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想刚和星娱签约的时候正逢《我们的乐队》收官之际,公司便将已有三年工作经验的吴闵优派给了荆棘鸟作经纪人。

那时的他虽然外表腼腆,还有些不善言辞,但业务能力却毫不逊色于许多艺人大咖的行政助理。在往后荆棘鸟成名的漫漫长路中,在众人眼里他只是个天天跟在季想后头的小跟班,但在整个团队看来,他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五年虽然在业内不算很长,但到底一群人还是一起饿着肚子赶过无数次通告,一起在保姆车里相互挤着熬过大夜,要说没混出点感情来,那是不可能的。

兴许是想起了曾经也算情真意切的峥嵘岁月,吴闵优紧绷的面容松动了片刻,又用余光觑了季想一眼,嘴唇上下两瓣纠结地张了又合,最后却又还是闭上了。

季想见他还是不肯主动告诉自己,眉头不由一跳,决定诈他一下:

“叶奕查了你的通话记录,发现你这两天一直在跟同一个号码通话。”

“你现在不说,等我们找到他之后再说,得到的待遇可就不一样了。”

吴闵优还是装聋做哑地低着头,一副“我不开口你们也拿我没办法”的模样。

季想见状,冷笑了一声:“还装?”

“你在秀场和婚礼上搞的鬼我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有如石破天惊之斧,猝不及防地重劈在了吴闵优本就虚得不行的心上,把他脸上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淡定劈得四分五裂。

“……你!……你知道了!?”

随后他彻底慌了,又自顾自地喃喃道:“不对啊……明明这事他说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怎么会知道——”

“是……是唐汝君告诉你的!?然后你去找了唐天嶂……!!”

唐汝君?

这事和他有什么干系——?

季想心中将此事暗自记下,面上却作出一副被吴闵优激怒的样子,脸色愈发阴沉。

他本就生了一双三白眼,比眼白稀少的黑眼珠灼灼地盯着人看时,能制造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与威慑力。

吴闵优想起了季想的“前科”,以为下一秒那人就要往自个儿脸上挥拳了,连忙反射性地背过身去,用手肘挡着自己的脑袋,边挡声音还边颤着,隐约带了股不争气的哭腔:“诶!!别……!季哥……季哥、别…别冲动!!”

“你仔细想想……这事儿、这事儿能全怪我吗!那姓唐的多大势力啊!都是、都是那唐天嶂胁迫我的——要不是他威胁我,我那天晚宴上能往你酒里下药吗,能、能……帮那姓唐的骗李哥说你在秀场吗……”

季想听到李可唯的名字时心头一紧,一想到那人连梦中都在掉眼泪的事,竟然可以从别人口中如此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地说出,便觉一股憋到难受又无法抑制的愤怒感从胸腔中猛然炸了开。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不顾一切地用拳头将吴闵优那张白白净净的脸给一拳拳地砸扁。

“……你骗他!?”

吴闵优不敢看季想:“呃……准确来说,是季哥你自己骗的……”

“当时给你喝了点松弛神经的酒,你便有点失去意识了,正好李哥那时候打电话来,我就诱着你,让你同李哥说你今晚在秀场走秀……其实,那天晚上,我带你去的地方是别人的婚礼现场……”

四年前,自从唐汝君朝唐天嶂提了那个让季想离婚的无理要求不久之后,唐天嶂便主动找到了吴闵优,提出希望他能配合自己做一些事情,并且事成之后可以给他一笔数目不小的“犒劳费”。

一开始看到数额惊人的犒劳费时,吴闵优确实心动了。他最近正好在跟着朋友搞投资,这笔钱正好能填住那个资金缺口,若是以后他投资的公司股票发行了,那他到时候拥有的钱可比现在干经纪人要多个十倍。

但出于根本的良心,他还是犹豫了一小段时间。

平心而论,李可唯在圈内简直算个没有污点的完美“嫂子”。

吴闵优见过许多被狗仔爆恋情瓜的娱乐圈情侣,几乎都是循着秀恩爱的那些蛛丝马迹被火眼金睛的网民揪出来的。但是李可唯和季想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两个人证都领了,他却几乎没有在网上见过有狗仔拍到两个人同行的照片。

一方面,吴闵优感激他没有像其他嫂子一样给季想惹是生非,但另一方面,他又暗自觉得这位素人李先生配不上季想,甚至还不如那个演戏的唐汝君和Eris相称。

所以每次当李可唯打电话来询问季想绯闻的时候,吴闵优总是会下意识地敷衍他,并且暗搓搓地希望季想和别人的绯闻能闹得再热烈一点。

作为荆棘鸟的经纪人,他确实是希望季想能和李可唯离婚的,毕竟处于单身状态的季想就可以完全把身心的注意力投入到工作上来,也可以更好地营造男友人设去聚敛数量极大的“梦女粉”,到了那时,他的事业与影响力将走上另一个不可企及的巅峰。

唐天嶂不知怎的也看出了他的这一心思,向他保证自己有办法让李可唯主动向季想提出离婚,并且只需要他在当天将季想弄成半清醒的状态,并且配合他说一些话就行了。

“除了你和我,就连季想本人都不会察觉的。”

吴闵优当时还不理解,他对人心的把控程度要远远差于唐天嶂这个老油条,于是又问了句“如果事后李可唯找季想对峙怎么办”。

那时唐天嶂意味深长地对他道:“不会的。”

而那之后过了很久,吴闵优真的没有被任何人找上门来,正当他拿到了唐天嶂给他的那笔钱时,就听到了季想离婚的消息。

“唐天嶂闲聊的时候跟我说,他查到了李哥以前的一些资料,说他家里人不干净,高中本来可以保送A大的,结果他老爹的工厂出了事,手上沾了几条人命,还上了他们当地的新闻头条!最后连政审都没过……”

吴闵优见季想已经把事情知道了个大概,便索性自暴自弃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抖了出来:“然后……或许……他就是拿这件事威胁李哥要曝光,才让他和你离婚的……”

见对面许久都没有动静,吴闵优像脑袋被摁在砧板上的活鱼,胆战心惊地抬头望了一眼,结果吓了一大跳——

季想整个人像入了定似的,木然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一丝称得上是愤怒的情绪。比起愤怒,他的状态更接近于一种虚无的茫然。

“……你——”

吴闵优惊恐地看着季想的左手,原本手背上破了皮的伤痂被那人不知不觉地抠破了,露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来,鲜红的血像断线一样从里头淌下来。

而他的指甲还死死地嵌在那块血糊满的肉*里,仿佛感受不到痛觉一般,又往里抠了几下。

“唐……”

季想的喉头哽了一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顺利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唐天嶂,现在人在哪里。”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徽通大厦像一座高耸的方尖碑一般矗立在黄昏暮云之间,作为C市金融圈长年以来的业绩与盈收巨头,它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商圈最好的地段,也鸟瞰着整个城市的繁华与兴衰。

它的外墙虽然是钢筋水泥铸造的,但望上去却像一层质地透明的果冻,在夜中清晰地倒影着周围写字楼的灯火。徽通的员工戏称大厦里的办公室是“盲盒版模拟人生”,即使在凌晨,从公园底下也能窥见里头员工走动的身影,每一个亮着的窗子背后都藏着不一样的风景。

唐天嶂在最顶上的那扇窗子里,悠闲地喝完了饭后的第一杯咖啡。休息了一会儿,他朝秘书吩咐道:“将叶先生请进来吧。”

光源地产和南化烟草都是徽通在本地的大客户,也是银行主要营收的主要来源之一,只不过这次叶老板派来商谈的小儿子叶奕他还不大认识,恰巧可以借此机会与之好好结交一番。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唐天嶂已经准备好了脸上完美的笑容,信心满满地回过头去:“叶先生——”

“嘭——!!!”

话还没说完,唐天嶂脸上便挨了陌生的一圈,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脆弱的鼻骨处才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刺痛,使他失声惨叫了数声。

“……啊!!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保安——小陈!小陈呢——!??”

“来人——来人!!把这疯子给我抓出去!!!”

季想将身后那扇门落了锁,看着自己拳头上沾了几滴唐天嶂的鼻血,额角的青筋又不受控制地凸了起来。

他把倒在地上的唐天嶂一把攥了起来,朝着他的颧骨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拳。

肉与肉的碰撞,骨与骨的碰撞,声音清脆而残忍,像一种原始的单方面屠杀。

唐天嶂之前也练过两手,一开始被季想摁在地方往死里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见机狠狠地踹了他两脚,趁那人捂着小腹的时候艰难地撑开了他的眼皮:

“你是……季想……?!”

这张脸……这人不就是他那不争气的小弟苦苦追求了多年的心上人吗?

季想喘了几口粗气,望着唐天嶂的眼神凶狠得要滴出血来。

“我曾经……答应一个人,以后再也不会和人斗殴、打架,从此专心搞音乐,做个、做个正常人……”

他握紧了拳,再次朝唐天嶂走去:“我没有食言——”

“因为我今天揍的不是人,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