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忽听门外有人道:“老爷,门外来了一大群绣衣使,说奉命搜查刺杀太子爷的嫌凶!”

迦兰一惊,尧灵仙神态自若地道:“知道了,你先将他们请到厅里用茶。”

那佣人去了,迦兰问道:“怎么办,府里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钱沛早就盘算好了,立即道:“老婆,你去应付那些官差。我带她躲起来。”

尧灵仙颔首道:“我会尽量拖延时间。”转身出屋。

她来到前厅,就看见二十多个绣衣使颇不耐烦地在厅里等候。

这些人都是永安城的地头蛇,晓得府中的主人手眼通天,不仅是曾蕴嘉的救命恩人,而且和明玉坊的舜煜颐过往甚密,因此不敢过分得罪。要是换了一家寻常大户,早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内宅折腾个鸡飞狗跳了。

见出来的是本府女主人,为首那个一等绣衣使愣了下道:“阿龙先生不在家么?”

尧灵仙淡淡道:“他刚回家,已经睡下了。”

一等绣衣使“哦”了声,解释道:“今晚太子府发生凶案,嫌犯在逃。如今全城戒严大搜,我们是奉命行事,请夫人配合。”

尧灵仙点点头,道:“大人只管搜查。”陪着一等绣衣使往内宅行去。二十多名绣衣使迅速散开,轻车熟路地在府中搜查。

来到主人房间,尧灵仙推开屋门,房中空空****一个人也没有。

一等绣衣使略感奇怪道:“夫人,你不是说阿龙先生已经就寝了么?”

尧灵仙尚未回答,隔壁跨院里猛然听得钱沛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们是干什么的,立刻给老子滚出去!”

那一等绣衣使闻声快步奔向隔壁跨院,就看到三四个手下站在东厢房外,神情有些尴尬又是强忍着笑,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尧灵仙走到门口往屋里一瞧,顿时勃然大怒道:“阿龙,她是干什么的?!”

屋里的**,钱沛赤身**坐在那里,身下有个扮相妖艳的女子蜷缩在锦被中。

钱沛看见尧灵仙,满面的怒容化作了心虚的媚笑道:“夫人请息怒,夫人请息怒——”

一等绣衣使也瞧见了屋里的情形,不禁好气又好笑,他目光扫过被窝里的女子,咳嗽声道:“去别处搜吧。”

尧灵仙面色铁青却尽心尽力陪着一等绣衣使搜完别处,临走时又送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将刚才见到的家丑外扬。

一等绣衣使把银票塞进袖口,脸上挂着同情理解的笑容,心里却想着回头如何津津乐道把它讲成笑话。

送走绣衣使尧灵仙回到东厢房,钱沛穿戴整齐在椅中正襟危坐。

尧灵仙冷着脸道:“今晚我和迦兰睡这里,你回自己屋里。”

钱沛刚刚借机会假亦真来真亦假,只可惜时间急迫意犹未尽,闻言道:“要不迦兰睡这屋,你……”

突听得阿龙老爷一声惨叫响彻府宅,人人揣测此间女主人家法了得。正所谓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你若知法犯法,我必罪加一等。

※※※

第二天早上,当府里的护院看到钱沛面色发白,脚步虚浮地走出府门时,都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阿龙老爷昨夜必然遭受过非人折磨。

事实上钱沛倒没有被非人,而是体内的伤势猛烈发作了。但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假如一直运功强行压制,气血积郁不得疏通,时日一久小病也会拖成大伤。

他叫人抬来软轿坐了进去,一声吩咐往金吾卫衙门行去。

莫大可通宵未眠两眼发红,见到钱沛劈头盖脸道:“刚才有个家伙跑到衙门里,口口声声说老子昨晚抢了他的马,是不是你小子干的?”

钱沛坦承道:“是我,谁让你跑得那么急,丢下老子不管。”

“他姥姥!”莫大可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案道:“你敢冒充朝廷命官,强抢他人财物,老子立刻把你丢进黑牢!”

“有火消火,有气消气。”钱沛早有心理准备,嬉皮笑脸道:“我不是让人把马牵来了么?”

莫大可哼了声道:“这就完事了?那老子的英名受损,找谁赔去?”

“我啊,”钱沛很认真地道:“我可以把迦兰陪给你,她就在老子那儿。”

莫大可目光炯炯扫视了钱沛一眼,沉声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钱沛回答道:“尧灵仙。”想了想又补充道:“和迦兰本人。”

莫大可没心思跟他开玩笑,问道:“你想怎么处理她?”

“我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吗!”钱沛道:“太子死没死?”

“没死,但离死也不远了。”莫大可道:“迦兰的吹箭淬了毒,毒素渗入太子的脑袋瓜里已无法拔除。他的命是保住了,可人始终昏迷不醒。听那几个御医说,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太子就这样睡上个三五十年也大有可能。”

钱沛倒吸口冷气道:“好家伙,这下老皇帝头疼了。”

“你才知道?”莫大可的眉头拧了起来,“朝中局势本来就微妙之极,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太子出事,那牵的何止一发,简直是整把头发都给揪光了。”

钱沛问道:“假如太子一直不醒,那唐王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上位了?”

“顺理成章?”莫大可冷笑一声道:“要是唐王也这么想,只怕下场比太子还惨!”

钱沛记起郭清的事,低声道:“这么说来,老皇帝是下定决心要干掉曾神权了?”

“你问我我去问谁,谁晓得老皇帝什么心思?”莫大可不置可否,说道:“你别忘了太子下面还有个晋王。相比起太子,智藏教的掌教圣元上人更看好他!太子被人废了,真正获益的不是唐王,而是晋王!昨天深夜,晋王和唐王都被老皇帝紧急召入宫中,到现在还没出来。”

钱沛第一次隐隐觉得,迦兰干掉太子未必是件好事。在老皇帝生的这些儿子里,钱沛最反感的就是晋王。不说三年多前的恩怨至今未曾了结,根据他的直觉——晋王绝对是三个皇子中最狠最阴的那个!

他叹了口气道:“要真是晋王继位,老子就只能回家教儿子打酱油去了。”

莫大可道:“你也可以往好的方面设想。一来晋王势必要被推到峰尖浪口上,为了皇储之位和唐王争个你死我活;二来他如果想抓住太子倒下的机会力争取而代之,就必须有所表现尽快和你们达成协议,条约让步也在情理之中;最重要的一点,老皇帝会更坚定除掉曾神权的决心。”

“不错,没了太子的制衡,曾神权的权势在朝中几乎无人可敌。”钱沛醒悟到,为什么莫大可说唐王的下场可能比太子更惨了——原因有一个,老皇帝绝不容许自己的儿子将来登上皇位后受权臣掌控。他费尽心机夺取皇位,在位二十多年已饱受朝中几大势力倾轧掣肘之痛,岂能再让自己的儿子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甚至被权臣发动宫廷政变再来一次改朝换代?说得更明白一点,普通人下岗丢的是饭碗,皇帝下岗丢的是命。所以说黄袍加身,万众瞩目,虽然待遇优厚,但到底是一项高风险职业。

莫大可点点头,问道:“你小子怎么受伤了,昨晚就觉得你有点儿不对劲。”

钱沛把两遇居巫奇的事情说了,苦笑道:“也不知老鬼这块护身符灵不灵验。如今老子的这条小命就等于时时刻刻挂在居巫奇的账本上,什么时候要勾要划,全凭这妖人的一时心情。”

莫大可徐徐道:“居巫奇暂时不会动你,她的师父当年就是被老鬼打成重伤,一蹶不振的。在杀死老鬼之前,你还有用。”

钱沛顿时心定了,不就是被当成诱饵么?当诱饵总比当死人强。从昨夜的表现来看,居巫奇十年八年里是赶不上老鬼的修为了。等十年八年之后,自己说什么也不给居巫奇机会找到自己。

可莫大可接下来的话令钱沛大吃一惊:“你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不是居巫奇,肯定是有人假扮她来试探你的底细!”

钱沛原本也有此怀疑,听莫大可这么一说,更加确信昨晚主动上门的那个居巫奇是个冒牌货,不禁怒道:“谁吃饱了撑的,跑到老子家里来逗老子玩儿?”

莫大可摇摇头道:“太子的人,唐王的人,甚至是其他派别的人都有可能。”

钱沛怀疑地看着莫大可,这家伙是不是有所保留,他应该是猜到了一点线索却不肯说出来。但也许莫大可可以帮自己一个忙,他道:“老莫你不是特恨罗刹蛮子吗?找个机会把居巫奇做了怎样?”

莫大可瞄了一眼钱沛,冷笑道:“你当我笨蛋,有本事你自个跟老鬼说去。”

钱沛拍马屁道:“你不是自称是老鬼的影子护法吗?有本事保护老鬼的人,本事一定比老鬼还大。你帮帮忙,办完事我请你吃饭。”

莫大可捋捋胡须,不满道:“这么漂亮的女人你也舍得下毒手,还是不是人?”

钱沛反驳道:“记得云中兵院的讲书祁舞婷**妖娆,又是被谁下了毒手?”

莫大可没理他,钱沛没奈何只得转换话题道:“要不你想办法把迦兰送出城去?我府里人多眼杂,不方便。”

“行啊,你把她送到老子这里来。”莫大可爽快道:“老子管吃管喝管住。”

钱沛怀疑道:“你不会监守自盗吧?我必须郑重警告你:她可是老子的女人!”

莫大可一怔,目不转睛盯着钱沛。钱沛心里发虚,咕哝道:“你眼红什么?”

莫大可摇摇头,出奇地没有反唇相讥,深思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钱沛不以为意道:“事实证明老子很有女人缘。”

莫大可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放屁!迦兰还是留在你那里,就说是新买的歌姬。你给老子听好了,盯紧她,要让这个丫头跑了或者再搞点什么新花样出来,老子可不管!”

钱沛心头突然一跳,先前府里来了个假冒伪劣的居巫奇被自己当机立断地轰走,虽然冒了点风险总算顺利解决了。难道说这趟迦兰来找自己寻求保护根本就是故意接近,自己让个超级卧底跑来了家里?美人计加苦肉计,结果自己就很男人地中计。

钱沛有点着恼道:“你也太够意思了吧,明知道她有问题还留在老子身边?”

莫大可咧开大嘴一笑道:“谁能和你比搞定女人的本事,你若自称老二,谁敢说他是第一?人家现在非要挤进来一起住,你可别让人失望!”

※※※

钱沛在莫大可的衙门里混到中午,蹭过午饭后才心满意足地告辞。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少有的安分守己,乖乖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养伤。

也许居巫奇听进了老鬼的警告,也没再来找钱沛的麻烦。至于唐王晋王,都在明里暗里积极应对太子遇刺这件事,调兵遣将对未来五年十年的战略规划进行重新布局,哪儿还有精神来管他这个冒牌的大魏秘使?

倒是永安城里的绣衣使、金吾卫像打了兴奋剂似的,昼夜不停搜寻迦兰的下落。

钱沛每次听见府门外有马蹄声响起,就会条件反射般的神经紧张。

虽然说大风大浪他也经历过许多,但京城这一亩三分地里藏龙卧虎,自己一头扎进来,还顶着块大魏和谈使的破招牌,那跟咩咩叫唤着往老虎洞里跑的小羊羔有什么两样?眼下别说去摸老虎屁股,能不引起老虎的注意便已经是奇迹了。

这天下午尧灵仙出门办事,一直到掌灯时分还没回来。钱沛猜她此刻十有八九正和晋王花前月下把酒言欢,不由倍感郁闷。

他转念想道:“莫大可叮嘱老子盯紧了迦兰。可这两天我忙着养伤,也没怎么去照看她,未免有点对不起老莫。”

于是钱沛整整衣衫大踏步进了迦兰的小院。

迦兰果然不负所望情烈似火,两人在房间里翻翻滚滚好一番鏖战,直到筋疲力尽后双双昏沉沉地睡去。

夜近子时,迦兰忽然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照进的幽幽月光打量钱沛,小声唤道:“阿龙,阿龙……”连呼几声,身边人都没有动静,睡得像头死猪。

她悄然起身穿好衣衫,掀开后窗娇躯一弹,犹如只狸猫轻巧地翻身上了屋顶。

钱沛的双目遽然睁开,侧耳听见屋顶上迦兰远去的微响,迅速翻身起床,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裤衩飞快地套上,戴上头罩跳出后窗。

他的肌肤上全是适才鏖战时迦兰留下的抓痕和齿印。如果仔细看,可以依稀发现那些抓痕的表面微微泛起一层几不可觉察的暗绿荧光。

那是迦兰的指甲划破肌肤,指甲油渗入钱沛的血液后造成的。当然,迦兰用的可不是普通的指甲油,而是渗杂了某种令人失去知觉的特殊迷药成份。假如不是他油盐不进万毒不侵,那真得一觉睡到大天亮才会醒。相信到那时候,迦兰早就夜游完毕躺回了**,任谁都不知道她夜半三更曾经离开过。

月色下,迦兰娇小的身影飞檐走壁出了府宅,朝西北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臭丫头,我倒要瞧瞧,你到底约了谁?”钱沛隐形匿踪远远缀着迦兰。

两人一前一后,避开巡夜的金吾卫奔出十余条街巷。迦兰的倩影一闪,跃入一座僻静的小院子里消失不见。

钱沛伏在街对面的屋脊上,探脑袋往里打量。院落中原本一片漆黑,忽地西厢房亮起了一盏灯,隐隐绰绰看到窗底下有两条身影。其中一条应该是迦兰,另一条从外形上判断是个男子。

原来这臭丫头脚踩几条船——可这条船的船夫又是谁?钱沛有点好奇。但屋里两人谈话的声音极低,他竖起耳朵偷听了半天,也不晓得迦兰究竟在和那男子说什么。

莫大可的怀疑是有道理的,这位太子妃的确有问题。至少,太子遇刺绝不是她情急失手误伤。历史的结论是,误会与偶然之后永远都掩盖埋藏着野心与阴谋。

难得良心发现做回好人,却差点被人给利用了,钱沛很生气。他的眼睛扫了圈空****的院落,身躯悄无声息地从屋脊上飘飞而起,掠向对街的西厢房。

你姥姥的!钱沛突然发现,在西厢房背面的屋脊上,居然也一动不动地趴着个人!

与此同时对方也已发觉到背后有人,猛地翻转过身挥手向钱沛激射出三枚金针。

这位金针杀手,趴房梁的家伙赫然便是晋王府的首席幕僚,号称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易司马易先生。

然而当务之急显然不是跟易司马打招呼套近乎,他得先躲开那三枚致命金针再说!

金针人人会射,巧妙各有不同。不说易司马发射暗器的手法几乎臻至登峰造极的地步,速度更是快到极致,等到钱沛灵台锁定时,那三枚金针已迫面而至,分取他的眉心、心口和下阴。

“这老东西真阴毒,居然出手就让人断子绝孙。”钱沛心中暗骂,运掌首先劈开射向下阴的金针,接着扭屁股躲过另一枚,可第三枚还是钉进了他的肩膀。

没等钱沛运劲迫出金针,易司马的身影倏然倒翻飞空,手指缝里夹着四根尺许长的“救死杀活针”刺向他的面门。银光闪闪的针尖微斜,分别对准了钱沛的四处要穴,无论哪里捱上一记,都必死无疑。

钱沛根本没工夫拔出神棍匕首招架,在先机尽失的情况下,在无法扭转败局的情况下,为了保命,他毫不犹豫地张口叫道:“来人呐,抓刺客——”

这一式“贼喊捉贼”果然立竿见影。耳听“哢吧哢吧”弓弦响动,数十支弩箭铺天盖地射向易司马。

易司马一记冷哼舍弃钱沛往后疾退。他的背后衣衫霍然鼓起,像一只鼓足风的气囊,弩箭激射在上纷纷滑落。更多的弩箭在他面前走空,锐啸着消逝在黑暗中。

这时候五个伙计打扮的人各持兵刃跃上屋顶,自然而然是冲着易司马去的。

钱沛松了口气,向那几个伙计招呼道:“死活不论,别放跑了这家伙!”掣出神棍蹦落院中。只见西厢房里的灯火已然熄灭,他踹门闯入,屋里空无一人。

钱沛在屋中飞速绕转一圈,用棍子在墙上**和家具上叮叮咚咚轻轻击打。

忽然他的身形一顿,停在了一排书架前。架子上摆满了医书和一些三钱不值两钱的古董玉器,钱沛感兴趣的当然不会是这些东西。他伸左手在一尊小铜鼎上试着摇了摇扳了扳,耳朵里听到书架后发出一记异常轻微的机关响动。

钱沛用力一推,书架转动起来,露出了隐藏在它后面的一条黑洞洞秘道。毋庸置疑,迦兰和那个神秘男子就是通过这条地道先一步逃走的。

可易司马已杀光了外头的伙计追入屋中。他左手迸立如刀,劈出一道掌罡袭向钱沛背心。钱沛侧身招架,佯装不识道:“你是什么人?鄙人掌下不杀无名之鬼!”

易司马一声不吭,掌针齐施招招夺命,压得钱沛透不过气,满屋子滴溜溜乱转。

突听“嗤啦”脆响,钱沛的头套被易司马扯下大半,露出满脸的紫色络腮胡。

“你……”易司马低咦了声,还没来得及往下说,就听四面八方全是暗器破空声。

一把把食指长短的淬毒月牙刃洞穿屋顶墙壁和门窗爆射进来。它们在空中急速旋转,化作无数夺目的光轮,有的横着有的竖着,还有许多偏斜飞转,教人完全无法把握其飞行的轨迹规律。

仿佛心有灵犀,钱沛和易司马猛然转身,两人背靠背各管一方,使出了浑身解数。

真到了要命的当口上,钱沛也只能赌一把易司马的人品了。他将功力猛催到八成,手中的神棍大放异彩,迸发出一束束殷红色的光飙。

这些光飙每一束都有两指粗细,薄如蝉翼却犀利而坚韧。满空攒射的月牙刃激撞在光飙上纷纷断裂,继而被汹涌狂放的棍风绞碎。一时间钱沛的身周腾起绚烂的红澜,又有星星点点的银芒在闪烁在爆裂——那是淬毒的月牙刃。

易司马也不含糊,他飞速褪下身上长衫,像黑色的旌旗般鼓**飘展。能够穿透坚硬石墙的月牙刃宛若飞蛾投火,即不蹦飞也不碎裂,牢牢吸附在了衣面上。

片刻之后暴风骤雨戛然而止,屋里屋外又恢复了一片死寂。西厢房已变得千疮百孔,犹如一只四处透风的破灯笼。

“易先生,幸会!”忽然屋外有人说话,“这次恐怕你是走不掉了。”

易司马冷哼声没有回答,轻抖长衫“叮叮当当”几十枚月牙刃顺着衣面泄落在地。

“原来先生就是晋王府的易神医?”钱沛继续装不认识,“外面说话的又是谁?”

“北斗七杀,”易司马望着衣衫上的一处小孔皱了下眉头,“唐王的狗腿子。”

开什么玩笑?钱沛闻言吓了一大跳,觉得小腿肚子有点不听使唤地在打哆嗦。

这七个人都是玉清宗的俗家高手——不,必须纠正一下:他们非但是高手,而且是专搞高手的高手,专杀杀手的杀手。他们就似唐王的影子,时刻随侍左右,但绝不会让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一旦露面,那就意味着片甲不留满门灭绝。

钱沛满打满算,自己大概可以应付北斗双杀。条件是运气够好,不碰上其中修为最高的那两位。倘若再加一个,小命能不能保留就不好说了。

难道刚才和迦兰一起从秘道逃走的男人,竟是唐王?又难道,是唐王在背后唆使迦兰杀了太子?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曾经也有过一位神童天才七步成诗,作品可归类于心酸之词(酸词)、肺腑之言(废言),最终死刑暂缓执行,天才得以头顶皇亲国戚的光环多活几年。可惜,当自己的老爹是皇帝,当老爹明知道自己只提供一个职位的情况下还生下一大堆应征者,当一堆应征者中注定只有一人能成功拿到聘书,有谁会因为几句酸词废言便对你心慈手软?

“这七个家伙是来杀你的?”钱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寻思着投降的可行性。

易司马冷笑道:“北斗七杀从不留活口,除非你把自己当死人?”

钱沛心里发苦,都说好奇害死猫,问道:“接应你的人什么时候到?”

“老夫一向独来独往。”易司马傲然说道,眼睛却悄悄瞟向洞开的秘道。

“你觉得唐王会好心留条秘道让咱们逃生吗?”钱沛叹了口气,好心提醒易司马。

“你怎么会在这儿?”易司马盯着屋外动静,突然低声问道。

“这话该老子问你!”钱沛不给易司马刨根问底的机会,接着道:“咱们得想法冲出去。再过会儿唐王便会调来大批弓弩手和府里的侍卫,到时候咱们两个就真成甕中之鳖了。”

易司马点点头没吭声——如果有得选择,他是绝不会和这个行事张扬古怪的大胡子踩在一根线上的。可惜,事不由人。

“死到临头还跟老子摆谱!”钱沛见不得易司马阴阳怪气的样儿,破口骂道:“要不是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拿金针射老子,咱们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易司马眸中寒光一闪,微露怒意。要知道即使贵为三皇子的晋王,对他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礼敬有加,哪儿轮得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劈头盖脸辱骂自己?

可钱沛兀自觉得骂两句不过瘾,瞪着眼道:“看什么看,骂你算轻的,老子今天反正出不去了,还怕你个鸟!”猛然抡起拳头往易司马鼻梁骨上砸落。

易司马躲闪虽快,可还是被打中了肩膀。虽然没用多大的劲儿,但易司马纵横云陆那么多年,何曾吃过这种亏?一记冷笑亮出救死杀活针反打钱沛。

钱沛不肯示弱,边骂边打和易司马斗作一团。两人开始的时候似乎只为斗气,彼此出手尚且留有分寸,但到后来渐渐拼出真火,谁也顾不得屋外虎视眈眈的北斗七杀了,哪里致命兵刃便往哪里招呼,比先前一仗打得还要激烈。

屋外的北斗七杀围观看热闹,也许根本不用出手,只要坐山观虎斗,屋里两个家伙已经自行解决问题了。

突听钱沛叫道:“几位大哥快来帮忙,这人是晋王的心腹,杀了他可是大功一件!”

话音未落,他的胸口被易司马左掌击中,身子横飞而出撞在书架上,又反弹回来扑倒在地没了声息。

再看易司马也不好过,他的左肩膀捱了钱沛一棍,胳膊软软**下显已报废。

望着钱沛的尸首,易司马低低一声狞笑道:“跟我斗,你找死!”

话音未落,北斗七杀几乎不分先后从各个角度扑入屋中,向易司马发起最后的攻击。

修为最高的贪狼星、巨门星正面硬攻,擅长合击之术的文曲星、武曲星联袂自背后掩袭,廉贞、禄存二星左右夹击,再加上从天而降的破军星,七个人九杆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神枪,却殊途同归均都指向了易司马的脖颈。

“七星贯月”——无论易司马如何招架闪躲,到最后仍会至少有一支枪尖刺穿他的脖子。对北斗七杀而言,在他们的眼里易司马已经是个死人。

然而在易司马真正成为死人之前,本该是个死人的钱沛却突然从地上弹射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