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班的生活质量很高,至于这个质量跟违禁搭不搭边就不管了。

肖卓和寝室里的弟兄商量了商量,很好心地把被抓就要念检讨的小冰箱送给尹知温作饯别礼。新寝室的众人表情都很复杂,他们互相看了看,最终躺平在冰箱里可以放啤酒的**威下。

才刚开始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张先越在寝室里来回踱步,强迫自己习惯对床多了两个人的新生活。陈非寒趁着转移阵地的机会,把自己的画纸又挨个清理了一遍。

“寒哥,”这死胖子又开始多嘴,“你真的不考虑吗?”

“考虑啥?”

“迎新晚会啊!”

“尹知温考虑,我不考虑,”陈非寒把练习线条的一大摞纸捆起来,头也不抬地说,“我是打死了不会上台的,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是哦,”张先越马上转过身,“我记起来了,咱们班的帅哥可不止你一个。”

嗯?陈非寒的臭屁表情马上拐了弯,整张脸肉眼可见地急速垮了下来。

“看情况吧。”尹知温刚到寝室不久,正感叹着新寝室优越的地理环境。他从不喜欢把事情说死,末了又补一句:“要是到最后了还没人,我就救个场。”

“真的?”张先越怀疑自己耳朵劈叉了,失声喊叫道:“你这就答应了?”

“不然呢,”男生垂着眼坐在位子上削水果,“我刚到新班级,能眼看没节目吗?”

嚯,陈非寒品出点儿味来,你等这儿内涵我?

“我操,”速速投敌的死胖子马上表演一个泪目,“不愧是校草!牛逼!”

“看见没,”他翘着屁股回头乐道,“寒哥,这就是你总收不到情书的原因。”

……操。你们还没完了是不是。

“消停点儿的,谁还不是个单身,”陈非寒的天灵盖隐隐有滋滋冒火的迹象,“情书留着也是占地方。”

他不期然和尹知温对视一眼,对方温和地朝自己笑了笑。

陈非寒没来由地想,这个温和是假的。果不其然,仙女很恶劣地挑了挑眉问:“你收到过吗?”

“情书。”

陈非寒长相不差,只是长期以来面若冰霜,硬要说没收过也不可能。

仁礼的女生受校风影响,做事坦**开朗,暗恋反倒是少数,该表白的时候从不含糊。

“关你……”他话到嘴边拐了弯,想到什么似地继续说,“没收过。”

语气斩钉截铁,看样子就知道不想多聊。

尹知温打量着自己的新上铺,奶白的小脸皱着眉,努力平复私人话题带来的不适。

他猜对方本来想说关你什么事。

但视线触及其余两个室友,担心他们第一天就打圆场,又慌忙地改口了。

也太好逗了吧——

仙女惊奇地蜷起手指,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轻挠了一下。

活了十六年,终于逗到两脚猫了。

所谓贵人多忘事,尤其是陈少爷这种的——过得舒坦的时候啥也不记得,惹他不高兴了,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样样给你倒背如流。

出发去上晚自习的时候,他总算在冰箱上盯出了一点儿回忆,很别扭地问:“尹知温,下午那瓶可乐是不是我喝了?”

“是,”尹知温很大方地鬼扯,“我刚想喝来着,你顺手就捞走了。”

可我记得是你给我开的盖儿啊?

陈非寒看着对方笃定的表情,记忆区段陷入一片混乱:“那要不我买一瓶……”

“不要,”尹知温好整以暇地打断他,“我想了想,还是孝敬舅舅更好。”

“……你真的不是在讨打吗?”

“中午的时候谢谢了,”男生眉眼清淡,从阳台闯进来的阳光包裹着他,好像整个人都隐藏在淡橙色的光圈里,“肖卓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人很好,没有恶意。”

“你就是想说这句吧,绕这么大个弯子。”

陈非寒咕哝一声,重重地把冰箱门摔了回去。

他回过头时,恰巧看见尹知温吃瘪似地摸了摸鼻子。

校草道谢前一定要说那么几句让对方急眼的话,估计是他天生的害臊方式而已。

大少爷的心情登时好了起来。

一比一打平了。

晚自习陈非寒多半是不上的,但今天刚搬新寝室,大伙儿还排排坐着,不去又显得游离在外。

但他现在十分悔恨,很想把来上晚自习的自己暴打一顿。

这新同桌简直是七仙女的脸蛋阎王爷的嘴,乱用脸不说,还一直瞎逼逼逗他。

“你会什么啊?”尹知温一心二用,一边学习一边问,“跳舞吗?”

“晚自习别他妈逼逼。”

个臭侄子。

“还有五秒钟就下了,”臭侄子抬手指了指秒针,“五,四,三,二,一。”

“诺。”

说完还模仿下课铃叮叮叮叮。

哎哟妈的。

陈非寒有点儿头疼:“你老问我干嘛?你自己呢?就你他妈这恐高的架子骨能行吗?”

“得了啊,迎新晚会的舞台在艺体馆,又不是什么悬崖边儿上,”张先越不合时宜地接入对话:“放着你的天籁嗓子不唱,还操心起人家尹哥来了。”

“操心不得啊,”陈非寒恨不得拿笔戳死这个姓尹的狗逼玩意儿,“我这是集体荣誉感,为了班级的脸面着想。”

“少来,”张先越嗤之以鼻,“你高一的时候可是独行侠,还班级荣誉感呢。”

“情书不收,搭讪不理,艺术节不参加,就连电脑课都躲教室里睡觉……”

尹知温戳了他一下。

张先越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陈非寒的笑容消失了。

猫老大的高一实在有些风平浪静,风平浪静到一个学期的话有四分之三是对他张先越说的,其余的人基本都是“谢谢”,“借过”和“不客气”。

这雷踩得够精准。

陈非寒虽然喜欢炸毛,但炸之前要么讲究场合,要么讲究方式。

矫情的发怒是绝对不干的。

“欸寒哥……”张先越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生气啦?”

“没,”陈非寒拍开他的猪爪子,“以前我的确有点自闭。”

他说到这儿突然没了兴致,不管不顾地起身说:“我先走了,之后自习不上了。”

“去哪儿?”

“散心。”

高二的自习并非强制性,学生可以不上,但中途离席的人却少。张先越和尹知温看着他出了门,大摇大摆的,一下子就从楼梯拐角消失了。

“我这猪嘴,”张先越叹了口气,“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以前是话少,”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操,我怎么就这么憨呢。”

“你说谁啊?”尹知温茫然地指了指同桌的座位:“他?话少?”

“是啊,想不到吧,我寒哥以前可是个冰雕美人,能动手的绝不动嘴。”

尹知温十分震惊:“难不成一直窝在艺体馆喂猫?”

“我操,”张先越也十分震惊地看向尹知温,“你怎么知道?”

听老师说的。

男生想起大白天行政老师的话来,实在和地理课上教同学写名字的新同桌不一样。他看了眼陈非寒的桌子,无意间发现对方并没有扔掉空了的可乐罐。

事实上不只可乐罐,今天中午才搬过来的书转眼就有在这儿生根发芽的架势,上课用过的东西全都摊着,好像多收一下手就会粉碎性骨折。

这样的人还能长期不说话,着实有些难以想象。

“要不尹哥你忍着他点儿?”张先越试探着说,“我们寒哥混熟了之后特别可爱的!”

“……别用刘姥爷念书的语气说话,”尹知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看他不用混熟就挺可爱的。”

张先越叹口气:“……说假话时打点儿草稿吧。”

尹知温也叹口气,拿出草稿纸写了几句说:“谢邀,我打了。”

陈非寒在路上磨叽了一阵,反思自己怎么就给了张先越那狗屁印象。他实在是累了——只要看文字书就累,看英语更是直接犯红眼病。这小子正要往艺体馆的方向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地连震个不停。

“喂?”他赶紧小跑离开教学区,“干嘛呢舟舟。”

“舟舟你妈呢?我是你哥!”叶舟的火一下子就给勾出来了,“你真把我当老妈子使啊?下午喊我到学校来,完了电话也不打一个,我人到教导处了才知道你他妈找人签字转班儿呢?”

“妈不是忙着吗?”陈非寒大言不惭地说,“叫你来很正常啊。”

“屁!”叶舟气得一脑门烟花排着队上天,“你就会放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啊?是不是又惹政教处不高兴了?我人还没站直就遭你们主任无情痛批!”

陈非寒舔舔嘴唇,干脆在操场上坐下来问:“怎么个无情痛批了?”

“你吴主任连客套话都免了!上来就说非寒他哥啊,你弟弟态度有点问题,你看看这些转文申请,都是零分模板。”

那是挺严重,陈非寒毫无人性地想,居然连一句好话都不说了。

“那你后来怎么回的?”他恃宠而骄地问。

“我当然是实话实说,”叶舟好心地把场景再现了一遍,“主任你别气,你想想看你都这样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陈非寒:“……”

这他妈绝对是一个亲娘养的。

下午签字的时候叶舟还有些忐忑,他算不上监护人,满打满算才高三毕业。看着眼前有理有据的吴主任,他提上去的嗓子眼都不知该往哪儿摇摆。

无止尽的睡过头,无止尽的不想上课。奇了怪了,既然不想听,为什么脱了一层皮也要考到省城来?

“舟舟舟舟舟舟舟舟。”陈非寒小声骚扰着。

“别叫我舟舟,”叶舟恶心地说,“你又开始讨打了是不是?”

“舟舟,”陈非寒又执拗地念了一遍,“我以前是不是挺傻叉的。”

叶舟一愣:“傻叉?谁傻叉?”

“你说你自己啊?”他见怪不怪地说,“弟弟,你总算发现自己是个傻叉了,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非你莫属。”

“你他妈!”陈非寒怒骂一声,“滚你mua的蛋!”

今天是星期三,离迎新晚会还有小半月,很多班在操场上准备节目——周六周天是没人想搞这玩意儿的,除非他手机电脑全被家长没收了。

陈非寒老太爷似地一边溜达一边看,觉得每个人都在借准备之名行唠嗑打游戏之事。天色已经彻底暗了,繁星镶嵌在黑夜上,像极了为一场无名故事准备的开场幕布。

周围人声鼎沸。男生站在热闹的中央,却觉得四下安静极了。

他是茫然的,因为想做的事太多——

想做成的事,却一件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