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夕一行人到了苍珣王府,月歌和守卫说了两句话,木芳夕就带着沈于玲一起进了苍珣王府。

青玉思念自家妹妹,想着回到了苍珣王府中最是安全,就和木芳夕稍稍提了一句。

木芳夕自然点头答应了。青玉和木芳夕道别之后,就快步离开了。月歌叫了一个丫鬟过来,和她一起带着木芳夕和沈于玲到了后花园中,暂时将两人安置在花园中临湖的八角亭上,对木芳夕福了福身子,道:“大小姐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殿下。”

还不等木芳夕说什么,沈于玲就笑着道:“快去快去,我早就想近距离地瞻仰苍珣王的风采了。正好,借着芳夕的光,也让我夙愿得偿。”

木芳夕简直无奈了,轻轻推了沈于玲一把:“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沈于玲只顾着抿嘴小声地笑着,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中不自主地带了点遗憾和喟叹,道:“你是没有见过,当年殿下在战场拼杀的模样,真真是……”真真是她梦想中的夫君。当然,这种话自然是不能和木芳夕说的,于是,沈于玲话说到一半,便住了话头。

好在木芳夕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没有追问,而是笑着道:“那倒要劳烦月歌,快些去了,也好让你早日如愿以偿啊。”月歌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那小丫鬟看着木芳夕,再看看沈于玲,柔声说了一句:“木大小姐真是好福气呢。”

木芳夕愣了愣,她在文嬷嬷和丽嬷嬷手下受到教导已经有一个半月有余,对于贵族礼教、内宅事物,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因此十分肯定,这种话绝不该是一个没品级的小丫鬟该说的,但到底顾念她年纪小,又是苍珣王府中的下人,即使心中不悦,也还是浅笑了一下,只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而是淡淡道:“没什么。”

那丫鬟被木芳夕这么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微微抿了抿嘴,有些不高兴,但面上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只是笑着:“月歌姐姐为人处世最是周到,即使是要去见殿下,也一定会在半路为两位小姐安排好茶水点心的。”

木芳夕含笑点了点头。

那丫鬟还要再说,沈于玲却有些不耐烦了,看着那丫鬟,皱眉道:“谁允许你在我们面前絮絮叨叨的?你是伺候谁的丫鬟?”

那丫鬟虽说早就听说了沈于玲嚣张霸道的行事作风,但这么被她直挺挺地问到了面前,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愣了片刻,眼圈就有些红了,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去,开口就带了点哭腔:“奴婢……奴婢是在殿下身边伺候的。”

木芳夕这下是真的确定这小丫鬟对她不怀好意,不然哪有这样装模作样拿乔的,心中微微一动,眉头微皱,语调也冷了一些,道:“哦,是何品级呢?”

那小丫鬟抿了抿嘴,有些不想回答,踌躇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是外院丫鬟。”也就仅仅比粗使丫鬟要好上一个等级。

木芳夕原本还要再教训两句,见她都要落泪了,不由低声叹息一声,念她到底年纪小,也不愿意在苍珣王的府上为难苍珣王的下人,只能淡淡道:“你且在边上伺候着,我和沈小姐要说说话。”

那小丫鬟连忙点了点头,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一直退到了八角亭的柱子边上,贴这柱子站着。

沈于玲也不看她,透过镂空的厚毡子往外看,边笑眯眯地对木芳夕道:“你这未来夫君倒是个心胸辽阔的人,寻常人家只能做得精巧秀美的花园,偏他能做出一股空寂壮阔的气势来,不容易啊。”

木芳夕笑了笑,并不评论,而是道:“这里临湖,景色要更好一些,往深处走走,就能看见一个花圃,那里的精致才叫疏离精美、错落有致呢。”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丫鬟捧着茶壶、提着食盒,在八角亭外唤了一声,得到木芳夕的答应,这才有条不紊地走了进来。

那两个大丫鬟笑着对木芳夕和沈于玲行礼,动作轻柔而快速地将茶壶和食盒摆放在了铺了厚厚的编制绒毡的石桌上,不一会儿,就将茶杯茶盘摆好、各色点心一一放好,不一会儿,八角亭中就被这暖暖的茶香和令人垂涎的甜香味给充满了。

距离木芳夕比较近的那大丫鬟笑着说了一声:“殿下吩咐了,木小姐有什么要求,只管告诉奴婢,奴婢定要让木小姐满意的。”

木芳夕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羞涩,低声“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那两个大丫鬟对视一眼,对于这位未来的当家主母显然很有好感,但并未再说什么,缓缓退到一边,举止有度,面上始终带着柔和甜美的笑容,眼神平静,丝毫没有乱看——这一对比,就彻底显出了苍珣王府中下人真正的素质来。

沈于玲和木芳夕相对而坐,用了茶水点心之后,虽说也赞叹于王府中厨子的好手艺,却是在亭中再也坐不住了。

看了眼木芳夕,又看了看外面,沈于玲道:“我们出去走走吧,这湖边景色虽美,但总在这亭子中闷着,也未免太无趣了些。”木芳夕就知道沈于玲会这样,笑了笑,正要回答,先前那小丫鬟却道了一句:“但是月歌姐姐让二位小姐在亭中等着殿下前来呀。”言下之意,是让木芳夕和沈于玲不要乱走了。

沈于玲在皇宫中尚且没有人敢叫她不要乱走,在一个王府中被一个不入流的小丫鬟嘱咐着不要乱走,她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木芳夕这下是真的不悦了,看着那小丫鬟的眼神颇为不可思议,但到底顾念着这是苍珣王府,不好直接把人发落了,强行忍了忍,只是淡淡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好在沈于玲也明白木芳夕的难处,并未说什么。那小丫鬟微微皱眉,看了木芳夕两眼,那神情,是很不赞同的,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后来进来的那两个

大丫鬟轻笑了一声,其中一个对木芳夕福了福身子,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那小丫鬟,柔声道:“木小姐请不要把这没眼色的东西放在眼里,气坏了身子,反倒便宜了别人。”

木芳夕确实有些生气,被她这么劝慰,脸色虽然稍微好了一些,却也实在无法带出笑意来。更何况,自己在苍珣王府中被未来夫君府中的下人这般明里暗里地轻视,她是一定要回了欧阳靖予,让他来处置的,绝不会姑息了这种恶奴。那小丫鬟还有些不服气,木芳夕忽然想到月歌先前对她的叮嘱,要想在内宅之中安然无事,必然不能在没进门前就让人小瞧了去,不由皱了皱眉,看也不看那小丫鬟,也不再过多顾虑欧阳靖予的脸面,淡淡道:“王爷现在何处?”这意思,显然是要拿这小丫鬟立威了。木芳夕话音刚落,月歌的声音就从亭外传来:“殿下到——”

木芳夕从位置上站起来,等着欧阳靖予坐着轮椅进来,不等他开口,便道:“殿下安好。这丫鬟屡屡对臣女出言不敬,敢问殿下可要臣女代为处置?”

八角亭中的三个丫鬟都没有想到,这个温柔秀美的小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那小丫鬟更是脸色倏尔变得惨白,却还强撑着身子,强自辩解道:“木小姐误会了,奴婢……”

话音未落,月歌直接上前,一巴掌甩了过去,力道之大,直把那小丫鬟打得摔倒在地,这才冷声道:“下贱东西!谁让你说话了?殿下和大小姐说话,你算什么,也敢这么急急慌慌地插嘴来!”

那小丫鬟捂着脸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却是丝毫声音也不敢发出来,更不敢在月歌面前摆出那委屈的作态,只是低垂着的眼中阴毒嫉恨的神色,却越来越浓,浓得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欧阳靖予对此,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淡淡道了一句:“月歌,你来处置。木小姐,且随本王来。沈小姐,请自便。”说罢,欧阳靖予不用抬手,一直在他身后候着的亲卫就推动他的轮椅,把他平缓地推出了八角亭。

木芳夕看了眼沈于玲,沈于玲乐呵呵地摆摆手,示意木芳夕且跟着去,她可以独自游玩的。

月歌也对木芳夕点了点头,让她安心。这府中的小丫鬟越来越没有规矩,月歌现在是难得能在苍珣王府中停留这么长的时间,决定要好好整顿一下府中的下人,最后也要将负责采买小丫鬟、书童等的管事叫来训斥、教导一番。

木芳夕跟着欧阳靖予出了八角亭,见他一直往前走,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只是欧阳靖予走的这条路并不是进入花园的,而是在花园中绕了一个弯,穿过廊桥,走到了一处种满了亭亭湘妃竹的院子。那院子位置偏僻,可能是因为久未有人居住,前院的花草扶疏,在这冬日里显得有些荒凉,若是到了万物生长的季节,定会带出几分野趣来,但不管怎样都不难看出,这院子本身应该是极为精致、雅趣的。

欧阳靖予回头看了眼木芳夕,道:“进去。”

木芳夕还有些不明所以,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眼睛亮了亮,快走两步,走到欧阳靖予身边,低声笑着问道:“殿下,可是终于准备好了要让臣女看看……”

“木小姐。”欧阳靖予微微有些不悦,语调不由有些冷硬,道,“闭嘴。”

木芳夕立刻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推着欧阳靖予轮椅的那侍卫忍不住轻笑一声,他和欧阳靖予的关系似乎很是亲厚,因此并不害怕欧阳靖予,对木芳夕解释道:“木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处宅院是殿下平日静心修养的地方,殿下一向不喜有人在此处喧哗。”

木芳夕看了眼欧阳靖予的脸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欧阳靖予这表现,哪里是不喜有人在此处“喧哗”,分明是最好有人走到这里都屏息凝神,连一丝气儿都不要出才好呢。

不是很明白欧阳靖予为何会有这般规矩,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场地上,木芳夕向来遵守规矩,安安静静地陪着欧阳靖予进了那院落,往前绕过屏风,一直走到了欧阳靖予居住的房间中。

不用欧阳靖予吩咐,那亲卫就对欧阳靖予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木芳夕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有些疑惑地看着欧阳靖予,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殿下,是否该让臣女看看……”

“木芳夕。”欧阳靖予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看着木芳夕,道,“你为何定要为本王治好这腿疾?”即使因此被刺杀了,也不放弃。木芳夕看着欧阳靖予俊美得逼人眼球的容颜,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脸上隐隐有些热度上来了,立刻轻咳一声,不露痕迹地转开了视线,柔声道:“殿下毕竟是臣女未来的夫君,为夫君着想……不是应该的吗?”

木芳夕心里清楚,这话虽然是客套的成分居多,但其中未必没有自己的真心,只看……只看欧阳靖予会如何回答了。

然而,欧阳靖予没有回答,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着木芳夕的眼神分外复杂。

木芳夕红着一张脸,等了半晌,却没有听见欧阳靖予的声音,不由有些疑惑,侧过头去,视线正好落进了欧阳靖予的眼中。

那样一双美得甚至有些妖异的凤眸中,此刻似乎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脉脉温情,看着她,更像是在看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有畏惧,也有淡淡的渴求,太多深沉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木芳夕一时间看怔了去。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就这么默默对视着,宁静的房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涌动出了丝丝暧昧的气息,让人心中微微发热发软,又有些熏熏然的。

欧阳靖予率先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道:“怕是你将来要后悔的。”

木芳夕不明所以,但是她处理感情向来干脆,既然发现她对欧阳靖予是有好感的,

而他又是必定会成为自己的夫君,她就不会放任欧阳靖予身体上的病痛这么继续折磨他下去。

“我不会后悔。”木芳夕笃定道,“殿下可还记得,曾答应臣女,要让臣女为殿下治疗这瘫痪之症。现在四下无人,殿下就从了……咳,就配合,配合臣女吧。”

欧阳靖予神色复杂地看着木芳夕,发现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大有越来越放肆的趋势,和她在人前所表现的谨小慎微、温柔端庄的形象相去甚远,但奇异的是,他心中却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还觉得挺有趣。

低声叹息了一声,想到木芳夕就为了要给他治疗瘫痪之症,还遭到了刺杀,欧阳靖予心中对木芳夕有愧也有怜惜,沉默半晌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你要本王如何?”

木芳夕顿时高兴了,想了想,道:“还请殿下让那位亲卫进来帮忙。”欧阳靖予一个大男人,木芳夕可没有那个力气搬动他。

欧阳靖予却不愿意让人进来,眉头微皱,似是又有些不悦,冷声道:“你待要本王如何,直说就是,唤亲卫做什么?”

木芳夕有些无奈:“臣女需要殿下躺在床上,方便臣女检查。”

欧阳靖予不再看木芳夕,自己动手,推着轮椅到了床边,双臂撑着床沿,骤然发力,并不怎么费力地就把自己移到了床上,用手撑着调整了一下姿势,仰面躺下,转头看着木芳夕:“这样如何?”

木芳夕赶忙道:“可以。”她走上前去,对欧阳靖予道,“臣女要开始检查了,有些动作,还请殿下配合。”

欧阳靖予冷哼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阴沉,沉默片刻,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显得很是勉为其难:“嗯。”

不说木芳夕是如何为欧阳靖予做康复前检查的,当木芳夕离开了八角亭之后,月歌就将那小丫鬟带走了,留下两个大丫鬟陪着沈于玲四处走走看看。

沈于玲向来喜欢大气的东西,欧阳靖予的花园中移步换景,却一抬头,都能看见苍劲雄浑的大树,墨绿的针叶在寒风中微微摇晃,显出一股凌霜傲雪的风骨来,又因为没有丝毫香气,又平添了几分淡然飘渺的气质。

沈于玲的视线中出现了那棵巨大的松树之后,她就问了身边的大丫鬟那松树的具体位置,得知它周围并没有什么不允许外人踏入的地方,便笑眯眯地朝着那松树走过去了。

途中,沈于玲经过了一个小湖,她想也不想地就抬脚上桥,却见对面迎面走来了一队衣香鬓影、摇曳生姿的年轻女子,料想是苍珣王的家眷,就闲庭信步一般的,往边上让了一步。

那队女子也上桥来,领头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容颜秀丽温婉,只是那一双极为清丽的凤眸上为她平添了几丝艳丽的神采——这便是苍珣王府中的侧妃周氏。

周氏领着一队侍女从桥上过来,微微抬着下巴,神情刻意做出了淡淡的倨傲和目下无尘来,走过了沈于玲身前,像是才注意到她一般,缓缓又转了过来,看着沈于玲浅笑着站在一边,想着从府中下人处听到的消息,说是殿下未来的正妻来府上游玩了,她打量着眼前陌生女子的眼神中不免带上些戒备的神情:“你便是那木府的大小姐?”

沈于玲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了想要恶作剧的心情,抬手制止了那两位大丫鬟,抿嘴笑了笑,学着木芳夕平日里端庄秀美的笑容,抿嘴笑了笑,柔声道:“正是。”

周氏看着沈于玲,眼中有些瞧不上,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道:“木小姐……看上去颇为老成啊。”

这是自然。木芳夕还差一个月行及笄礼,且她又生得娇小,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养得白白嫩嫩,自然不是沈于玲御姐型的大小姐能够模仿得来的。

沈于玲并不接话,而是直接问道:“你既然知道本小姐的身份,合该让开才是。还是说……你是来给本小姐一个下马威的?”

周氏只听闻木芳夕自小不受宠,最是个谨言慎行的,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要撕破脸面的话,当即有些愣住了。

沈于玲只这一试探,就知道此人并不足以成为木芳夕的对手,轻哼一声,上前半步,左手拉住那周氏的领子,微微用力,将她拉了过来,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侧脸,冷笑一声,重新推开她,带着两个大丫鬟、顶着周氏不敢置信又倍感屈辱的眼神,扬长而去。

那两个跟在沈于玲身后的大丫鬟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周氏要更加了解沈于玲的性子,旁的话丝毫没说,只是问道:“沈小姐是想为木小姐出气吧?”

沈于玲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嗤笑一声,轻轻踢了踢眼前的一颗小石子,伸了个懒腰,反问道:“你们家那侧妃性子一向和软吧?”那两位大丫鬟对视一眼,笑道:“都说沈小姐聪慧,果然名不虚传呢。”

沈于玲冷哼一声,道:“一点虚名,不足挂齿。只是你们家那侧妃一向深居简出的,今日突然出来走动,明明不认识本小姐,却还那么笃定地把本小姐当成是芳夕,对上了,可见撺掇她的人,不怀好意啊。”

苍珣王府中的人向来低调,而周氏并不是建丰城中老牌世家出身,是欧阳靖予被虢夺了太子之位后,从北边的一个新兴世家中抬了进来的女子。也不知自觉家世并不显赫,还是碍于夫君的处境,这个周氏甚少出现在建丰城中贵女命妇的圈子中,消息闭塞些,也情有可原。两个大丫鬟见到周氏如此高调地出来走动时,也有些惊讶,但却没有想太多,被沈于玲这么提醒,两个大丫鬟对视一眼,一致点了点头:“多谢沈小姐提醒,奴婢定会禀报给月歌姐姐的。”

接下来,就是苍珣王府中的内务了,沈于玲于情于理都不该多加参与,便点了点头,依旧是兴致勃勃地朝着那松树走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