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夕还没有进入霁雪院,就听见里面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不由微微笑了笑——显然,当木晴雪发疯起来,就连梁氏也是压不住她的。

哦对了,现在木晴雪即将要成为整个木府身份地位最高的女眷了,以她那种得势便猖狂的个性,就算表面对梁氏还是恭恭敬敬的,但一旦发起脾气来,又怎么可能还会对梁氏如往常一般敬畏听从呢?

木芳夕进入霁雪院的时候,也有丫鬟想要拦住她,却被墨玉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木芳夕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别太粗暴了。”

青玉和墨玉同时冷冷地勾起一边嘴角,冰冷邪肆的视线扫过在前院的所有下人,那完全一样的容颜、那完全一样的笑容,甚至是那笑容中透露出来的彻骨的冷漠,将他们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上前一步。

木芳夕就这样,没有被任何人阻拦地走到了木晴雪的房门前。

木晴雪的房门是打开着的,刘嬷嬷正守在门外,见木芳夕过来,上前两步就要拦住她,神情充满了不耐烦:“谁让你过来的!滚——啊!”

墨玉大踏步上前,毫不留情地甩了她一巴掌,她是习武之人,这下又存了威慑的心思,一巴掌下去,竟把五大三粗的刘嬷嬷打得摔倒在地,嘴角裂开,头脑发晕,半天都爬不起来。

木芳夕面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视线只淡淡扫过这个平日里对她肆意欺辱的刘嬷嬷,依旧是那么不疾不徐、仪态端庄地走了进去。

进入房间之后,情形并没有木芳夕想象中的那么混乱,只是木晴雪的脸色异常难看,站在房屋中央,手中拿着半截折断的戒尺,另外半截戒指也不知怎么的竟然飞到了其中一位教习嬷嬷的脚边。

木芳夕的视线顺着那掉落在地上的半截戒尺看上去,就发现那位嬷嬷的侧脸上竟然红肿破皮了一块,肿胀的皮肤边缘已经开始出现青紫的痕迹,很显然,是被那飞来的戒尺砸出来的。

木晴雪竟然胆大包天到敢打从宫中出来的教习嬷嬷吗?更何况这两位嬷嬷还是皇上亲自指派给她的,意义非同小可啊。这下——事情有意思了。

梁氏显然也知道木晴雪这次闯祸不小,好不容易在严嬷嬷的帮助下,安抚住了木晴雪不知为何发的疯,这会儿正在强撑着笑容安慰那两位教习嬷嬷呢,一抬头,就看见木芳夕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如果说,之前木芳夕的仪态还有些小家子气的话,那么经过丽嬷嬷和文嬷嬷两个月的精心教导,她如今已经完全可以算是一个气质矜贵、仪态端庄的完美贵女了。

木芳夕这么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走过一地茶杯的残骸和脏污的茶水,经过翻倒在地的妆匣和各色步摇,抬脚跨过歪倒在地上的小凳,眉目含笑,异常温柔地站在了梁氏和两位教习嬷嬷的面前。

两位教习嬷嬷自从木芳夕出现之后,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她的身上,此时见她这般从容优雅,在对比木晴雪的冥顽不灵骄纵愚妄,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只是,两位教习嬷嬷都还没有开口,甚至是梁氏也没有开口,站在一旁的木晴雪忽然挣脱了严嬷嬷的束缚,飞快朝着木芳夕走来,边走,还边用嘶哑的声音叫道:“你这个下贱胚子怎么敢来我院里?谁让你来的?”

严嬷嬷知道事情不好,连忙上前抓住木晴雪的一边手臂,极力安抚并试图再次控制住她。这一次,不管是青玉墨玉还是月歌,都安安静静地束手站在一边,丝毫没有要为自家主子出气的意思。

木芳夕面上柔和端庄的笑容停顿了一瞬,眼中带上了点担忧和委屈的神情,柔声道:“二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下人们都在传你这院子闹起来了,就连母亲都惊动了,我身为你的姐姐,难道不应该来看看你吗?”

木芳夕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神情又很是恳切,想来是真的担心木晴雪的。两位教习嬷嬷想到丽嬷嬷和文嬷嬷在内务府中说的话,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梁氏。

梁氏骤然间木芳夕竟然敢这么大喇喇地出现在木晴雪的院子中,早就埋藏于心的那点不安骤然爆发出来,看着此时侃侃而谈、气质优雅矜贵的娇小女子,她这个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从时候开始,她已经掌控不了木芳夕了……她将木芳夕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让她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但梁氏也是个聪明的,知道此时不能再和木芳夕起冲突,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面上也带出柔和的笑容来,责备道:“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毕竟你之前都不爱来晴雪这院子,如今你能来看你妹妹,母亲也很是高兴。”言下之意,是在责备木芳夕是专程来落井下石了。

木芳夕笑了笑,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梁氏的言外之音似的,低声应了一声:“是女儿的错。”

这下,倒是把梁氏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两位教习嬷嬷对视了一眼,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顿了一下,木芳夕眼角的余光扫过再次被严嬷嬷控制住的木晴雪,含笑的视线转向两位教习嬷嬷,以完美的姿态行了礼问了好,才笑道:“两位嬷嬷,二妹妹年纪尚小,性子又最是直率不懂遮掩,让两位嬷嬷见笑了。”

两位教习嬷嬷的眼中再次带上复杂的神情。

木晴雪的年纪确实要比木芳夕小,但再怎么小,也只小了一岁啊,同样是将门府邸中教养出来的小姐,甚至人家大小姐享受的待遇明显比不上这个二小姐,怎么如今两人的表现却是云泥之别呢?

梁氏没先到木芳夕会这么说,她确实是在为木晴雪开脱没错,但是她这样解释,木晴雪的名声是一定要受损的!

只是梁氏根本就没有想到,要是木芳夕没有这一番解释,就按照木晴雪毫无教养地反抗教习嬷嬷、甚至还敢殴打宫中来的教习嬷嬷的举动,她的名声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木芳夕看出了梁氏的不悦和懊恼,原本温柔和顺的笑容中也带了点勉强,想了想,才怯怯地走到梁氏身边,放低了声音,但还是能让两位教习嬷嬷听见,问道:“女儿嘴笨,说不得什么好听的,还望母亲见谅。”

梁氏被她这么又是示弱又是施以援手地折腾了一番,再加上先前木晴雪闹得那一场,只觉得心神俱疲,想挥手叫木芳夕回去,却又担心两位教习嬷嬷会对她怀有更糟糕的印象,顿时举棋不定起来。

被木晴雪用戒尺砸到了的那位教习嬷嬷见状,忍不住摇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梁氏道:“夫人,老奴已经说过了,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现在不过是二小姐休息的时间,夫人实在不必留老奴在这里。”

木芳夕不不动声色地微微挑了挑眉。

梁氏的脸上浮起难堪的表情。

教习嬷嬷这句话,就等于是在梁氏的脸上甩了一巴掌,让她的脸色不受控制地变得异常难看——要不是她想要留下教习嬷嬷好为女儿解释遮掩,也不至于能让木芳夕过来看了这一场热闹,还平白受了一顿冷嘲热讽!

木芳夕没想到原来亲临现场看到的剧情会这么精彩,每个人就三言两语,动作也不多,却是此间有深意呐。

不愿意太过搀和进去,木芳夕在梁氏发话之前,先小心地后退了两步,面上依旧是温柔而关切的表情,只是不再说话了。

梁氏这时却是要木芳夕来解围的,但用视线扫了她三两次,却只见她微微低垂着眼睑,状似全然没有发现她的眼神一般,不由气结,只能自己强笑着解释:“这……小女实在是言行无状。两位嬷嬷不若随我回主院,让我好好给两位嬷嬷赔不是。”

这话梁氏在进来之后,发现无法安抚住木晴雪的时候就已经对两位教习嬷嬷说了,当时被教习嬷嬷拒绝了,现在她又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毫无办法了,两位教习嬷嬷虽然心中有气,但其实更多的是失望,心中没了对木晴雪的严格认真的要求,也就没什么好坚持的了,便答应了下来。

梁氏此时的脑子里已经只剩一团乱麻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位教习嬷嬷眼中中微妙的倦意,还以为自己终于打动了两位教习嬷嬷,欢天喜地地和两位嬷嬷一起走了过来,柔声安抚了木晴雪两句,将严嬷嬷留下作陪,又周全地叮嘱了木芳夕两句,自己和两位教习嬷嬷一起回主院去了。木芳夕这场戏虽说看得并不痛快,但好歹想看的都看见了,笑了笑,转身经过木晴雪身边的时候,还分外好心地停下来,提醒一句:“二妹妹,气大伤身,要克制啊。”

木晴雪被严嬷嬷抓着这么久,心中的烦躁如同潮水,早就一波一波地快要把她淹没了,木芳夕这句话显然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当即冷笑一声,忽然抬脚,用力就朝着木芳夕的小腿踹过来。

木芳夕对木晴雪早就暗暗戒备,再说了,经过这这将近半年的修养,她的身体素质早就不是刚刚魂穿来那弱鸡样可以比拟的了,快速后退两步,轻松地避开了木晴雪这一脚,几乎是同时就被青玉墨玉簇拥着保护起来了。

两个身手出众、背景也很显赫的丫鬟围着木芳夕嘘寒问暖,这种画面显然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木晴雪的脑海中,见她过得越来越好,不由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木芳夕实在懒得看木晴雪这幅难看的样子,对严嬷嬷笑了笑,道:“嬷嬷向来是好手段的,看二妹妹这样子,嬷嬷可要时时小心,千万看好了二妹妹,省得她一不注意就闯了祸,到时候,夫人和嬷嬷都不会开心的。”

这话说得,简直就把木晴雪当成是狂症患者一般对待了,严嬷嬷不由不赞同地皱起眉头,刚说了一句“大小姐”,木芳夕就像是已经全然没有了兴趣一般,扶着月歌的手,由青玉墨玉保护着,看也不看严嬷嬷和木晴雪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严嬷嬷还从未被木芳夕这么对待过,眉头微皱,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狠毒的。

木晴雪这时挣开了严嬷嬷的束缚,紧紧盯着木芳夕离开的方向,即使看不见木芳夕的背影了也不愿意收回视线,脸上满满都是怨恨、嫉妒与疯狂,生生将她原本秀美非常的脸都扭曲了。

严嬷嬷见状,也股不是木芳夕了,赶紧低声安抚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二小姐,虽然并没有彻底将木晴雪的情绪安抚住,但好歹,她愿意让下人们进来打扫她的房间了。

木芳夕从霁雪院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忍不住瞥了撇嘴,对月歌道:“月歌,你有没有注意到两位教习嬷嬷的眼神?”

月歌浅浅一笑,虽然眼中有些嘲讽的神情,但语气依旧是那样四平八稳的,道:“奴婢自然是注意到了。只可惜,梁氏似乎没有注意到呢。”不然哪还能欢欣鼓舞地将两位教习嬷嬷请到自己的主院去,没当着两位教习嬷嬷的面狠狠地抽木晴雪一顿上演一番苦肉计算是好的了。

青玉墨玉并没有听懂她们在说什么,但她们两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木芳夕的安全,计谋什么的,听不懂也就听不懂了,没什么打紧的。

木芳夕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看着窗外已经逐渐萌生出绿意的庭院,心潮微微起伏——梁氏、木晴雪,这才只是刚开始!你们对我的百般欺压折辱,从这一天开始,我会一点一点向你们讨回来!为了平复心情,木芳夕重新拿起了绣绷,但才刚刚取出针线,她迟疑了一下,对月歌吩咐道:“月歌,你亲自去和宗月说,明日一早我要前去拜访。”

月歌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问,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木芳夕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做了一下午的女红,只是天赋如此,一个下午的时间,只绣出了一朵抽象派的牡丹出来,自己看着都觉得有些气闷。她做女红是为了平复有些激动的心情没错,但是也平复得太过了吧。

将手中面目全非的绣品再次扔在小榻上,木芳夕低声叹息了一声,揉了揉眉心,正要起身,就看见墨玉弯腰捡起了绣品,仔细地看了看,抬眼见木芳夕还是一脸郁闷的表情,笑着安慰道:“大小姐这太阳绣得很好看呢。”

木芳夕的表情微微有些发僵。

青玉一见木芳夕神情不对,赶紧推了墨玉一下,指着那一团红中间的嫩黄,理直气壮地说:“这分明是西红柿炒蛋,怎么会是太阳呢。不过……大小姐怕是饿了吧?奴婢去准备些点心?”木芳夕的额角跳了一下,面对两人带着殷切期盼得到答案的眼神,惨不忍睹地闭上眼睛:“让我休息一会儿。”

青玉墨玉答应了一声,墨玉正要随着青玉离开,忽然有些迟疑,问道:“大小姐,你……你还要这帕子吗?”

木芳夕睁开眼睛看了看她,笑着柔声道:“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墨玉低声欢呼一声,笑着和木芳夕道了谢,很是珍惜地将那丑得无以言表的绣帕从绣绷上拆下来,细细地叠好了放进怀中,才退出了房间。

木芳夕看着墨玉的动作,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感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在别人的眼中是没用的、甚至是丢脸的,但是在另一个人的眼中,那就成了无价之宝。

这就是命运啊……

木芳夕原本只想靠在小榻上休息一会儿的,没想到心中有事,想着想着就真的睡着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月歌在边上轻轻推她,低声道:“大小姐,大小姐醒一醒,总要用过了晚膳再睡才好啊。大小姐?”

木芳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眨了眨,视野中月歌秀美端正的容颜才逐渐清晰起来,捂着额头从小榻上爬起来,低声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月歌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已经是酉时了。”

“已经这么晚了。”木芳夕叹了口气,从小榻上坐起来,坐了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边走向饭桌,边问道,“你是从宗月那里回来的?”

月歌的脸色微微僵硬了一下,笑道:“奴婢和宗月公子转达了大小姐的话,就直接回到府中了。”

木芳夕点了点头,柔声道:“我并不十分了解苍珣王,但是我大概知道,他这样自小身居高位却命运坎坷的男子,是最不喜欢女人脱离他的掌控的。先前我还需要你的帮衬,但是现在,我的事我都能处理,若是幸运的话,或许还能庇护你们一二。月歌,你为我做的所有筹谋我很感动,但是从今往后,我来保护你们。”

月歌没想到木芳夕会说这样一番话,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但由于情绪太过激动,面上反而没了表情。

好在木芳夕也不是很在意月歌是什么反应,她不过是在向月歌说明自己的打算,不管月歌会不会因此感激,她日后都会这么做就是了。

用完了晚膳,木芳夕没让月歌在自己的房中伺候太久,就把她赶去休息了,就连当值的宫女都早早地被木芳夕赶到了耳房去休息,她自己一个人在房中看书。

也许是下午睡的时间太长了,木芳夕到了晚上反而没什么睡意,看完了书之后,她依旧没什么睡意,这下,木芳夕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了。

只是,当木芳夕为自己把完了脉之后,实在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并且只发生过一次,木芳夕便也把它当成是偶然事件,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也不强求睡意,自得其乐地滚来滚去。

一直到晨光熹微,木芳夕才微微有了点睡意,只是还没迷糊一个时辰呢,就被宫女叫醒了。

木芳夕勉强压抑着打呵欠的冲动,在宫女的伺候下,换好了衣服,用完的早膳,在房中略坐了一会儿,就带着月歌和青玉墨玉一起出门去了。

到了宗月宅院的正门,守门的依旧是那个包子脸的小童花恒,花恒显然是认得墨玉的,一行人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会给自己零食的姐姐了,虽然强忍住了要扑上来的冲动,但面上已经忍不住笑得带了深深的酒窝。

墨玉得了木芳夕的允许,笑着上前,将一串糖葫芦交给花恒,抱着他开开

心心地捏捏揉揉了好久,两个人的脸都带着欢喜的红晕。

只是,墨玉和花恒并没有闹太久,宗月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走到了前院来,一眼就看见闹成一团的两人,尤其是一向对自己臭屁非常不假辞色的花恒竟然还笑得满脸开花,当即就有些不高兴,嚷嚷道:“闹什么闹什么?在别人家的院子里闹什么啊你们。”

不等木芳夕说什么,花恒就挣脱了墨玉的怀抱,哒哒哒地跑上前,单手叉腰,一手指着宗月,气势汹汹地问道:“这是谁的院子?”宗月的气势陡然间就弱了下来,弯下腰试图去抱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好好好,小祖宗,这是我们两个的院子。”

花恒这才收回了手,顺便也敏捷地躲过了他的手,但也没有再回到墨玉的怀中,而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地对木芳夕一行道:“师祖就在里面,已经用完了早膳了,你们现在可以进去了。”

木芳夕也不介意宗月的态度,笑着道了谢,带着月歌和青玉走了进去,墨玉得了木芳夕的眼神,心中也甚是乐意,笑眯眯地站在花恒身边,看样子,似乎就想等人走了之后继续和小花儿联系感情呢。

宗月没想到她们一行人来,还能拉下一个杵在这里,但要想赶人,视线对上花恒开心的表情,却又实在是开不了口,表情纠结半晌,还没纠结出个结果来呢,就见小花儿见四下无人(没错,就是不把他当人看),笑眯眯地一把抱住了墨玉的大腿,仰着脸笑的酒窝深深,实在是让人不忍心打扰他。

眼见着把小祖宗划拉到自己的地盘上无望,宗月也不强求,说了声:“别玩疯了啊。”就进内宅去了。

沔影这个时候确实已经用完了早膳没有错,但是他的面前此时还摆着一碗肥的流油的片烤鸭,周围围了一圈的各色酱料和大葱等,烙饼就摆在右手边,看那架势,大有一言不合又要开吃的架势。

沔影是对着木芳夕坐在椅子上的,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抬手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有些遗憾地低声叹息了一声,拿过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巴,这才将椅子轻轻往后推了推,站了起来。

木芳夕一行进入饭厅的时候,沔影正好转过身来,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上没什么笑容,容颜并没有太大出奇的地方,若不是他的一双眼睛格外幽深,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会是少年出名、名动天下的神医。

木芳夕在打量着沔影,沔影也在打量木芳夕。这个娇小的小姐看上要比实际的年纪小一些,但气色不错,看得出是懂得调理自己身体的,举手投足间的端庄柔和,却有些太过于贵族化了,实在很那让人相信她是一个能拿出如此精妙药方的医者。

木芳夕自认年纪小,辈分低,率先结束了这一场打量,笑着对沔影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小女子木芳夕,祝沔影前辈安好。”

沔影微微挑眉,神情依旧是淡淡的:“有什么事?”

木芳夕依旧是笑着的,大致猜到这位神医是直来直往的性格,也不绕圈子,直接道:“不知道沔影神医有没有听说,坊间忽然传开了你我关系要好的消息?”木芳夕没有说这消息是谣言,毕竟,以沔影神医之尊,木芳夕确实是想要和他搞好关系的——别的不说,大家都是搞临床的,就算不能常常会诊,那也可以时时切磋才能有进步啊。

沔影这几天正被那从未见过的、以一种全新思路开出来的药方勾起了兴致,哪里会去关注什么“坊间传闻”?而宗月的个性更是懒散,他能照顾好这一院子人的吃喝就算不错了,那些不知所谓的“坊间传闻”和他大公子有什么关系?

木芳夕一见沔影的神色就知道他要么就是不知道,要么就是听说了但是完全没把这件事当成是一回事,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果然是站在了金字塔尖上的人啊,也只有这种人才有任性的资格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木芳夕面上的笑容并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还更加亲近了一些,柔声道:“传开这个消息的人并没有打算让平民知道,只在贵族间流传。沔影前辈,小女子是木府的大小姐,但并不受父亲宠爱,手中的力量不足以在贵族们的试探中保全我自己……”

“我知道了,你个小娃娃是希望我能站出来帮你说说话,一旦他们得罪了你,就等于是得罪了我。”沔影微微勾起嘴角,打断了木芳夕的话,拖长了音问了最后一句,“这是你希望中最好的一个选择,是吧?”

木芳夕强迫自己的视线移开沔影那微微上挑的嘴角,那种微妙的弧度,会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宗月,然后忍不住手痒痒,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是的。”

沔影也干脆地答应:“好啊。”此言一出,不仅是木芳夕,还有月歌和青玉都有些愣住了——她们听说了太多关于沔影的传说了,哪怕是在最温和的传说中,沔影也不是那种对人有求必应的人,怎么如今却答应得这么爽快?

跟在她们身后慢悠悠走进来的宗月,也听见了沔影的回答,面上却一点惊讶地表情都没有,无声地询问过了沔影,就动作利索地将桌上的那些烤鸭酱料什么的都收了下去。

不等木芳夕开口询问,沔影就换了一张椅子坐下,坐姿有些慵懒,微微抬起下巴,垂下眼睑,却没有丝毫傲慢的意思,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作为交换,木大小姐能给我什么呢?”

原来是做交易。木芳夕没有得到沔影让她坐下的要求,因此依旧只是站着,柔声道:“不知前辈想要什么?”

沔影神色不动,再次问了一句:“只要是木大小姐目前手里有的,都能用来交易吗?”

木芳夕没想到沔影的条件竟然宽松到这个地步,心中下意识放松了一点,笑着答应道:“只要小女子目前还在手上的东西,都可以。”沔影等的就是木芳夕的这句话,立即理直气壮道:“我要你那本书!”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饶是聪慧如月歌也没听明白沔影说的是什么,但是木晴雪之前接触过刘沉岳,又对沔影的个性是有点了解的,因此他一说完,立即就反应了过来,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前辈知道,那本书还只是残卷吧?”

沔影微微挑眉,明显不相信的样子:“宗月可跟我说了,你手中还有那本书上其他的内容,也就是说,那本书根本的内容是完整的吧,就算是残卷,残留下来的内容必定也是足够推敲出破损残余的部分的。”

木芳夕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副很是舍不得的模样,试图商量,道:“前辈,你既然提这个要求,想必也是知道这本残卷有多么珍贵。那么,前辈真的觉得,用这样一本残卷来交换您为我撑腰,不是对它的侮辱呢?”

沔影没想过这个,他从洛姨处看到金疮药的配方时,就有中惊为天人的感觉,再加上他的道德感其实并没有世人传说的那么强,这么多天来,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要把残卷收为己有。

只是现在木芳夕这么说,不和他谈道德利益,只和他讨论这本残卷的价值够让他做什么,却实在是戳中了沔影的心。在他的心中,没有什么比无上精妙的医术更值得尊敬的了。

并没有思考多久,沔影主动改了要求:“这样,你把残卷给我,我帮你撑腰,并且我修复了残卷的内容之后,会将原本的部分还给你的。”

听了这话,木芳夕心中的小人早就激动得尖叫了,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不要表现得太惊喜,依旧是有些犹豫的样子:“前辈……小女子这么多年来,也算对残卷的研究有些心得,不如这样,小女子和前辈一起修复古书残卷,将全部内容恢复之后,原本就送给前辈了,小女子要拓本就好了。”

木芳夕提的这个建议沔影也曾经考虑过,但因为对于木芳夕的实力还抱有怀疑,就将它置之不理了,如今木芳夕既然自己提了出来,沔影考虑了片刻,决定先考校考校这个小姐的本事,再决定要不要接受她的提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