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很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说完:两人在限定的三段时间内可以利用百草园里的任何材料现场配制出三贴毒药,然后让对方在一炷香里稀里胡噜地吞服下去。谁还能站着,就算赢了。而倒下的那个,有生死状在前,任何人都不得事后报复。

流云沙很快就宣布完了所有的规则,裴潜的手脚却变得冰冰凉。

他发现自己又掉进沟里去了,而且这条沟深不可测,并且足以没顶。

没有丝毫的舞弊,没有任何的照顾,就如他自己说的——这是光明正大的一战,必须赢得对方无话可说,灰头土脸。现在裴潜求仁得仁了。他的确是无话可说,可灰头土脸却未必是费德兴。

他怔怔望向退到一旁的流云沙,却无法从对方的笑容里得到任何想要的讯息。

很显然,流云沙耍了自己一把。他压根就没打算在这场决斗里动什么手脚。

这是怎么回事?裴潜的背脊升起一股凉意,忽然意识到也许流云沙他们真正想杀的不是费德乐,而是自己!

至于昨晚唐胤伯的那番话,现在也可以理解为是一颗藏毒的定心丸,以防他临阵脱逃。否则儿子捱了暴揍,做老子的千里迢迢跑来不为出气,反而对打人的裴潜温言有加,是何道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裴潜深吸一口气,问道:“流沙大人,在开始之前卑职能否提个问题?”

流云沙笑吟吟颔首,仿佛一点儿也不为欺骗了裴潜心虚又或内疚。

裴潜问道:“按约定必须是这百草园里的材料,那我自己的身子算不算?”

流云沙一愣,瞧向冷笑不语的费德兴。费德兴摇摇头道:“如果你想自个儿割块肉下来给老夫下酒,我也不会推辞。”

裴潜笑了笑,很奇怪的笑容在他的脸上逗留了许久,然后道:“那就开始吧!”

两人一齐行动。第一轮的限时是三炷香。费德兴显然是有备而来,各种制毒炼毒的器具摆满了八角亭一角。这儿是他的一亩三分地,所以无需费神就很快寻找到了需要的材料,而后开始紧锣密鼓的炼制。

裴潜则相反,他一点准备都没有,更不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鸟一虫。

他背着手在百草园里慢慢踱着步子,目光游离飘渺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眼看三炷香的限时即将用尽,裴潜这才不紧不慢地摘了一株风铃草,弄了一点儿碧玉蟾蜍的毒涎,回到了八角亭里。三下两下他把这两样东西搅拌在了一块儿,递给了在旁充当仲裁的流云沙。

流云沙皱皱眉没说什么,将费德兴配制好的一碗碧绿清澈的毒剂交给裴潜。

两人脸对脸,先各自很老道地运用试毒手法查验对方毒剂里的成分,继而沾上一点放入口中轻含片刻。再接着,费德兴取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瓶子,捣鼓了一阵后咕噜咕噜喝了两小口,才将裴潜调制给他的毒剂吞服入肚。

裴潜则什么解毒药也不用,直接把一碗毒剂灌进了嘴巴。抹抹嘴,盯着费德兴。

不一刻费德兴的身体有了反应,先是肌肤慢慢渗出一层淡紫色,随即头顶冒出缕缕细烟,自是在运功迫出体内的残毒。大约在檀香烧去一半的时候,他便恢复如常,彻底化解去了体内风铃草和碧玉蟾蜍口涎的双重毒性。

反观裴潜始终面不改色气不喘,混若无事地绕着八角亭来回踱步,从里到外都看出一丁点儿中毒的迹象。

众人不禁大为惊叹起来。虽说像段悯、费德兴这般的用毒高手,常年与毒物为伍,久而久之体内自会生出抗体,能抵御普通毒素的侵袭。可像裴潜这样喝下一大碗毒剂,不需服用任何解毒药物,还能闲庭信步的,简直闻所未闻。除非喝下去这碗不是毒剂,而是碧螺春。

有许多人急匆匆跑到老山羊的赌桌前,纷纷改换门庭往裴潜身上加注。

费德兴亦不由得微微变色,望向流云沙,似乎是在怀疑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流云沙声色不动,仿似早已料定必会如此,悠然道:“那就开始下一场吧。”

第二场对决限时两柱香,解毒时间也被缩短了两成。费德兴全场游走,使出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大开眼界的制毒手法,赶在用时耗尽前,交出了一小簇白色粉末。

裴潜还是老样子,也不理睬费德兴在摘取什么材料,自顾自地到处闲逛。然后像是踩着步点,随手摘了几株毒草,又取了点儿花粉算是应景。

结果如出一辙,费德兴又是服药又是运功逼毒,而裴潜什么都不用,就在八角亭里走走,仿似体内的毒素自然而然便散了。

这下惊叹变成了轰动,更多的人跑向老山羊那里抓紧最后的机会改买裴潜。

第三轮,限时只有一炷香,解毒的时间缩短到半柱香。

裴潜一反常态,在百草园里快步飞奔,一边走一边采摘花草。那模样简直是看也不看,抓到篮子里就当盆菜。

费德兴终于意识到自己碰到了劲敌。虽然裴潜前两道毒剂配制得十分简单也非常普通,但他已经不敢怠慢。因为真正的用毒宗师,往往擅长“隐毒”。所谓的“隐毒”便是指先让对方服用几贴看似寻常甚而无害的药物,最后通过某种药引将所有药力激发出来,形成一种穿肠蚀骨且无法化解的恐怖毒药,以求一击毙命。

所以他很仔细地在观察裴潜采摘的那些药物,遗憾的是无论搜寻多少遍脑海里所有关于毒物的知识,却还是看不透裴潜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当费德兴把自己配好的毒剂交给流云沙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微微的有些发抖。联想到昨晚裴潜居然还借了流云沙的马车去云中镇夜宿青楼,他原本十足必胜的自信,不自禁地动摇起来。

然而事已至此,费德兴也不能临阵退缩。旁边几百双眼睛在看着他和裴潜,此刻谁若放弃,往后便不用在云中兵院里混了。

裴潜不慌不忙将手里采摘的一把乱七八糟的花草铺排在桌子上,用双方早已验过无毒的小刀熟练地裁切拣选,最后落进铜钵中的十不余一。

然后他开始捣碎草药,将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半成品丢进旁边空碗里。

费德兴略感紧张地盯视着裴潜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对方的动作中寻找到端倪。

裴潜忽然扭头冲他一笑,拿起桌上的小刀割破手指头,鲜血滴入碗里。他夸张地呲牙咧嘴道:“费大人,你不是在找毒引么?这就是了!”

费德兴心头一震,鼻子里却轻蔑冷哼道:“故弄玄虚!”

裴潜似是不屑与他做口舌之争,淡淡地笑了笑从流云沙手里接过费德兴耗尽二十余年心血才研制出的绝世奇毒“一梦笑生死”,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为了让对方临死前心里感觉好受点儿,裴潜思虑再三勉为其难地从皮囊里取出一颗通络活血丹,很舍不得地放进嘴里嚼碎慢慢咽下。

费德兴也在全神贯注地配置解毒药物,手法虽快却已透出了一丝犹疑。

裴潜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根本不担心对方能解开这碗精心配制的毒剂,只担心这家伙脸皮之厚不下于己,丢下药碗坦然认输。

好在费德兴没有这么做,他连服了十余种自制的解毒药剂,才一点一点把手中的那碗毒药喝入嘴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也看到裴潜神情淡定地吞服下那碗“一梦笑生死”。

檀香还剩小半截,费德兴的身子忽然轻轻抖动起来,拿着喝了不到一半的药碗,抬起头望向裴潜,脸上充满惊骇与疑惑,嘶哑不甘的声音道:“这里头到底……是什么?”面色刹那变绿,泛起无数触目惊心的紫色斑点,随即全身肌肤也都蔓延开来,嘴角汩汩冒出一口口深绿色的血沫。

那些为费德兴压阵助威的亲朋故旧无不骇然,想伸手去搀扶又怕沾染上剧毒,只能眼睁睁瞧着他拼命往嘴里灌解毒药。

但是所有的补救措施都已无济于事。这是一场结果早已注定的决斗。尽管过程出乎了裴潜的意料之外,可结局却显得十分完美。惟独祁舞婷还有点义气,冲上前叫道:“费堂主,你要撑住,千万别倒下!”

费德兴满口吐血,哪里还有精神跟她废话?祁舞婷情急之下大骂道:“段悯,你使了何种卑鄙手段暗算费堂主,快把解药交出来!”

裴潜摇摇头道:“祁讲书,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使了什么卑鄙手段,你倒说说看?”

祁舞婷语塞,转头向流云沙道:“大人,胜负已分,请您赶紧宣布决斗结束!”

流云沙苦笑道:“决斗已然结束,只是费大人签过生死状,我也不好强逼段大人交出解药。一旦传出去,说我徇私事小,令费大人名声蒙羞何人敢当?”

祁舞婷半抱费德兴,嘶声道:“流云沙,段悯,要是费堂主死了,你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流云沙半笑半不笑地道:“哦,是吗?看来老夫好心做仲裁,倒要引火烧身了。”

那边裴潜也是恍若未闻,微笑着放下手里的碗说道:“费大人,你的‘青山绿水’、‘云里人家’和最后这一道‘一梦笑生死’滋味的确不差,卑职承领了。可惜你用毒玩毒大半辈子,到头来还是不明白一个道理——”

费德兴半趴在桌子上,死死盯着裴潜。裴潜悠悠道:“世上最毒的不是这些花啊草啊,而是人。别以为我在说笑……”他取出帕子抹抹沾了药汁的嘴唇,用一束极细的声音传入费德兴的耳朵里。

“老子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剧毒!你那点破烂毒药,给我当糖果都嫌味道差。”裴潜的声音冰冷,“老子万毒不侵,你想跟我玩?我玩死你!笨蛋——”

费德兴身躯剧震,难以置信地拼命抬头望着裴潜,喉咙里呼呼出声,却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潜收起雪白的帕子,面带怜悯无奈之色走到奄奄一息的费德兴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何苦呢,非要逼我和你决斗,还立下生死状。费大人,一路顺风。”

如应斯声,费德兴猛然大吼一声挣脱祁舞婷的搂抱扑跌在地,深绿色的毒血缓缓从身下蔓延出来,人人往后疾退唯恐沾上一点半点儿。

在众人意味不同的惊呼声里,裴潜冷冷瞟了流云沙一眼,阔步走出八角亭。

祁舞婷猛然凌空飞起,左手五指戟张插向裴潜背心道:“姓段的,你拿命来!”

流云沙身形微动,探手抓住祁舞婷的脚踝将她生生从空中扯下,寒声道:“祁讲书,你忘了老夫的话么?这是签了生死状的决斗,事后任何人都不得报复!”

祁舞婷摔跌在地,情知费德兴一死自己势单力孤,再斗下去绝无好处,怨毒地盯着流云沙道:“流云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怎么想的骗不了我!”

流云沙蔑然一笑道:“这句话我也想对你说——祁讲书,莫要在这儿装腔作势了,何不亮出你的真正手段,让老夫开开眼界?”

祁舞婷一愣,以为流云沙在趁机讥讽自己人尽可夫的**功夫,娟秀的面目陡转狰狞,也不怕身沾剧毒,抱起费德兴的尸首一言不发冲出了八角亭。

对此裴潜漠不关心,他正津津有味地一遍遍仔细点数从老山羊那儿赢来的一千三百两彩头,顺手揣进怀中满载而归。

对裴潜来说这样的决斗根本就跟儿戏差不多。真正的玩毒大家,又岂会明刀明枪地放马过来,跟你面对面的单挑?所有的步骤都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完成,惟一知道使毒大家存在的时候,就是中毒倒下的那一刻。

这道理他没告诉费德兴,更没告诉对方:世上最毒的人,也比不过世上最毒的心。

至于往后怎么办,费德乐闻讯后又会如何,裴潜现在不愿去想——一个人如果想的太多,那就什么事都不敢做,到头来只能庸庸碌碌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

他走出百草园的大门,两旁的人们投来了敬畏的目光。就在一刻之前,他们以为进去的这个年轻人会被抬着出来。而现在,他非但自己走了出来,还把号称云陆十大用毒大家之一的费德兴给活活毒死在八角亭中!

许多人开始重新评估裴潜的能力与背景,毕竟谁都怕被不明不白地毒死。

百草园外的山坡下,有一个人已在那里伫立良久。他本该坐在天阳洞里又或莅临八角亭,第一时间观看到这场对决的结果。但他却选择独自站立在山坡下,等待那个从百草园里昂首阔步走出来的人。

看到他,裴潜不得不停下脚步草草抱拳施礼道:“裘院主!”

裘火晟露出笑容,说道:“段老弟,我就知道从百草园里活着走出来的一定是你。”

裴潜不咸不淡地敷衍道:“院主大人的期许,卑职愧不敢当。”

“怎么,对我和流云兄满腹怨气?”裘火晟不温不火,亲热地将那只制造出荼害千百生灵的云中雷的大手搭在了裴潜的肩膀上,说道:“老夫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不过,流云兄这么做,也是另有苦衷。”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顶尖的用毒人才,才能完成‘天阳洞计划’所赋予的重大使命。”裘火晟将裴潜引入林中,徐徐道:“所以我和流沙兄设下这样一个局,就是要看看你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能否战胜费德兴全身而退。果然,你没有令我们失望。段老弟你可知道,从你迈出百草园的第一步起,就已经被默认为‘天阳洞计划’的核心人物之一了!”

裴潜心中暗吃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天阳洞计划”这个名词,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天阳洞,嘴里却牢骚道:“我不管什么计划不计划。裘院主,你明早就会接到卑职的辞呈。这副讲书……该是副学侍了吧,老子干不了也不想干!”

裘火晟哈哈一笑不以为忤,心想这小子要不发飙才是真的心里有鬼。

他抓着裴潜的胳膊道:“副讲书算什么?凡属‘天阳洞计划’核心成员,都是兵部保奏在案的正四品以上官员。虽说暂时不能对外公布,但在兵部和吏部的档案里,早已登记在案了。”

裴潜似有所动,脚步不觉放慢许多。裘火晟趁热打铁道:“一旦计划成功实施,以老夫的估计,一身从三品的官服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段老弟你的手心。到时候你再亲率军马追随唐将军清剿山中贼,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裴潜长出了口气,终于套出了一点儿裘老头的心里话,也该见好就收了——真格的破车散板,唐胤伯、费德兴饶得了自己,家里那位姑奶奶也不会放过他。

他故作犹豫道:“裘大人,我想先休息几天,不知可否?”

裘火晟知道裴潜已经答应了下来,只是面子上抹不开,才需要几日缓冲。话说回来,这个家伙如果不假思索就把先前的杯葛抛到一旁,欢天喜地蹦跶进天阳洞,他裘火晟反倒要犯起嘀咕了。

当下裘火晟拍拍裴潜的肩膀道:“好,你就先休息几日再说。其他的事都由老夫和流云兄出面料理,段老弟尽管放心就是。等休息够了,流云兄就会来找你。”

裴潜向裘火晟躬身道:“那卑职就先告退了。”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林子,往抱德山庄走去。行出老远,还见裘火晟伫立原地朝着自己含笑相望。

他一阵阵起鸡皮疙瘩。经过今天的决斗,裴潜无疑进一步了解到了流云沙等人可怕之处。亏得自己在老鬼手上百炼成钢,换个人来不是被玩死就是给气死。

他还是不信对方已毫无保留地信任了自己,更不相信这些人费尽心机考验自己,只为了所谓的“天阳洞计划”。也许“天阳洞计划”是有的,但绝非仅仅为了制造改良云中雷。可不为这个又为什么呢?

裴潜吃不准,一路走一路想。当他远远望到自己寓所的时候,伴随着脑海里跳出的一个念头,刚消的鸡皮疙瘩再次狠狠地冒了出来。

费德兴才是真正的可怜虫——他不过是个试验品,拿来考教自己的毒技的牺牲品。但唐胤伯,甚而还有他背后的唐老将军,及至隐藏在更后面的玉清宗,也不可能只为云中雷,就如此兴师动众。

对这些人而言,剿灭红旗军固然重要。但更加重要的,还是他们的权势和利益!

所以花灵瑶早就说准了:这伙儿王八蛋所图必大!

十有八九,他们是想利用自己去毒死一个比费德兴还难毒死的人。而这个人的死活,将会牵涉到朝野间的派系倾轧江山面目。

饶是裴潜胆大包天,念及于此也禁不住倒吸口冷气,推开了寓所的院门。

说来奇怪,当花灵瑶那忙碌的身影映入了眼帘,裴潜波涛汹涌的心一下子平静了许多。真不知道这小丫头身上蕴藏着怎样的一股力量,能令自己放下畏惧。

他跨入小厅,脸上洋溢着凯旋而归的自得之色,叫道:“老子回来了!”

花灵瑶没理他——裴潜眉飞色舞地走进门,已说明了决斗的结果。

裴潜却不放过她,一屁股坐定后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在花灵瑶面前来回晃动炫耀道:“顺带还从老山羊那里赌赢了一大笔钱!”

花灵瑶这才说道:“你往后对老山羊最好留有三分警惕,他不是我们的人。”

裴潜愣了愣,把银票收起问道:“不是你们的人,那是哪里的人?”

“我不清楚。”花灵瑶道:“我怕你跟他走得太近,会泄露我们的身份。”

裴潜道:“如果老山羊不是你们的人,你又如何能通过他的关系进到山庄里?”

花灵瑶淡淡道:“那自然是有其他的办法。”

裴潜紧盯花灵瑶,说道:“所以说的确有你们的人就潜伏在这个山庄中,而且这个人的地位不低,足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透过老山羊把你给弄进来,对不对?”

花灵瑶停下手上的差事,说道:“没错,我们在抱德山庄里确有自己人。可我希望你不要去设法打听求证,这会给你我还有那个人都带来危险。”

裴潜微怒道:“他晓得老子的底子,老子却连他是谁都不清楚,那怎么成?”

花灵瑶道:“不要去试图找到他。但你可以像相信我一样地相信他。”

裴潜呆了呆,喃喃道:“什么时候起,你跟我之间能用上‘相信’这个词了?”

花灵瑶也是一愣,默不作声地出门清洗抹布,那背影分外美丽。

裴潜不再刨根问底,却觉得自己实在很有必要违反禁令偷偷见一次老鬼了。

尽管这是老鬼颁布的禁令。可是裴潜相信,连老鬼自己都不信这禁令对他有效。因为在裴潜眼里,所有的狗屁禁令都是用来打破的,否则要它干嘛?

不过他还是先老老实实在寓所窝了两天,好好考虑一下千头万绪的情势。

而就在这两天里,由流云沙院监代表书院亲自出面慰问,向那位倒霉的唐朝升同学作出了诚挚而有实效的道歉,并且奉上了一百两医药费和五百两慰问金。

流云沙还不无遗憾地言道:实在是段副学侍这几天身体微染小恙不良于行,无法亲身登门道歉,只能委托自己代为赔罪。

于是蔫了几天的唐朝升同学第二天就顶着未消肿的脑袋继续上学了,并将这消息得意洋洋地四处宣发。获悉唐朝升同学重新看到生活希望,从而恢复了神气活现的生活方式后,裴潜淡淡笑笑,什么也没说。

他也没有立马“不良于行”地一溜烟跑到恒月轩大摆筵席,只静静待在家里。

他想,其实自己也是欺软怕硬的。可无需自卑自惭,因为人人如此。关键在于你得有本事把这硬的偷偷捏成软的,然后将它踩在脚下狠狠踩上几下,也就自然不用怕了。现在他已没兴趣去捏唐朝升这样的软柿子,而是默默等待着流云沙的召唤,等待着硬柿子的召唤……

第一部 第二集 我是赝品我怕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