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团长叫她们上去,汪冬云更紧张了。

幸好这个时候,时蔓牵住了她的掌心。

汪冬云的忐忑感受到时蔓温度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尽管很失落,很挫败,很遗憾已经不剩下参选名额。

但时蔓告诉她,“至少不辜负我们付出的努力。”

就是这句话,像湿热潮暗的谷底忽然裂进来一束光,汪冬云迈向亭台的步伐忽然变得坚定。

时蔓说得对,无论怎样,至少不辜负,要让全场都看看她们精心准备的舞蹈有多么美丽。

汪冬云抬头挺胸,在台上散发出与往日不同的气质。

当音乐响起,所有人不约而同皱起眉。

……木偶戏?她们舞蹈队的怎么来演木偶戏。

但很快又发现,这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木偶戏,而是一支舞蹈。

木偶舞。

时蔓和汪冬云配合得很默契,时蔓手里拿着线,汪冬云则扮演着她手里牵线木偶的角色,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张弛有度的动作,别具一格的韵律,一切都带来着强烈的奇特的视觉冲击。

没人见过这样的舞蹈。

不再讲究身体的柔顺纤弱,而是充满线条与力量感的表达。

台下都怔怔望着汪冬云和时蔓,不可思议。

曲艺队有几位女兵恰好在半个钟头前表演了提线木偶戏,也算精彩,差点就拿到了甲等入选。

但此时,她们都不由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木偶,被震撼到的心情极其复杂。

木偶……居然还可以用真正的人来表演,还能那么有美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一曲舞毕,汪冬云站在台上,望着底下人们的表情,她不禁热泪盈眶。

她知道自己做到了。

无论结果如何,她至少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汪冬云也能站在台上带来最精彩的舞蹈。

汪冬云忍不住擦眼泪,呜呜咽咽,当场痛哭。

时蔓比她镇静许多,递给汪冬云一方花格手帕。

团长张志新到这时候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情不自禁鼓掌表扬,“冬云同志,跳得太好了,相信刚刚差点以为你是真正的木偶的人,不止我一个吧。”

秦俊保在一旁点头应声,他见不得女孩子哭,于是补充,“不过现在哭起来就不像了。”

这话让汪冬云顿时止住眼泪,她对这个舞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常常把自己代入木偶,不能接受别人说她“不像木偶”。

见汪冬云不哭了,张志新又笑了笑,忍不住激动心思,话也多了起来,重点评价道:“你们这个舞蹈很漂亮,也很有寓意。”

谁都知道,木偶戏在华国历史悠久,已经流传了上千年。

而现在,这支木偶舞不仅是创新,也表达了对传统文化的尊重。

还有比这更好的节目吗?没有!

不仅是团长张志新,其他几位副团长还有□□们,也都纷纷从震撼的表演里缓过神,表情都很统一,像发掘到什么宝藏似的,盯着台上的时蔓和汪冬云。

汪冬云是个哭包,看到领导们的认可,鼻尖就又泛酸想哭,能看出来她到底付出了多少艰辛努力。

但时蔓却很直接,你们再表扬再夸奖也没用,还不如来点实际的。

所以她毫无遮拦地问:“团长,那我和冬云的这个节目可以去参加交流演出吗?”

能。当然能。

张志新差点脱口而出答应,但很快就想起,参演名额在这之前就已经定下来了!

底下也忽然**起来,大家一时都没了吃饭的心情,只想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

本来拿了甲等,确定可以交流演出的文艺兵们都紧张起来,平心而论,她们都知道自己的节目比不过时蔓她们这个,但又害怕因此被剥夺了演出机会。

而更大部分的文艺兵虽然没被选上,却都很喜欢看这样的场面,比看戏看演出都还要精彩。

时蔓的确给首长们出了个难题。

汪冬云本来没想这个,但时蔓这一问,让她也跟着期待起来。

交流演出啊,那是多好的机会,怎样的舞台……汪冬云一直都深深盼望着。

台下,最担惊受怕的要数姚文静和江兰芳等人。

她们都是舞蹈节目,属于同一大类,如果领导们要反悔,裁撤节目的话,最有可能就是将她们其中一个换掉。

姚文静坐立难安,简直恨透了时蔓。

她不愿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只觉得是时蔓和汪冬云坏了自己的好事,让自己这么多天流的血、吃过的苦都成了白费!

江兰芳则比姚文静深沉许多,在领导们都沉思的时候,她作为舞蹈队一分队队长,忽然站起来问。

“蔓蔓,冬云,你们什么时候会这样的舞啊?从哪里学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她这一问,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几位正准备商议的团长和副团长们也都看过来,目光集中在时蔓和汪冬云身上。

时蔓眉头稍皱,江兰芳这话实在不对味儿,她悄悄在身后扯扯汪冬云的衣角,示意汪冬云说。

两人早就事先商量好了说辞,汪冬云收到时蔓授意,就主动站出来说道:“没找谁学,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汪冬云半蹲下来,揉着自己的脚踝,垂下脸可怜道:“我的腿脚不太方便翻跟头,跳不出好的舞蹈效果,忽然有天,我看到曲艺队的同志在排练木偶戏,就想到了这个。”

“没想到试着编出来的动作特别适合我。”

“蔓蔓也说跳这个会很漂亮,所以和我一起组队,排了这个舞。”

汪冬云软乎乎地说完,众人都唏嘘不已。

不得不说,她也是因祸得福了。

其他人来,都肯定跳不出她这样的效果,因为只有汪冬云的腿脚不协调,所以扮演木偶时才有那种卡顿、缓慢的真实感。

“冬云好厉害,还以为她不能翻跟头就肯定要降到二分队去了。”

“是啊,没想到她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新舞蹈,转危为安。”

“这个舞真的特别好看,我估计今晚做梦我都要梦到木偶了。”

“……”

汪冬云和时蔓都能清楚地听到台下的吹捧。

汪冬云有些不安愧疚地看向时蔓,她知道这些赞誉都本该不属于自己。

时蔓无所谓地朝她笑笑,表示自己就是想要深藏功与名。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汪冬云很厉害,不知道真正厉害的是时蔓却依旧滔滔不绝讨论时,首长们也做出了决定。

张志新作为团长,最有威严地站起来说道:“是这样的,经过我们的商议,决定将汪冬云和时蔓的这个节目加入出演名单里,作为压轴的舞蹈。”

姚文静的脸色瞬间变白,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被挤走的命运。

果然,张志新提到了她的独舞,“因为演出时间有限,所以个别同志本来已经定好的节目,可能要重新进行调整。”

“……江兰芳、姚文静同志,跟我来办公室。”果然,下一句张志新就点了姚文静的名字。

正好,两个都是时蔓不喜欢的人。

她毫不遮掩,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能给讨厌的人添麻烦,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冬云,我们去庆祝。”

汪冬云不明就里,以为是单纯庆祝她们的节目被选上,她也高兴得不得了,挽着时蔓的胳膊说:“好,我要把所有好吃的都拿出来,今天我们吃个痛快。”

不远处,歌队的崔霞听到“好吃的”三个字,顿时走不动路。

她虽然和时蔓是一批进来的,但因为天生嗓子条件好,不仅在上次评等考核里拿了甲优等,这次的独唱也被选去参演,俨然成了歌队的顶梁柱。

仗着自己有节目出演的借口,崔霞拎手拎脚跟在张志新后面,去他办公室外面听了会儿墙根。

然后,她就喜滋滋跑去找时蔓她们了。

汪冬云刚把她父亲寄过来的那些好吃的摆好,本来是安慰她不要太担心评等考核的事,该吃吃该睡睡,就算到了二分队也没什么关系。

但汪冬云一口没吃,全成了现在的“庆功宴”。

散着金属光泽的大糖盒,一袋晒干后撒着糖巴的话梅,还有一盒酥皮点心,在崔霞眼里都是金光灿灿的样子。

她走过去,套近乎道:“蔓蔓,冬云,你们知道最后节目怎么定的吗?”

汪冬云挺好奇的,忙招呼崔霞坐下,“怎么定的?”

“边吃边说。”时蔓一眼就看穿崔霞小馋猫的本质,连香油都可以一滴滴直接喝的人,看到这么多好吃的要是不能吃一口,估计要抓耳挠腮的难受。

崔霞接过时蔓递来的一颗话梅,立刻就放进嘴里含着,笑眯眯地坐下说:“张团长让江兰芳和姚文静她们俩的节目合并成一个。”

“这怎么合一块呀?”汪冬云咬着点心,用手心接着掉下的酥皮重新倒回嘴里。

“那还不简单。”崔霞重复着她听到的八卦,“反正姚文静就是翻跟头厉害,她直接在江兰芳她们跳舞的队形之间翻呗。”

“那江队长呢?”汪冬云挺关心别人,“江队长本来要在她们的群舞中间跳一段独舞的吧。”

“嗯,就是那段独舞换成了姚文静上去翻跟头呢。”崔霞嚼着奶糖。

姚文静那么爱出风头的人,为此准备那么久,却从独舞变成了一段群舞中翻跟头的角色。

江兰芳也是,她拍的群舞,辛辛苦苦组织大家,特意给自己留了一小段独舞,现在却直接没了,她彻底成了群舞里不起眼的陪衬。

那么多女兵都穿一模一样的军装,也没人拥有时蔓那么出众的美貌,到时候在来看节目的首长们和宾客们的眼里,不会有任何区别。

两人的确越想越气,不明白汪冬云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忽然就福至心灵想出这么别致的木偶舞了。

……

定好节目后,离正式交流演出也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不过参演节目的文艺兵基本都出自各队的一分队,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所以也不需要过多的时间准备。

汪冬云的心态变得平常很多,每天练习也没什么再紧张的,能评为甲等,留在一分队,还能出演节目,对她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她依旧早出晚归,不知疲倦。

姚文静本来就对汪冬云恼火,觉得是她破坏了自己独舞的机会。

见汪冬云还练得那么殷勤,隐隐夺走了“姚文静是队里最勤快女兵”的评价,她就更讨厌汪冬云了,每次看见汪冬云就冷嘲热讽。

“有些人真是爱做梦,能去参演节目就不错了,还以为自己能被伦萨克吉斯的大使选中?”

“总去练习有什么用啊?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人家伦萨克吉斯的早就选好要曲艺队的王虹了,三天的交流演出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姚文静早就懈怠起来,懒得再去练习翻跟头,反正练了也没用。

伦萨克吉斯想要邀请几位文艺兵去他们国家进行深度交流。

这年头,能出国交流是多么稀罕多么荣誉的一件事,尤其还是代表着华国的文艺形象和水平。

一开始,参演节目的文艺兵们知道有这样的机会,都斗志满满,想在交流演出时发挥出最好的效果,被伦萨克吉斯看中。

很快才知道早就定好曲艺队的节目,因为最能展现华国历史文化特色。

所以,在姚文静等人看来,汪冬云还这么努力练习,就是又想抢走别人的好机会。

但不是。

汪冬云只是很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想跳得更好一点,不辜负时蔓,不辜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