只是讥讽的笑着,骂着。

“人是会变的,你信吗?”

大堂之上,白良才微微仰头,看着江瞳和左临风,脸上流露出一抹痛苦:“直到所有人都开始认为学生自甘堕落的时候,梁老板似乎,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若是没了他,学生我,是要横尸荒野的。”

“我,我何曾说过?”梁安只觉得额上冷汗霎时间就浮现出来,他挣扎着站起来:“白良才,你需要明白,滴水之恩……”

“当涌泉相报。”白良才忽然大声咆哮,梁安被吓得气息一窒,艰涩的咽了一口涂抹。

“学生这幅贱躯,被你用五十两银子买断,替死,你还想让学生做什么?”白良才说着话,伸手扯下自己一直戴在头上的四方巾,那方代表万千学子身份的四方巾,随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耻辱,耻辱啊!”白良才掩面痛哭:“学生有一身正气,有满腹经纶,最后,却为这五斗米折腰,学生惭愧!”

江瞳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就连曾经辅导过白良才的张教谕,也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再看下去,左临风挠了挠脸,依旧是一副泥胎木塑的样子。

“空有一身正气,和满腹经纶,并不足以成为一个好官。”江瞳搀起了白良才,目光凝视着后者,道:“朝廷命官,替天牧民,圣人教化,也不足以教育我们,如何应对蝗灾,应对疑难悬案,应对地龙侵害。”

白良才怔怔的点头,江主簿的话,似乎别有一番深意?是什么呢?

白良才不知道,但是看江主簿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毕恭毕敬的低下了头:“学生冒名顶替,学生认罚。”

“来人啊!”江瞳抬手,身旁的皂吏们纷纷扬起了头,只等江瞳发号施令。

“犯民白良才,与梁安串供,知情不报,甚至冒名顶替,扰乱破案,杖二十,拖下去!”

白良才一下子软到在地,在两个如狼似虎的胥吏将他搀走之前,白良才忽然挺直了身板,高声说道:“学生悟了,学生悟了,多谢江大人手下留情,多谢江大人……”

声音越来越小,白良才被拖下去挨板子去了,还有一个证人,便是那梁氏老酒馆的小二,那个曾经倚靠着门柱,打趣罗本的小二,也是那晚亲自招待江瞳的小二。

察觉到江瞳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那小二紧张的咽了一口吐沫,急忙道:“大人饶命!饶命!”

江瞳蹲在他的面前,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可知道本官叫你为了什么?”

那小二忙不迭的点头:“知道,知道,我家老板是从半年前喜欢上钓鱼的,最开始是三五天钓一次,后来隔一日便要去一次,到案发之前,基本上天天都去。”

“呵。”江瞳偏过头去,看着一旁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的梁安,打趣道:“梁老板还真是有雅兴啊?”

张教谕只觉得自己枯槁的手背上,青筋绷起,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半年前,正是从半年前开始,自己为了宇文宏图的学问,便总是留他在自己家中温习,每晚都会给他出一个考题,让他去做。

若是答得晚了,便让他在自己家中过夜,反正宇文宏图本就是自己姑爷,又学业有成,自己自当倾力照顾。

可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与贤婿交流笔墨之际,竟然让人趁虚而入。

“此子该杀!”张教谕心里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