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常的月考不同,今天所有考试结束后,学校广播站快速插播了一条消息:“请各位同学留在原地安静片刻,下面播送一条紧急通知。”

“请文科六考场的吴斌与陈非寒同学听到广播后马上到政教处集合,通知再播送一遍,请文科六考场的吴斌与陈非寒同学听到广播后马上到政教处集合,通知播送完毕。”

尹知温这次被安排在国际部一考场01座,他收铅笔盒的手一顿,诧异地扫了一眼教室里的小喇叭。

没有再念其他通知了。

搞什么?

陈非寒虽然成绩不亮眼,但发挥很稳定,并不会因为打两拳就做不出题。得亏今天政治试卷都考到了知识点上,要不然他自己都不确定还能在政教处干出什么事来。

“报告。”

“报你个头告啊?!”吴主任凶神恶煞地把紫砂杯往桌上一砸,“胆大包天了是吧敢在考场打架!”

陈少爷不说话,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把自己送到了主任面前。

“吴斌你先站着,我一个一个来问。”

吴主任战略性地喝了口水,恼怒地看着“乖乖男”陈非寒:“说理由!”

“他滋水。”

“什么?”主任一瞬间有点懵。

“他!”男生提高音量回答,“滋水!”

“您听见了吗?”

吴主任:“……”

我听见了。

我不仅听见了,还怀疑自己弱听。

“说具体,”他两眼一闭,“当这儿幼儿园大班呢?”

“老师我不想说,”陈非寒委屈地低下头,“大家都是高中生了,我也不知道惹了他什么,今儿往我凳子上泼了三次水,严重影响我考试了。”

吴主任无端地有点偏头痛,他指着吴斌问:“陈非寒说的属实?”

吴斌冷着眼回答:“他自己坐接水房旁边,漏点水不是很正常吗。”

“是吗?”陈非寒讥诮地转过头,“都到接一杯漏一杯的地步了,你咋不去医院拍个片?”

“陈非寒!”吴主任喊。

“是,我闭嘴。”

大少爷来政教处喝过不知道几次茶,最严重一次是翻墙出校门,然后是文理分科。做客的次数多了,老师自然能记很久。

他从不怕任何处分,这些不动刀子的事儿在他眼里都小儿科。

所以他的过度配合让吴斌有些慌。男生快步走上前,一个劲地跟老师辩解,越说越像是那么回事儿,偏偏陈非寒还半点都没反应。

他像是在听一个故事,故事里的反派是他,可他却乐在其中。

吴主任做了这么多年政教处主任,就“学生的一百零八种脸色”能写一篇学术分析报告。他只看了这俩一眼,就知道谁占理,谁强词夺理。

“吴斌你写个检讨,两千字,我会专门喊人数,”他摆摆手让对方离开,“陈非寒你留一下。”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挑衅地撞了撞陈非寒的肩膀,力道不大,像是在挠痒。他嘴上谢过老师,路过陈非寒时还是不认错,阴森森地来句“你等着”,而后才步履轻快地出去了。

反倒陈非寒没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还笑,你真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学生,”吴主任瞪他,“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陈非寒没回答,嘻嘻笑着说:“就知道您火眼金睛,绝不会冤枉我。”

“得了啊,才几个月没来的,”主任他有气无力地敲敲桌子,“几个老师都在呢,别瞎跟我套近乎。”

“也没啥,还挺无厘头的。”

“今天考完语文后我座位全湿了,连带橡皮也用不了,起初没在意,结果我每出去一次座位就湿一次,下午最后一堂考试之前他泼水被我抓了个正着,于是就教训了两下。”

吴主任问:“看你俩四肢健全的……没把人打伤吧?”

“没,”陈非寒老实说道,“本来是打算回头医务室见的……您放心,我真没用多大力气,总不能让大家都考不了试吧。”

都说人的脑子构造精密,在下意识做某件事之前已经做好了高效的计算。

这些计算越全面,人就会越理智。

但陈非寒显然不属于这类人,他冲上去时已经看准了吴斌的肋骨,但拳头握到一半,突然想起了叶晴和陈悦的脸。

下手太重会被叫家长的吧?她们可不能来。

出了政教处后陈少爷终于察觉到冷,后知后觉地抠了抠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正打算和走廊上的桌椅斗智斗勇,旁边一个大高个儿逮住了他:“你就穿这么点儿?”

陈非寒回过头满不在乎地说:“校服借人了。”

尹知温没料到对方真能给出个答案,皱了皱眉,脱下自己的秋季校服说:“穿上。”

陈非寒震悚地倒退一步:“你什么毛病?”

“没毛病。”

仙女一副爱穿不穿的表情,他也懒得解释,直接把校服强行盖人身上:“你跟吴斌干什么了?”

“打了他两拳。”陈非寒吸吸鼻子,刚想把校服还回去,瞥见尹知温警告的眼神。

他还委屈上了:“我干嘛非得穿你的校服啊?”

“我里面是长袖。”男生警告无效,只得无奈地解释道:“考试太热,我脱了又懒得拿,给你穿正好,满意了吗?”

“……满意了。”

话到这份儿上,陈非寒也不再客气,况且他实在觉得有点儿冷。因为身材清瘦,他穿L码就够了,但尹知温不同,光身高就撑到了XL码,往身上一套,屁股都给校服藏没了。

大少爷浑身不自在,走两步扯一步,想把XL扯成XXL。尹知温受不了废猫同桌到处**的坏习惯,说了句老实点儿才问道:“吴斌怎么惹你了?”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这姓吴的是你谁啊?你爹还是你儿子啊?我没打残,你大可放心。”

“什么我爹我儿子的,”仙女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难道你不认识?昨天不是下来了么?”

“是啊。”

仙女无语:“跟我打球的不就是他吗?

大少爷一怔:“是吗?”

“你是有多瞎???”

陈非寒:“……”

那我还真就挺瞎的。

篮球场上那么多学生,笑意盎然,人声鼎沸。除了一个你外,我看得过来的也只有零星一点夕阳了。

月考第二天吴斌在政教处考,单人单座,尽享奢华。陈非寒从前座那儿要回了自己到处是颜料的校服,虽然污渍仍然没洗掉,但看上去就知道在干洗店洗了一遍,估计选的还是加急服务。

“谢了啊。”

“不……不客气,我才要谢谢你,”女生拿出手机,不太好意思地抠袖子,“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啊,那恐怕不行。”男生想了想,复制了一个之前就听到过的答案,“我不加不认识的人。”

月考之后的晚自习最难熬,整个黑板上都是试卷答案,看得人心肝脾肺肾都写满了自闭。眼花缭乱不说,一大伙人还比谁选择题错得多。许正杰向来喜欢参与这种话题,他奉行早死早超生的行事风格已有十六年有余,导致307统一口径,集体跟他保持距离。

为此张先越还特地跟猴子换了座,任这俩在草稿纸上互相估分。

“黄大师说这次地理有点难,我上平均分就行,”猴子在草稿纸上写了个70分,“你说这次平均分有多少?”

“不清楚,”老许看了一眼自己错一半的选择题,“我只想保线及格。”

“寒哥呢?”猴子回头问男生,“你对答案了吗?”

陈非寒正在赶速写,明天就要高强度征稿了,他还有一张没画完,正绞尽脑汁地考虑画哪个地方比较好。

“什么?”意识到有人和自己搭话,男生迷茫地眨了眨眼,视线在抬头的一瞬间重新开始聚焦,“什么答案?”

“地理。”

“对了,”陈非寒挠了挠眉头,右手小指上有清晰的马克笔印记,“这次地理感觉有点儿难,混淆视听的选项太多了。”

猴子反应极快,猜测寒哥说这话的意思是“我错了很多你别问我”,赶紧尴尬地顶了顶老许的肩膀,趁机换了个人问:“尹哥对了吗?”

“嗯,”尹知温正在看课外书,他可没好学到考完试还搞学习的地步,“是挺难的。”

这话一出,方圆九宫格内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仁礼校草给人的感觉就两个字:靠谱,用完整的定语加名词的形式就是“未成年的靠谱男性”。他明明才来文科班不久,一些人总会下意识地把对方归在学霸那一类,不管之前有多少知识没学,有多少课没上。

就连老师也不例外,卷子改了半天,以为是班上前几名的卷面,打开一看,名字上分明写着刚转班的尹知温。

“寒哥!”小胡敲了敲窗户,指了指怀里的手绘稿件,“画室喊集合了,说是先过去开个会。”

“嗯。”陈非寒点点头,顺手牵走靠背上的校服,他刚起身,前桌稀稀拉拉丢来两小包麦丽素和东江鱼,朝他嘻嘻笑两声,又给周围的人丢了好几包。

他扬手接过,余光瞥见文一的教室,诺大的房间里只有自己站了起来,其余人百无聊赖地在座位上打发着,纸条从二大组传到四大组,又干脆直接开扔,呼啦呼啦地到处丢。

窗外的大街亮着灯,能看见私家车快速经过。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来过很多次晚自习了。

好像能跟很多人说上话,好像能帮上很多人的忙,好像能在很多人的人群里,笑得开心又自然。

高一的时光好像一场梦,梦里他独自一人地往前走,走到如今才总算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