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礼还没说话呢, 顾馨之又想到什么:“对了,你这都第二回 了,是不是还有第三回第四回?我先说好啊, 这个月我们都没空,别来搞事啊,都往后推推。”

谢慎礼:“……”

顾馨之狐疑:“你这什么表情?难道真要搞事?”

谢慎礼很是无奈:“定亲不会耽误你功夫。”

顾馨之:“谁说的——”

谢慎礼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转移话题道:“你在信中问及刑律相关,可是有何麻烦?”

顾馨之眨眨眼:“没有啊, 我只是防范未然——哎呀, 差点忘了这个。你来了正好, 帮我看看我拟的契书有没有问题。”伸手便要去拉他。

谢慎礼忙退后两步, 扫向水菱俩人。

顾馨之:“……真是的。”她转向香芹, “我跟谢先生去大厅,你去书房取契书。”再看水菱, “去端点绿豆糖水过来。”

“是。”

顾馨之朝谢慎礼勾勾手:“跟我来。”率先往前走。

谢慎礼莞尔, 端着手,信步跟上。

顾馨之把人领到厅里,不知从何处摸出把扇子, 扔给他。

谢慎礼下意识接住, 低头看,是乡间常见的大葵扇。他不解抬头。

顾馨之正嫌弃地打量他:“赶紧扇扇,看见你都觉得热。”这厮虽是来演戏,毕竟是求亲, 穿的一身宽袖长袍正装, 看着就热。

谢慎礼莞尔, 将扇子放到几上, 缓声道:“无妨, 习惯了。”

顾馨之自己也捡了把扇子,正要扇呢,就看到他放下扇子,登时无语。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朝着他就是一顿猛扇。

谢慎礼:“……”

顾馨之没好气继续扇:“习惯了不代表不热好嘛。”

谢慎礼使了个巧劲,从她手里取下扇子,道:“真不觉得热。”完了还反过来劝她,“心静自然凉。”

顾馨之:“……”白了他一眼,抓起另一把扇子猛扇,“静不了,热死了。”她想念空调风扇冰西瓜。

谢慎礼无奈,只得拿着扇子轻轻给她送风,问:“是为了铺子的事着急?”

顾馨之顿时看他顺眼多了,老实不客气地在旁边坐下,边扇风边道:“这不着急赶货嘛,加上天气热,人躁得慌。”

谢慎礼道:“便是你那场……走秀带来的单子?”

顾馨之顿时弯了眉眼:“对啊。这种方式好受欢迎,回头我要再办两场秋冬秀!对了,还有成人秀,争取过年前多赚点~”

谢慎礼:“……成人?”他想叹气了,“我虽不曾亲临,但……你可知市井如何议论你这些举措?”

顾馨之点头:“猜到了。”

“那你——”

“那又如何?”顾馨之不解,“大衍律例并没有说这个不能做吧?”

谢慎礼:“……确实没有。”

顾馨之:“以我对大衍的了解,这种事情,也不至于被拉去浸猪笼。”

谢慎礼:“……不至于。”

顾馨之摊手:“那不就得了。”

谢慎礼想到皇帝那番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话,额角抽痛。他问:“儿童便罢了,成人如何……走秀?哪家姑娘公子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走来走去?”

顾馨之:“那我不找公子姑娘不就得了。”

谢慎礼皱眉:“你若是找奴才,你让阿煜如何自处?”

顾馨之:“……”她垮下脸,“那怎么办?”

谢慎礼心里发软,声音也软了下来:“这种事情往后就——”

“姑娘!”一手拿契纸、一手捏信笺的香芹走进来,“邱婶送了封笺子进来。”

谢慎礼停下话。

顾馨之随口道:“陆家送来的吗?”她几个月就跟柳霜华联系的多。

香芹摇头:“不是咧,邱婶说面生的很。”

顾馨之诧异,随手接过来:“锦绣布坊?”她坐直身体,迅速拆开,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信中只有寥寥几句,言辞颇为客气,只是请她明日到德福酒楼饮宴。

顾馨之“哇”地一声:“鸿门宴啊!”

谢慎礼微愣:“何谓鸿门宴?”

顾馨之:“……就是指不怀好意的宴会。”

谢慎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后者毫无所觉,甚至还翻来翻去地看信笺,嘀咕道:“就这么几句话吗?也不说说什么宴,有谁参加,太随意了吧?”

谢慎礼压下思绪,问:“可方便让我看看?”

顾馨之顺手递过去:“呐。”

谢慎礼接过来,仔细翻了遍,确实未看出问题。他想了想,道:“明日要我作陪吗?”

顾馨之白他一眼:“你今天才被我拒亲,转天就陪我去吃宴,你是想衬托得我格外渣,还是想表现你舔狗的属性?”

谢慎礼:“??”

顾馨之非常贴心地给他解释了何谓“渣”、何谓“舔狗”。

谢慎礼:“……”

正想问问她哪儿学来的词,水菱提着食匣进来了。

顾馨之双眼一亮,起身招呼他:“先喝糖水。”

谢慎礼:“……”

片刻后,俩人相对而坐,面前各搁一碗凉丝丝的绿豆糖水。

谢慎礼颇有些不习惯,瞪着面前的小碗微微皱眉,道:“这个时辰,非早非午的,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顾馨之:“……吃东西还要讲时辰的吗?”她斜眼,“我记得,许管事仿佛还说过,你的晚膳向来没个正点啊。”

谢慎礼:“……”

顾馨之敲碗:“快吃,吃完帮我看看契书。”

“别敲碗。”谢慎礼皱眉。

顾馨之:“……”她死鱼眼,“谢先生,你规矩好多哦,你再这么磨磨唧唧的,我也不是很想跟你过日子的。”

谢慎礼:“……”

顾馨之:“吃不吃啊?”

谢慎礼:“……”

默默喝下一碗甜得齁嗓的糖水,他连灌了几杯温茶。

顾馨之:“……我算是不爱喝太甜的,这锅还特地往淡了放,你竟然还觉得甜。”她很是无语,“觉得太甜怎么还往下咽啊?”

谢慎礼神情淡定:“还没定亲,只能喝了。”

这是暗指她前面拿亲事威胁?顾馨之无语,笑骂了句:“德行!”

谢慎礼:“姑娘谬赞。”

顾馨之:“……”懒得跟他争这些口舌之语,她拿来契书,准备开始请教他。

谢慎礼却反过来询问她契书上的词汇。

顾馨之只得先跟他解释,何谓打卡、何谓福利、何谓奖金……

一轮下来,谢慎礼懂了。他就着面前这张八仙桌,提笔落墨,一蹴而就,替她重新写了份契书。

顾馨之担忧:“你别给我写成文言文啊,我这都是对着老百姓的,他们要是看不懂,我还得费劲巴拉给人解释。”

“不会。”谢慎礼将干了的纸张递给她。

顾馨之半信半疑,捡过来先看字体,依旧遒劲有力、端方肃穆,好看得恨不得裱起来。再看内容,直白简单,只改动了些现代词汇,使之更为接近当代语法习惯,也增补了几条文书。

她很是满意,顺便就那几条文书请教了一番。

谢慎礼当即给她上了堂沉闷又无聊的法律课,内容包括物权、债权、租赁、雇佣、承揽……

顾馨之:“……”

谢谢啊,但真没必要。

……

谢慎礼有许久不曾这般与人酣畅淋漓地讨论学问了。他自认对顾馨之了解颇深,知她不如外界传闻那般是莽夫之女,而是腹中自有丘壑。但今日一谈,顾馨之在刑律上的见解,让他再次刮目相看……只恨不能今日成亲,日日与之厮磨交谈。

可惜俩人都有事,终归也未曾定亲,谢慎礼不好久留。

看过契书,又叮嘱顾馨之暂时不要再办那走秀之举,谢慎礼意犹未尽地告辞了。

他前脚刚走,顾馨之就瘫靠到椅背上。

她跟谢慎礼相处太放松了,对方提及刑律,她几次忍不住将现代刑律民法搬出来对比,但她本不是学法律的,一知半解之下,好多问题压根答不上来,谢慎礼又是钻研有道,条条逼近……一场聊天,聊得跟论文答辩似的,累死她了。

香芹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了?”

顾馨之拍着胸口:“哎吗呀,谢先生刚才跟审犯人似的,好可怕啊。”

香芹:“……姑娘,谢先生平日不都这样吗?”她们几个怕他怕得要命。

顾馨之摆手:“不一样。”她自言自语,“聊吃喝不香吗?跟一老学究讨论这些干嘛,害,真是闲的。”

以后再跟谢慎礼聊法,她就是猪。

***

第二日。

顾馨之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慢慢悠悠赶往德福酒楼。

德福酒楼在长福路东头,比邻东市,很是热闹。

顾馨之到的时候正是饭点,酒楼人来人往。

她正寻思着怎么去找那锦绣布坊的掌柜,就见一名妇人看了她们这边几眼,快步过来,行礼并自道身份,并请她上去。

这等鸿门宴,又是从未见过的人,顾馨之自然带了人。水菱、香芹不说,振虎、田新也一并跟随。

所以她半点不怵,淡定点头,装出大家闺秀的仪态,慢步跟上。

那妇人腰弯得更低了几分。

一行进了酒楼,转进侧道,直上二楼。

顾馨之慢吞吞步上楼梯,就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

“顾姑娘?”那声音带着浮夸的惊喜,“你也到此用膳吗?”

顾馨之:“……”

怪道昨天没叮嘱她小心,合着在这等着呢?

啧,没差事的男人,就是太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