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路妘的错觉,沉沭走出教室时仿佛一身轻松。那之后再遇上周愔然,沉沭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但是沉沭喜欢周愔然的事,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了。

路妘偶尔在跑道上或者教室里听见周愔然对此事的种种埋怨。

“真讨厌啊,那么多男生喜欢我已经够烦了,前几天我才知道还有个女的也喜欢我……”

“对啊,沉沭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平时冷冷的,不爱说话那个,她亲口承认她喜欢我你敢相信吗……”

“她还画过我的画像你知道吗?好恶心啊,她是不是大半夜还拿我的画YY啊?”

于是消息越传越广,学校里那些暗恋沉沭的男同学得知沉沭喜欢女生,顿时脱粉转黑。甚至在家长会那天,有个男生跑到沉沭妈妈的面前告诉她,沉沭喜欢女生,沉沭是同性恋。

当时全班家长轰动,沉沭站在教室外脸色苍白,其他女生啧啧几声等着看好戏,而路妘站在沉沭旁边,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

直到家长会结束,沉沭依然有些忐忑,沉妈出来后,却只是亲切地说了一句,沉沭,我们回家了。

临走前,沉妈还让沉沭跟路妘挥手说再见。

路妘不安地以为这是她最后一次见沉沭了,没想到第二天她照常上下学,脸上没有被打过的痕迹,跟一样活蹦乱跳的,甚至比以前更活泼开朗了。

直到七年后的今天路妘才真正明白,沉沭有一对非常开明的父母和一个默默支持她的弟弟。

现在仔细想想,初中时大家伙还真幼稚,跟女生谈恋爱怎么了?谁能想象让每一位艺术学子心生向往的帝美变成了她和沉沭两个女生的大型cp粉聚集地。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午后路妘闲着无聊没事干,忍不住跑到沉沭的工作室里骚扰她。推开门,她发现沉沭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摊开的画本上,画着一条宴会长裙。

路妘忍不住拿起画本端详起来。

那是一条深蓝色长裙,吊带款式,渐变式的深蓝往下延伸成裙摆一圈纯白,蓬松的裙身上还缀满星星点点的装饰,美不胜收。而那条裙子后面却是交叉吊带的款式,显得甜美优雅,性感而不落俗套。

路妘并不喜欢奢侈品,但她喜欢穿裙子,平时在学校长裙短裙换着穿,哪怕多冷的天都要穿漂亮的裙子。

她阅“裙”无数,却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称她心意的裙子。一想到这是沉沭画给周愔然的,她悻悻然地放下。

除了那件cos服,沉沭还从来没有亲手给她做过裙子呢。哪怕不是裙子也行,十八岁那年成人礼她送了沉沭一双靴子,沉沭只是干巴巴地道声谢。认识她这么多年了,沉沭根本没送过她什么。

沉沭悠悠转醒,瞥见路妘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揉着眼睛问:“怎么了?这么不高兴的样子。”

路妘扁嘴,“下周我生日。”

沉沭疑惑不解地望着她,她说:“如果你送我一件像样的礼物,那我可能或许大概会……认同你做我……”

路妘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

“嫂子。”

她没顾得上看沉沭的表情,转身走了。

既然沉沭要瞒着她,那她就做戏做全套,顺带坑个生日礼物。

沉沭忙完工作,带路妘回家。

一转眼路妘的生日会便到了,那天是周末,路妘回了趟家。

路旭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驾着跑车去往宴会厅的路上,难得跟路妘说上几句话,让她亲自核对宴会的会客名单。

路妘看了一圈,从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到“沉沭”这两个字时,心里那口气顿时舒畅了。但是看见“白惏”这两个字,刚咽下去的那口气又提起来了。

“白惏?”她惊讶地说。

“你忘了吗?你十八岁那次宴会也请过她,她舅舅也是大户人家,但是子女都在国外,便让她来了。你要不喜欢,那就算了。”

路妘耸耸肩,“她来也没事,晾她也不敢在我生日会上造次。”

路妘生日那天,父母依旧在国外忙,来不及回来,只能抽空跟她打了一通跨洋视频通话。

酒店窗外飘着大雪,他们坐在暖洋洋的炉火前,对路妘说生日快乐。

然后她爸就掏出一束火热的玫瑰花送给她妈。两人相拥在一起,路妘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真的够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秀,今天到底是谁过生日?

路旭问:“你要不要再看看名单?”

“没必要。”路妘看着车窗外如飞闪过的形形色色的车辆和高楼,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反正这些人我都不认识。”

豪门千金的生日会,哪里是单纯的生日会。真心为她庆生的朋友,她早几天就约过了,但是在她真正的生日宴上,她只能见一些利益相关的陌生人。

“我要的裙子,准备好了吗?”路妘问。

路旭点点头,“早就准备好了,从国外坐飞机回来的,比你还贵呢。”

路妘在宴会厅的换衣间里打开那个漂亮的包装盒,里面是一条水色波纹的无袖抹胸长裙,是她心水很久的一条裙子。

她换上裙子走出试衣间,路旭由衷地夸赞:“很好看。”

路妘身材比例很好,高挑显腿长,纤腰不足盈盈一握,一双大眼勾魂妩媚,头顶别着一个小巧的银色王冠,高贵典雅。

她来到宴会厅,笑吟吟地招待来客。来访的千金大小姐们上下打量着她,纷纷露出羡艳的神色。

“妘妘今天好漂亮啊!”

“身材好好。”

“皮肤也很好,怎么保养的?”

“人家妘妘不用保养,天生丽质。”

一群人围着路妘吹起彩虹屁,路妘很受用地微笑着回应,同时一眼看见人群中的白惏。

白惏并不是富家小姐圈子里的人,她在这种场合里显得有些拘谨,束手束脚的,放不开自己,甚至连喝一杯红酒吃一块点心都要思虑再三。

路妘莲步轻移朝她走去,那些个富家小姐也随她而动。

白惏慌慌忙忙地站起来要敬酒,路妘微微一笑说:“谢谢你今天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学。”

“哇,你也是帝美的高材生吗?”

“高材生谈不上,比路妘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哦。

“哎对了,我听说那位从美国回来的沉家小姐也要来,是不是真的?”

听到有人说起沉沭,白惏的耳朵竖起来。

“我让她来,她能不来吗?”路妘得意地说。

“哇,还是妘妘魅力大呀。”

“真的吗?”白惏惊喜地瞪大双眸,“沉沭真的会来?”

“千真万确。”

白惏下意识摸摸脸。她今天来就是想看看路妘到底有多威风,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既然沉沭要来,那她要不要去卫生间补个妆啊?

思及此,白惏急急忙忙起身要走,突然撞倒桌上一杯红酒,恰巧泼到路妘身上。

“哎呀!路妘的裙子!”有人尖声叫道。

路妘的腰身上蜿蜒而过一道红酒印,如蛇般横亘。

路妘怒瞪白惏一眼,轻啧一声。

“妘妘快去换条裙子吧!”一个富家千金递给她几张纸。

“没事的没事的,只是红酒而已,可以洗掉的。”另一个千金安慰她。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跟路妘道歉啊?”

“对……对不起。”白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满脑子担忧赔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要多少钱,只能机械般道着歉。

路妘提着裙子,急忙跑进试衣间,难掩焦急之色。

白惏忐忑不安地咬着下唇,正盘算要说什么缓解尴尬,方才还忧心忡忡的几个富家小姐看着路妘离去的背影,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痛快!真是痛快!”

“你瞧她那样,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公主裙子脏了可会自己洗啊?”

几人又哄笑起来。

白惏目瞪口呆:“你……你们刚刚不是……”

“她有公主病,谁会喜欢她呀?”

“说实话,那杯红酒是我放在边上的,我刚刚就盼着有个人能把红酒泼在她身上,没想到成真了。”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我们不待见她。就是谁都不会承认呗。”

“她都傲成什么样了,考上帝美有什么了不起的,走路跟公鸡似的。之前我不过说她裙子颜色不好看,她就讽刺我考二本,小肚鸡肠。”

“家里有矿又怎样?她脾气臭,哪个男人敢要她?等着孤独终老吧。”

“说不定三十年后我们再见她,她还是这样,没有人要,还强撑面子把头抬得高高的。”

“大快人心!她要是没有替换的裙子,一会儿在她们家公司的服装发布会上就等着出丑吧。”

一想到沉沭出糗的画面,白惏也情不自禁笑了。

试衣间里,路妘看着裙子上的污渍,不耐地撇撇嘴。

“裙子脏了?”路旭正在宴会厅里接待来客,接到路妘的电话,不由得揉揉眉心,“试衣间里有的是备用的裙子,你直接换不就好了。”

“它们都不好看。”路妘撅着嘴嘟囔。

要么是款式过时了,要么是花色不喜欢,又或许是她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总之再找不到一条满意的裙子了。

路旭本想劝路妘几句,旁边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问:“怎么了?”

哪怕是隔着电话,路妘也能瞬间听清她的声音。路旭忙不迭地把手机给沉沭。

路妘扁嘴嗫嚅道:“沉沭,我不高兴,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