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龙神篇》的下卷之中有介绍各地奇酒珍酿的段子,秉承着量产没有好货的宗旨,量产的名酒无一介绍,多是一些流传在民间的酒。其中,有一种酒叫琼猿仙酿,可它不是人酿的酒,也不是用猿猴的器官泡酒,而是海南的猿类酿造的酒。

说起来,早在明朝时期,就有“猿猴造酒”的传说与记载。明代文人李日华在书中写过:“黄山多猿猴,春夏菜花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香气溢发,闻数百步。”清代文人李调元也根据古籍所载,有言:“琼州多猿,尝于石岩深处得猿酒,盖猿酒以稻米与百花所造,一百六扎有五六升许,味最辣,然极难得。”

所谓琼猿,即是古代的海南猿猴,它们深居于山林之中,以野生水果为食,还会储藏大量水果,因而堆积的水果受到自然界酵母菌的作用而发酵,于是酒在石洼中就析出了酒,这也是历史上酒的最初形态。这话听着荒唐,实际上在江苏淮阴洪泽湖畔下草湾就曾发现过醉猿化石,它们已有5万年的历史,后被人命名为“双沟醉猿”。

当然,醉猿化石被发现是2002年的事,李狂药的书上没有提及,只记载了琼猿仙酿被发现的经过。在古时,人们就知道猿猴会酿酒,这事不新鲜了。清代乾隆时期,有一个黎族的猎人在昌江县的霸王岭中猎杀到两只猿猴,并在猿猴巢穴找到一个石缸,缸中有美酒数担。那名猎人把猿猴挑出山岭外,又叫人把猿酒抬回村里,让大家畅饮了一夜。

在霸王岭四周,早有琼猿仙酿的传说,从汉朝就开始流传了,但那时海南岛设置了珠崖郡,故而叫“珠猿仙酿”,直到元朝时,海南有了琼州府,“珠猿仙酿”就逐渐变为“琼猿仙酿”了。黎族的那群清代村民第一次寻到传说中的仙酿,自然要畅饮了,哪知道第二天过后,全村人竟然都死了,没有一个幸免。

全村人一夜毙命,在当时是很轰动的案子,在忤作验过尸后,却发现那些村民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村里的食物都没有问题,包括从猿猴巢穴里找到的仙酿在内,仿佛村民只是魂没了,忽然就死了。仵作觉得蹊跷,本想深究,可朝廷却迅速获悉此案,并命人将村民的尸体收集起来,在山岭外烧掉了。有人说,那是成精的猿猴酿给神仙喝的酒,凡人承受不起仙酿的仙气,喝了之后才会死掉。凡是喝过仙酿的都是罪人,要想神仙不降罪,那就赶快把尸体都烧了,那些酒也快倒掉。

“书上写的不一定是真的。”李狂药看了那段,摇头道。

“这种故事的确不能随便当真,不过报纸上写的,就算不是完全真实,也有点问题吧?”路建新把《醉龙神篇》放下,然后去翻他的包,拿出了一份泛黄的旧报纸,摆在李狂药的桌子上。那份报纸旧得厉害,李狂药瞄了一眼,只见报纸上印着“广州公社”的字样,发行时间是1967年2月1日,那是文革时期的报纸,而且还是创刊号。

“你居然收藏这种报纸?”李狂药乍舌。

“不是我的,这也是李小北留下的。”路建新解释,接着翻到背面,指出一条小新闻,说道,“你看这里。”

“1967年1月22日,坝王岭森林经营场所发生反革命事件,林场十名工人遇害。经查,十名工人前一晚饮用了山中猿酒,意识模糊,因而被偷袭杀害……”李狂药念了一遍,那是几则简讯,全都是一笔带过,无法得知细节。

路建新早就拿到报纸了,研究得深一些,他一边指着报纸,一边解释坝王岭即是霸王岭。在文革时,有人觉得霸王这个词不好听,就将“霸”字改成“坝”字,叫坝王岭。但改革开放后为了还原历史的真实情况,又将“坝”字改回“霸”字,重新叫回了霸王岭。报纸上虽然只有一句话,可隐约提及了琼猿仙酿,以及饮酒之人会丧命的特征,这也印证了《醉龙神篇》所言非虚。

“资料算蛮多了,可我们去到霸王岭那里,究竟要找什么?就为了找猿猴的老窝?然后尝一尝琼猿仙酿?你不怕喝死?”李狂药半开玩笑地说。

“其实我觉得酒没有毒,那些人肯定不笨,知道山里的东西不能乱吃。有些猎人抓到些奇怪的东西,会先给家里的鸡鸭吃,它们要是吃不死,那才轮到人吃。那些酒如果有毒,他们就不会喝了,我想之所以喝死了,肯定是有另外的原因。现在我们还没到霸王岭,说也说不清楚,要不然明天就出发吧,你跟你父母找个借口,说出去玩两天。”路建新漫不经心地出主意。

李狂药早就计划好了,打算去这几天去海南昌江县与丁细细见面,路建新来得正是时候,不早不晚。因此,李狂药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很快就跟路建新坐船往海南岛进发。97年的时候,广东与海南的交通以船运为主,但船运非常慢,根本没有准时的观念。好在海南水果丰富,与广东常有往来,李狂药就托人安排,坐上了海南果农的返程运输船上。

那个果农恰好是昌江县人,人特别热情,一上船就请李狂药和路建新吃芒果,还说今年芒果收成很不错,卖得非常好。李狂药趁着开船航行,果农无事可做,他就打听了琼猿仙酿的事。果农30岁了,对老一辈的事不了解,正好他父亲与他同行,于是就凑上前说晚辈几乎都没听过仙酿的传说。因为1967年在霸王岭出过人命,所以猿猴酿的酒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猿猴在那时被大肆扑杀,后来也没人再提那种酒了。

李狂药听完果农父亲的话,心就凉了半截,该不会这次扑个空,什么都找不到吧?哪知,果农的父亲就说,他以前也是那里的工人,并喝过琼猿仙酿。原来,三年自然灾害(1959年—1961年)饿死了许多人,果农的父亲饿慌了,跟着大家进山找吃的,他们就在猿猴窝里找到了酒,饿得皮包骨的工人们就一口喝净。可酒太猛了,一喝就觉得头晕,醉倒在猿猴窝里很多天才醒来。

果农的父亲信誓旦旦,不像撒谎,也没必要拿这种事骗人。李狂药却觉得很奇怪,还望向路建新,意思是说果农的父亲为什么没喝死,难道他有仙缘,承受得住仙气?可惜果农的父亲只喝过那一次,他也讲不清楚猿猴窝在哪儿了,而且猿猴会经常挪窝,即使是山里的老猎人都拿不准。

李狂药见问不出什么了,便和果农父子聊些有的没的,路建新话不多,在船上一直研究李小北留下的资料。运输船到达海口后,李狂药就与果农父子告别,然后直接与路建新搭车去昌江县,而果农父子还要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不能与他们同行了。可李狂药并不知道,97年从海口到昌江县的霸王岭,要转三次车,当真等他们赶到那边,天已经黑了,和丁忘忧他们扫墓的情形完全一样。

昌江县的政府驻地是石禄镇,镇上到霸王岭的路坑洼崎岖,三轮车开过去,扬起一大股烟尘,跟沙尘暴差不多,路边的芒果树和火红的木棉花长期被尘土熏染,绿叶和红花也变成了土色的叶子,像是泥塑的植物。在夜里,李狂药借着车灯,看着路况,很怕出车祸。开了大约十公里不到,司机却忽然停车了,原来路还没修进霸王岭,只能开进来一小段,剩下的得用双脚走进去。

“这司机真是的,只能开一段路不早点说,要不然我们就在镇上过夜,明天再慢慢走进去。”路建新看着三轮车扬尘而去,不由地恼道。

“算了。细细还在前面等我们,快走吧。”李狂药一点儿也不生气,因为再过一会儿,他就可以再见到除了父母外,最关心他的人了。

丁细细比李狂药早到一天,他们约好在霸王岭的林业局附近见面,离林业局一公里远的地方有座老院子,1955年时曾是霸王岭森林经营场所,也是霸王岭林业局的前身。丁细细等了一天,一个人在荒废的院子住下,还打扫了一下,驱走了藏在院里的毒蛇虫蚁。这一天,星光闪烁,丁细细没有开手电,就站在院外的门口静静地等待。她没开手电一方面是怕电不够用,另一方面是想在黑暗中立刻注意到光亮,那说明她等的人就要来了。

林业经营场所的老院子在山岭西面,这边背阴,比较潮湿,没入夜就有青蛙呱呱叫,还有许多蚊子飞舞。丁细细身上涂了一种药酒,蚊子不敢接近,毒蛇也很怕,因此她倒不在意身边的环境。等了又等,丁细细这时终于看到山林里有黄色的光亮了,她开心地走出去几步,却又迟疑地停下了脚步。起初,丁细细以为是李狂药来了,可马上发现光亮不只一处,一下子竟窜出十几处光亮。

“这边不是没人住吗?外面的村民即使进来,也不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吧?怎么搞的?”丁细细沉住气,警惕地注意着四周远近不一的光亮,不等她再琢磨,那些光亮就带着呼拉呼啦的声音,一齐从黑暗的山林里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