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

“嗯……”沈乖无力地应了一声,彻底瘫软在楚忱怀里。

楚忱错了。

他以为他的心不会痛了,可为什么此刻会疼到这种地步?疼得他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

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宝宝,”楚忱声音沙哑,声线抖得不成样子,“宝宝,你怎么了?宝宝?”

怀里的人面色惨白,寂静无声。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楚忱却觉得自己死了一遍。

有人从他怀里接过了沈乖,抢救室的红灯那么刺眼。

“他刚刚……就站在那里,突然就吐了血……”王姨眼睛都哭肿了,“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

太痛了。

楚忱恍惚地想。

他身上都是血迹,可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全是他心爱的人身体里淌出来的。

另一边抢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走出来:“真是个奇迹,老爷子现在情况很稳定,可以转去病房了。”

楚忱呆滞地点了下头,他满脑子都是他的小猫咪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幕。

到处都是血。

“王姨,邓叔,我爷爷就拜托你们……”

“好好好,”王姨赶紧答应着,“你照顾好小乖,你爷爷这边不用担心。”

又是病危通知书,只是上面的名字从楚百川变成了沈乖。

他的小少年。

-

胡昭正趁着晚自习的功夫呆在校医室里备课。

唐南箫在一旁打游戏,突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胡昭问。

“疼,”唐南箫捂着头,神色痛苦,“好疼。”

“我看看,”胡昭放下书本,走过来在唐南箫头上摸了摸,表情突然变得无比凝重,“不好。”

唐南箫被他摸了两下就不疼了,表情有些茫然:“什么不好?”

“出事了,”胡昭拿起车钥匙,攥住唐南箫的手腕往外走,“走,我们去医院。”

直到坐在副驾驶了,唐南箫还是很郁闷:“我已经不疼了,为什么还要去医院?难道我得是什么不治之症?”

“比不治之症还要严重,”胡昭表情很难看,“但不是你。”

唐南箫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你之前一直问的问题,今天可以给你答案了。”

-

抢救室的门猛地打开了,医生出来,一脸的绝望:“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情况,全身找不到一个创口,血却止不住。”

“救救他……”楚忱的声音几近哀求。

“我们真的尽力了,”如果可以,医生们也不想放弃这条生命,可实在是无力回天,“你可以进去看看他,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再说上几句话……”

一阵风卷过,楚忱已经消失在他们面前。

沈乖苍白地躺在那里,身上连接的机器却在一再发出尖锐的响声。

心跳越来越缓,血压越来越低。

楚忱踉跄着扑过去跪在地上,拉着沈乖冰凉的手:“宝宝,醒醒,我们回家再睡好不好?”

“宝宝,别开玩笑了,醒过来,忱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你不是想去海边玩吗?忱哥带你去好不好?”

“宝宝……求你醒过来……”

“沈不乖,别调皮了,别吓忱哥好不好……”

可**的人无知无觉。

楚忱绝望地感觉到他握着的那只手,本来就偏凉的体温一降再降,几乎不是人的温度了。

监测心跳的机器终究是变成了无可挽回的直线,楚忱的痛哭声压过了机器尖锐刺耳的声音。

“宝宝,沈乖,”楚忱拉着沈乖没有温度的手,额头抵着他的手背,肩膀悲怮地颤抖,“沈乖你不能这样离开我……说好了在一起一辈子的,你不能先走……你是最乖的宝宝,你说话算数的对不对?”

“沈乖!沈乖,我求你……我求你……”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那年轻的小爱人就这么在他面前停止了呼吸。

楚忱整个人被悲痛充满,嗓子哭到几近失声,除了一句句变成气音的绝望的“我求你”,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南箫两人赶到时,直接愣在了门口。

唐南箫认识楚忱好几年,从来没想到这个人也是会哭的。

还是胡昭先反应了过来,他大步走进抢救室,一股脑地把沈乖身上连着的所有机器的线都拽了下来,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楚忱拽起来。

楚忱死寂的眼珠转了转,见到胡昭的时候眼睛亮了一瞬,通红的眼底渗出血色的希冀。

胡昭看到沈乖的状况后,伸手探了下沈乖的鼻息,眉头拧得死紧。

已经没有生命征兆了。

仅是看着胡昭的表情,楚忱就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

“抱着他,走。”胡昭命令。

楚忱脱下外衣包裹住他的宝贝,抱起来就往外走,从那群无能为力的医生身边离开。

胡昭的车子就在门口,楚忱抱着沈乖坐进了后座。

他拿出纸巾一点一点擦着沈乖脸上的血,却猛然发现他的身体还在渗血,擦完了,就会有新的涌出来。

可沈乖这清瘦的身躯总共才有多少血啊?

沈乖的血是凉的,像是浸在冰水里。

楚忱低下头,吻了吻沈乖的鼻尖,漆黑的眼里看不见一丝生机。

仿佛他已经和沈乖一起死掉了。

“沈乖今天这个情况的原因……”车内沉默良久,车子行驶飞快,胡昭突兀地开口,“是为了救你爷爷。”

楚忱猛地抬起头。

“他是猫妖,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你也是?”楚忱问,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粗砺难听。

“是,我是狐妖,”胡昭承认,“你们人类最早有种说法,说九尾狐有九条命,于是你们人类拼命捕杀狐狸,就是宁肯错杀一万只普通狐狸,也不能错过一只狐妖……”

“这场战役两败俱伤,从此狐妖数目急剧变少。”胡昭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

“后来他们想起了,猫有九条命……”胡昭说,语气有点沉重,“你们也知道之前一直出现的虐猫新闻,那就是某些人类在抓猫妖,抓到了可以用刑逼迫他们拿命卖钱,也可以作为研究对象……一样的招数,宁可错杀一万,不能错过一个。”

楚忱下意识搂紧了怀里那具冰冷的、胸口再无起伏的身体。

“没错,猫的九条命是可以救人……”

唐南箫突然联想到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那我……”

“对,”事已至此,已经没了隐瞒的必要,“你是用沈乖的一条命换回来的。”

“怪不得你之前那么担心他……”

“那时候他还是个婴儿……”

十八年前,胡昭带着已经“死亡”的唐南箫奔出来,可是人已经死了。

他看到沈乖的人类父亲发出的信息,说他手上有猫妖,可以起死回生。

等了好几辈子才如愿和唐南箫再次相爱的胡昭怎么舍得放过这次机会?

但他当时以为是猫妖自愿的,签完血契才知道,是那个卑鄙的人类折磨虐待沈乖的猫妖母亲,母猫妖被逼到精神失常才会以母之名,签了沈乖的血契。

但是血契已签,落笔无悔,就算胡昭反悔也没用了。

后来,这个丧心病狂的人类还要再卖掉沈乖的命。

可惜沈乖母亲生下他的时候只有最后一条命了,猫妖的命越少身体就越差,在那种糟糕的情况中被生下来的沈乖天生身体就不好。

最终母猫妖拿自己最后一条命换得沈乖那次不再被卖。

再后来,人类和猫妖的战役打响,这个贪婪的男人横死,胡昭怕沈乖被人类抓去卖命,回去带着沈乖逃了出来。

只不过沈乖那时没有猫妖气息,一次离散之后,胡昭再也没找到他,直到在校医室见到他。

楚忱艰难地消化了这个消息。

胡昭看出他想问什么:“对,他用一条命换了你爷爷的。”

楚忱如被雷击。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他的小少年为了救他的爷爷,为了不让他失去至亲的人,甚至拿命作为交换。

他何德何能配得上沈乖如此的深情?

“可他身体太差了,”胡昭的车子冲破结界,到了一片吊诡的地方,“你们永远都想不出,在他抽命的时候有多痛,这个痛是随着年龄增长的,婴儿期他或许没有感觉,现在却会疼得刻骨。哪怕是停止了呼吸的此时此刻。”

而楚忱在这一刻感受到锥心的痛。

他握紧沈乖的手,恨不得替他去死。

如果他早知道猫妖有这项能力,他绝对不同意沈乖去救爷爷。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替他痛吗?”

“我不清楚,”胡昭遗憾地摇摇头,“这世上很少有人真的会想替他人痛,下车吧。”

车子停在一家像模像样的医院门口,只是位于荒郊野岭,十分偏僻。

楚忱抱着沈乖跟在胡昭身后进门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往这边看来,眼光无一不是戒备厌恶的。

只是楚忱无力注意这些,他怀里抱着的小朋友了无生息,精致的脸颊一片惨白,外侧的手臂无力地垂下,身体各处渗出的血嘀嗒了一路。

在白到诡异的地板上格外清晰刺目。

“猫妖血还有没有,”胡昭十分冷静,“救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