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数学问题

十月二十一日……

经过昨晚的一番折腾,我手记写到一半就睡着了。想来也难怪,先是受到那么大的惊吓,接着我还得一一应付蜂拥而至的警官与记者,真是受够了。

大概是昨天心情太过激动的关系,今天早上我重新看了一下昨天写的手记,言词之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而且将我个人的感情表露无遗,甚至可说是有点失态。不过这倒无妨,反正这本手记又不是写来让人看的,不过就是信手把事情记录下来,避免自己忘记罢了,根本无需矫饰伪行。那么我今天可要冷静下来好好写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对自己当时的表现感到懊悔不已。为什么那时候不能冷静一点?为什么就不能再冷静些,好好地观察众人的表情呢?要是我能够在案发一开始就从容不迫地留神观察,一定可以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说不定我还能区分出装出来的惊吓和真正的惊吓。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终究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当时的我就连做梦也想不到,这起命案竟是如此地错综复杂。

总之,当我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将视线从低音大提琴箱中转移到围着琴箱的众人身上时,所有人都早已摆出无可挑剔的姿态。那种姿态或许该称之为“惊诧不已”。所有人都依照自己所饰演的角色,摆出恰如其分、充满演技的动作,要从其中区分出感情的真假简直难如登天。

饰演平克顿的男高音小野龙彦所摆出的是当平克顿发现自杀身亡的蝴蝶夫人时的动作。那是原樱亲自教他的,但没想到原樱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提升表演效果。

女中音相良千惠子以右手按住嘴角,上半身微向后仰,睁大的双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低音大提琴箱中原樱的尸体。那确实是朱丽叶注视着罗密欧的尸体时的动作。

话说,这场“惊诧不已大赛”兼“百种害怕表情秀”持续了将近五分钟之久。直到新角色——原樱的丈夫原聪一郎现身,才好不容易打破这场僵局。

毕竟这些人的演技都非泛泛之辈,所有人就像是在举办一场“惊诧不已”大赛,我想即便有福尔摩斯般明察秋毫的人物在我们当中,也很难立即从中发现可疑人物。

当他正要从后台走上舞台的时候,我才察觉到进来的人是原聪一郎。但我却佯装不知,我倒想看看当他看到自己妻子尸体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什样的表情。

原聪一郎先生一脸狐疑地从后台暗处走来。那也难怪,因为现场给人的感觉是一群人正在排演《蝴蝶夫人》第一幕——平克顿的长崎公寓。但是戏演到一半,一群人却无厘头地演出惊诧不已大赛、百种害怕表情秀,也难怪他会感到不可思议了。

他走到我的身旁,说道:“土屋,怎么了?你们不彩排了吗?这些人怎么是这种表情?原樱还没来吗?”

当时我还刻意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但终究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聪一郎先生所显露出来的惊吓,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虚情假意……?看来我并不适合扮演福尔摩斯。

聪一郎先生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琴箱,异常用力地紧握住我的手。事后一看,我的两只手臂上竟然都出现了淤青。

聪一郎先生快速而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那种述说坏消息的语调。

聪一郎先生推开我,跪倒在低音大提琴旁边,突然抱起了原樱的尸体。原本覆盖着原樱尸身的枯萎的玫瑰花瓣,一片片地溢出箱外飘落。刚才还在远处围观,胆战心惊地往我们这边窥伺的合唱团小姐们一看到这一幕,立即异口同声地尖声高叫,往后倒退了一步。

“原樱……原樱她……她死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