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秋千智一身青衣静静屹立在已存活了几千年的一株水杉树下。夜风劲急吹起他的衣袂,他的目光眺望天际,一轮明月正在徐徐升起。

水杉树的前方是一座长约十丈宽约六丈的大露台。露台的下方云雾缭绕,隐没了下方的万丈深壑。而在他的身后,是更多的水杉和一栋坐落在林中的精舍。

这里应该是整座神水宫最为偏僻的一个角落,连鸟儿都懒得到这儿来觅食。

“你的耐性见长,居然能等到天黑才来找我。”他忽然开口说道。

“这里风景不错,是个埋骨的好地方。”裴镌背负双手从水杉林里走出来。

“素柔水煞费苦心把我的住处安排在这里,不就是为了你我今夜之战?”秋千智徐徐道:“从泰阳府到宝安城,从京师到南荒……我们总能遇上。”

“缘分呗。”裴镌站在了秋千智的身边,遗憾道:“可惜今晚这缘分尽了。”

“的确可惜。”秋千智同意道:“假如有的选择,我希望咱们至少不是敌人。”

“那我该多寂寞?”裴镌洒然笑道:“老秋,为什么每次见到你,你的身份总是在变?玉皇宗高手,老皇帝的真正心腹——你潜伏得够深啊。”

“彼此彼此,”秋千智淡淡道:“你的身份变化也不小啊,而且官也越做越高。”

“打住打住,”裴镌叹道:“咱们两个如果再聊下去,我会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真有趣,”秋千智嘿嘿一笑,拂袖振衣道:“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没创意,小心我告你剽窃!”裴镌一哂,掣动天下刀侧身抢攻。

刀锋劈开秋千智的袖风,“哧哧哧哧”与空气摩擦出一串火星,切向他的胸口。

秋千智双手拢袖向往格档,“叮”地火花四溅。他的双手往左右一分,袖中的乌金魔棍铿然中分,扯出一条又细又亮的乌金丝缠向天下刀。

裴镌翻腕用刀刃在乌金丝上运劲猛拍,身形借力高高弹起。秋千智的身躯晃了晃,撒开左手乌金魔棍,如流星锤般砸向裴镌小腹。

“铿!”天下刀再次拍落,重重劈击在乌金魔棍上。这一次的力量比刚才高出一倍不止,乌金魔棍应声飞弹,像颗出膛炮弹呼啸着砸向秋千智面门。

秋千智大吃一惊!他对裴镌最近一次的印象,还停留在宝安城的那场夜战中。那也是两人之间唯一一次正面交锋,最后以秋千智依靠吴妈的反水侥幸逃脱告终。

秋千智当然知道裴镌后来又在京城里混得风生水起,为晋王夺位出了大力。

但他不知道裴镌曾和王罗娇联手搞定了金合欢,和莫大可合伙干掉了斩断天,他更不知道就在一夜之间,神庙四大太上长老中的赤玄岩和屠菩提业已先后栽在了裴镌的手心里。否则,他绝不会这么失策!

后悔无济于事,只能亡羊补牢了。他左掌连在头顶划出七道雪白晶莹的弧光,层层递进迎向反噬而来的乌金魔棍。

“啪啪啪啪!”像爆竹一样的脆响不断,白光摇散如雪雾弥漫,乌金魔棍在一口气震散五道“雪山飞弧”后起劲衰竭再次向上反弹。

“呼——”一道青影蓦然破开飘散的白光,又像风一般毫无阻滞地穿透过最后两道雪山飞弧,探手抓向秋千智咽喉。

“风灵奴,屠龙爪!”秋千智身躯向后微仰,左臂借着余势挥出大袖反卷包屠龙。

“嗖——”包屠龙的元神陡地无限拉长,身影急速旋转宛若一道青色狂飙与秋千智挥出的大袖交缠在了一起。

秋千智还没来得及运功震退包屠龙,天罚长老张开神目,向他暗送秋波。

“万魔诸邪,辟易本镜!”秋千智一声低哼,体内涌出一团绚烂的金光,竟是以玉皇宗的旷古奇术“本镜心锁”自封灵台,以抵挡神罚之眼的精神攻击。

这时候天罚长老的身影突然着了火,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将自己化作了一团“九天应元大雷火”,像一颗燃烧的陨石从天而降撞向秋千智。

“破!”秋千智扬起右手的乌金魔棍,在空中画出一圈精光,霎那向上隆起如一座从海底不断抬升的山峰刺入熊熊雷火之中。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九天应元大雷火爆裂成一溜溜刺目的流光向黑夜里抛散。

秋千智的脸上金光一闪而逝,身躯剧烈摇晃,右手的乌金魔棍也被压得一歪,冒起丝丝缕缕的烟气。

就在这时候,第三波袭击到了。很显然裴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刀真枪地跟秋千智分个胜负死活。古语说“上兵伐谋”——谋财害命的谋。

两道碧绿色的水袖仿似从九天泄落的银河飞卷而来。这是真正的“水袖”,波光摇**水花开谢,左袖空灵出尘右袖凝重古朴,刚柔并济龙虎交汇。它们的主人则是位美艳无双的女子,翩若惊龙凌波微步,在夜色里点亮了一团动人心魄的光亮。

——水灵奴金合欢,那明眸善睐的一瞥,顾盼生姿的妩媚,与冷酷无情的杀气完美无瑕地融合在了一起,教人兴不起一点抵抗之念,只想邂逅这一场美丽的死亡。

“咄!”秋千智咬破舌尖运转魔功仰首喷出一大蓬精血。一颗颗殷红的血滴好似飞溅的红宝石在他头顶上方交织成一幅诡异的太极图案向四周发散。

千星血太极!生死关头秋千智再也无法藏拙,被迫亮出一道又一道杀手锏。

“砰砰!”金合欢双袖齐飞,以左袖对上了千星血太极的阴极,右袖迎住阳极。

两道水袖砰然巨响,先是化作两朵晶莹剔透的巨大水花,随机消融在血光里。

千星血太极被水浪冲淡,波纹扭曲晃动,**漾起一圈圈的红色光漪。

“哧!”金合欢的手心里又幻出一支碧色冰羽点击在千星血太极中心,像是被炉火融化飞速变短。就在冰羽只剩下金合欢手中一小截的时候,千星血太极“劈啪”爆响,犹如琉璃般支离破碎。秋千智的眉心顿时无遮无拦暴露在冰羽之下。

“疾!”秋千智鼓起一吐,口中射出团乌丸,化作一束剑芒直迎冰羽。

冰羽业已是强弩之末,被剑芒势如破竹劈成两爿。金合欢的身影瞬时变幻,变得透明浑圆,如一面坚不可摧的冰盾抵住剑芒,向斜上方飞退。

“你还有什么?”裴镌左手抄住半截激飞的乌金魔棍,点向秋千智右侧太阳穴。

秋千智面如淡金口溢鲜血,已无法保持起先的淡定从容。他对准裴镌胸口掷出握在右手里的半截乌金魔棍,左掌拉出一条醒目的金色光影斜切而出。

裴镌飘身斜飞,闪过秋千智的左掌,探手摄住走空的那半截乌金魔棍。

秋千智灵台猛觉不妥,就听见裴镌在自己的身旁叹了口气道:“老秋,永别了——”双手各握半截乌金魔棍向前一送,细长坚韧的乌金丝切入秋千智的脖颈里登时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

秋千智怒声长啸,一边身躯后仰极力摆脱乌金丝的切割,一边向左侧横移。

裴镌松开手,飘然落在山崖上,望着踉跄横移的秋千智,摇了摇头。

秋千智勉强站住身,抬手摘下嵌入脖颈的乌金丝,两截乌金魔棍凌空激撞在一起,发出叮的响音。他看着裴镌,沙哑道:“我在底下等……”一股鲜血从血口里狂喷出来,他的身躯倒了下去,空洞的双目兀自在仰视苍弯。

“那你永远不可能等到我。”裴镌自信:“像老子这样的好人,怎么都该上天堂。”

“这是……秋先生?你杀了他?!”几个最先赶到现场的神水宫弟子瞧着满地的狼藉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在神庙里公然杀人。而且被杀的这个人,还是代表谢太后前来洽谈结盟事宜的使者。

“有意见么?”裴镌若无其事收起法宝灵奴,当然也不会忘记挂在秋千智脖子上的那根乌金魔棍,转过身来问道。

“站住,不要逃!”几名弟子稍稍回过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拔出刀剑。

裴镌压根就没逃跑的意思,望着越聚越多的神水宫弟子道:“开玩笑,老子为南荒为神庙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干嘛要逃?”

“你杀了秋千智,敢说是为了南荒和神庙?荒谬!”一道水绿色的身影泻落林间,执掌神水宫的太上长老素柔水终般现身了。

“他死,南荒才有和平。他不死,南荒永无宁日。”裴镌大义凛然地与素柔水对峙,像一位舍生取义的孤胆英雄:“为了南荒,为了和平,我义无反顾!”

真的假的?在场所有人都被裴镌的慷慨陈词深深感动,异口同声道:“杀了他!”

“出手吧,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只要能击败我,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素柔水从善如流,娇躯凭空抬升,袖口里飙射出一束湖蓝色的飘带噬向裴镌。

飘带原本是极为柔软之物,但此时此刻竟能给人以无坚不摧的感觉。杀气凌厉,明明从袖口里射出的只是一束飘带,在空中却幻动出无数条齐头并进的虚影,犹如惊涛骇浪不可阻档地汹涌而来!

“铿!”裴镌一跃而起,蹦得比素柔水更高,身形与天下刀合二为一,如同一头迎风破浪的海鸟无惧无畏地冲入万顷碧涛之中。

“哧哧——”天下刀犀利地割裂开一道道飘带虚影,恰似一束劈开海面的黑色闪电直取素柔水的真身。

但素柔水的手段远不止这些,当裴镌迫近至飘带中段,身后一道道原本被刀锋冲得分崩离析的虚影骤然向中间凝合,形成一束浑圆巨大的蓝色瀑浪反卷回来。

与此同时她的左手掐捏法诀,朱唇中吐出一声轻颂,林中的水灵气几乎在电光石火之间被攫取一空,凝铸成为一方高三丈宽一丈厚六尺的巨型冰碑。

冰碑闪耀着炫目的深蓝色光彩,正反两面的碑体上数以千计的符文宛如水波般流淌放光,结成一座座用以禁制身形、蛊惑心神、护持本尊、扭曲空间、拉伸时间、麻木意识……的小型法阵,泰山压顶一样轰落下来!

“大力神碑!”四周的神水宫弟子不由自主发出一阵艳羡的惊叹与赞美,仿佛已看到裴镌被炸成飞埃的景象。

可惜啊,裴镌不是神话里的孙猴子,而素柔水更非那位无所不能的西天如来佛祖。

“咄!”暗夜神灯飞出,雾蒙蒙的光华以裴镌的身影为中心扩散开来。这时如果在稍远一些的距离观察,就能发现裴镌的身躯仿似被一盏黑色的灯罩严严实实地保护在内,任何灵气与罡风都无法渗入。

“砰!”大力神碑压在黑光凝成的灯罩上发出一记闷响,就像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庞大力量阻挡,下落之势破戛然而止。

裴镌的身形在半空中有一个明显的晃动,随即去势更快天下刀直袭素柔水!

“屠菩提的暗夜神灯?”素柔水微微一凛,右手连抖飘带在身前幻化出一圈圈姿态万千的水蓝色光环。光环鼓横或竖,更多的是在不停地斜向转动,组成一张无可逃遁的天罗地网,遽地朝里收紧锁向铿然龙吟的天下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嗖”的一声,天涯绳怒吐,破入光圈纵横开合锁死飘带。

光圈涣散,裴镌运劲回扯,天涯绳与飘带登时被来自相反方向的两股巨力拉直。

他借力前纵,天下刀气势臻至顶点。素柔水的眉宇之间有了一丝惶急,口中低叱左手法印变换,从掌心中吐出一团蓝光,在身前铸成半透明的圆盾。

“当!”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裴镌在空中一个趔趄跌落下来。他反手下撑,背对素柔水单膝跪地,一滴滴鲜红的血珠顺着嘴角滴落。

“哔啵哔啵——”先是圆盾发生龟裂,脱离素柔水的玉掌散落空中化于无形,继而大力神碑轰然爆碎,千丝万缕的幽光在林间飞散无踪。

“唰!”飘带无力地垂落,素柔水的身子摇了摇向后仰倒,缓缓坠落。

“师傅!”阮静与另外三名素柔水的嫡传女弟子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悲痛欲绝地呼喊道。阮静第一个赶到,横抱住素柔水即将落地的身躯,惊恐地发现她的气息已经停止。很显然,天下刀的刀气已劈碎了素柔水的心脉。

“师傅死了?!”另一名女子悲声叫道,亮出一根银色的巫杖不管不顾地冲向裴镌:“恶贼,我跟你拼了!”

“住手!”一道黑色的身影蓦然出现,挡在裴镌的背后。她的左手弹指一点,那名女弟子手中的巫杖便飞了出去,人也跟着向后抛跌。

“太上长老!”群情激愤的神水宫弟子愕然望向黑衣女子,不明白身为神庙巨头的她为何要庇护一个杀人凶手。

刀雪怜面蒙轻纱,清冷深幽的目光徐徐扫视过神庙弟子道:“他由我来处理。”

她的嗓音并不算响亮,但充满无可抗拒的威严。阮静鼓足勇气道:“太上长老,这恶贼杀死了我师傅,绝不能饶了他!”

“放肆,”刀雪怜冷冷道:“莫非你以为我会包庇凶手?全都退下!”

阮静心底一寒,同时意识到素柔水一死,神水宫群龙无首已无法与刀雪怜抗衡。

她又怒又怕,再看身边的其他师姐妹们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只好垂首道:“是!”

片刻之后,所有的神水宫弟子都走得干干净净,林中只留下了刀雪怜与裴镌。

“你伤得重不重,还能不能说话?”刀雪怜目送阮静等人离去,问裴镌道。

裴镌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刀雪怜会从背后袭击自己,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有姿势,微微喘息道:“那些人并没有走远,他们包围了树林。”

“没关系,”刀雪怜不以为意道:“现在整个神庙已经没有人敢违拗我。”

“你是裴镌吧,”顿了顿她接着说道:“看来高辉煌找对人了。”

“素柔水、屠菩提、赤玄岩都死了,你可以还我老婆了吧。”裴镌问。

“小聂呢,”刀雪怜回答道:“我说过:要用她换回你的心上人。”

裴镌笑了笑道:“别当老子是傻瓜。要是现在就把小聂交给你,下个死的就是我!”

刀雪怜点点头道:“好,我带你去见她。”体内一团风影转动而出,瞬间将裴镌卷裹进去。两人的身影在风柱中逐渐模糊,消失在幽暗的林间。

下一刻,裴镌已被刀雪怜用流风遁带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奢华宫殿中。

刀雪怜坐回那张高高在上只属于自己的太上长老宝座中,轻轻拍击纤掌。

两名神风宫女弟子押着尧灵仙从后殿里走了出来,向刀雪怜叩拜道:“师傅!”

“你看到了,她安然无恙在你的面前。”刀雪怜道:“我要的人呢?”

裴镌没理这老巫婆,走到尧灵仙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来回打量,问道:“老婆,你没事吧?这两天有没有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别人送来的东西?”

尧灵仙摇头道:“我很好,你放心。”她的眼神深深注视在裴镌满是憔悴与疲乏的脸庞上,柔声道:“辛苦你了。”

裴镌眨眨眼,避开尧灵仙的目光笑道:“都老夫老妻的,这么客气干嘛。”

尧灵仙浅浅一笑,没有说话。她知道,裴镌能够站在这里接回自己,一路之上必定是付出了许许多多令人无法想象与艰辛与代价。而且,从自己被掳到裴镌到来,这中间仅仅只隔了两日夜!

“你们有什么话尽可以等到下山以后再说,”刀雪怜显然没有兴趣旁听裴镌与尧灵仙之间的互诉衷肠,“小聂在哪里?”

“你要把小聂交给她?”尧灵仙并不清楚裴镌和刀雪怜达成的交易,惊讶道。

“是啊,只有这样她才肯让我带走你。”裴镌解释说,扭头对刀雪怜道:“我必须确信自己抵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能告诉你小聂在什么地方。”

“你信不过我?”刀雪怜道:“裴公子,如果你以为我会陷害小聂,那就大错特错。她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那就麻烦你亲自送我们下山吧。”裴镌说道:“就算是为了小聂。”

刀雪怜怔了怔,拔身而起道:“也罢,我答应你。不过,假如你想耍花招,我发誓有人会死得很惨!”

裴镌一点儿也不担心刀雪怜的威胁,笑吟吟道:“我保证:所有人都会活得很好。”

于是刀雪怜亲自将裴镌和尧灵仙送出真信峰。三人来到峰下一片无人的小湖泊旁,刀雪怜站定脚步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裴镌瞅瞅天色,已是月上中天。他微笑道:“放心,我这人说话一向算数。”意念微动,从蟠龙吐珠宝戒中放出一束精光,小聂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小聂你瞧,这位就是你要找的刀雪怜。”裴镌指向刀雪怜,“你可以跟她走了。”

“雪怜阿姨?”小聂看着刀雪怜,问道:“舅舅说,你会带我去见妈妈!”

“不错,我会带你去见她。”刀雪怜额首道:“但要等我们办完一件大事以后。”

“人已送到,我们也该告辞了。”裴镌生怕刀雪怜出尔反尔,把自己的小命也当成一件“大事”给办了,连忙道:“小聂,乖乖听雪怜阿姨的话,我们走了!”

“段——大哥,”小聂抬脚想追裴镌,却还是忍住了,“你还会来神庙看我吗?”

裴镌想了想道:“假如你答应往后不再咬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小聂脸蛋儿发红,裴镌哈哈一笑向她挥挥手,携着尧灵仙往东北方向而去。

忽然他听到身后响起如泣如诉的笛声,是小聂吹起《月落》在为自己送行。

虽然曲调依旧,但是在飘飘嫋嫋的笛声里却似乎多了一点以往感受不到的东西,像是一丝淡淡的离愁,又像是一缕默默的祝福……

裴镌和尧灵仙的背影到底还是在笛声中去远了,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南荒黑夜深处。小聂却没有停止她的吹奏,只是不晓得是为什么,她有种想哭的感觉。

真是奇怪自己居然会任由这个混蛋离去——不是曾经发誓说,一定要杀了他么?

她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单,更对未来未知的命运生出一种难言的恐惧。

“跟我回神庙。”刀雪怜无法体会小聂此时的心情,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或许我们可以赶在天亮前完成‘玄乌洗礼’。如果一切顺利,等今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将成为神庙新一代的大神官,主掌南荒万千生灵的生与死。”

小聂心弦一颤,笛声哑寂。刀雪怜牵起她的手,缓缓往来时的路上行去。

有一种时空扭曲压缩的错觉,小聂觉得自己和刀雪怜明明走得很慢,可转眼间就来到了真信峰顶的神庙外。

“我用的是‘风流一逝’,雕虫小技而已。”这次刀雪怜察觉到了小聂心中的惊讶,淡淡地说道:“等你成为了大神官,将会拥有远比我更强大的灵力与权势。”

两人在神庙紧闭的大门前停下。小聂借机观瞧,整座神庙大约只有四分之一个神水宫的规模,外观呈半球型,除了眼前的这扇大门再看不到其他通道,甚至连一扇用来透光通风的窗户都没有。

“是谁设计的,圆圆的一坨像个没发酵好的白馒头。”她轻声问刀雪怜。

刀雪怜诧异地瞥了小聂一眼,沉声道:“闭嘴,你怎可说出这种亵渎神灵的话?”

小聂一惊赶紧闭紧嘴巴,却很想告诉刀雪怜这句话其实真的不是自己的原创。

“吱呀——”神庙的门向两边开启,里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

刀雪怜依旧牵着小聂的手,熟门熟路地往里走。“过了午夜你就满十四岁,可以接受玄乌洗礼,晋升大神官。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先取到供奉在玄乌大神像手中的至尊圣杖。没有它,你就无法打开通向圣池的大门。”

“不是说有三件信物吗,还有一件是什么?”小聂问,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

刀雪怜没有回答,忽地站住了身形。四周亮起奇异的光,无数小星星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