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晋昭微刚从睡意中清醒,便觉得一阵阳光刺眼而来,他皱了皱眉头,用胳膊搭在自己眼上,以挡住那刺眼的阳光,然后他习惯性的叫了自己的贴身小时两声。

“木头?木头?过来帮爷洗漱。木头?”

可是奇怪的是,以往他叫喊两声便会答应的人现在却是毫无动静,晋昭微奇怪的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他一拍自己的脑门儿,才想起来怎么回事。

“睡糊涂了,睡糊涂了。”晋昭微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起来,不经意间看到窗外明亮的天光,他才惊叫起来。

“糟了,睡过头了!”晋昭微一把掀开被子慌忙下地,迅速将自己的衣服穿好,套上靴子便往外跑。

到了院子里恰好与刚刚从厨房出来的殷鉴水打了个照面,殷鉴水看着他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模样,愣住了,就定定的看着狼狈的晋昭微移不开眼了。

晋昭微也很奇怪殷鉴水为什么怎么盯着自己,不好意思之余,也暗戳戳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仅皱皱巴巴的,而且穿的还十分的不规矩,他还看到经过一夜酣眠变得十分凌乱,调皮的散落在了他胸前的长发。

晋昭微在自己的心中疯狂喊着完了完了,然后惨不忍睹的捂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愿意去面对现实,就他这一副尊容,恐怕也就比大街上的叫花子干净点了。

谁能想到他这一觉醒来,只是那么一会儿到功夫,就把自己以前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贵公子形象给糟践没了,而且还是当着他喜欢的人的面,在他孩子爹的眼前没的,晋昭微越想越觉得没脸见人,站在原地捂着眼睛,迟迟不肯动弹。

而这边殷鉴水比着他内心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的心思,想的可就复杂多了。

他刚见晋昭微,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形象未打理好便风风火火从屋子里窜出来的场景那会儿是给震惊了,然后看到他捂着自己的眼睛,站在原地一脸的嫌弃自己,仿佛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的模样殷鉴水居然觉得他蛮可爱的。

只不过最后殷鉴水将他此时狼狈的模样,与他之前风度翩翩注重仪态的样子,放在一起对比时却有些笑不出来了,再回想起早晨自己在院子角落里看到了一地的鸡毛和飞溅的鲜血时,他不仅彻底笑不出来了,反而有些心疼晋昭微。

矜贵的大少爷此时此刻身边没有一个仆人替他照料生活也就罢了,还要事事亲力亲为,甚至要去做那他前十几年内从未做过的事情——杀鸡做饭,谁能想到一个娇惯了的大少爷会来做这些事情?

他既不是女子,又不是双儿,是不需要去学那些庖厨之事的,可是他却愿意放下自己身为贵家公子的身段来做这些事情,殷鉴水不禁想:他何德何能,能让一个人如此为他行事?

院子角落那一地零乱粘着鸡毛的鲜血,能和眼前这位蓬头乱衣的人联系起来,却绝对不能和之前那个娇贵的公子扯上半分钱的关系。

造化弄人啊。殷鉴水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语气温柔的对晋昭微说:“你先去洗漱一下,早饭我已经做好了,家里没什么东西,便先凑合着吃吧。”

听见这话,晋昭微从自己没有捂结实的指缝中偷偷看了一下殷鉴水的表情,发现他脸上并没有嫌弃之类的神情,便觉得心中的忐忑消退了不少,然后立马便跑到院中水井旁打水,开始洗漱了。

然而洗漱的洗漱着,他便发现家中尚有许多东西需要添置,比如用来梳头的梳子,用来楷牙的杨枝等等,这两天他的胡茬已经长出来了,身边却没有顺手的小刀用来刮胡子,如此的不方便,还是他活那么久第一次遇到。

无奈之下,他只能用手随便地梳理一下头发,用一个布巾草草地扎在脑后,再到厨房拿一撮粗盐含在嘴里,漱了漱口,至于刚长出来的胡茬他就没办法了,总不能让他拿家里目前唯一的一把菜刀,来刮胡子吧?

洗漱完之后,他再将自己凌乱的衣衫重新给整理了一下,这才人摸人样的坐在堂屋的桌边同殷鉴水一同用早饭。

说是早饭,其实也简陋的很,只是一人一碗,放了肉末和姜末的肉粥而已,完全比不上晋府那精致的早膳。

殷鉴水见晋昭微坐了过来,便主动将桌子中间放着的那一大海碗鸡肉粥给晋昭微推了过去,并道:“赶紧吃饭吧,再不吃都凉了。”

“好,好。”晋昭微十分拘谨的端过那个大海碗,然后郑重的拿起勺子,慢慢的舀了一勺肉粥,放到嘴里细细的品尝,刚尝到肉粥晋昭微的眼睛就亮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到殷鉴水做的食物呢,味道虽然比不上进府的那些厨子做的,却也十分的不错了,而且又有自己喜欢人亲自下厨做饭的光环加持,晋昭微觉得自己口中的那一勺肉粥,美味的仿佛天上掉下来的龙肝凤髓,让他舍不得咽下去。

而殷鉴水看到他那样一副陶醉的模样,先是觉得有些好笑,然后便觉得有些羞涩,说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做饭给除了爹娘以外的人吃呢,所以晋昭微那样一幅十分认可的模样,让殷鉴水觉得十分的开心,没有什么是比自己做的事得到别人的认可更让人开心的了。

然而殷鉴水这边刚开心的打算继续吃饭,孰料他刚将一口吹凉的肉粥放到嘴里,一阵恶心便直往喉咙涌去。

他立马放下勺子往门外跑去,然后扶着院中的一棵树开始干呕起来。

“呕……呕……哕……”

“阿水!”而晋昭微见到殷鉴水捂着嘴匆忙往外跑,也立马将勺子放去追了出去,站在殷鉴水的身后,扶着他帮他在背上顺气。

担心的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又吐了?”

殷鉴水吐完之后,便仿佛失了力气一般靠在晋昭微的怀里缓气儿。

“呼……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很恶心……”

“那,那早饭你还能吃下去吗?”

“你别提它,呕……呕……”殷鉴水的话还没说完,那一阵恶心便又翻涌了上来,让他止不住的一阵干呕。

看到殷鉴水这副模样,晋昭微也是吓了一跳,他连忙道:“好好好,我不提了,我不提了,你怎么样,还想吐吗?”

晋昭微说完,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给殷鉴水擦了擦嘴角,然后便听到殷鉴水有气无力地说:“暂时不想吐了,你先扶我回去歇息吧,我这会儿没力气,再帮我拿杯清水,让我漱漱口。”

“好,我先抱你回去,之后有什么事你尽管使唤我。”晋昭微说完便将人抱了起来,快步将殷鉴水送回了屋子放到**,然后端来了一杯温水让他漱漱口,才又打湿了布巾将他的手和脸都细细的擦了一下。

晋昭微坐在床头看着殷鉴水捂住胸口,仍旧一副不舒服的模样,十分心疼的握住了他的手,担心道:“没想到这孕吐竟是如此的厉害,居然让你吃不下去饭来,你本来身子就虚,这刚怀上孩子正是需要多吃点东西,好好补一补的时候,可现在你居然连饭都吃不下去,这这可如何是好?”

看到晋昭微如此的担心他,殷鉴水自然是十分暖心的,他宽慰地拍了拍晋昭微的手,轻声道:“你无需太过担心,孕吐本来就是怀孕之人的正常反应,我只是刚刚那一会儿不想吃而已,又不是真的吐到了什么都吃不下去的地步,我这会儿不吐了,倒是觉得有些饿了呢,趁着不想吐的时候,我多吃两口补回来便是。”

“你真饿了?”

“嗯。”

“那我出去给你寻一些其他的吃食来。”眼看晋昭微起身便要走,殷鉴水连忙拉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将那肉粥端过来,我慢慢吃了便是,何必再出去买东西破费呢,本来我们现在就没多少银钱。”

“你放心,银钱没了我再去赚,可那两碗肉粥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就凉了,你刚刚就是因为吃它才会吐的,现在好不容易不吐了,饿了,想吃东西了,若是再将它端过来把你惹吐了,弄的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那可怎么办啊,你不必顾虑太多,咱们所剩银钱虽然不多,但还不至于吃不起那点东西,你且先等着我,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晋昭微说完便温柔的把自己的衣袖从殷鉴水的手中夺过来,然后步履匆匆的往外走去,他先是将那两碗已经放凉,味道有些不怎么样的鸡肉粥全部灌进肚子,才摸着有些撑的胃,往门外走去。

殷鉴水则是坐在**神情复杂地听着那一道关门声,过了好久他才将脸扭回来,然后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面对如此真心待你的人,恐怕很难有人不动心的吧,可是,可是我每次看到他,我都会想起曾经在晋府里所遇到的一些事情,我真的忘不掉那些过往。”

他抬起头来,怅然的仰头盯着床顶的床幔喃喃道:“而且,而且我很怕,我很怕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我很怕他对我只是一时的兴趣,怕他吃不了这份苦,坚持不了多久,便会弃我而去,万一我动心了,他突然后悔了怎么办?难道,难道我真的要那么恬不知耻的挺着大肚子跟他再回到那个地方吗?我做不啊孩子,爹真的做不到。”

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殷鉴水呆呆愣愣的盯着床顶的床幔看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起身下床,他一边朝外走,一边自嘲。

“我真是蠢啊,现在都已经是这般处境了,我居然不想如何好好的把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却在这里想东想西的,净想一些没用的事情,眼下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营生养活自己吧,这样即便以后他真的离开了我,我也不至于活不下去,还有你一直陪着我呢,不是吗?”

殷鉴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温柔的笑了笑,孩子已经替他找到了以后生活的方向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