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仆从慌张张叫道:“大人,有人往府门上钉了张字条,要您立即准备二十万两赎金,要不他们就杀了老夫人和铃铛姑娘。”

“二十万两?”门匡当打开,裴潜光着脚站在门里道:“是哪个龟孙子送来的?”

仆人摇头道:“他们用箭穿着字条钉在了门上,我们也没看见那人是谁,不过……底下的落款是红盟泰阳府分舵的舵主楚宏图,大人,这姓楚的好大胃口啊。”

裴潜接过字条,一言不发地愣了半晌,缓缓抬头盯着那仆从道:“你有多少钱?”

仆从双腿一软,忙道:“小人就一个看家扩院的,哪有什么钱?”

裴潜点点头,继续追问道:“那你家里呢?有没有房子,有没有田产?”

仆人似哭似笑一步步往外退,险些撞翻了正往里走的绣衣使检察署主办刁成义,刁成义奇怪地望着仆人连滚带爬的背影,走进院子道:“大人,他怎么了?”

裴潜笑笑道:“没什么,我不过是手头有点儿紧,想跟这家伙借点钱。”

“借钱?”刁成义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忿然道:“这狗奴才,一点儿都不懂为主分忧的道理,大人,您要多少钱?我这就回府去取,就当是孝敬您的。”

裴潜由衷感叹道:“成义,还是你对我最忠心,其实我要的也不多,你瞧……”

刁成义接过信草草看过,两手一哆嗦,脸皮发青道:“二、二十万两白、白银?”

“是啊。”裴潜愁眉苦脸道:“不然就撕票,你是知道的,本官两袖清风,别说二十万两,就是二十两也难啊,到哪儿凑银子赎人?”

刁成义避开裴潜发烫的目光,把勒索信塞回他手里道:“就是嘛……咱们这清水衙门,哪儿来那么多钱?尤其是大人到任后,大伙儿上行下效清廉自律,更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就说卑职吧,昨儿在军械所受了惊吓,本想买只鸡补补身压压惊,可搜遍了身上也拿不出多十个铜板来。”

他似乎深为自己不能替裴潜解忧而自责,又一咬牙道:“大人,卑职这儿还有五文钱,本想吃早饭用的,您先拿着,咱们再慢慢想法子救老夫人和铃铛姑娘。”

裴潜摇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怎么能拿你的早饭钱?”

刁成义抹抹唇上的小胡须,叫道:“有了!卑职这就回衙门里,让大伙儿为您捐钱,要是不够,那就请城中的大产人家也帮忙出点儿,大人的姨婆婆被贼人抓走,还不是因为忠于职守,惹恼了红盟叛匪么?他们出钱救人也是该当的。”

裴潜握住刁成义的肩头感动道:“成义,这事就拜托给你了。”

刁成义满脸放光,拍胸脯道:“请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全力以赴!”

裴潜道:“那我就不留你了,赶紧回衙门办差去吧。”

刁成义“哎”了声兴冲冲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问道:“大人,您不是让卑职今天一早来汇报情况么?”

裴潜愣了下,道:“我饿了,咱们边吃边说吧。”

下人准备早饭后,吃饭时刁成义一五一十把来意向裴潜汇报了,首先是云中兵院方面的军情,说是红旗军未能攻下兵院,在各路援军抵达前,已于深夜退回云中镇。

第二件事是和昨日的军械所爆炸有关,刁成义亲自带人连夜提审受伤被俘的古剑潭长老石中剑,希望能从他的嘴里掏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可石中剑好不识抬举,硬是辜负了刁主事秉烛夜谈的一番苦心,最终一字未吐。

同在昨夜侦缉署敲掉了高中生等人藏身的绸缎庄,里头人去楼空;再有神兵坊前天夜里失火,铁瘸子和他的小伙计葬身火海,现场只找到两具焦尸。

只是负责监视的绣衣使也下落不明,目前正在查找。

说到这里,刁成义神神秘秘道:“大人,今天早上在智昭寺的山门外,发现了智藏教的四位高僧的首级,您可猜得到是什么人干的?”

裴潜手上的碗险些滑落在桌子上,失声道:“什么,又有智藏教的高僧死了?”

“是啊,而且连脑袋都教人割了下来。”刁成义很满意裴潜的吃惊表情,这说明自己带来的情报很有价值,也很出乎上司的意料之外。

“在四个人的脑门上,被人分别用针刺了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他故意卖个关子顿了顿,“‘以血还血’……大人,你怎么了?”

裴潜咬牙暗骂楚宏图敢做不敢当,问道:“那你说是谁干的?”

“红盟。”刁成义得意一笑道:“在死人脑袋上刻字,是他们惯用的手法。”

裴潜暗松了口气,心道自己错怪了楚宏图,这家伙并非敢做不敢当,而是很乐意假冒战功,帮着自己背黑锅。

接下来刁成义又不厌其烦地向裴潜汇报了军械所的勘察情况,以及对各处可疑分子的搜捕进展,当然,他也不忘告诉裴潜,褚灵肇不幸死于乱军中的噩耗。

最后说到唐胤伯的将军府昨晚遭遇刺客夜袭,不仅伤了三十多名侍卫,还劫走了花灵瑶和水灵月,如今满城戒严正在追凶寻人。

裴潜耐着性子听完刁成义的报告,说道:“将军府遭袭的事昨晚我已听秋先生说过,好像唐将军有位侄女儿,也险些遭受刺客凌辱?”

“大人说的是唐大小姐?”刁成义道:“她也够倒霉的,昨天刚从京师里来投靠唐将军,谁想到当晚就遇上这档子事儿,听说她在京师的名声就很不好,才被唐老将军打发到了云中山,如今雪上加霜,她自己丢脸不说,还弄得唐将军脸上无光,那刺客也真可恨……”

突然刁成义屁股底下的椅子翻倒,摔得他哎哟叫唤。

裴潜一脸歉疚道:“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听得手舞足蹈,把你椅子给踹翻了。”

刁成义摸着屁股强笑道:“是卑职没坐稳当,大人的脚没伤着吧?”

裴潜刚要答话,又是仆从一路奔进来道:“大人,门外有个叫花子,说是从您老家来的,还说论辈分……他是您的大舅公。”

“噗——”裴潜一口稀饭全喷了出来,摔碗怒骂道:“告诉他,老子的大舅公早死了,让这混蛋上别处骗吃骗喝去,来人啊,快给刁大人拿条热毛巾来。”

仆从站着没动,尴尬道:“大人,这叫花子有点特别,最好您还是亲自去瞧瞧。”

“反了你了!”裴潜勃然大怒道:“一个臭要饭的都打发不了,老子要你们干嘛?”

仆从心道咱们的工钱可都是将军府按月发的,要不是秋总管的指派,老子还懒得来伺候你呢,苦着脸道:“可他说不定还真是您的大舅公啊。”

裴潜携着刁成义来到府门外,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的都是府里的护卫,一个浑身上下邋里邋遢的年轻叫花子骑在一名护卫的脖子上,冲着府里头大叫道:“小悯啊,你大舅公找你来啦——”

裴潜冷着脸站在门口,说道:“我老家的人都死光死绝了,你是从哪儿爬出来的?”

叫花子盯着裴潜瞅了半晌,猛然抬起屁股扑向裴潜道:“小悯啊,真是你呀——”

裴潜赶忙往旁边躲闪,身后的刁成义正好被叫花子抱个满怀,那叫花子还没意识到自己抱错了人,泪眼模糊地搂着刁成义又啃又亲道:“十五年了,十五年了……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连胡子都快变白了?”

摸摸刁成义的胡子,叫花子愣了愣放开了他,怒不可遏道:“你这老家伙,好大的胆子,居然想冒充我外甥儿。”

刁成义没气晕过去,可这叫花子的语气神情分明和裴潜是一个调调,万一真是段大人不知道哪一门的亲舅公,自己可开罪不起,只好忍气吞声地指指闪得老远的裴潜道:“段大人在那边。”

叫花子悲喜交集,撸了撸乱发抹了抹脏脸,道:“小悯,你该不会认不出你大舅公了吧?”

裴潜冷哼声道:“来人啊,给他几个铜板儿,叫这家伙赶紧滚蛋。”

叫花子愣道:“你真不记得亲亲大舅公了?那你还记得表姐吗,就是那个你最最喜欢的,叫……什么花啊草啊来着的?”

裴潜冲上去一把捂住叫花子的臭嘴,恶狠狠道:“再胡说八道,送你去坐牢。”

叫花子奋力挣扎,支支吾吾叫嚷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

裴潜突然呆呆望着叫花子,一把抱住他道:“舅公,你真是我的大舅公么——怎么变成这模样了?人不人鬼不鬼,跟你死鬼老爹还真像。”

于是两人抱头大哭,为表达各自的欣喜之情更不忘你踹我一脚,我蹭你一脸。

刁成义咳嗽声道:“大人,咱们该去衙门了。”

裴潜渐止悲声,说道:“这两天我要陪舅公,衙门的事就全交给你了。”

刁成义一想那些差事,哪一桩都不是好办的,以为裴潜要撒手,忙道:“大人……”

裴潜不耐烦地摆手道:“早请示晚汇报……就这样定了,没事别来烦老子。”

刁成义吞了口唾沫,提足精神道:“是,卑职这就回衙门办差,只要能为大人分忧,肝脑涂地呕心沥血赤胆忠心任劳任怨在所不惜。”

裴潜大是感动,赞赏道:“很好,这才是本官的左膀右臂嘛,要知道,我这是在磨练你。”

刁成义似乎听出了什么话外音,欢天喜地的离去前,还道:“多谢大人栽培!”

裴潜送走刁成义,就把这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大舅公丢给下人接待,自己回到屋中关起门来,心无旁骛地捣鼓起五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来。

到了第二天傍晚,他才兴致很高地跑到伙房里溜达了一圈,视察了一下家中的伙食情况,吃过晚饭,裴潜骑上大黑马来到唐胤伯的将军府。

唐胤伯照例在书房里单独面见裴潜,问道:“听说贼人向你勒索二十万两白银赎人?”

裴潜闷闷不乐道:“卑职正为这事烦心呢,今天早晨他们又送封信来,要我一个月里凑满二十万两,不然就撕票。”

“我能帮上你什么吗?”唐胤伯语气歉疚,“毕竟她们是在唐某的府中被掳走的。”

裴潜眼睛一亮,可唐胤伯已经迅速将最直截了当的那条路给堵死了。

“可惜我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好在咱们还有二十多天可以想办法。”不忍裴潜泄了气,唐胤伯忽问道:“段老弟,你听说过‘鬼狱门’么?”

裴潜的脑袋里像是有颗云中雷炸开,呆呆地望着唐胤伯,右手不自禁地想去扣动逍遥神针的扳机,幸亏多年的历练让他没有完全失去镇定,舔舔嘴唇道:“鬼狱门?听上去像是什么旁门左道的名字?”

“不是旁门左道,而是云陆最神秘也最可怕的门派之一。”唐胤伯道:“他们一向行踪诡秘、擅于易容,常常会装扮成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每一个鬼狱门的传人都拥有近乎世间无敌的修为,一旦出手,从不留活口。”

裴潜假装迷惑道:“这么厉害?为什么卑职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呢?”

“大道无名,大音希声。”唐胤伯徐徐道:“相比云陆的九大门派,鬼狱门就是一种超强的异类力量,据说他们每代只有一名传人,千百年来却从未发生过断代灭门的事情。

“由于人数太少,所以尽管每个传人都是那个时代的绝顶高手,但仍不足以像九大门派那样引领**,甚至影响朝局。”

裴潜点点头,挺得意地想着敢情老子也算是当代的绝顶高手了,问道:“将军为什么突然对卑职提起这些?”

“因为前晚夜袭将军府的那个神秘刺客,十有八九便是鬼狱门的新一代传人。”唐胤伯的眸中涌起一簇寒芒,像是忌惮像是怨毒,沉声说道:“这是鬼狱门销声匿迹二十多年后第一次在云陆重现。”

“什么?”裴潜很吃惊的样子,“劫走姨婆婆和铃铛的不是红盟,而是鬼狱门?”

唐胤伯摇头道:“这事还很难说,同在前天半夜,智藏教有四名高字辈僧人丧命于城北小松坡,尸体被人付之一炬,只剩下四颗首级被丢在了智昭寺山门外。”

裴潜叹了口气道:“这年头连和尚都当不得,听说这四位高僧是被红盟刺杀的?”

“红盟?”唐胤伯轻蔑冷笑,“除非红盟的盟主楚河汉亲临泰阳府,否则就凭他的侄子楚宏图和手下那些个废料,一位高字辈僧人都未必能杀得了。”

唐胤伯接着道:“你明白了吧?根据近日的种种迹象,再联想到那晚智昭寺的血案,很可能鬼狱门的传人已经和红盟连手,一起对付朝廷。”

这真是错有错着了,裴潜眨巴眨巴茫然的小眼睛,问道:“为什么?”

唐胤伯早已从秋千智口中得知,裴潜的小腿上没有火龙铳的伤口,换一种方式说,这个年轻人绝不是鬼狱门的传人,而且跟鬼狱门毫无关系。

“你知道鬼狱门的上代传人是谁么?”唐胤伯娓娓道来:“就是前朝靖武皇帝的亲弟弟——汉王尧人炫,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改朝换代的大变中,人人都说他已死于乱军之中,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的传人又出现在了唐某的府中。”

汉王尧人炫……是老鬼?

裴潜破天荒地感激起唐胤伯,为他解开了一个缠绕心底多年的谜题,说道:“卑职明白了,他是来复仇的!”

“不错,复仇。”唐胤伯低哑的嗓音道:“但绝不是针对唐某又或段老弟,而是要向我们整个大楚国复仇。”

他换了种语气又道:“这事极为隐秘,又是出于唐某的推测,段老弟不可再告诉第二个人知道。”

裴潜点头,拍胸脯担保道:“就算烂在卑职肚子里,我也绝不往外吐露半个字。”

唐胤伯笑了笑,声音压得更低问道:“我交托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裴潜脸上露出一丝兴奋,回答道:“这两天卑职废寝忘食,总算不负将军所托,炼制出了足量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从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青色的小瓷瓶道:“每天只需往热汤里加入绿豆粒那么点儿药粉,累计半个月以后,便会在当晚子时突然毒发,一个呼吸之间七窍流血。”

唐胤伯接过小瓷瓶,拔开瓶塞先很小心地嗅了嗅,果然闻不出丝毫气味,他将一小簇白色的粉末从瓶子里倒出,问道:“也就是说,即使不能连续用药,但只要能够积满十五日的药量,一样能奏效?”

裴潜得意道:“这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另一个厉害之处,当然,如果间隔时间太长,也会影响药力,一般中断三、五天却是不成问题。”

唐胤伯将倒出的粉末放入桌上的一个空杯子里,加满热茶,拿在手里晃了几下,朝外头招呼道:“来人。”

一名佩刀侍卫应声入内,唐胤伯指了指桌上的茶杯道:“喝下去。”

于是侍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举杯将茶一饮而尽。

唐胤伯没有说话,只是仔细观察他的面色变化,侍卫没有得到主人的进一步指示,便像根木桩子般站定不动。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工夫,侍卫什么事也没有。唐胤伯挥挥手让他出屋,裴潜道:“将军,如果您将剂量加大五倍,他此刻就该吐血身亡了。”

唐胤伯估算了下瓷瓶里的药量,怕是不够再作类似的实验了,便问道:“要是每日加倍,会不会让毒发时间缩短一半?”

“会。”裴潜给了唐胤伯一个肯定的回答,“但剂量用多了,难免会有些中毒征兆显露出来,譬如说盗汗失眠,面色潮红,心悸气短……”

唐胤伯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明白了,这次你替我做了件大事,可谓劳苦功高,段老弟,你昨天收到将军府的调令了吧?明天一早别忘了前往大校场报到。”

裴潜心想花灵瑶和水灵月既已救出,要不趁此机会讹诈一下唐胤伯,那未免太对不起自己腿上的那个枪眼儿了,他用力点头,慨然道:“卑职真是受宠若惊,不过……我还是放心不下姨婆婆和铃铛姑娘。”

唐胤伯深表同情道:“段老弟,你想说什么?只要唐某力所能及,绝不会推辞。”

裴潜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卑职想先送给几万两给绑匪,他们尝到甜头也就不会急于撕票,等咱们凯旋而归,再来设法救人。”

“按理说给红盟的人送赎金,和资助叛党没什么两样,都是杀头大罪。”唐胤伯为难道:“但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这样长吁短叹,也罢……”

他很痛快地从抽屉取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银票,放到桌案上道:“你拿着用。”

五万两,裴潜眼前闪烁的不是金光,而是实实在在的金元宝。

“这……这怎么能让将军您破费呢?”裴潜眼睛直勾勾盯着银票,只要唐胤伯稍有伸手收回的征兆,就立刻抢钱走人,口中推辞道:“卑职哪里还得起?”

“不用还。”唐胤伯有意无意瞟了眼银票旁的瓷瓶,微笑道:“这是你应得的。”

裴潜正色道:“卑职是感念将军恩重如山,才不计生死以效犬马之劳,如果收下这张银票,那我岂不成了惟利是图的小人?”

唐胤伯很配合地把银票拿起来,硬塞到裴潜的手心里道:“你我肝胆相照,又何必客气?说句直白点儿的话,段老弟的姨婆婆便是唐某的姨婆婆,她老人家现今有难,我焉能见死不救?”

裴潜勉勉强强拿住银票,热泪盈眶道:“将军,你待卑职实在太好了。这五万两银子……将来卑职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如数奉还。”

他口里一套,心里却想以此推理,唐胤伯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儿子,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早知道就该往死里揍。

当下裴潜怀揣五万两封口费往家里走,心中想着鬼狱门和老鬼的来历,许多以往模模糊糊把握不定的线索,在脑海里变得渐渐清晰起来。

回到家中,晋王府的易司马已在厅中等候,裴潜很佩服都刺刀见红了,晋王居然还有脸派人登门拜访,或许他是想探探自己的口风,又或者干脆找机会干掉自己。

裴潜满面春风地走进小厅,一边拱手一边说道:“恕罪,恕罪,让先生久等了。”

易司马端坐不动,只在椅子里还了一礼道:“段大人,听说这两天你在闭门谢客?”

“是啊,我老家的大舅公来了,总需招待一下。”裴潜很热情地命人替易司马换上热茶,端上糕点,又要两个丫鬟在旁边伺候着,就是不给他单独面谈的机会。

易司马显然看出了裴潜的用意,淡然道:“段大人,能否请你暂时屏退左右?”

裴潜扫了眼两个丫鬟,笑吟吟道:“她们都是将军府里的人,下官怕是差派不动。”

易司马点点头,蓦地迸出左手双指,两道无形指劲点中丫鬟的膻中穴,他的手指迅速没入袖口里,就像从未伸出过一样,若无其事道:“那就别动了。”

裴潜愣了愣,发现这个老家伙做事还真直截了当,说道:“来人啊,给易先生……”

“段大人。”易司马的嗓音并不高,却蕴藏着一股无形威势,“你是做贼心虚么?”

“做贼心虚?”裴潜缓缓倚靠在椅背上,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我还贼喊捉贼呢。”

易司马的目光紧盯在裴潜的脸上,一字字道:“智藏教四僧是不是你杀的?”

裴潜慢条斯理端起茶盏,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小口,低着头道:“开玩笑!”

易司马的眼神咄咄逼人,声音里透着寒意道:“你骗不了我,承认吧。”

裴潜放下茶盏,缓缓起身道:“易先生,说这话要有证据,不然小心我说你诽谤呢,别以为替晋王端过几天尿盆,就可以顺手往我脑袋上扣,告诉你,老子不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