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半口堂的规矩
只是一眼，邱乐贤的脸色倏地就变了，眼中有一道光芒一闪而过，犹如沉睡的人清醒了那么一瞬间。
何大海把黑布好好地包了起来，笑眯眯地道，“邱掌柜，这东西你们收不收？”
邱乐贤不语反笑，不知道冲着哪里喊了一声，“小六子，上茶，上好茶。”
从他刚刚出来的地方，一个年轻小伙子拎着一壶茶窜了进来，瞧见我们，低头问好，把茶盏翻过来，各自斟上半杯清香透亮的茶水，才又退了下去。
我心道，这邱乐贤倒还真是现实。
何大海也不客气，拿起茶盏一口喝了下去，一直盯着他的邱乐贤忍不住笑了，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二位爷，这些东西可是正儿八经得来的？”
这话里的意思，未免让我有些愣住了，还没等我发作，何大海先冷哼一声，回了一句。
“邱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东西难道还是我们抢的不成？”
“二位爷息怒。”邱乐贤连忙道，“我们这是小店，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可不敢收，万一要是招惹到什么贵人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才要问个清楚，如有唐突，二位爷担待一下。”
邱乐贤脸上的为难也不知是真是假，毕竟我跟何大海两个人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买卖，只能对视一眼，用眼神儿商议着。
如今的世道，对任何人都得有防范之心。
何大海冲着我点点头，道，“这些东西，都是祖上留下来的，不得已之下，才想要变卖换点大洋，邱掌柜地要是不收，我想这条街一定有人收。”
“哪个说不收了嘛。”邱乐贤连忙陪笑道，又给何大海亲自斟了一满杯茶，“不过东西什么价，那得看过货才知道，两位爷，您给拿出来仔细看看？”
何大海一直就在等这一句，当即就把帆布包从身上取下来，递给邱乐贤，慢慢地道，“一共五十三片金叶子，我数过了，全都是纯金的。”
邱乐贤打开背包，从黑布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片金叶子，金色的光芒显得极为耀眼，他放到鼻尖嗅了嗅，又放进嘴里咬了咬。
末了，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器具，放在眼皮底下，对着金叶子上下左右来回看着。
“这东西，肯定有些年头了。”邱乐贤把器具收了起来，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两位爷，这些东西若真是你们祖上传下来的，以两位爷的身份，又何须变卖这些东西。”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道。
“这些金叶子，应当是明朝洪熙年间所制，普通的达官贵人都得不到这些金叶子，至少要官居两品才有可能收藏几片，像两位爷一下子拿出来那么多，我实在想不到什么样身份的人会有这样的本事，所以说，如果这些金叶子真是两位爷祖上传下来的，那你们的祖上也太金贵咯。”
说着邱乐贤从桌子下面拿起了一杆烟枪，放进去一些烟丝，吧嗒吧嗒抽了几口。
无疑我们的谎话被邱乐贤给戳破了，说明这个人还真有些本事。
“你甭管金叶子是哪里来的，你就给个痛快话，收还是不收，收的话，多少价钱？”而何大海向来是讲不通道理的人，他自然有他的一套方式。
“收自然是要收。”邱乐贤放下烟枪，为难地摊着手，“只是小店里有规矩，像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收起来可要打个折扣，也当作是小店赌上一把的风险金，万一这些金叶子的主人找上来，也不至于亏个血本无归不是？”
我听明白了，邱乐贤这是变着法子的在压价钱。
既然我跟何大海是诚心要把金叶子卖出去，那自然得找个好主顾。
稍有犹豫，我冲着何大海低声道，“要不然，我们去别家看看？”
邱乐贤听到了我这句话，反而是淡淡地一笑，“二位爷，我们半口堂都不敢有把握收的东西，这条街更没有人敢收了。”
这些事情，何大海确实比我有经验地多了，他冲我挤挤眼，接着跟邱乐贤周旋。
“邱掌柜，你就给个价，一片金叶子多少大洋。”
邱乐贤没有犹豫，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八。
何大海脸上一喜，连忙道，“八十？”
“哎呦，我的小爷，是一片金叶子换八块大洋，现在金子跌价，您要是去金店里，只能给您五的比例，我这里给的已经够多的了。”邱乐贤摇摇头道。
这个比例远远超出了何大海的预料，他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囔囔地道，“掌柜的，我这些可是金叶子。”
“来路不明的金叶子，那不就是金子嘛。”邱乐贤理所当然地道。
看样子我们是碰到了一个奸商，何大海怒极反笑，一伸手把帆布包拽了回来，包裹好金叶子，拉上拉链。
“陆老师，咱们走。”
“慢着，二位爷可是不愿在这里当了？”邱乐贤仍然是坐在椅子上。
“不当。”何大海毫不犹豫地道。
“如果不当，那店里就又有规矩了。”邱乐贤站起身来，换了一个戏虐的面孔，“只问价不当，小店里可是要收问价费的。”
一听到问价费，我顿时明白，我们这是被讹上了。
何大海也忍不住笑了，上前一步，反问道，“你管我要问价费？”
“不贵，也就两片金叶子。”邱乐贤笑眯眯地道。
“海爷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吃过亏。”何大海摇头一笑，犹如望着白痴一般盯着邱乐贤，“想讹我，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样子。”
邱乐贤显然知道我们会有怎么样的反应，拍了拍手，立马从后院走进来拿着木棍的四个壮汉。
“这有几个不受规矩的，你们给教训一下，让他们知道，来了北平就有北平的规矩，另外，打归打，问价费可别忘了收了。”
邱乐贤负着手，悠哉悠哉地又从原路回去了。
而那四个壮汉，皆是满脸横肉，眼神儿凶恶，在手腕上还有各式青色的纹身，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谁也没想到，我们只是来卖个东西，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情况。
我也终于明白大壮对这东三街地唾弃之处了。
“你们要敢动手，小心我找兄弟把你们店给砸了。”何大海胸膛一挺，凶恶的气势反倒压了那四个壮汉一头。
正在那四个人面露犹豫之时，何大海转过头飞跨地冲我道。
“打不过，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