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夕从书沙行出来之后,并没有在外游走,而是直接回了木府,并让月歌去沈府,向沈于玲递了拜帖,表明自己明日午后想要上门拜访。

月歌领了拜帖,亲自将拜帖送到了沈府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到木府,而是去了苍珣王府。

欧阳靖予此时并不在王府之中,府中管家只知道自家主子是出门访友,但具体去了谁家,却是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回来,自然更不是他能猜测的,因此,月歌和其他管事说了会儿话,见自家主子还没有回来,就想起身告辞了。

只是就在月歌出了苍珣王府的侧门之后,抬眼,就看见了欧阳靖予正从马车上下来,脸色很是平静,以月歌这么多年对于欧阳靖予的了解,她甚至敢说,此时自家主子的心情甚至是愉悦的。

月歌浅笑着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对欧阳靖予行礼。

欧阳靖予抬眼看了看月歌,神色变得有些冷淡,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她跟在自己身边,两人一前一后进府去了。

月歌随着欧阳靖予回到了主院,欧阳靖予斥退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只留下许安和另外一个跟着前来汇报消息的管事尤继明还在跟前伺候。

月歌是何其敏锐的一个人,如果说,先前她因为心中有事而忽略了欧阳靖予细微的表情变化的话,那么现在这样明显的阵仗,她已经可以肯定,最近她的行事必然是有地方触怒了自家主子。

不用欧阳靖予多说,月歌就跪了下来,率先请罪:“殿下,月歌进来行事狂妄了,还请殿下责罚。”

欧阳靖予之所以会如此看重月歌,就是因为她的敏锐、善断和知错就改,听她认错,神情略略好转了一些,但依旧是冷冷的,道:“你倒是说说,你都有什么错?”言辞间,竟然有些微不可查的嘲讽。

月歌愣了一下,心中有些不安,不敢再多迟疑,便道:“奴婢在大小姐面前未曾遮掩和刘沉岳的关系,虽说没有明言,但以大小姐的聪慧,应该已经知道奴婢和刘沉岳是有来往的。”真要严格说起来,这算不上什么大错。刘沉岳是江湖人不假,但是月歌并不是寻常女子,她管着王府中内宅的相关事宜,有时候还会为欧阳靖予出外走动办点事情,和这些江湖人有所交往,那是很正常的。她没有在木芳夕面前遮掩和刘沉岳的关系,撑死了不过算是疏忽,算不得什么大错。

欧阳靖予听月歌这么说,似笑非笑:“哦,在你心里,你就只做错了这么一件事?”

月歌还从未被欧阳靖予这么当着同僚的面斥责过,冷汗当即从额上背上滚了下来。

之前月歌年纪小,能力不足,不能直接接触欧阳靖予,自然没有机会被欧阳靖予直接斥责。后来她的能力被认可了,成为欧阳靖予直属的手下,因为细心谨慎、手段百出,所办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能让欧阳靖予满意。被派到木芳夕身边的时候,月歌并不把木芳夕放在眼里,因此行事难免有些懈怠,即使后来,木芳夕以无双智谋和精湛医术得到了月歌的认可,但因木芳夕碍于月歌的地位,对她多有尊重,月歌那点不知从什么时候生出的小小的松懈和骄傲,不知不觉间便膨胀了起来,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可以为木芳夕做主的。

月歌深吸一口气,连忙收敛心神,再不敢心存侥幸,连忙道:“奴婢不该领着大小姐前往西苑,那毕竟不是大小姐现在可以随意行走的地方。也不该带着大小姐去行那所谓的震慑妾妃之事,乱了西苑的安宁,那些事情更不是现在的大小姐能做的。奴婢如此行事,不仅让各位夫人没脸,也容易让人抓住把柄,说大小姐行事狂妄、善妒无能。奴婢……奴婢大错特错,请殿下责罚!”说到最后,月歌的声音中已然带了些哽咽之色。缓缓吐出浊气,月歌的脸色有些苍白,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请殿下责罚。”

欧阳靖予听她这么说,才冷笑一声,道:“你现在倒是知道得清楚。”

听他这么说,月歌心中微微松了松。

欧阳靖予却没有马上让自己这位得力干将从冰冷的地上起来,而是冷冷道:“你今日回来府上,又想做什么?”

月歌回来的时候还信心十足,现在被欧阳靖予这么斥责了一番,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但想到刘沉岳那对木芳夕欢喜宽容的态度,自认是为了殿下和大小姐好,咬了咬牙,道:“奴婢请殿下出手帮帮大小姐。”

欧阳靖予的脸色顿时又变得难看了起来,抬手摔了手中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混着纤毫分明的君山银针泼洒在地上,染出斑斑驳驳的痕迹,破碎的白瓷碎片混着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却丝毫没有沾染到许安、尤继明和月歌的身上。

月歌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丝毫不敢抬头,语调越发恭敬,换了一种方式,缓缓道:“大小姐今日拿着辛苦试验出来的金疮药药方前去找刘沉岳合作,奴婢看大小姐的样子,那药方竟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么好的东西,若是只让刘沉岳得了去,只需要整垮临洛梁家为回报,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这么多年,刘沉岳经营的书沙行虽说是江湖门派,日常只接些走镖护送的任务,但暗地里,刘沉岳却以原班人马经营了堪称江湖最神秘的情报机构,这个机构没有名字,只接受“有缘人”的提问,开出的代价惊人,偏偏却从未失信于人过,随着名声渐盛,求问的人趋之若鹜,刘沉岳通过他们掌握的资源也越来愈多,手下也逐渐历练出来,早就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守着富可敌国的财富,日子自然也就过得越发悠闲自在。手中掌握着这样两个机构,刘沉岳想整垮临洛梁家,明显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月歌并不是真的嫉妒刘沉岳,也不是不甘心让刘沉岳独吞了方子,只是殿下既然已经对她帮扶木芳夕太过的事情有所不悦,那么,她如今就不能再这么明显地站在木芳夕的一边,改以利益为由,想必就不会让殿下那么生气了吧。

欧阳靖予只是轻笑一声,看着月歌的眼神越发冷了些:“既然你这么关心木芳夕,本王就把你送给她,日后也不用再回来了,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月歌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为木芳夕寻求帮助,当即就跪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起来,嘴里还努力求饶道:“殿下……殿下请责罚!但请不要将奴婢送人,奴婢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奴婢帮扶大小姐,也不过是因为她是殿下未过门的正妻啊!若换了旁的人,奴婢何曾会多看她们一眼?更别提会用这等琐事来劳烦殿下了!”

许安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而素来和月歌交好的尤继明则有些不忍,但也只是眼中克制地泄露出些许情绪,面上也是一派平静。

不耐烦听月歌的求饶,欧阳靖予冷喝一声:“够了!”

月歌立即住嘴,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欧阳靖予看着她纤瘦秀美的背影,半晌,才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道

:“你们都记住,木芳夕是木芳夕,本王是本王,她在没有正式进门之前,都和本王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说得重,而且其实是有些莫名的,就连最是镇定也最是了解欧阳靖予的许安,面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惊诧的表情,更别提已经对木芳夕感情渐深的月歌,大惊之下,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莫不是殿下听闻了粱展熙传出的谣言,怀疑上大小姐了?

只是,此时月歌再为木芳夕说什么,那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故而月歌心中即使有千万疑问,却只能强自按耐,得了欧阳靖予的首肯之后,才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而安静地站在一边。

当欧阳靖予吩咐完了事情,月歌才被允许离开,伺候的丫鬟们鱼贯进来,悄无声息地将地板清理干净,换上全新的茶盏,在许安的吩咐下,精致的荤素点心都上了一些。

许安低声对欧阳靖予笑道:“殿下一个下午没有用点东西了,用一些点心可好?”

欧阳靖予没有看他,也没有用点心,沉默半晌,忽然低声问了一句:“现在让木芳夕抽身,可还来得及?”

许安面上笑容不改,并没有直接回答欧阳靖予的问题,而是问道:“殿下,真的希望木大小姐抽身离开吗?”

想到那个笑容自然而真挚的少女,想到她为了自己的腿疾苦苦思索的样子,想到她得到准许治疗他的腿疾时双眼发亮的样子,想到她为自己检查身体时大胆却又认真庄重的样子……欧阳靖予低声叹了口气,也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随手拈了块肉馅的点心,慢慢咀嚼了起来。

欧阳靖予不说话,许安更不会主动开口,只是笑着在边上陪着,也用了一块点心。

月歌从苍珣王府出来,被初春的寒风一吹,立即发现自己身上还带着一身黏腻的冷汗,被风吹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拉紧了披风的领子,抬手护着帽兜,低头快速地离开了。

月歌回到木府的时候,因为裹得太过严实,被木府的门房拦了一下,月歌并没有多言,只是将帽兜拉下,露出一张冰冷得甚至暗藏一丝戾气的脸,顿时将那两个门房吓得噤若寒蝉,丝毫也不敢多言,喏喏地连连道歉,将她放了进去。

想着下午的时候在殿下面前受的那番斥责,月歌心中更多的是后悔和后怕,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她的内心中还有一丝对于木芳夕的怨恨。这种怨恨看似是很有理由的,要不是木芳夕那么没用,要不是木芳夕招惹了那么多麻烦,她哪里会因为帮扶她而被斥责!但是仔细一想,月歌其实也知道,这些所有的理由都站不住脚,木芳夕并不蠢,那些麻烦也不是她招惹来的,甚至,不用自己的帮忙,木芳夕也能完美地解决问题并反击对手,但是……

月歌心中思绪翻腾,越走越快,没多久,就已经站在了木芳夕略有些简陋的小院前,但脚步,却渐渐停了下来。

但是,她却还是忍不住,对木芳夕生了怨恨!这点怨恨虽然少,但毕竟已经落入心底,月歌不能保证,在和她的日常相处中不会带了出来。而以木芳夕的敏锐,未必不能察觉出她情绪的异常。

低声叹息了一声,月歌并没有马上进入木芳夕的院子,而是走到了边上的灌木丛边,走了两步,蹲了下来,避开那一阵冷似一阵的寒风,默默整理自己的心绪。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木芳夕的院子中纵身跃了出来,在树梢、屋顶上几个纵跃,如影子一般融入这隐隐绰绰的夜幕中,明显是朝着霁雪院的方向去了。

月歌认出那是青玉的身影,料想她此时出去并没有注意周围,但是等她回来,未必不会注意到站在小院边上的自己,只能低声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缓步走进了院子。

木芳夕对于月歌的晚归并没有问什么,只是浅笑着确定了一下:“月歌,你已经将给沈小姐的拜帖送过去了吗?”

月歌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神情有些疲惫地站在她跟前。

木芳夕对于这位助益自己良多的年轻管事向来很尊重,见她这样劳累,也不好再留她多说什么,问了句是否需要让她诊治一二,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就让她自己回去休息了。月歌前脚刚走,青玉后脚就回来了,将已经空了的白瓷瓶交回到木芳夕的手中,笑道:“大小姐,奴婢过去的时候,那木晴雪正在对自己院子中的丫鬟大发脾气呢,将好几个贴身婢女打得鼻青脸肿的,闹得不可开交!”

木芳夕知道,木晴雪的性子里本来就有些骄纵残暴的成分,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仅仅是因为图谋她的嫁妆,就敢带着侍女闯进她的院子将她按在长榻上就是一顿好打,但是如今她这样的性格在热毒的催动下,就更显得肆无忌惮。

木芳夕微微勾起嘴角,笑容依旧温柔,但眼中却已经没有丝毫温度,她倒要看看,依照木晴雪这种闹法,梁氏能为她隐瞒到几时!而一旦梁氏隐瞒不住了,或者木合德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木晴雪这般虐待下人的残忍行径,面对这个自小以来就被他看成是木府骄傲的小女儿,他又该如何自处?毕竟,皇后懿旨已下,木晴雪是要进宫为妃的人,她这样的性子若是不改,在后宫之中,别说是为木合德的仕途铺路,别带累了整个木府才是要紧!青玉想起霁雪院中一片狼藉的样子,心中倒没有别的什么感受,只是有些担忧:“大小姐,因为霁雪院中情形实在不堪,奴婢下了药之后在边上守着,后来梁氏来了,所带的人之中似乎也有些武学高手,奴婢不好多待,并没有看见木晴雪用了夜宵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按照木晴雪那般闹法,她今晚的夜宵,会不会喂了地面?”

木芳夕笑着摆了摆手,柔声道:“这有什么?又不是真的毒药,就算夜宵被摔到了地上,梁氏也看不出什么来。木晴雪都已经用了那么多的热毒了,恐怕不到一两天就要爆发出脓疮来,也不差这一次两次的。”

青玉见木芳夕这么说,心中最后那点忧虑也没了,对木芳夕笑了笑,想到什么,又提了一句:“月歌姐姐的情绪不高,大小姐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闻言,木芳夕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有些微微的担心,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月歌从听说梁氏族人又要对我不利之后,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想来又是为我去奔走了吧。其实,如今我手中逐渐也有了点力量,不如之前那么捉襟见肘,倒是不需要月歌如此劳累的。”

青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木芳夕笑着道:“这些你不用管,明日等月歌休息好了,我自会和她好好说的。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青玉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了。

因为是最后几天了,丽嬷嬷和文嬷嬷觉得该教的都已经教完了,而就从考校的成绩来看,木芳夕的优秀毋庸置疑,她们除了让木芳夕多和城中贵女走动之外,对她已再无要求。

第二天早上,木芳夕醒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伺候的是

宫女,一直到用完了早膳,也不见月歌前来找她,木芳夕心中疑惑又担忧,并没有多想,随口问了那宫女一声月歌的情况,那宫女也是一脸茫然:“回大小姐,月歌姐姐早上并未出门,也未曾用早膳。奴婢也不知怎么了。”

木芳夕心中的担忧更深。

就着宫女端来的茶水漱了漱口,木芳夕屏退了宫女,自己去了月歌的房前。

月歌的房门紧闭,木芳夕敲了敲门,并没有人来回应,有些放心不下,侧耳倾听了片刻,也没有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想到月歌昨晚回来的时候那疲累的神色,当即有些着急,抬脚,一脚就踹开了本来就不甚牢固的房门。房门大开之后,不算太大的房间中用屏风隔开,前面是会客的小厅,此时空无一人,透过镂空雕刻的三折屏风,可以看见后面隐隐约约是有人影的。

木芳夕进了屋中,反身将房门关好,将坏掉的门闩放在一边,快步绕过屏风,就看见月歌正坐在窗前,眼睑半合着,清秀的侧影显得有些落寞。

木芳夕见她还在屋中,心中稍微安定了些,但是见她的脸色是真的不好,颧骨上有些潮红的红晕,鼻息似乎也有些粗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几步走到月歌身前,抬手就碰了碰她的额头,果然触手一片火热,见月歌还是一副懒懒的表情,木芳夕急道:“月歌!你发烧了你知道吗?怎么还能坐在窗口吹风?”

木芳夕边说着,边想将她拉起来,但月歌却反手一拽,力气还挺大,猝不及防下,木芳夕被拉了一个踉跄,跌坐在矮榻上。

月歌转头看着木芳夕,眼中尽是血丝,显然昨晚并没有休息好,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灼人的鼻息:“大小姐,奴婢……昨日因为担心大小姐被诬陷一事,回了王府,请求殿下帮忙。”

木芳夕愣了一下。

月歌看着她,语调平淡:“但是殿下却责备奴婢,不该太过帮扶大小姐。”顿了顿,月歌的眼神有些诡异的冷,问:“大小姐也觉得,奴婢做错了吗?”

木芳夕大概已经明白月歌此时是何心情了,因为一个外人,被自己最崇敬的人责备,任谁都不会觉得舒服的,不由低声叹息了一声,道:“你做的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给你一种我和殿下是互有好感的错觉,让你以为帮扶于我,便是对殿下有益的。”

月歌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眼神有些困惑,还有些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痛快意味:“殿下……大小姐认为,殿下对大小姐,是无情的?”木芳夕微微低下头去,没有看她,也没有马上回答,半晌,才轻笑了一声,道:“你家殿下有那般经历,我不过是深闺妇人,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何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月歌的眉头依旧皱着,似乎很不喜欢木芳夕的这种说法,却并未反驳,而是问道:“那么,大小姐会因此怨恨殿下吗?”

木芳夕忍不住笑了笑,摇头道:“不会。你知道吗?之前我还没有太确切的感觉,直到你带我去西苑,我真正见到了如姬夫人、烟柳夫人之后,看着她们谈起殿下的神情,我才真正明白过来,殿下,是被这些女人共享的。而我,绝对不会爱上一个被几个女人共享的男人。既然没有爱,没有期待,那点单薄的‘喜欢’,怎么能让我产生‘恨’这么沉重的情绪?”

月歌并不是很明白木芳夕的话,但是见她神情坦然,姿态潇洒,也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再次沉默了片刻,像是终于释然了一般,轻笑了一声,道:“大小姐,你瞧着奴婢该用些什么药?”

木芳夕笑了笑,道:“你思虑过重,又染了风寒,幸好你的身体素来健康,两剂麻黄汤下去,睡一觉,也就能好得七七八八了。”

月歌笑了笑,笑容中有些复杂的意味,看了眼木芳夕,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息一声,扶着木芳夕的肩膀站起来,对她福了福身子,道:“那就麻烦大小姐了。”

木芳夕任由她扶着,稳稳地支撑着她,闻言,更是笑了笑,摆摆手,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好了,我命人给你送早膳过来,知道你没胃口,但多少也要用着点。我这就派人给你抓药去。”

月歌看着木芳夕干脆利落地安排完,转身出门去了,视线越过屏风镂空的装饰,一直看着木芳夕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闭上了有些干涩的眼睛,躺在床上,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大小姐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月歌就知道,日后她若是嫁入苍珣王府中,必然要当个不会争宠的主母,大小姐肯定料想着,她虽然心地善良,但谋略过人,又占据着主母的位置,即使不去争抢殿下的荣宠,也不会有什么不妥。但是,大小姐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殿下并不是普通的亲王,他的后院,又如何能是一般的后院?

欧阳靖予的后院中,侧妃周氏是北边一个新兴世家的嫡女,当初欧阳靖予娶她的时候,那世家还不算什么,但如今周氏的母族中已经出了好几个领受军功的将士,身份早已今非昔比,虽说只是侧妃,但真要论起来,木芳夕的身份也并不比她贵重多少。如姬夫人是西北番王的嫡长子送的,本身所代表的势力就不可小觑,她又是个惯会撒娇弄痴、搬弄是非的,一不注意,就能让她翻出风浪来。

烟柳夫人是河东郡守家的庶女,这本没有什么,但那河东郡守原本是支持苍珣王的,在苍珣王落马之后,就迅速改投当今圣上的麾下,父亲有了这般墙头草的举动,女儿却还能在苍珣王的后院中牢牢地占据一席之地,更说明了此人心机深沉。

至于剩下的那个妾……月歌的眸色深深,眼神中有些惋惜,更多的还是痛恨。因为自己多年如一日的阻挠,那个女子从最初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深沉阴冷,必然对自己也是极为痛恨的。之前自己带着大小姐到西苑走了一番,那女子定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是站在大小姐这一边的,将来大小姐嫁入王府,那个女人很有可能会第一个向大小姐发难。

想起那个女人做事的疯狂劲儿,月歌微微有些担忧,但很快又想到了欧阳靖予的那一番斥责,深吸一口气,强自将心中的担忧压下去,眼中很快就只剩下一片冷酷的平静之色。

既然殿下不喜欢大小姐,那么大小姐在府中如何沉浮挣扎,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事。月歌自认,她只有一个主人,那便是苍珣王欧阳靖予,对于主子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月歌向来都不会再多施舍一个眼神、一丝帮助。

就这么想了一会儿,一个宫女敲了敲门,得了月歌的应允,提着食盒推门走了进来,动作利落而无声地将清粥小菜摆好,柔声对月歌说道:“月歌姐姐,大小姐吩咐了,要看着您把饭菜用完呢。再过一个时辰,您还要起来喝药,奴婢会提醒您的。”

闻言,月歌怔愣了片刻,微微垂下眼睑,掩住眼中的波动,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慢慢起身,走到桌边,坐下,缓缓地用了早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