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木芳夕用完了早膳,又在丽嬷嬷和文嬷嬷的细细询问下,说了在沧礼园中举办的立春文会的详细情况。

丽嬷嬷和文嬷嬷听她说到了木晴雪那种种毫无教养的言行举止的时候,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两人对视一眼,实在看不上木晴雪那般善妒又愚妄的性子。也幸得她们两人教导的是木芳夕这样端庄敦肃的小姐,也不知哪位教习嬷嬷会被分配来教导木晴雪,那真是太倒霉了。

因为木芳夕的教导已接近尾声,而她各项任务也完成得很好,得知木芳夕和城中贵女们已经初步认识了,并且给她们留下了颇好的印象,丽嬷嬷对木芳夕道:“如今你已经初步有了自己的交际圈,须要注意时时经营,这不仅是你自己的财富,将来更是你在夫家站稳脚跟、扶住夫君的凭依。”

木芳夕是丝毫想不出欧阳靖予会需要女眷的帮扶的,但既然丽嬷嬷这么说了,她也就笑着点了点头。

文嬷嬷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开了句玩笑,道:“还有五天的时间,大小姐就可以摆脱老奴和丽嬷嬷的管束了,心中可还欢喜?”

木芳夕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个月的时间竟然就这么快地过去了,被文嬷嬷问得愣了一下,虽说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但面上却已露出了真切的不舍之情。

当初丽嬷嬷和文嬷嬷初到木芳夕的小院,虽说碍于礼数和规矩,对于她这堪称寒酸的小院和她半新不旧的衣裳很是看不上眼,但是在日后的相处中,两位教习嬷嬷却是尽心尽力,对她助益良多。

和丽嬷嬷文嬷嬷相处的点点滴滴在木芳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微微抿了抿嘴,正要说什么,丽嬷嬷却先抬手阻止了她。

丽嬷嬷如今已将近花甲之年了,一生也教导过不少官家小姐,因为态度严厉、不苟言笑,甚至在教导的过程中被官家小姐怨恨过,这么多年,木芳夕是极少数的几个面对和她的离别,没有欢呼、没有冷漠以待的小姐,这个素来聪明敏锐的木府大小姐,甚至还微微红了眼眶。

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丽嬷嬷也被她这样真挚的离愁别绪给感动了丝毫,轻轻拍了拍木芳夕的手背,不再冷硬着语调,柔声道:“嬷嬷我虽然在日后帮不上你什么,但在你交友方面,也能给你些建议。”她说了几个早已出阁的小姐的名字和她们夫君的身份,道,“这些小姐心性善良坚定,夫君又能力不凡,你日后有机会,多多和她们交好吧。”文嬷嬷只是安静地看着,并不说话,却也没有阻止丽嬷嬷,等到她说完,文嬷嬷道:“这五日的时间,老奴和丽嬷嬷并不会拘着大小姐在这府中,大小姐可要多多出去交际,若有些不解的问题,当及时回来问老奴才是。”

文嬷嬷这话说得正合木芳夕的心意,当即就笑着朝文嬷嬷深深地福了福身子,正要笑着答谢,却被文嬷嬷轻声训斥了一声:“大小姐错了,哪有大小姐向老奴行这般重礼的?”

木芳夕笑了笑,眉眼间带了点飞扬的神采,显然是这随意外出的机会,对她老说不仅是难得,更是如及时雨一般的。

留丽嬷嬷和文嬷嬷一起用了午膳,木芳夕就带着月歌、青玉一起出门去了,墨玉则被木芳夕以重伤未愈为由,留在院子中看家。

青玉随木芳夕走出了院门,回头看时,还能看见墨玉一脸苦闷地趴在院门边的围墙上,看着她们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也并没有向木芳夕求情,让墨玉也跟着去。

木芳夕如今重新又在自己的小厨房中开火,梁氏想通过饮食给她下毒的手段已经行不通,木芳夕从文会回来之后,料想木晴雪定然会将文会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向梁氏告状,自然就打起了精神,时时戒备着。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期,木芳夕要出门,院子中不留一个足以信任的人,自然是不行的。

梁氏自从召见过月歌,被她明里暗里地刺了一顿之后,就解了关于木芳夕院中众人的禁令,只是木芳夕一行进出木府,门房大多也只当做是没瞧见她们,只有少数一两个,已经开始向木芳夕行礼了。

这次木芳夕出府经过侧门,那两个门房就像模像样地对她行礼,那是木芳夕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她是木府的大小姐,也是木府的主人。

出了木府,月歌不能透过木芳夕的纱帽看见她的神情,却能凭直觉感觉到木芳夕此时定然是有些感慨的,浅笑着说了一句:“大小姐且放心,日后这些下人对待大小姐的态度,定然会越来越恭敬的。”

木芳夕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这是自然的,再过一个月她就要及笄了,行完及笄礼之后,她就算成年,对母亲留下的嫁妆真正有了处置的权利,已经定苍珣王那样的夫君,又交好城中贵女,随着日后她和这些贵女的往来渐入佳境,府中再没眼色的下人也该知道,她木芳夕即使不靠梁氏,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交际圈、自己的影响力,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蠢笨怕事的废物了!

木芳夕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碧蓝入洗的天空,透过纱帽,一切都显得有些朦胧,冬日里的阳光本来就显得虚弱,透过纱帽,落在木芳夕的脸上,本不该引起丝毫变化,但木芳夕的眼眶,却缓缓红了起来。

月歌和青玉看不清木芳夕面上的神情变化,只注意到她突然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具是神情一凝,立刻一前一后将木芳夕保护了起来,青玉满脸警惕地环视四周,低声问道:“大小姐可是发现什么不妥?”木芳夕见她紧张成这样,本该是感到歉意的,但她却丝毫也不厚道地觉得挺好笑,抿嘴压下唇边的笑意,淡淡道:“没什么,走吧。”

青玉有些疑惑,但扫视一周之后确实没有发现有什么隐藏的危险,只能将困惑收起来,规规矩矩地跟在木芳夕的身后,缓缓走着。

好在,书沙行距离木府并不是很远,走了约莫两刻钟就到了。

月歌上前,和那门房说了两句话,那门房的视线都没往木芳夕的身上溜,就爽朗地笑着往边上让开,示意木芳夕一行可以进去了,竟是连通报也不做。

木芳夕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门房,但有月歌在前面引着,她也不好迟疑,只能对那门房微微颔首示意,抬脚,缓缓走了进去。

书沙行的前院是个巨大的空地,只在围墙边上栽种了一些低矮长刺的灌木,空间虽然开阔,但地上却用着各种材质不同的石头组成线条,以线条在地上划分了形状各异的不规则图形,一时半会儿不仅看不出这是干什么用的,若是盯着看的时间久了,还给人以炫目之感。

木芳夕先前也注意到了这些线条,只当做是书沙行的人设计来装饰的,但今日进门来,见有仆从趴在地上清理着那石头的缝隙,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看得时间长了点,顿时就领教到了厉害,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青玉之前并没有来过书沙行,但她此时的注意力大半在木芳夕的身上,一小半分给了来往经过的人,根本没在意地上那不知意义的线条,见木芳夕摇晃了一下,赶紧上前搀扶住了,有些焦急地低声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木芳夕定了定神,并不再去看前院地上的线条,靠在青玉怀中调整了一下呼吸,看着月歌,问道:“你知道刘公子现在何处?”

月歌点了点头,道:“没来得及告诉大小姐,刘公子给门房留了口信,说日后只要大小姐前来找他,不用通报,就能直接进去。”月歌和刘沉岳因为公务也有些交往,知道他虽然风流,却绝对是个原则坚定的人,因此对他极为放心。

木芳夕摘下纱帽,眼眸中略带疑惑地看着月歌。刘沉岳这番话其实是有些暧昧的,但是月歌却丝毫没有想歪,明明是个对欧阳靖予有的没的的桃花都异常敏感的人,为何却对她这样放心?是在质疑她的魅力吗……

月歌却误会了木芳夕这疑惑的原由,道:“大小姐莫急,刘公子就在书房中,奴婢这就带大小姐过去。”

木芳夕沉默了片刻

,决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跟在月歌身后,走向了刘沉岳的书房。

刘沉岳在书房中并没有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情,反而是拿着一本账本,正满面笑容地逗弄一个少年,时高时低的挥舞着账本,身形明明没有挪动位置,但任由那少年爬高蹿低的,折腾得脸都红了,愣是没碰到那账本一下。

因为书房的门是打开着的,木芳夕、月歌和青玉都看见了这一幕,木芳夕嘴角抽了抽,对于刘沉岳的恶劣个性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月歌轻咳一声,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淡淡道:“刘公子,我家小姐有事相见。”

刘沉岳哈哈一笑,将那账本塞进那少年的手中,说了一句:“去玩吧。”就顺手拍了拍那少年的屁股,把人从书房推了出去。

那少年涨红了一张脸,神情愤怒非常,却碍于实在打不过自家这个恶劣的主子,只能恨恨咬牙,拿着账本,身轻如燕地跃上屋顶,飞快地跑远了。

木芳夕再也掩饰不住自己面上抽搐的表情,只能低下头去,不让刘沉岳看见自己的脸,缓了缓,才用比较正常的声音道:“小女子有两件事,想和刘公子商量,不是刘公子是否方便?”

刘沉岳见她依旧是神色自若,就猜她定然没有听到那些传闻,想着要找到时机告诉她才好,便摆了摆手,笑着将她们迎进了书房:“木大小姐有什么话只管说,在下能办到的,定然不会推辞。”反正最后出钱结账的人不是木芳夕,转了一手,他要价还能更贵上几分呢。

木芳夕知道他将书沙行治理得如同铁板一块,也不介意他就这么敞开着书房和她谈事情,用左手从袖兜中掏出一张宣纸来,亲自交给刘沉岳,道:“这是小女子之前所说的金疮药的药方。”

刘沉岳对于医药并不熟悉,看了看药方的配伍,只觉得配方有些古怪,甚至还看见了蜈蚣砒石这种剧毒之药,心下微微有些惊讶,但由于实在不通药理,也不多做评价,将宣纸重新折叠好,对木芳夕一笑,道:“在下得了空就会把这药方给洛姨看的。”

木芳夕含笑点了点头,道:“这是第一件事,这药方送给刘公子,还望刘公子不要嫌弃。”以洛姨的本事,自然能看出这药方的价值,虽说不能完全报答了刘沉岳对她的救命之恩,但回报个利息,却是足够的了。刘沉岳哈哈笑了两声:“木大小姐这是什么话?在下一向急公好义,换做是别人落难,在下也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大小姐要这么说,这药方在下可不敢要了啊。”说着,刘沉岳作势就要把药方还给木芳夕。

月歌在心中撇了撇嘴,每次和刘沉岳交谈,他总有本事刷新她对于此人厚颜无耻程度的认知,这也算是刘沉岳的一大本事了。

木芳夕笑着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柔声道:“接下来小女子想要和刘公子谈的这件事,却是和这药方有些关系的。”

“哦?”刘沉岳往外掏宣纸的手顿了顿,很是自然地改了方向,轻轻抚弄了一下自己的手袖,若无其事地放下了,笑着问道,“木大小姐想说什么?”

木芳夕正色道:“刘公子此时握在手中的药方,是小女子从一本古医书残卷中摘抄下来的,经过多方核对和验证,才总算凑齐了方中药名和剂量,可以说,当世最好的金疮药,就在于此了。”

刘沉岳并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木芳夕,眼神宽容而鼓励,没有一丝一毫因为她这般年纪轻轻就涉足医学、还一副老辣自信的样子而看轻她。

木芳夕道:“只是这万事万物都有分个三六九等的,金疮药也是如此。”

刘沉岳听到这里,心中已是微微一动,对木芳夕道:“木大小姐,是想利用这金疮药和临洛梁家的药铺打擂台?”

木芳夕点了点头,胸有成竹道:“小女子在改进这金疮药的方子时,无意间折腾出了不少效果各异的金疮药来,有些还有些附加的效果,若是推向市场,定能带来滚滚财源和非凡名望。”

刘沉岳看着侃侃而谈、自信磊落的木芳夕,忽然柔声问了一句:“你当真没有听到传闻吗?”

木芳夕愣了一下,有些拿不准刘沉岳问的是什么,面上露出一派茫然之色:“刘公子说的是什么传闻?”

刘沉岳道:“前几日,大概是十天前,坊间又开始流传关于你的……嗯,不好的消息。”关于木芳夕的各种版本的风流韵事,实在不是刘沉岳能对木芳夕宣之于口的,他只能含糊过去,道,“消息的来源虽然模糊,但我们书沙行内的兄弟还是查到了点端倪,这次谣言的源头应该是来自于临洛梁家嫡少爷粱展熙。”

木芳夕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刘沉岳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对于这样一个有权有势大少爷用这种阴毒的手段来损毁一个姑娘家的名声这种事,实在是看不上眼,安慰道:“本来在下已经派人截断这些谣言了,但是就在昨日黄昏时刻,这只是在坊间小范围流传的谣言忽然就呈爆发之势,似乎那粱展熙根本不担心别人调查到他一般,以银钱为引,只求扩大谣言传播的范围。在下已经在处理了,但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将这些谣言掩盖过去。”

昨日黄昏时刻,那可不就是木晴雪在沧礼园立春文会中丢尽了脸面、自觉无颜黯然退场的时间吗?木芳夕还以为木晴雪会让梁氏在内宅之中对付她,没想到木晴雪的心竟然这么大,将梁氏的丑事闹开了不说,这次还把粱展熙也一起拖下了水。

粱展熙如今还未娶妻,若是让人知道,这样一个文采风流、意气风发的翩翩贵公子,竟然做出如此阴暗龌龊毁人闺誉的举动,还会有哪家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呢?木芳夕心头火起,她本来就要料理这临洛梁家,如今粱展熙自己撞上来,倒不如就先拿他开刀好了,不由冷笑一声,语调也不再柔和,冷静道:“刘公子不必在意,那粱展熙所有的依仗不过是族中有些银钱。若小女子没有记错,那临洛梁氏最早是靠药材起家、如今手中商铺还有不少是药店医馆,这是他们的根基。”

刘沉岳点了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解释道:“如今临洛梁家的商铺早就不仅仅局限在药铺医馆之中了,特别是近几年,梁家新任家主上台,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梁家各色商铺开满全国,药铺医馆,已不是他们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了。”木芳夕却并不在意,微微挑起一抹冰冷的笑容,道:“但总体来说,临洛梁家是靠着倒卖药材起家,若是将临洛梁家的药铺尽数挤垮,刘公子觉得,这祖宗基业一朝不保的滋味,临洛梁家的人可能承受?”

刘沉岳素来知道木芳夕聪明敏锐,但也只当她是个惹人怜爱的宠物一般对待,如今见她筹谋果断坚决,这一招釜底抽薪虽不能将临洛梁家彻底打垮,但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临洛梁家自乱阵脚,起码在木芳夕和欧阳靖予成亲之前,是抽不出手来对付她的。

木芳夕看着刘沉岳有些惊讶又有些赞叹的神情,面上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浅笑:“当临洛梁家开始乱了的时候,对于旗下商铺的管理自然也不会如今日这般毫无破绽。到时候,原先被临洛梁氏排挤的商铺必然要反扑,我们只需在背后轻轻一推,虽说不一定能将临洛梁氏彻底按死,却也能重创于他,让他再不敢出来蹦跶。这样,也算是永绝后患了吧。”木芳夕的这个规划实在粗糙,但刘沉岳历练多年,知道这个计划是有些可行性的,笑了笑,道:“木大小姐所说的‘我们’,可是指书沙行和大小姐?”

木芳夕莞尔一笑,不答反问:“难道刘公子不这么认为?”刘沉岳哈哈大笑,心中甚是快意——他最看重的小宠物如今不仅长出了尖牙利爪,还会爬到他的肩膀上要求和他平起平坐,实在是太可爱了些!而木芳夕的这些变化,是他刘沉岳看着发生的,那个闷骚装逼的欧阳靖予可没有这福分!

既然两人已经初步达成了合作的协议,木芳夕问了个更加具体的问题:“刘公子,这书沙行经常合作的药铺医馆有哪些呢?”刘沉岳说了两个药铺一个医馆的名字,那都

是建丰城中有名的老字号,并没有像临洛梁氏的商铺那样开成一个连锁店,多少年了都靠着口碑传承,质量虽好,但规模确实不大。

木芳夕想了想,她要做的是精品医药,靠着这些药铺医馆和宗月的帮助,也是够的,便也不绕圈子了,直接道:“还请刘公子允许小女子使用笔墨。小女子这就将所有等级的金疮药方子写下来,各种注意事项也会写明白,刘公子拿着这方子,去你家药铺,命人加班加点将这些金疮药赶制出来,又让书沙行的人作为第一批药效见证者大肆宣传,最好能让王公贵族、三教九流的人都知道,却不能通过同一个渠道让他们知晓有了新的并且效果奇好的金疮药面世了。”

就像是一件华美绝艳的衣裳一样,若是被青楼女子穿了,公主就是再喜欢,也定然不屑于碰它的。万事万物,都是这个道理。刘沉岳自然明白木芳夕的意思,含笑点了点头。

这个计策也是木芳夕匆忙之间想出来的,上辈子她名声在外,又有家族支撑,并未卷入太多纷争,因此只能提供一个大概的执行方案,细节部分,她自知本事不够,也不指手画脚,只是对刘沉岳诚恳道:“小女子能做的,只有这些,还望刘公子多多费心。为了报答书沙行这次出手帮忙,小女子愿将此次售药牟利的七成让给书沙行。”

刘沉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木大小姐说的是什么话?这些药方本来就是大小姐给的,书沙行不过出了些力气,如何能拿大头?”

见木芳夕还要推脱,刘沉岳难得收敛了笑容,认真道:“大小姐这般行事,可是看不上我们书沙行?”

木芳夕这才不再推脱,和刘沉岳商定了一下,决定将纯利五五分。

在商议结束之后,木芳夕将各色金疮药的药方写了下来,刘沉岳小心地将这一沓药方收好,笑着说了一句:“当然,这些药方要是通不过洛姨的审核,这笔买卖却是做不成的。”

木芳夕但笑不语,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又在刘沉岳的书房中略坐了坐,木芳夕就起身告辞了。

刘沉岳这次依旧将她送到了书沙行的门外,也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早就命管家雇了一顶小轿候着,木芳夕和月歌、青玉走出门来,就看见一顶不起眼的小轿正在侧门前静静候着,刘沉岳目送木芳夕上了轿子,这才慢悠悠地转身进了书沙行,朝着洛姨的院子去了。

洛姨并不是书沙行中唯一的大夫,但却是资历最老、医术最高的大夫,性子温柔平和,身上常年带着令人舒服的药香,因此平日里书沙行中的人即使没有什么不舒服,也喜欢往她身边凑。

刘沉岳踏进洛姨的院子,一如往常地听见小厅中传来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微微挑了挑眉,调转了脚步,往小厅去了。

小厅中坐着几个少年,之前在刘沉岳的书房中被他逗弄的少年也在,骤然一见刘沉岳进来,猝不及防之下被茶水呛了个天昏地暗,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已经带了水光。

刘沉岳当即又起了逗弄的心思,身形如鬼魅一般轻闪,在谁都没有看清的情况下,几乎是瞬间就到了那少年的面前,抬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笑道:“哟,看见哥哥我,兴奋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吗?”

那少年立即愤怒地挥开刘沉岳的手,张了张嘴,憋红了脸才憋出一句话来:“我要、要和你决斗!”

刘沉岳快速放开了他的脸颊,却在少年的手挥过之后,又快速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笑得分外恶劣:“好啊,我和你决斗,你要输了,就给哥哥我笑一个。”

那少年气愤郁闷之下,眼眶渐渐地红了,简直就是下一秒就能被气哭出来的样子。

洛姨见此情景顿时头疼,赶紧摆摆手,道:“你们都去玩吧,我和主子还有些话要说。”

洛姨这话一出,在场的少年们如获大赦,如乳燕投林一般,不过须臾之间就哗啦啦跑了个干净。

洛姨很不赞成地看着刘沉岳:“你明明挺疼爱这些孩子的,为何每次都要这般逗弄他们?也不怕逼急了,他们联手把你揍一顿。”

刘沉岳哈哈大笑:“就凭这几个小子?他们要真有这个本事,我才高兴呢。不说了,洛姨,我今日得了些好东西,你帮我看看。”

洛姨有些疑惑,刘沉岳平日里所说的“好东西”,要不就是某些机密资料,要不就是某些无价之宝,怎么都不会是需要她这样一个大夫来“看看”的东西。

不过饶是这么疑惑着,洛姨还是双手接过了刘沉岳递来的一沓宣纸,只看了上面的第一个药方,脸色就有些变了,若非有着过人的自制力,此时她怕是要激动得双手颤抖了:“这是……虽然不是很确定,但这该是传说中能肉白骨的龙血断续膏!”

刘沉岳素来博览群书,也听过这大名鼎鼎的龙血断续膏的名声,听洛姨说得笃定,也被吓了一跳,赶紧道:“洛姨肯定吗?”

洛姨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快速将剩下的几张药方翻看玩,抬起头,激动得双颊都有些发红了,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药方放进怀中,又用手按了按,像是要确定它们还在才能安心似的,对刘沉岳道:“看这宣纸上的墨迹很新鲜,可是主子刚从人手中得来的?”

刘沉岳点了点头,却并未直接说是从谁手中得来的。

洛姨已经被这些方子彻底惊艳、震慑住了,潜意识中认为给出这些方子的人是不世出的高人,高人嘛,自然是有些孤傲和怪脾气的,便柔声劝说道:“主子,不管那给出这些方子的人是谁,他总归是难得的人才,就算脾气古怪些,但主子想想,他既然能一下就拿出这么多绝妙的方子,手中定然还有其他方剂的配方,若能将他拉拢了过来,便是一大助力!”

刘沉岳面色微微有些发沉:“她今日,是来请书沙行办事的。”说到这里,又停下了话头。

洛姨以为那高人请求的事情很是难办,当即一拍桌子,道:“主子不妨说说,那位高人所求何事?凭着这几张方子,属下能让书沙行中再无因为刀剑伤害而死去的兄弟,这样的恩情,除了为他杀了当今皇上和太后的事不能做以外,还有什么不能做?”

刘沉岳眨了眨眼睛,没想到洛姨对于当今皇宫中最是位高权重的两人还是那么厌恶,不愿接这个话,而是道:“其实也没什么,那位高人和临洛梁家有些仇怨,如今求上门来,就是想要我们把临洛梁家整垮罢了。”

洛姨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沉默半晌,像是在消化这句话的内容似的,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只要……那位高人只要我们把临洛梁家整垮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刘沉岳这才哈哈笑了出来,道:“既然洛姨觉得简单,那么这些方子就交给洛姨处置,若是洛姨能在一个月之内做到那位高人的请求,我想,我能将那高人再次请来,让洛姨和她见见面、切磋切磋医术。”

说到这里,洛姨已是满面笑容,连忙摆手,呵呵地笑道:“主子说的是哪里话?属下是什么资质,哪里敢和高人切磋?能有机会问上两句,已是获益匪浅了。”

刘沉岳笑而不答,道:“和我们素有交往的药铺医馆也可用上,书沙行中除了正在执行任务的人你都可以调用,只需和我报备一声就好了。”

洛姨不知想到了什么美好的未来,对刘沉岳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还笑着对他行礼道谢:“主子放心,也请主子转告那位高人放心,属下定要让那临洛梁家再也爬不起来才好,也会收拾好残局,定不会让那些人扰了高人清净的。”

刘沉岳心中的小人已经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来滚去地笑得喘不上气来,面上偏偏还要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回头看了看洛姨还坐在椅子上珍而重之地隔着衣襟抚摸那些宣纸的模样,刘沉岳终于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深怕被洛姨察觉,这苦差事又要落在自己的头上,连忙小跑着离开了她的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