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沈兆庭就又移开了视线。

他重新对着电脑,屏幕上,时而是一些初宜看不懂的曲线图和报表,时而切回微信聊天框。

初宜没心思去看他跟秘书的对话,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趴在那里,整个人很像被雷劈过。

唯一区别,就是她的头顶没有冒烟。

沈兆庭把石榴送到她嘴边,她下意识咬进嘴里,果汁泵出来,才反应过来。

初宜从沙发上爬起来,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离沈兆庭远了点,自己拿起那碗石榴,慢吞吞地吃着。

两个人各做各的,过了好一会儿,沈兆庭起身,去倒了杯水给她,然后进了厨房。

初宜喝了一口,味道很奇怪。

沈兆庭的电脑就放在沙发边的小圆桌上,断断续续有消息进来。

初宜眼观鼻鼻观心,一鼓作气喝完沈兆庭给她那杯东西,就只顾吃自己的石榴。

没多久,沈兆庭又来拿走了石榴,没让她多吃,洗了几颗草莓给她。

照初宜的心愿,午饭是烤小羊排,加了苹果块、土豆土豆块和柠檬。

还有一道香煎北海道扇贝,他来之间就预定的冷链,刚好今早送到,正新鲜。

收拾完厨房,沈兆庭出了趟门。

他只带了手机,没说去干什么,只说马上回来,烤箱里的东西不用她管。

初宜虽然有点躲他,但他要出门,就立刻有些舍不得了,跟到门口,握着门把手探出脑袋,眼巴巴问:“我不能去吗?”

“最多二十分钟。”沈兆庭看着她顿了顿,声线突然就有些沉,“你有点发烧,就在家里。”

初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发烧,道:“有吗?”

怪不得,刚才沈兆庭给她那杯水味道那么怪,她还以为,是什么黑暗口味的饮品。

原来是冲剂啊。

她后知后觉,觉得自己怎么突然变傻了。

肯定是被沈兆庭给吓得。

谁一大早没有任何预兆就提结婚啊。

沈兆庭摸摸她的脸,关上了门。

初宜看着时间,第十八分钟时,沈兆庭真回来了。

她正窝在阳台的豆豆椅上看书,爱丁堡很难得出了个大太阳,晒得很舒服,就没起身。

他手里拿了一沓A4纸,初宜觉得应该是他工作要用的,想了想,道:“二叔,你是去打印东西了吗?”

沈兆庭“嗯”了声。

“其实不用出去的,我也有打印机。”初宜指了指阳台的角落,说,“在那儿放着呢,很小一个,你是不是不知道,也没问我。”

沈兆庭确实不知道,他走过来看了眼,又“嗯”了声,但注意力没太在那个上,转而在初宜面前蹲下。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连神情都跟出门前摸她那一下一模一样。

动作一点都算不上过分,眼神也称得上平淡,可不知为何,初宜就是有点想脸红。

本来就因为低烧而泛红的脸,此时加了层浅浅的潮意,一双嘴唇同样水红,下意识抿了抿。

她讷讷地说不出话,歪着头,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软乎乎道:“干嘛呀?”

沈兆庭没说话,扶着她的后脑,向自己靠近了些,在她脸蛋上亲了口。

小羊排差不多好了,布好菜,沈兆庭拉开初宜的冰箱,看到有剩的布里和法棍,就顺手又做了个枫糖烤布里芝士,配法棍一起。

她的饭量很小,就算有沈兆庭一块吃,每种做的也都不多。

两个人吃饭很安静,初宜没精神,还在低烧,但是胃口好,羊排只剩了一小块,扇贝吃得跟沈兆庭差不多,还喝了半碗黑松露冷汤。

吃完饭,她先没去看书,跟在沈兆庭屁股后面,看他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在厨房擦擦洗洗,最后被他拉到身前,四只手放到水龙头下一起洗。

又过了十五分钟,烤箱门刚被拉开,甜味就散到了客厅。

初宜手里还抱著书,像一只寻着味来的小狗狗,两眼眨巴眨巴看着沈兆庭,如愿就着沈兆庭的手,吃到了两口热乎的。

他做饭手轻,盐和糖都放得少。

表面的焦皮看着很完美,但没有在餐厅吃过的味道甜,羽衣甘蓝的味道也很新鲜,一点都不腻。

吸着气吃下第三口,初宜得寸进尺,还想从沈兆庭手里接过叉子,被沈兆庭抬手躲开。

初宜跟他隔着岛台一里一外得站着,追着他的动作,两只手撑在岛台上,上身往里探,眼神一直粘着金黄的枫糖烤芝士。

可他个子高,腿长胳膊长,稍微一动作,初宜根本探不到,急得胡言乱语:“再吃一口,只吃一口,没尝到味道。”

沈兆庭的胳膊降下来,把盘子和叉子都放在岛台上,近在咫尺,但用另一只手按住了初宜的手。

“想吃几口都行。”沈兆庭道,“刚才跟你说结婚,为什么不说话?”

“……”

初宜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可她觉得,这好像不是一回事。

哪有吃人一块布丁,就得跟他结婚的道理。

这不像做买卖,像诈骗。

“不是因为布丁。”

沈兆庭的语气很耐心,好像初宜不是故意逃避正经的谈话氛围,也没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甚至算得上是哄。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去年十月份在一起,现在六月,八个月了。

沈兆庭抽了两张厨房纸,对折起来,垫在烤布里布丁的盘子下面,把初宜带到沙发上坐下,才把布丁放在她手里。

初宜吃了两口,动作一开始有些僵硬。

但她面对的是沈兆庭,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很快,她就放松了很多。

过了会儿,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沈兆庭又抽了两张纸,擦她的手和嘴巴。

给初宜感觉,自己这个,有点像是脖子以下截瘫的待遇。

她刚这么想,身体就猛得腾空。

她是面对面,两腿分开被抱起来的姿势,没羞耻两秒钟,就晃了晃腿,感觉挺好玩。

沈兆庭把她抱到浴室,拿牙刷挤牙膏,最后往她嘴里一塞,两个人并排刷牙。

初宜:“……”

刷完牙,两个人又并排躺在**。

初宜被他抱在怀里,侧脸枕着他肩窝,看不到他,只能伸手去摸,发现他闭着眼睛。

她的手指蹭了蹭沈兆庭的睫毛,感觉到他的眼皮动了动。

“今天白天能睡吗?”

“陪你睡,我躺躺。”

下午初宜有课,上课的地方离家不远,沈兆庭拿出额温枪,又给她测了遍体温,是一个不尴不尬的温度。

初宜道:“我不难受,真的,感觉晚饭还能再吃一大碗。”

沈兆庭没说什么,她知道他是同意了的意思,悄悄松了口气。

这个人今天一整天都比较紧绷,初宜不想让他太担心,试着转移话题道:“这几天根本都不冷,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感冒的,要是你不来,估计它自己好了,我都没发现。”

沈兆庭瞥她一眼。

初宜见他不接话,撅了撅嘴,也背上包。

让他继续紧绷着吧!

上课、回家、晚饭。

一切如常。

据初宜的观察,沈兆庭也没有继续再提那个话题的意思,她再一次松了口气,给书晴回消息:【警报解除】

下午,她跟书晴说这事儿的时候,书晴一点没有奇怪,看初宜也没有特别抗拒,只说了一句:“小初,你要真一声不响跟二哥结了婚,大哥会打死他,真的。”

睡前,初宜先去洗澡。

她习惯性拿了条睡裙,要出来之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锁骨上的痕迹,才后知后觉。

不过,这也不至于让沈兆庭重新帮她拿一套睡衣。

天气热,她的低烧也还有一点,实在不想像上午那么捂着了。

好在沈兆庭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浴室里再次响起水声,因为知道今晚是风平浪静的,所以初宜的心情很放松,无聊起来,打开音响,放了曲德彪西,月光轻轻柔柔,她穿两只凉拖,啪嗒啪嗒地在客厅走来走去。

路过餐边桌时,被那一沓打印纸吸引了目光。

沈家的生意在向能源发展,一般来说,沈兆庭的东西,她能看懂的很少。

每个字都是中国字的情况下,组合起来都不懂。

可谁让她无聊呢。

初宜背着手停在餐边桌前,嘴里还哼哼着,上身晃来晃去,一边潦草地看了几眼。

这次好像能看懂,像份股票的所有权。

不过也很无趣就是了。

比起希格斯场和玻色子来,更是无趣中的无趣。

她朝旁边挪动,继续摇晃,就被沈兆庭从身后搂住。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水汽都擦干了,体温比低烧着的初宜都高。

初宜哆嗦了一下,仰头冲他软乎乎笑了下。

沈兆庭拿起那沓纸,带初宜回了房间。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沈兆庭的表情比较严肃,不过他平时一直都严肃,初宜很习惯,还是倾身往他身上靠。

沈兆庭给她靠着,一边开了口。

随着他平铺直叙的讲解,那沓纸一张张放进初宜的手里。

沈兆庭的动产,大到股份、股票、基金、虚拟币,小到飞机、游艇、汽车,还有遍布各地的不动产。

除了他这个人,这就是他的全部身家。

“婚前协议法务还在拟,东西太杂,快不了。”沈兆庭道,“但不会耽误注册。”

又一次听到注册,初宜动了动,要开口前,沈兆庭继续道:“昨晚,你后悔吗?”

初宜离开他的肩膀,直起身,皱着眉道:“我不后悔。”

沈兆庭的眉眼暗了暗。

初宜没看懂他的变化,但知道那不是不好的情绪,她也知道,沈兆庭不是真的对此有所怀疑。

她很喜欢他,他很清楚。这就够了。

小小的卧室里,只有壁灯开着,能看得清纸上的字,但光线并不算明亮。

除了两个人讲话时的声音,也很安静。

沈兆庭握住了初宜的手。

“早上吓到你了。”沈兆庭说,“对不起。”

初宜抿了抿唇。

她向前挪了挪,跟沈兆庭挨在一起,两只手搭在他肩上,语气认真,声音有些低地道:“我没吓到。”

沈兆庭要开口,初宜轻轻摇头,平声调“嗯嗯”了两声,算个阻止的意思:“我有点点紧张,因为,因为你之前都没说过,我也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知道的,我只有二十岁。”

“下午,我想了一下,再过一个年,你就三十岁了,人常说成家立业,再过几个八个月,什么时候,才跟你成家呢?”

“我也不知道。”

初宜的语气有些苦恼地重复:“我也不知道。”

这一次,沈兆庭没再要抢着接话。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让她想象跟除了沈兆庭以外的另外一个人结婚,即时是他对她毫无男女之情的时候,也是绝无可能的。

她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别人了。

这之前,差不多意思的话,书晴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玩笑性质的,认真讲的,都有。

甚至书晴说得更直白,她说沈兆庭的年纪在那摆着,要孩子估计也就这几年。

当时初宜只是觉得害臊。

这些其实也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就懂。

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甚至她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刚开始喜欢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比她大了九岁。

她跟沈靖川说的“认真”,早就包括了两个人之间所有的不同。

她不紧不慢地讲着这些话,似乎不知道对她的听众来说,是什么程度的甜言蜜语。

沈兆庭眼底颜色愈发浓重,面上的表情变化倒是不大,初宜只觉得他握自己手握得很用力。

“我也知道,你不是随便说要结婚,我没有不愿意,我就是……”

沈兆庭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明明是张英俊到几乎偏向于冷情的脸,沉静看人时,目光也常叫人想要回避,初宜却在他的注视下抿嘴笑了笑。

眼睛弯着,露出点小狐狸似的狡黠。

再过了半分钟,她感觉再不说的话,沈兆庭就要把她的手腕给攥青了,才眨巴眨巴眼睛,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浮着一层薄红,慢吞吞道:“我会害羞的呀,别人还会怎么说我?跟自己未婚夫的二叔跑了,说我是害人精。”

这句讲完,沈兆庭没再让她逗着自己玩儿,一手按在她后腰,就将人摁进怀里,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去。

“你答应我,让我跟叔叔通个气,不会很久的。”

沈兆庭语气不明地“嗯”了声。

初宜乖乖被亲了几下,突然又开始真心实意地反抗。

她的两只手都捂在自己嘴巴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感冒了,要传染的!”

“着凉不会传染。”

“不是着凉,肯定是被其他同学传染来的感冒,这么热的天气,怎么会着凉?”

沈兆庭垂眸看她,小姑娘实在认真,他几乎是要叹气了。

“昨晚,你出了一身汗。”

“……”初宜微僵片刻,弱弱道,“可、不都是你在动吗……”

沈兆庭收了收手臂,把她抱在腿上,没去管她捂着脸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下。

初宜就像被烫到了似的拿开了手。

这下,脸上不是薄红,而是西红柿。

她是后面累得睡着了,不是喝醉断片了,不会真的忘了自己在沈兆庭身下的窘态。

当时,她的腿早就没力气了,还迫于强权挂在人家腰上。

最后实在挂不住,手指头都开始摆烂,没过多久,就又被沈兆庭弄起来坐着。

这样的姿势,初宜要是再摆烂,只能让自己被弄得更糟糕。

秉着这样的认知,她挣扎努力了三分钟。

最多三分钟。

然后就如想象中一样糟糕了起来。

眼下,没脸回忆更多的初宜很快被沈兆庭护着后背倒进被子里。

微微睁开眼的一时片刻中,模糊看到沈兆庭笼罩在她上方的身影。

夜凉如水,此间却充盈着炙热。

水波不再急切,舒缓地一阵阵涌上岸头,带来的冲击力却与急潮不相上下。

他微躬着肩背,睡袍半散,上臂和肩颈的肌肉都在紧绷状态。

初宜低泣了声,嘴唇还给人咬在嘴里,亲吻未曾中断,睡裙宽松,睡裙的主人丢盔弃甲,守地尽失,为自己刚才在客厅得瑟来得瑟去而感到丢脸。

不过,好像,也不算尽失。

初宜紧闭着眼喘了好一会儿,身体下意识蜷缩着,脸颊滚烫,叫了声:“二叔……”

“睡觉。”

沈兆庭刚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冷意,声音也发冷。

初宜抿嘴偷偷笑,感觉自己之前的得瑟也不算非常大的预判失误。

沈兆庭是个奸商,要拿布丁换老婆。

但又没奸商的那么彻底,毕竟初宜病着,他就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贝们~

挨个猛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