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日光下,隔着半个湖面,六儿理应看不清赵璟琰的神色,她却清晰看到赵璟琰锐目中的似笑非笑。

“你过来,让我瞧瞧。”老太太掀开帘幕,走了出来。

安王太妃年过五十,精神矍铄,一头黑发茂密,笑起来嘴角眼梢显出岁月的痕迹,眼神依然明亮,可以看出年轻时肯定是个温婉美人。

赵璟琰的五官轮廓与老太太有五分相像,但赵璟琰的眼神偏锐利,平日里也不爱笑,自幼锦衣玉食被捧大,看人时难免显得盛气凌人,不像老太太温和可亲。

毕六儿不敢多瞧,温顺地低着头走出队列。

一个婆子快步过来引着六儿走到老太太跟前。

整个湖面及周围长廊里的仆役奴婢若有若无将目光聚焦在这个幸运儿身上,六儿的脚步走得极稳。

鼻尖闻到浅淡的檀香气息时,六儿停了。

一双保养得宜的女人的手牵住六儿,老太太柔声问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住哪里?”

“回老太太,奴婢叫毕六儿,年已十八,家住清河县毕家村。”六儿和声细语回答。

老太太有些惊讶,她提前大致了解几个女子的信息,这个毕六儿年纪最大出身最低,是个农妇,听说命格是最硬的。没想到儿子一眼挑中了她。

她细瞧眼前的女子,此人出身低,相貌上等,鹅蛋脸偏肉感,美眸却有几分清冷疏离,这样的气质可不多见。

老太太眸光微动,没再多问,只是说:“六儿,留儿,是个好名字。”

远处传来一声嗤笑,赵璟琰随口道:“是行六之六吧。马夫都不兴以序齿取名,这名太土,既入我府中,改名‘秀秀’,取‘秀外慧中’之意。”

秀外慧中,外貌秀丽内里聪明,显然赵璟琰更重后者,他希望毕六儿是个聪明人,事少。

“奴婢秀秀,谢老爷赐名。”毕六儿躬身行礼,此后她在安王府便叫秀秀了。

“秀秀,还称什么奴婢?该改自称啦。”老太太见他们互动自然,笑弯了眼,语气有几分揶揄。

不等秀秀回话,赵璟琰一甩马鞭,打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不耐挑眉:“区区农妇,当个通房丫鬟已是恩赐,不必改了。”

“璟琰!”老太太瞋怪,不过儿子愿意收女人就好,名分什么的日后再提便是,一个农妇做亲王妾室确实有点高攀了。

她安抚地拍拍秀秀手背,“只要做的好,王府是不会亏待你的。”

秀秀不在意名分,不给她箍个妾室位份反而更便宜行事,没有期望便不会有失望,她乖顺应下。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一招手,命两个婆子把秀秀带下去洗漱换衣。

秀秀从赵璟琰身边经过时,她跟着婆子们一道向他行礼,赵璟琰一眼都没多分给她,即使今夜两人就要同床共寝,在赵璟琰眼中,秀秀还不如庭中草木,不值得多关注半分。

对于赵璟琰的态度,秀秀淡然处之,行完礼后就直起身走远了。

对她来说,赵璟琰这个出身尊贵的亲王,与佛龛里供奉的佛像没什么两样,一样高高在上,从不会俯身感受底层信众的悲欢欲望,冷眼旁观她们这些蝼蚁挣扎努力。

不过,秀秀微微一笑,她会比曾经擦拭冷冰冰的佛像更用心动情,毕竟赵璟琰一弹指就能让她的卖身契灰飞烟灭,她就能解脱束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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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落下,王府亮灯如白昼,今晚的灯笼似乎格外红。

王府主人难得着家陪母亲用膳,再加上今夜他收了个通房丫鬟,席间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后院秀秀洗净身子,换上粉红衣裳端坐在床边。

虽然赵璟琰只说当通房丫鬟,老太太高兴,命令以纳妾的形式办,是以衣服用的是粉红织锦,大片桃花绣底,热烈盛放之姿耀眼夺目。

婢女婆子们扶她进屋时说了一溜儿的吉祥话,喜气洋洋的,氛围热闹极了,直闹到夜深了,门口望风的小厮敲门报信:“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下人们训练有素,一溜烟儿没影了。

只留下肚中空空的秀秀独坐房中等待。

给她的这处院子唤明秀院,离赵璟琰的住处很近。她进来时观察过,从赵璟琰的住处走到她的房门仅需半刻钟。

待下人们都走了,秀秀一掀衣裙,踮着脚从床边走到桌边,偷偷摸了桌子上几个喜饼喜果。

她几乎一整天都没进食,好不容易等到只剩她一个人,终于能吃点东西了。

才吃了几口,就看到门口人影晃动。赵璟琰步子大,竟是这么快就走到了。

秀秀环顾四周,几乎无处可藏,慌忙之下只好把喜饼藏到枕头下。

推门声响起的同时,秀秀理好衣袖裙摆,端正坐好。

赵璟琰一身酒气,推门进来时步子有些不稳,一抬头,便看见烛光辉映下两颊娇红的美人。

身后小厮机灵得很,赵璟琰前脚跨入,小厮紧接着就把门带上了。

男人身上的酒香很快散到满室,秀秀见他步伐微乱,起身去扶他,本想将人扶到桌边先醒醒酒,秀秀温软的手臂一搭,却被高大的男人半推半让压到床边来了。

赵璟琰今夜喝了许多酒,他喝酒不上脸,脸上看不出来,秀秀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酒气浓重,眼神已经不大清明了。

秀秀一扶他,他就转头盯着秀秀,不仅直勾勾地盯,山一样的身躯也往秀秀这边倒,深一脚浅一脚推人到了床边。

两人被迫靠在一起坐下,尚未坐稳,一条沉重的手臂就压上了秀秀肩膀。

秀秀被压得一沉,转头正欲交谈,迎面而来的却是浓重的酒气,呛得她又偏头轻咳。

醉鬼才不管这些,他只觉得怀中温软避让他,赵璟琰一皱眉,铁一般的手臂牢牢禁锢住秀秀,他懒洋洋道: “跑什么呢?还不赶紧伺候爷歇息。”

秀秀听他吐字清晰,又不像方才那样醉得厉害了,心下一凛,忙轻言浅笑:“老爷,秀秀为你宽衣。”

说完,秀秀上手解赵璟琰的腰带。婆子们耳提面命许多,什么赵璟琰的脾性喜好、**该如何软下身子侍候等等,赶鸭子上架灌了不少,却偏偏漏教该如何解男人腰带。

刚才赵璟琰要醉不醉的作态,和那山一样沉重的身躯,本就让秀秀心中有三分紧张,没想到赵璟琰的腰带看着简洁,玉龙暗扣却不是那么好解的。

纤纤素手上下半晌,眼见着简单的结竟莫名变得更紧了,赵璟琰也不说话,男人沉重的吐息一下下扫过头顶,一时无声,只有玉扣环佩轻响,暗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室内气氛暧昧而胶着。

秀秀一向淡定的神色不禁染上几分急躁,她咬着下唇,一遍遍专注地摸索玉龙中的暗扣,没有发觉男人沉重的吐息如某种野兽,渐渐逼近,忍耐到了极限。

一只粗大有力、青筋隆结的手覆住秀秀的小手,秀秀动作一停铱嬅,白了脸,就要请罪。

她一抬头,却被完全拢进酒香中。赵璟琰的俊脸不知何时凑近,离她脸颊只有一指距离。

赵璟琰眸光幽深,情绪深沉难以捉摸,掌心厚厚的茧子刮过秀秀的手背,粗糙的茧子刮得皮肤痒痒的,似乎含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暗示,秀秀手指瑟缩蜷起。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王侯,手上怎么这么多厚茧子?与赵璟琰相比,在田间劳作十几年的秀秀的手都能算得上芊芊如玉了。

“不会解?”赵璟琰声音低哑,莫名勾人。

秀秀点点头,烛光倒映在她的眼底,眼波盈盈。

“我只教你一遍。”赵璟琰附在秀秀耳边低声道,他盖住秀秀的手,修长的指节穿过白皙的手指,深入玉龙暗扣。

一黑一白两种颜色穿梭在碧绿苍翠的玉色间,指腹时而相贴,时而分离,牵引着秀秀按上正确的飞龙眼珠。

“啪嗒”一声轻响,赵璟琰的腰带总算松了。

秀秀轻吐一口气,欲取下腰带,赵璟琰却突然躺倒在**,手臂一用力,把秀秀也拉得半边身子躺倒在他身上。

“老爷……!”秀秀轻声惊呼,连忙撑着身子就要起来,不敢把赵璟琰当肉垫。

赵璟琰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手臂紧紧锁住秀秀脖颈,秀秀动弹不得,只好撑着蓬松的锦被与他和衣同卧,手被迫离远了那玉龙。

待赵璟琰静下来,秀秀小心翼翼开口询问:“老爷,秀秀服侍你就寝吧。”

赵璟琰“嗯”了一声,手上劲却没松半分,他半睁着眼睛打量秀秀,薄唇一勾,不怀好意,突然说了件牛马不相及的事:“在湖边,那群女的眼珠子都黏在爷身上了,只有你,淡淡瞧了一眼就低头看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曾见过爷的英姿,所以不足为奇了。”

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明明没有责怪,话里话外却又像含着别的意思。秀秀冷汗直冒,不敢多想,她羽睫轻颤,眨眼间含羞带怯,主动靠近赵璟琰。

她将额头轻轻抵住男人肩头,放软了身子,一手搭在赵璟琰胸膛上,语音婉转娇弱:“老爷英姿伟岸恍若神人,奴自惭形秽,不敢多瞧。”

“哦?”赵璟琰捏着秀秀的下巴抬起,美人清眸流盼,灿若繁星。他端详许久,双目如潭,慑人心魂,手劲越捏越重,秀秀感觉自己下巴肯定被捏红了,但她不敢避让,直直与赵璟琰对视。

赵璟琰忽然松开手,一抬手劲风一扫,床幔落下,这一方天地倏忽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