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夕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欧阳靖予的脊柱、腰和两条腿上肌肉骨骼的情况,并且仔仔细细地做了深浅神经反射的全套检查,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且,从检查结果来看,欧阳靖予的身体比大部分的男人都要健壮。她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出让欧阳靖予被困在轮椅上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欧阳靖予从床上坐起来,眉头微皱,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地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裳,看着木芳夕,有些恼怒:“你可是早就倾心于本王?”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回想着自己刚才的检查手法,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十分淡然地摆了摆手:“殿下误会了,医者父母心,在这方面,臣女不会对殿下心怀不轨的。”

言下之意,木芳夕将各种角色定位分得很清楚,她是不会对身为患者的欧阳靖予有所轻薄的。

但欧阳靖予想到刚刚木芳夕柔软有力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按去的,整个人还有些不对劲,只想把木芳夕从房间中扔出去,却又莫名的担心因此坏了木芳夕的名声,迟疑片刻,只是眉头紧皱地从床上下来,重新坐回了轮椅上。

木芳夕的思绪已经转到了精神心理方面了——这种病例不是没有,有些病人,因为某些刺激或者触发点,而在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情况下,出现种种匪夷所思并且难以用药物或手术手段治疗的症状。

但是,如果欧阳靖予也是这样的原因,那就属于心理治疗的范畴了,可那并不是木芳夕所擅长的。沉思了片刻,木芳夕决定采用心理治疗最基础的办法——追根溯源。

见欧阳靖予在轮椅上坐好,木芳夕露出最温柔的笑容来,走到他面前,想了想,干脆蹲了下来,仰视着欧阳靖予,正要说话,却被欧阳靖予冷冷地呵斥了一声:“闭嘴!”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

欧阳靖予已经用双手转动了轮椅,换了个方向,缓缓朝门外而去,再也没有多看木芳夕一眼。

木芳夕迟疑了一下,觉得今天这番检查,对于欧阳靖予这样一个保守的古人来说,确实是有些刺激了,便将方才想问的话咽了下去,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边。

在即将要打开房门的时候,欧阳靖予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木芳夕,眼神有些复杂:“你……你可是已经知道了是谁要杀你?”

说起这件事,那种生死一线的深刻恐惧还留在木芳夕的记忆中,只是经过了这么几天的休养,木芳夕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笑了笑,神情有些傲然,道:“我不管是谁想杀我,但是我知道,他们对我下手的目的,就是不想让我治好你的腿。我绝不会让这些人如意的!”

欧阳靖予没想到木芳夕已经想到了其中关窍,但还敢这么说,一时间冷了脸色,斥道:“胡闹!”若不是刘沉岳及时得到消息,木芳夕现在早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到底是何心态,才能在事后说出这般大无畏的话!欧阳靖予的眼神微微暗了暗,木芳夕真的……真的只是为了要给他治腿吗?

木芳夕被欧阳靖予三番两次地厉声训斥,却实在没办法对他生气,甚至之前对于欧阳靖予的那点惧怕都不知不觉淡了许多,直觉欧阳靖予不会因此伤害她,木芳夕笑道:“殿下若是心疼臣女,不如再分派给臣女两名会武的侍女,就像青玉墨玉那样,臣女感觉安全许多了呢。”

欧阳靖予却断然拒绝:“你有青玉墨玉就足够了。”更何况,经过刺杀一事,刘沉岳在木芳夕身边也安排了保护的人,青玉墨玉在明,刘沉岳的人在暗,定然不会再让木芳夕陷入那般危险之中。木芳夕和欧阳靖予绑在一起,若是她本人如往昔一般无能懦弱也就罢了,偏偏她如今是越来越耀眼,早已成了某些人眼中欲除之而后快的角色。虽然上次针对木芳夕的刺杀太后并没有插手,但是欧阳靖予敢肯定,若是他再对木芳夕表示出恩宠来,太后是定然不会放过木芳夕的!

木芳夕日后和他成亲,身为亲王新妇,她定然是要去拜见太后的,若是太后想要留她在宫中,欧阳靖予不能拒绝也不能作陪,到时候,可不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嘛……思及至此,欧阳靖予忽然生了想要悔婚的念头。

只是这个念头在欧阳靖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木芳夕的声音给打散了。

木芳夕扁了扁嘴,转了话题:“殿下,臣女和沈小姐怕是要在府中用午膳了,不知是否方便?”

欧阳靖予看了眼天色,扬声道:“许安。”

一直守在门前空地上的亲卫答应了一声,快速进门来,扶住欧阳靖予的轮椅,还侧头对木芳夕友善地笑了笑。欧阳靖予只当做是没看见许安的动作,神情淡淡地吩咐:“去吩咐厨房,木小姐和沈小姐今日要在府上用午膳。”他并没有对菜色提要求,要不就是早已对木芳夕和沈于玲的口味了然于心,要不就是根本不关心两人这午膳用得开不开心。

不过按照欧阳靖予的性子,后者的可能性要更高一些。木芳夕心想,幸亏她并不挑食,就是不知道沈大小姐的口味如何了。

一行人缓缓出了这小院,刚走进花园,就有个粉雕玉琢的小童笑嘻嘻地跑上来,在距离欧阳靖予五步之遥的地方急刹车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脆生生地道:“启禀殿下,木大小姐,沈大小姐现在正在演武场上和将士们切磋,殿下和小姐要去看看吗?”

木芳夕嘴角微微抽了抽——虽然沈于玲也提过要借欧阳靖予的演武场活动筋骨,但是她一直以为那是沈于玲在开玩笑!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啊,就这么和一群糙汉子干上了……

木芳夕一脸石化,视线忍不住有些飘忽了起来。

欧阳靖予对于沈于玲的事迹也听说得不少,当下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点了点头,道:“那就顺道去看看吧。”

当木芳夕浑浑噩噩地跟着欧阳靖予绕过花园,走过九曲回廊,再穿过一个爬满常青藤的垂花墙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演武场到了。

演武场的位置在苍珣王府的西面,此处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并未再种植任何高大的树木,因此视野极为开阔,以至于木芳夕骤然一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那比较的高台之上,沈于玲大喝一声,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扭腰出腿,如钢鞭一般的长腿将一个高了她一个头、体型健美的军士当胸踹得连连后退了两步。木芳夕顿时忍不住感同身受地抬手按住了胸口——世上真有如此凶残的女子!

沈于玲一场比试完毕,在场下扫视了一圈,眼角的余光看见了站在犹如发光体一般的欧阳靖予身边的木芳夕,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很是豪爽地冲台下的将士挥了挥手,大声道:“先不比了!”说着,就跳下高台,快速朝着木芳夕跑了过来。木芳夕下意识往欧阳靖予的方向走了小半步,却在下一秒,就被沈于玲拉住了手臂,被迫迎接她冒着热气的身体。

沈于玲用力抱了木芳夕一把,放开她之后大呼痛快,视线落在欧阳靖予的身上,笑着走上前去,不等许安说什么,就半跪在欧阳靖予身前,语调坚定:“臣女沈于玲,拜见殿下!”

欧阳靖予面无表情地摆摆手:“起来吧。你是木小姐的朋友,不必对本王行跪拜礼。”

沈于玲面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但视线在触及欧阳靖予的膝头时,难以察觉地带上了点痛惜的神情,很快又被她自己遮掩了过去,笑着道:“臣女遵命。”

此时,月歌在侍女的指引下也到了演武场,见欧阳靖予、木芳夕和沈于玲都在,便笑着上前,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启禀殿下,后厨已将午膳准备好。殿下想在何处设宴呢?”

欧阳靖予被木芳夕占用了一整个早上的时间,此时已经有些不耐了,摆摆手,道:“你来伺候吧。”说罢,丝毫理由不给,就命许安推着他离开。

木芳夕有些失望,今天早上她和欧阳靖予的相处中丝毫冲突也没有起,就连气氛都可以说是温馨的,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欧阳靖予连一顿午膳也不愿意和自己一起用。又不是只有她和欧阳靖予一起用午膳,还有一个沈于玲啊,三人一起用的午膳,外人也传不出

什么暧昧的流言吧?相比起木芳夕的失落,沈于玲面上没有丝毫不悦的神情,看着欧阳靖予离去的背影,目光柔和而崇敬,多少年,都没有改变过。

她这样的神情,看得月歌忍不住心生警惕,不由上前一步,挡住沈于玲看着欧阳靖予的视线,笑问:“大小姐、沈大小姐,二位想在何处用午膳呢?”

沈于玲想到她之前走过的那一株巨大的松树,用手肘碰了碰木芳夕的手臂,笑着问道:“我想在花园中用午膳,你看怎么样?”

木芳夕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看了眼沈于玲,不愿扫了她的兴致,笑着答应了。

月歌想了想,正要说什么,沈于玲又补充了一句:“花园东北角有一棵松树,边上有个观风亭,不如我们就在那亭子中用午膳吧。”

木芳夕对此都是无可无不可的,看向月歌,笑着问了一句:“月歌,你看这样可以吗?”

月歌一直都致力于为木芳夕树立威信,这个时候自然不能驳斥了木芳夕的话,况且这也确实不是什么难事,甚至都说不上有多麻烦,只是笑了笑,道:“既然这样,奴婢这就派人去将观风亭收拾出来。大小姐,沈大小姐,二位要是不耐烦等待,可以先去观风亭坐着,要是还有兴致,奴婢就安排人,带着二位小姐在府中走走看看,一刻钟之后,小姐可自去观风亭用膳。”

一番安排恰到好处,丝毫没有怠慢了谁,不愧是苍珣王府中出来的人。沈于玲看着月歌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许赞赏,笑道:“刚才都是我在安排,总要留点表现的机会给芳夕不是?芳夕,这次你说,你想去逛逛,还是想去坐坐?”

木芳夕被她问得忍不住笑了笑,道:“什么逛逛坐坐的?我啊,还是想去走走吧。来了两次府上了,却只见过后花园呢。”

月歌笑着答应了一声,却并未吩咐身后的小丫鬟,而是扬声道:“青玉、墨玉,出来吧。”

话音刚落,木芳夕只觉得眼前一条人影闪过,回过神来,身着同色衣袍、束同式发髻、就连嘴角上挑的弧都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就出现在了木芳夕和沈于玲面前。

沈于玲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惊喜万分地笑着上前,想要戳一戳两人的脸,看看这是不是真的,就被其中一人紧紧握住了手。

木芳夕一看这般桀骜的行事方式,担心两人会就此起了冲突,赶紧道:“墨玉,快放了沈小姐。”

墨玉淡淡地看了沈于玲一眼,单手一甩,就将她的手丢到一旁,轻哼了一声,看着木芳夕,浅笑盈盈地福了福身子:“墨玉拜见大小姐。大小姐近日可还安好?”

沈于玲也不生气,依旧含笑站在墨玉身边两步远的地方。木芳夕笑着上前,却不敢随意触碰她的身子,柔声问道:“我很好。你身上的伤好了多少了?怎么不好好养伤,跑出来干什么?”

墨玉一听到“养伤”这两个字,秀美的容颜当即就皱了起来。

青玉觉得好笑,替她回答:“大小姐快别说了吧,墨玉身上的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和人打斗,便不会有问题。再让她在房中躺着养伤啊,她恐怕要养出病来了。”

木芳夕简直不敢置信,很快又冷下脸来,严肃道:“你们可不要骗我,当时情况虽然慌乱,但我也看见了些许,墨玉那浑身浴血的样子,能只是些轻伤吗?才这么些天,如何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她自己右手手臂上的两道刀伤,才刚刚完全结痂,她还不能随意用右手做事,墨玉的情况比她严重许多,木芳夕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能这么快就好了七七八八的。

见墨玉扁了扁嘴,还要申辩,木芳夕断然道:“你跟着我们可以,但是一旦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最重要的是,在你的伤没有好全之前,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不许你和别人动手,否则我就把你关在房间里,看你什么时候悔过了再把你放出来!”

这番威胁是墨玉最害怕的,到了嘴边的那点反驳顿时被吞了下去,哼哼唧唧了半晌,才终于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木芳夕。

木芳夕这才安下心来,笑着对沈于玲解释道:“我这两个丫鬟前些日子都受了点伤,实在不能和人动手。”沈于玲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性子,更何况,她在演武场的高台上和将士们比武过招了一番,差不多将心中的郁闷之气全都宣泄了出来,现在看见青玉墨玉这样的双胞姐妹,也只是心怀好奇,而不是刻意去逗人家动手了。

月歌道:“青玉墨玉,你们过来,和我一起陪着大小姐在府中走走。”说罢,转向木芳夕,道,“大小姐,奴婢这就着人前去布置观风亭。”

木芳夕笑着点了点头,道:“还要多谢月歌了。”

月歌连忙摆手,笑着道:“能为大小姐做事,是月歌的福分。”说着,她离开了两步,对着守在垂花门门外的两个丫鬟低声吩咐了两句,又走回了木芳夕的身边。青玉也问道:“大小姐可是对府中的景致可是已经有了取舍?”说实在的,府中可以让女眷游玩的地方除了后花园、池塘就没有其他的了,要是木芳夕自己没有想要去走走看看的场所,她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带着木芳夕去游玩了。

木芳夕来之前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走走,但是在被那小丫鬟明里暗里地挑衅了之后,木芳夕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打算,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月歌道:“西苑那边,是殿下内院的位置吗?”

“是的。”木芳夕这么问,月歌心中以有了答案,笑着问道,“大小姐想去看看将来居住的地方吗?”

木芳夕面上微微一红,却没有反驳,而是道:“只是想去见见……嗯,姐妹们罢了。”

月歌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沈于玲,笑着道:“既然这样,西苑中景色最好的院子当属如姬夫人的院落,大小姐可要去看看?”

如姬夫人是西北番王的嫡长子送给欧阳靖予的,在府中还算受宠,只是上一次木芳夕来苍珣王府的时候,她意图压木芳夕一头,言行举止有不当之处,被月歌当场指了出来,又被木芳夕告诉了欧阳靖予,如今的地位已大不如前。只是她惯会撒娇弄痴,又生得美貌娇柔,身份又比较特殊,欧阳靖予虽说对她不再如以前那么恩宠,却还是会时不时去看看她的。

月歌从那小丫鬟的嘴里问出了是如姬想要让木芳夕难堪,心中不由冷笑,见木芳夕眼神坚定,便将如姬夫人第一个推了出来,好让木芳夕撒气立威。木芳夕自然知道月歌的意思,思考了片刻,才在脑海中找出如姬夫人的印象来,眉头微皱:“经过上次的惩罚,她竟然还不安分?”

月歌道:“如姬夫人仗着自己是西北番王送来的人,又美貌,胆子自然要比旁的人大一些。”但是在这深深侯府之中,胆子越大,死的也就越快、越惨。沈于玲虽说不耐烦内宅斗争,但她向来仗义,一听木芳夕的话,就问道:“怎么,月歌管事查到是谁敢让芳夕没面子吗?”

月歌淡淡道:“那丫鬟也不是什么硬骨头,自然问得轻松。”

木芳夕笑道:“不过是去看些景色,那么激动干什么?”她微微侧头对月歌道:“月歌,走吧。”

月歌点了点头,在前面带路。

演武场距离西苑有点距离,月歌边走,边引着木芳夕看周围的景致。

整个苍珣王府中景色都非常漂亮,毕竟是先皇带着歉疚和惋惜的心情为欧阳靖予建造的,选了当时城中最好的工匠、最好的材料,加班加点,耗时整整两年,才彻底建成。

木芳夕原先还觉得,木府之中的景色已算不错,现在看了这苍珣王府中的几处风景,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皇家威仪、什么叫贵胄气度、什么又叫文士风流。苍珣王府中的每一处景致无一不精彩,即使在万物萧条的寒冬中,也能以枯枝败叶勾勒出苍凉大气的气势来。

不用到西苑,木芳夕对苍珣王府的喜爱之情就比之前深厚了不知道多少倍,由月歌带着通过西苑的院门,屏退了两个要上来伺候的婆子,月歌倒也没有直接带着木芳夕前往如姬夫人的院子,而是一路走走停停,带着木芳夕先将西苑中的景致走

马观花般地看了一遍。

木芳夕前来西苑观赏景致的举动算不上是高调,但西苑中多得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行动的妃嫔,不多时,就有人按耐不住地从自己的院中走了出来。

来的人身着浅青色对襟撒花袄裙,腰带上挂着鲜红的流苏配饰,身材妖娆,走动间,流苏轻动,为她本就妖娆妩媚的气质中平添了几分风情。她的面目和如姬相比,就略显得普通了些,但声音柔媚,眼波流转,却足以弥补容貌的不足。月歌看着这个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摆动腰肢朝木芳夕走来的女子,低声对木芳夕介绍道:“这是烟柳夫人,是河东郡守家的庶女,殿下的妾,是个心机深沉的主,现在整个西苑是她最受宠,大小姐小心着些。”

木芳夕心下了然,面对烟柳夫人端端正正恭恭敬敬的行礼,只是浅笑着还了半礼,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

烟柳夫人拢了拢垂落在耳畔的发丝,这个举动更显得她娇媚妩媚,抿嘴笑着问道:“妾身听说,木大小姐一个人用午膳,怕大小姐心中孤单,特来作陪。大小姐,可介意?”

木芳夕愣了愣,虽然不明白这烟柳夫人怎么刚一照面就知道自己在苍珣王府中是孤身用午膳,但想到月歌的提醒,知道此人心机深沉,也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介意的。”

烟柳夫人愣了一下,还没等她把木芳夕的意思曲解成对自己有利的话,就见木芳夕淡淡地继续道:“本小姐是不知道烟柳夫人如何能看出本小姐是‘独自’用膳的,但是烟柳夫人难道看不见沈大小姐吗?本小姐已经有了作陪的人,自然不需要劳动烟柳夫人。”言下之意,要想和我们作陪,你还不够资格。

河东郡守虽然也是三品,但毕竟是外官,不比京官贵重,而烟柳夫人又是庶女,更是比不得木芳夕和沈于玲嫡女的身份。木芳夕这话说得虽然有些不给面子,但于情于理,都是让人找不出错处来的。

烟柳夫人此番前来试探,不过是想亲眼看看这府中未来的主母是何等品行,以便为日后做盘算,并没打算一次就将木芳夕给得罪了,见她似有不悦,便转了话头,主动退让,笑道:“大小姐说的是,是妾身愚妄了。妾身先行告退。”

月歌对木芳夕对待内宅女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对如姬夫人束手无策的记忆中,丝毫没有想到她的态度能如此强硬又有理有据,等烟柳夫人走了之后,不由对木芳夕露出赞赏的笑容来。

木芳夕却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忍不住拉住月歌,低声问道:“烟柳夫人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我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跋扈了?”

月歌还没回答,沈于玲就嗤笑一声,道:“你那也算跋扈?你瞧瞧那妖精那小腰扭的,你以为只有言辞冒犯才是对你不敬吗?对付这种后宅妖精,就要狠狠打压!让她不敢动歪脑筋!不然呐,让她察觉到你的软弱,不用如何,她就能爬到你头上来拉屎撒尿了!”

一向也最是注重规矩的月歌听了这话,却没有任何不悦的意思,而是对木芳夕道:“沈大小姐说的是,话糙理不糙。大小姐可要知道,后宅如战场,对手若是君子,那怎样都无妨。但对手若是小人,夫人若是不能算无遗策,为了日后的安宁日子,还是趁早将她们震慑住为好。”

木芳夕顿时觉得无比心累。

月歌笑了笑,只当没注意到木芳夕眼中略有些沮丧的神情,而是装作好奇的样子,问沈于玲:“沈大小姐身份贵重,又如此豪爽大气,怎么会对内宅之事有如此深刻的了解?”

沈于玲才不信,以月歌的能力,会查不出她家内宅那点破事,这么问,明显是要她现身说法,向木芳夕说明主母一旦在内宅之中松懈了下来,会有什么严重后果罢了。

沈于玲虽说并没有将木芳夕当成是至交好友,但毕竟也认了木芳夕这个朋友,月歌暗示她说的,又是些广为人知的陈年旧事,便也不在意,耸耸肩,对木芳夕道:“你知道我们府上并没有小妾吧?”

说实话,我不知道。木芳夕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沈于玲拉着木芳夕,边走边说:“其实之前我爹的后院之中也有三四个小妾的,听说各个貌美如花,性子也柔和又擅长什么琴棋书画,总之啊,是男人喜欢的类型。我娘呢,虽说和我爹是青梅竹马,但毕竟性子骄傲,做不来那些曲意讨好的事。我爹虽然还爱着我娘,但不出一两年,就挡不住那些小妾的狐媚手段,对其中两个小妾颇为恩宠,在我娘怀孕的期间,更是被那些小妾笼络得都没了脑子了。我娘生了我之后,就时时感到身体不适,我爹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还是我娘心思敏锐,彻查了此事,才发现自己是中毒了,下毒的人就是府中那些妾室,却一时间找不出确切下毒的人,而这种毒重伤了我娘的身子,让她再也不能生育。我娘将已经调查到的证据拿给我爹看,我爹震怒之下,也不查罪魁祸首了,将府中的小妾全部遣散,对我娘发誓再不纳妾。嗯,他那次说话是算话的,至今府中女眷也就只有我娘一个。”

沈于玲喝了一口茶水,冷笑一声,道:“不过,谁知道他不愿意继续追查下去,是真的震怒于竟然有人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手段,还是想要庇护那真正下毒的人呢。”

顿了顿,沈于玲吐出一口浊气,颇为感慨地对木芳夕道:“这就是男人呐。可是,即使他事后再如何怜惜我娘又如何呢?我娘中的毒又不会消失,她的身子又不会恢复如初,我也不可能再有弟弟妹妹了。”

木芳夕听得心有戚戚焉,但想到辅国大将军那霁月清风的风流模样,忍不住想为他说两句话:“令尊……看上去是个正直专情的人……”

听着木芳夕磕磕巴巴的劝说,沈于玲笑了笑,摆摆手,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我爹确实是个正直的人,但你要说他专情……”沈于玲似笑非笑地看了木芳夕一眼,眼神意味深长,似在警告,又似在调侃,却并不继续说了。

月歌低声对木芳夕道了一句:“大小姐,如姬夫人的院子到了。”

如姬夫人早就得了木芳夕在西苑走动的消息,此时正在院门口等候,见木芳夕一行过来,连忙走上前几步,娇笑着福了福身子,柔声道:“木大小姐安好,沈大小姐安好。”

木芳夕和沈于玲也笑着回了一声。

月歌上前半步,淡淡道:“夫人院中的景致最是美妙,大小姐想参观参观。不知夫人是否方便?”

如姬夫人面上的笑容丝毫没有改变,甚至还更热情了一些,走上前似乎想去拉木芳夕的手,以表示姐妹情深,但视线触及月歌微微蹙起的眉头时,忽然反应了过来,赶紧放下手,笑着道:“大小姐肯来妾身这小院,实在是蓬荜生辉。快请,快请进。”

木芳夕和沈于玲并肩走入了如姬夫人这院子,月歌垂手立在木芳夕身后,和青玉墨玉一起,隐隐形成拱卫木芳夕的架势,让如姬夫人院中的侍女们顿时对木芳夕肃然起敬。

月歌在苍珣王府中的地位一直很超然,倒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出身或者她一直以来接受的训练比别的下人要高上几分,还因为苍珣王欧阳靖予对她的态度向来是有几分尊敬的,月歌本身的能力又出众,借着有人刁难她的由头将阖府上下的仆从整顿了一番,处理得漂亮又有效率,几次三番下来,就稳稳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如今,这个府上最得用的管事,正恭恭敬敬地跟在她们府上未来的主母身后,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之色,这种表率作用是强大的,之前还对木芳夕隐隐有些不屑或者跃跃欲试想踩着她上位的人,顿时都偃旗息鼓了起来。

如姬夫人的院子确实精巧,但现在毕竟是寒冬,草木凋零,木芳夕在她的院子中略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月歌陪着木芳夕在西苑之中略走了一圈,很快就让人明了她的态度。

青玉上前提醒了一声:“大小姐,月歌姐姐,可以用午膳了。”

木芳夕这才轻轻一拍脑门,笑道:“看我,逛得都忘了时间。沈小姐怕是饿了吧?我们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