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梦见自己醒过来,又迷迷糊糊地踏入更深的梦里,心里分明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还没着落,但究竟是什么,又始终想不起来。

恍惚里,他的眼前飘过一个个美女,水灵月、迦兰、舜煜颐、尧灵仙……尧灵仙一袭白衣如雪,温柔地依偎进他的怀里,就在突然间,女人惊异万分的飞身冲到了门口,星眸如诉含情脉脉依依不舍……

钱沛情难自禁地搂住她的娇躯,喃喃唤道:“灵仙,我的宝贝儿,可想死我了——”低头吻向尧灵仙的樱唇。

可是……怎么会有水?怎么会……好冷!钱沛一个激灵,怀中顿时空了。

“灵仙!”他心中大急睁开双眼,顿时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但那不是尧灵仙的玉容,而是易司马的黄脸。

更过分的是,这家伙一只手拎着倒空的茶壶,一只手撑住床榻,居然恬不知耻地倒在他的怀里,鼻尖与鼻尖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寸。这情景意味着,自己很可能被吃豆腐了!

眼睛一眨,白天鹅变黑乌鸦,钱沛显然还不能一下子接受现实与梦境之间如此巨大的反差。刚刚灌下去不久的药汁翻腾着就要溢出嗓子眼,他充分展示出得天独厚的身体柔韧性和超快反应力,抬起膝盖猛顶在易司马的小肚子上。

易司马猝不及防,闷哼后仰。锁喉、肘锤、扫腿……钱沛的动作一气呵成,却懊恼发现在自己铁拳下粉碎轰塌的只是个枕头。

易司马丢开手里的枕头破片。钱沛还想不依不饶,却看见老家伙手指一转亮出把火龙铳,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他的脑门,森然说道:“臭小子,你非礼老夫不算还敢施暴?”

“我……非礼……你?”钱沛双眼冒火正要据理力争,易司马捏着嗓子道:“……宝贝儿,可想死我了!呸,这么肉麻的话亏你说得出口。”

钱沛的脸皮够厚,闻听自己的梦呓也不红脸,却猛然从床榻上弹坐起来道:“老子睡了多久?”

“五天四夜,”易司马夸赞道,“恢复速度之快着实令老夫诧异。”

完了完了,就算自己超速,可也超时了。钱沛压根听不清楚接下来易司马在叨咕什么,急问道:“有没有居巫奇和尧灵仙的消息?”

易司马回答道:“没有,红盟和古剑潭的人也正在寻找。喂,你急匆匆要去哪里?”

钱沛跳下床就往门外冲,没走两步身躯猛地一晃,脸孔发白额头冷汗涔涔,咬牙扶住椅背道:“老易,去给我弄辆马车来,快!”

易司马是个明白人,不多会儿便亲自驾着马车带钱沛离开了晋王府。他打马扬鞭,问道:“去什么地方?”

“红叶渡。”钱沛嘴巴有些发苦,暗自揣摩居巫奇手下留情和教会母猪上树哪个可能性更大?

这时已过了掌灯时分,京师全城宵禁,街道上空空****。巡夜的金吾卫见是晋王府的马车,便未上前盘问,只是奇怪谁这么大的架子,竟让易司马替他赶车?

“晋王殿下在三天前举行了登基大典。”易司马一边驾车出城一边说道:“眼下他已移驾宫中,由太元圣母和智藏教诸位高僧日夜守护以防奸人刺杀。”

“该叫‘陛下’了吧——”对这个结果钱沛并不惊讶。“谢皇后和唐王呢?”

“谢皇后带着两个小皇子逃出了京师,目前下落不明。”易司马回答说:“唐王的运气不好,他被活捉了,关在了绣衣使总署诏狱里。最可惜的是让玉机真人逃了。此人在玉清宗里颇具威望,很可能成为一大隐患。”

“有隐患在玄机真人才不至于闲得慌。”钱沛有气无力道:“我说你能不能再快点。”

易司马哼了声道:“嫌慢你就下车自己走。这几天红盟的楚河汉叔侄和古剑潭的庞观天都来找过你。尧灵仙至今生死未卜,他们很着急。”

钱沛沉默须臾,忽地恶声恶气道:“快点,怎么你他妈的老半天还没出城?!”

易司马一带缰绳,马车戛然停在十字路口。钱沛以为老家伙要发飙,他掀开车帘就准备开火,可一箩筐的脏话到了嘴边又立时哽住了。

在前方的大街上,一队金吾卫正押着数以百计的囚犯缓缓通过路口。

这些囚犯大多衣着光鲜,戴着沉重的脚镣手铐,哭声不绝在马鞭与刀枪的威吓鞭挞之下,扶老携幼凄惶而行。

“是文昌侯府的家眷和仆役。”易司马目泛冷光,语气平淡道:“陛下刚才下诏,将他们关入刑部天牢听候发落,所有家产一律收入国库充公。”

钱沛放下车帘,靠回软垫上怏怏问道:“老易,曾家九兄妹抓到了几个?”

“只逃了曾蕴荃、曾蕴嘉两姐妹和曾蕴勇,其他的人死的死关的关,包括曾老夫人在内无一漏网。”易司马深知钱沛和曾神权之间的血仇家恨,缓缓道:“你的仇算是报了。”

“曾蕴嘉逃走了?”钱沛怔了怔,又问道:“公孙哲死了,现任金吾将军是谁?”

“戚肇俊,戚老将军的长子。”易司马回答:“羽林将军由独孤千赫出任。”这时候长长的囚犯队伍终于走完,易司马轻抖缰绳,马车重新启动飞速驶向城外。

两人一路向西行出三十余里,来到了红叶渡口。

渡口空无一人,只有几条小船被锁在岸边。风吹过,草木婆娑,河水摇动月色,一派清冷景象。

“你约了谁在这里见面?”易司马跳下车举目四望,“是没来还是等不及已经走了。”

钱沛没吭声,目光急切地向四周搜索,终于发现在距离渡口大约二十丈的一座小凉亭里影影绰绰站着一个女子。

尽管能够辨别出这女子已到中年并非居巫奇,但钱沛的心还是一抖,急忙迈步走过去。

凉亭里的女子也看到了钱沛和易司马,远远问道:“阁下可是钱沛钱先生?”

“我是。”钱沛来到凉亭前,打量对方道:“是居巫奇叫你来的,她在哪儿?”

女子回答道:“我是萨满教银月祭司丰娆,奉居巫教主的法旨在此等候钱先生已多时了。既然先生来了,正好将水仙公主的遗体交还给你。”

“遗体?!”钱沛脑袋嗡地炸成一片白地,呆呆望着一条小船从芦苇**里驶出。

易司马跃身上船,小心翼翼地弯腰揭开覆盖在尧灵仙遗体上的尸布,玉人长眠花貌如昨。他又伸出右手两指,轻搭尧灵仙的脉搏,然后向钱沛摇了摇头。

丰娆木无表情道:“居巫教主交代,她有要事必须尽快赶回罗刹,无法在永安久留。假如钱先生想为水仙公主报仇,居巫教主欢迎您随时登门拜访。”

她转述过居巫奇的留言,便带着船上的两名萨满教弟子向北而去。

钱沛并未阻挡丰娆三人离去。他吐了口气,移动步子走到小船边,脚下一软跪在了河岸旁,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尧灵仙。

她像是睡熟了,神情安详而恬静,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与哀伤。

钱沛轻抚她沉睡中的玉颊,入手一片冰凉。“有救吗?”他低问道。

易司马道:“生机已绝,神仙无救!”俯身想将尧灵仙的遗体抱上马车。

“不许动她!”钱沛一把推开易司马,缓缓低下头轻轻将尧灵仙拥入怀中,喃喃道:“臭丫头,老子还没跟你洞房花烛呢,怎么可以说上天就上天?别以为可以一死百了,老子和你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永远都没得完!”

要是她还活着,肯定会风轻云淡地瞥他一眼,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听不懂。

但现在她安安静静地、乖乖地躺着,任由他鬼话连篇,任由月凉如水,任由浪花拍岸,任由夜风呜咽。

一番深情的表白没能把死人说活了,钱沛大感受伤,摇晃着尧灵仙叫道:“你回答我,你干嘛不理老子?你干嘛要回来?你干嘛把老子甩了?!”

是冥冥中的天意么,第一次见到尧灵仙时,就在一条小河边(钱沛自动删除了更早那段关于青楼追杀的记忆)。一样的夜晚,一样的月色,只是原本如花似玉的水灵月换成了又老又丑的易司马。

仔细想想,这几年里尧灵仙和自己相处的日子不算多也不算长,而且多数时候没给过他好脸色。这次好不容易在京师重逢,竟成诀别!

诀别,就是决定别后再不相见。钱沛眨巴眨巴眼,泪珠子掉了下来,说道:“老婆,你听好了——老子一定要把居巫奇先奸后杀,然后把萨满教的所有女弟子都卖进窑子,男弟子一律阉了送进宫做太监。”

他发完了狠,心里依旧空落落的,猛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郑重其事叮嘱道:“咱们可说好了,你是我的老婆,死活都是。到了阴曹地府,可不准另招驸马,男人最恨戴绿头巾,我也是。”

易司马啼笑皆非,破天荒地对这小子产生了一丝同情之意,安慰道:“以尧灵仙的为人,她的一缕芳魂必会被西天佛祖眷护,去往极乐世界。”

念及在极乐世界里混的全是断绝七情六欲的菩萨和罗汉,钱沛抬起头,目光有些散乱,眼神奇奇怪怪地问道:“老易,你的意思是说以老子的为人,死后得下十八层地狱,那不是咱们夫妻永隔,死后也不能团圆咯?”

易司马晓得钱沛这时候精神受到刺激不能激动,打了个哈哈道:“你不是离死还远吗?”

钱沛沉思须臾,坚定道:“也对,从今往后我要积德行善,做个好人。”

易司马深信,明早的太阳一定会从西边升起,沟里的小螃蟹也会哈哈笑。

果不出其然,钱沛又有惊人之举。他将尧灵仙横抱在身前,轻轻道:“老婆,老子这就带你回家拜天地入洞房好不好?嗯,你不说话是在害羞么——别担心,谁都有头一次。你别怕,咱们熟能生巧,多彩排几次就好了……”

他一面胡言乱语一面抱着尧灵仙走向马车,突然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稀里糊涂软倒在地。

钱沛再次见到尧灵仙的遗体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这次,他只睡了一天一夜。

灵堂设在了尧灵仙曾经居住过的公主府里,古剑潭的长老、红盟的高手,还有随同尧灵仙一同入京的大魏官员与侍卫,全都换上了素服。

灵堂里香烟缭绕白烛高烧,尧灵仙的棺椁被摆放在了大堂的正中央。

峨中玥面容憔悴,将一炷香送到钱沛的手中,低声道:“送灵仙一程吧。”

钱沛点点头,用火烛将香火点燃,直挺挺跪在蒲团上,望着冰冷厚重的棺椁,脑中无法驱散尧灵仙躺在里面苍白冰冷的面容。

他不是第一次吊孝祭奠。然而吊诡的是,自己可以在亲手杀死的雄远大师灵位前放声痛哭,也可以在肃穆威严的紫禁城下为装死的老皇帝大放悲声,而今面对着自己心爱女人的棺椁,他非但哭不出声,甚而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还没睡醒,脑袋瓜昏昏沉沉的。他又嫌烛火太亮,刺得眼睛生疼。还有蒲团太软,否则自己明明跪在上面,怎么却像在云端间飘啊飘的没处着落?

到底,没能让尧灵仙做成大老婆。这就好比做生意总有风险,不可能老让自己赚,终归会有落下坏账的时候。账坏了不要紧,只要有本事,总能再挣回来;但人死了,那是神仙都没法翻本了。

“小子,你不是拍胸脯打包票,说她一两天就能回来吗?”提问的人是庞观天。

如果心情好,钱沛一定会向这位老人家详细讲解什么叫做撕票,什么叫做跳票。

但如今他没好气地冲着庞观天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老人家的话茬。

庞观天更火了,刚想撸胳膊挽袖子,猛听有人在灵堂外叫道:“姓裴的,你害死了迦兰,我要你偿命!”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是叶罗,这些天他一直住在尧灵仙的公主府里养伤。自从尧灵仙出事后,大家忙做一团,谁也没心情去顾着他。听说钱沛来祭奠尧灵仙,叶罗拄着根拐棍就直奔灵堂而来。

怎么都一起冲老子来了?尧灵仙被人害了是我的错,迦兰自己跑了也是我的错,难不成天下的漂亮女人谁有个三长两短,账都算在老子的头上?

钱沛很纠结很窝火,瞅瞅老庞又瞪瞪小叶,建议道:“要不你们干一架先?”

正这时门外有声音响起道:“圣驾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飘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堆智藏教高僧护卫。

钱沛回头瞟了眼新鲜出炉的大楚皇帝,只见他龙袍加身神采飞扬,头冠上一颗硕大的东珠,腰间一块巨大的白玉龙佩,整个人看起来气度非凡威严富贵。钱沛跪在蒲团上,既没挪窝也不吭声。寒中雪、峨中玥等人上前向新皇帝见礼。皇帝接过香,在灵前躬身祭拜。

礼毕后峨中玥以尧灵仙授业恩师的身份向来宾答礼,将皇帝请到后堂用茶。

过了会儿,羽林将军独孤千赫来传钱沛入内觐见。钱沛慢悠悠晃进后堂,禹龙宣正在用茶,放下杯盏道:“来人,赐坐。”

钱沛装模作样往下蹲道:“陛下面前岂有草民之位,我还没给您磕头呢!”

禹龙宣哑然失笑,也不阻拦,存心要看钱沛这戏往下怎么演。钱沛见禹龙宣兴致盎然地看着自己,一点也没有戏文里唱得那样来个“爱卿平身”的意思,顿时明白这家伙有意要自己好看。

他跪到一半忽然刹车,抬起头苦着脸道:“不好,我刚刚在灵堂里磕过头,这会儿再给陛下叩首,未免有点那个……要不咱们改作三鞠躬?”

这不还是给死人行礼吗?禹龙宣好气又好笑,屏退左右道:“起来吧。寡人与裴兄之间是共患难的兄弟,不用这套虚文。莫非寡人当了皇帝,便不要旧日朋友了么?过河拆桥的事,不能做!共患难过,当然还要同富贵!”

钱沛站起身,很感动禹龙宣慷慨激昂的演说。他相信,禹龙宣不会过河拆桥,因为大伙儿还在河上。

禹龙宣示意钱沛落座,神情一肃道:“水仙公主的事,寡人也很难过。别人不晓得,但你应该非常清楚她和我之间的关系。裴兄,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生者坚强,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譬如——为她复仇!”

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到钱沛心窝里去了,他张着眼,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要我北上燕云么?”

禹龙宣发现,和钱沛说话实在节约口舌,不管什么事只要提个头,他就能抓住重点。他颔首道:“根据情报,谢端仪和罗松堂父子等人已经北上,看样子是要和白日寒汇合。寡人已急令平逆将军黄柏涛率主力星夜西进,撤至榆树关一线,堵住白日寒大军南下京师的门户。”

钱沛问道:“黄柏涛的大军一走,东线便成空虚地带,罗刹人去而复返怎么办?”

禹龙宣道:“邢毓莘在东线已经组织了一支人马,会同当地军民共同守御。有回燕十八关的天险在,一时半刻应该能守住。寡人更担忧的是西线,白日寒坐拥二十万北疆精兵,万一跟谢端仪合成一股,再取得罗刹人的支持,后果不堪设想。”

他语气渐转沉重,接着道:“不瞒你说,寡人做了最坏打算,大不了就颁布勤王号令,调集各地精兵入京挥师北进,与叛军在榆树关前决一死战!”

钱沛大发感叹道:“兄弟啊,你当皇帝真不容易。你要是御驾亲征了,会不会后院着火?到时候腹背受敌,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禹龙宣很耐心很低调,似乎也不介意钱沛跟自己称兄道弟,叹息着苦笑道:“两害相较取其轻,目前只能如此。不过在离京前,寡人也会设法先将朝局稳住。如今大部分唐王和谢端仪的死党已被清除出局,剩下的朝中文武多为忠贞之士。寡人惟一不放心的人是唐王。”

他顿了顿望向钱沛,等着他接着自己的意思往下说。可钱沛在关键时刻居然秉持惜墨如金的精神,紧闭嘴巴,只把一双无知迷茫的小眼睛跟他默默对视。

“昨天有大臣上书,说唐王母子起兵谋反杀害先帝,其罪当诛。”禹龙宣接下去道:“虽说国法无情,可寡人怎忍心骨肉相残啊!”

钱沛心中雪亮,压根不信禹龙宣的温情话语。当皇帝的人,手握着最高权力,掌控着天下财富,除了怕人算计,就怕人惦记。特别是自家的兄弟,说什么骨肉亲情,人之常情,利益当前,彼此都是眼中钉肉中刺才对!所以一旦当了皇帝,人都不叫自己“我”,而叫“寡人”,“孤家”。江山与财富,岂是与人共享的?

他目露钦佩仰慕之色,赞叹道:“陛下仁德无双,乃千秋明君之楷模。我看就将唐王叛乱的案子交给郭中丞审理吧,他铁面无私,定能秉公处断。”

禹龙宣见钱沛不着痕迹地把这黑锅推给了郭清,叹口气道:“寡人也这么想。无奈郭中丞这些天始终称病不朝,我猜他是对寡人心存芥蒂啊!”

钱沛想了想,决定看在唐王和谢端仪母子的面上,替禹龙宣多担待点儿,说道:“陛下有没有想过开棺验尸,重新彻查先帝的死因呢?”

禹龙宣一怔,钱沛道:“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曾太后的猜疑未必没有道理。陛下如能请出郭清亲自主持开棺验尸,以他的为人和口碑,谁敢质疑?”

“假如打开棺椁却一无所获,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在禹龙宣的嘴边转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这么多年从敌人到盟友,他和钱沛斗智斗勇斗无耻,彼此之间的了解远比一般夫妻还来得深刻。莫非,这小子嗅到了什么?

钱沛并不想告诉禹龙宣,棺材里躺的是老皇帝的替身。那个冒牌货没病没灾的,怎么会死?但凡非正常死亡,下手再干净也总有痕迹可循。所以只要开棺验尸,就必有所获。届时“真相大白”,谢端仪这冤大头是做定了,连带着唐王也不会有好果子。

要不是倾城和谢端仪联手把自己打昏,错过了和居巫奇的约会,尧灵仙又怎么可能死?新仇旧恨加一块儿,不把老皇帝挖出来掏心掏肺,还有没有公道?!

同样的对禹龙宣而言,假如老皇帝的确是被人毒害致死,那么谢端仪连带着她的两个儿子都将戴上大逆不道凶手的高帽。加上已经进入人生倒计时的唐王,所有入围帝位之争的人,都将永久失去参赛资格。如果这一天到来,世界将是多么的美好。

他郁结的心绪舒畅不少,说道:“寡人已经下诏给石思远,命他彻查当年曾神权、黄炜等人联手陷害令尊的真相,为裴家平反,并恢复世袭爵位由你继承。裴兄,令尊有子如你,亦可含笑九泉了。”

钱沛没想笑,他其实不在乎什么狗屁世袭侯爵位,但全家三百八十七口,七百七十四双眼睛,终于可以闭上歇一歇了,愿他(她)们在天之灵安息!

自己以后逢年过节,也不必偷偷摸摸,而是堂堂正正地到坟前烧纸敬香,泼酒叩头。仪式不必繁杂,意义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