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鉴水瘫坐在那里哭了良久才逐渐止住泪势,夜深了,天上的星星越发的璀璨,可夜里的风却愈加的凉了,一股股巷里风吹来,直冻的殷鉴水浑身僵硬。

而腹中一阵阵的隐约的抽痛则惊醒了殷鉴水,于是他努力睁大因为哭了许久而变得红肿,且被泪模糊了视线的双眼,然后扶着身后的墙,笨拙且艰难的一点一点站起身来。

仅仅是站起来便好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似的,使得他不得不抱着肚子靠在墙上休息了一会儿,休息了一会儿他才哽咽着,简直是一步一挪的朝晋昭微被带走的反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他需要回家先缓缓,事情乱,情绪乱,一切都是那么乱,乱的他快要疯掉了,他的脑子里仿佛生了锈一般,一点都转不动,更何况现在他肚子疼的让他更加惶恐,若是不赶紧先回家呆着,他怕是真的会出什么事端。

而晋昭微始终是晋家的二少爷,现在他被晋家的下人带走,晋家人定然不会让他出什么事情,这是唯一能让他宽慰一点的现实了。

当殷鉴水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中,天上的星子都黯淡了不少,就连院子中往日叫得最欢快的虫鸣声都变得孱弱了。

干咽了几粒安胎的药丸,殷鉴水便躺到**去了,药效逐渐显露,而他的情绪也慢慢的平复。

他的身体明明是疲惫的,可是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就这样在漆黑的屋子,瞪着困倦却怎么也合不上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呼吸平稳,身体一动不动,整个人安静的仿佛已经睡着了——如果不是他还睁着眼睛的话。

事情演变到了这一步,让他不得不再重新思考一下他和晋昭微的关系,以及他们之间的未来,还有,他应该做出怎样的抉择。

就这样慢慢想着,想着想着天边就泛起了鱼肚白,不知谁家养的公鸡也开始啼叫。

彻夜未眠的殷鉴水,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大地上的时候,终于睡着了,他的睡颜中带着决绝,还有些许放松,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

傍晚时分,鲜艳的红霞从忘记被关上的窗户照到殷鉴水的脸上,给他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胭脂色,这是殷鉴水才皱了皱眉头,睁开那双被哭肿了的眼睛。

此刻的他浑身难受,动也不想动,但是没办法,唯一那个心疼他,会无微不至照顾他对那个人现在不在身边,他只能自力更生了。

先将安胎药煮上,又随意倒腾了一点吃食填饱肚子,而后才烧水洗了个澡,好好将自己整饰了一番,这才出门,直奔离这里最近的码头。

此时的殷鉴水衣着华丽端庄,气质高贵,挺着大肚子站在哄乱的码头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这一般引人注目也不是没好处,没一会儿便有人凑到他身边来问话。

“这位夫人站在这里可是在等人?”

来问话的这个男人不像船上的水手,穿的倒是端庄,只是面上略带一丝猥琐,留着两缕老鼠须。

殷鉴水只是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然后淡淡道:“我不等人,只是在看哪条船好,我搭哪条船去寻我夫君罢了。”

“哦?此话怎讲?”留着老鼠须的那个男人眉头一挑,有些好奇地问。

“你若是能替我安排一条不错的船,我便告诉你,否则,无可奉告。”

此刻的殷鉴水态度极其的傲慢,但就是他这样的态度,却让那个留着老鼠须的男人,觉得他不简单,毕竟就他身上穿的衣服,和他表现出来的气度,就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

“这个您放心,我王三儿在这片码头混迹了那么久,还是有点路子的,只要您这个给到位,便一切都不是问题。”王三儿将手从袖子里掏出来,露出那枯瘦犹如鸡爪一般的手,向殷鉴水比了个手势。

殷鉴水嗤笑一声,随意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扔给他,王三儿下意识地接住,定眼一看居然是一两银子,他立刻做贼似的将它藏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谄媚的凑到殷鉴水旁边。

殷鉴水也没搭理他,甚至连正眼都没给他,只是自顾自的盯着眼前翻涌的江水说道:“我夫君半月前出远门做生意,至今未归,前两天听说他身边有了新人,呵,你只管给我找一首最快,且明日出发的船。”

哦,原来是要亲自去捉奸啊,啧啧啧。王三儿闻言之后,在心里暗自咂嘴,然后又疑惑的问了一句,“看夫人这样子,如今应该不大方便吧,身边怎么就没跟几个丫鬟伺候着?”

“丫鬟?丫鬟都是他给我找的几个漂亮姑娘,我带着她们碍眼吗?”殷鉴水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不善了起来,然后拿眼睛狠狠的剜了一下王三儿,直把王三儿看的背后汗毛一阵竖立。

然后他的心中止不住的唏嘘:这双儿长得倒是个貌美的,即便是怀了孕,挺着大肚子,也风韵非常,只可惜是个泼辣善妒的,算了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还是不打听那么多了,这位夫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万一把这火引到我身上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王三儿陪笑道:“嘿嘿嘿,这位夫人您放心,这事儿啊,就交在我身上吧,您尽管说清楚,要求便是。”

“嗯。”殷鉴水点头,然后朝王三儿招手,让他附耳来听。

王三听完之后连连连头,笑道:“嘿嘿嘿,您放心吧,恰好明儿就有一艘快船,到时候小的定帮你安排妥当了。”

“好,明日我还在这里等着,若是事没办成……”

殷鉴水并未做出什么凶恶恐吓的表情和动作,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眼,便让王三觉得他身上气势逼人,让他直在心里惊呼,殷鉴水必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他连忙向殷鉴水拍了胸脯保证,“您放心吧,放心吧,我王三在这混了那么久,这一点信誉还是有的。”

“好,那我且等着了。”

殷鉴水说完便直接转身走了,王三也不觉得他这番态度有多么的不礼貌,只觉得这是人家的底气,还一个劲儿的在后面谄媚的说一些与他送别的话。

等殷鉴水回到家之后,那一身端起来的气势才忽然之间垮掉,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开始在屋子里收拾细软。

当他将两个人所有的银钱都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刚坐下来在自己桌边喝口凉茶,便听到房梁上传来了几声老鼠叫,抬眼一看,在那房梁上往来着几只好大的黑影,看得殷鉴水一阵心烦。

自从入住这座院子以来,便时不时会蹿出来一两只讨人厌的老鼠,晋昭微在的时候还亲手打死了几只,而自从殷鉴水打死那几只老鼠之后,院子里边安生许多了。

每当有耗子探头探脑的出现,只要晋昭微出现或出声,便能将它们吓得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仿佛遇到了令它们最害怕的天敌一般,这件事情还被晋昭微洋洋得意地拿来同他炫耀。

想到这里殷鉴水忽而笑了,就连房梁上传来的尖利的讨人厌的老鼠叫听,起来也变得顺耳了许多。

就在这时房梁上突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个巨大的黑影直直的砸落在了地上,咕噜噜的滚到了殷鉴水的脚旁,那东西砸下来的时候还将殷鉴水给吓得一个激灵。

他抚着胸口和肚子定睛一看,却发现掉下来的是个包裹,而且这个包裹他看起来还十分的眼熟,在好奇心的趋势之下,他将那东西捡起来打开了。

时间一转眼便来到了第二天早晨,殷鉴水换了一身比昨天更加沉稳贵气的衣服,面无表情的往那里一站,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相凶恶的彪形大汉,霎时间便将远处走来的王三给吓住了。

那两个凶恶的彪形大汉,顿时将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给吓回去了,然后他咽了口口水在心里感慨:怪不得不带丫鬟,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就这俩汉子,可不比几个丫鬟都来的更加安全吗?果然惹不起啊,惹不起。

王三儿把那点心思收起来之后,殷鉴水做船的事儿便顺利了许许多多,而他身后带着的那两个大汉,其中一个曾受过晋昭微的救助,而这两个人又是胜过亲兄弟的拜把子兄弟,两人一听殷鉴水需要帮助,便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跟他走了。

当然,殷鉴水也没亏待了他们,承诺在事成之后给他们兄弟俩一百两的佣金,而他们需要做的事情也非常的简单,就是在殷鉴水乘船到晋府的这段路上给他提供保护。

而这两个人也是憨厚淳朴的人,一路上给予了殷鉴水,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替他挡去了许多麻烦。

只是当两个人驾着租来的马车将殷鉴水亲自护送到晋府门口的时候,却傻了眼。

晋府的大门可是修建的极其大气磅礴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也不知道为什么,殷鉴水会让他们把马车停在这儿。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殷鉴水却笨拙的从车里出来了,两人见他如此不方便,还要从这么高的马车上下来,便急忙去帮抹了他一把,让他稳稳当当的从马车上下来了。

落地之后,殷鉴水笑着付给了他们余下的定金,还额外每人多给了十两银子。

“辛苦你们了,多谢二位一路以来的照顾,若无他事便可先自行回去了,不用管我,你们的任务已经圆满的完成了,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告辞。”

殷鉴水抱着肚子朝他们微微福身,便拢了拢肩上的包袱,步履坚定地朝晋府的大门走去。

而手里拿着余下的佣金以及额外的赏钱的兄弟二人,表情复杂的看了看,晋府富丽堂皇又气势的大门,又看了看殷鉴水决绝的背影,最后将目光投向了彼此,二人相对一视,动作一致的叹了口气,摇摇头,便驾着马车离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显然不是他们能够管得了的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