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东三里古玩街
吕家的身份，在北平果然更好用。
前台的服务员知道我们是吕家的客人，尽管目光在我们稍显古旧的衣服上扫过，表情仍旧是极为殷切，办了入住手续，又亲自带我们到了住宿的楼层。
房间在七楼，恰好能把整条街的美景收入眼底。
何大海把他的房间让给了大壮，省得大壮来回奔波，他自己却跟我住进了双人间。
房间里的装潢极尽奢华，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铺在地面上的地毯，明亮整洁的办公桌椅，舒适宜人的沙发，还有只有在广告里才能见到的浴缸。
“大城市果然就是大城市。”何大海关上门，身上的架子拿不住了，一咕噜都泄了，目瞪口呆地四处看着，“陆老师，这种地方简直是神仙的地盘。你说，咱们在这里住一晚上得花多少钱？”
“又不是让你掏钱。”我摇摇头道。
“你瞧瞧，这里还有香水。”何大海在梳妆台上发现了新玩意，打开朝自己身上洒了一些，嗅着鼻子显得极为满足，“真香。”
“大海哥，北平肯定跟别的城市不一样，在这里，好吃的、好玩的全部都有，只要有钱，挨个都能享受一遍。”大壮也乐呵呵地道。
听到钱这个字眼，何大海目光一亮，冲着大壮道。
“最有名的古玩街在哪里？”
“在东城，叫做东三里古玩街。”大壮如实答道，又看了看何大海，叮嘱道，“不过那里，主要是骗洋人的地方，洋人的眼睛可看不出古董里的猫腻。”
何大海满足地点点头，示意道，“下午，咱们就去那个地方瞧瞧。”
从大壮的目光里来看，他应当是对这个主意嫌弃的。
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何大海把所有的金叶子用包里里外外包了三层，又放在我的帆布包里装好，极为谨慎地垮在他的胸前。
刚出了门，路上的行人便对他的造型纷纷侧目。
不得已之下，何大海只能临时改变了主意。
“陆老师，咱们这打扮太土了，一看就知道刚进城。依我看，咱们得先去置办一身行头。”何大海瞪了旁边偷笑的大壮一眼。
回到北平，连大壮都换上了时髦的衣裳。
我拗不过何大海的意思，只能依着他去了就近的衣服店，随意挑选了两身衣服，就地一换，果然两个人都改头换面了。
“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句古话自有它的道理。”我看着何大海，中肯地评价道。
从北平饭店到东三街有一段车程，记不住拐了几道弯，也说不清下了几道坡，最后到了一条老街口。
街道口立着一个牌坊，上面写着东三街。
向里一望，街道两旁都是一间又一间的小瓦房，竟然看不到一栋两层楼的小建筑，街道上铺的是大片的大理石，人来人往，踩的大理石极为白净，缝隙处连杂草都生不出来。
街里走着的，正如大壮所说，不少都是外国人。
不少商贩都懂得说几句洋文，什么三克油、欧可、拜拜之类的，随处都可以听到。
如今这世道，我们的古董在国际上很受欢迎，由此一条街便可窥得一斑。
我们来东三街的目的，却不是买东西的，而是卖东西的。
大壮拦在前头，边走边替我们解释道。
“这里也是北平最大的古玩市场，基本上大大小小的古玩商，都在这里有一间小小的分店，别看这店小，卖出去的值钱的玩意可多了去了，我听说卖的最贵的，可是有几百万大洋呢。”
听到几百万大洋，何大海眼睛都直了，恨不得直接去把那虚无缥缈的数字给抢过来，终究只能唾骂一声。
“我拼死拼活刨出来的宝贝，钱都被这些王八蛋给赚了。”
我没有理睬何大海，而是好奇地朝大壮问道。
“那吕家在这里可有分店？”
“没有。”大壮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一脸自豪地道，“我们吕家可不做这些生意，听小姐说国宝流经到海外，这东三街就是其中一条销售渠道，所以吕家对这样的事很唾弃，甚至平时都不让我们来。”
“这赚的可都是那些外国人的钱，有啥不好的。”何大海撇撇嘴道。
古玩街几乎看不到尽头，更说不清楚有多少家店。
向里走不久，何大海便瞧上了一家半口堂古玩店。
这家古玩店门口的摆设，跟其余的店有些不一样，两尊玉观音摆在两侧，观音脚下，还有两口正合适的莲花台，显得更有派头。
“这家可以。”何大海冲我眨巴眨眼。
店里有两个伙计，一个正在给一个外国人介绍手里的瓷器。
“先生，您看看这口青花瓷，那可是明朝宣德时期在官窑里烧制的，您仔细看看这调色、胎釉，您就是找遍一条街，也找不到这么好的货色。”
另一个伙计正在扫着柜台上的灰尘，连忙放下手里的家伙事，冲我们来了。
“三位先生，里边请，您三位真有眼光，我们这个店绝对都是实打实的正品，您可以四处瞧瞧，有什么瞧得上眼的，我拿来给您介绍介绍。”
伙计很殷勤，何大海倒也干脆，摇摇头，拍了拍鼓鼓的帆布包，偷偷摸摸地笑道，“兄弟，我们不是来买东西，我们是来卖东西的。”
伙计瞧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冲着里面一伸手，“那三位请移步，当家的在里面。”
看样子，像我们这样的人，他见得应当也不少。
大壮在外堂休息，我跟何大海进了里屋。
掀开青色的布帘，后面还有一间屋子，这屋子里却没有一件宝贝，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四口倒扣的茶盏。
店里伙计请我们坐下，高喊一声。
“掌柜的，来货了。”
不消片刻，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便从另一个入口进来了，头顶半秃，额头极宽，好似在脑门上横着一条黄河，偏偏在这黄河中间，还留着一撮黑色的水草，这缕水草，一看便是细心打理的。
“让二位兄弟久等了。”掌柜的冲我们一拱手，咧嘴笑开，露出常年被烟熏的一排黄牙，“快快请坐，鄙人邱乐贤，乃是半口堂古玩店的掌柜。不知道两位来，有什么好的货还请拿出来过过眼。”
他让我们两人坐着，却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悠悠地喝着看着我们。
“掌柜的，你瞅瞅这个。”何大海打开帆布包，从黑布里扒拉出一片金色，露给邱乐贤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