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就这么答应了?”路妘不可置信地大张着嘴。

沉沭不动声色地咳嗽了几声:“嗓子有点痒。”

“我去给你盛汤!”

路妘端着碗汤回来,没几分钟后沉沭擦擦嘴,又说:“吃饱了,想吃饭后甜点。”

“我给你做!”

“要芒果味的。”

“我给你切!”

看着路妘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身影,沉沭得意地笑了。

正好三分钟前她收到路旭的消息,服装发布会时间延迟到路妘生日的后一天。有了这么个变故,转眼间又闲下来了。

答应了路妘,既能帮到老同学,还能看她为自己忙里忙外,太值了。

等路妘把甜点端到沉沭工作台上时,沉沭已经开始画稿了。

一想到即将得到沉沭的秘密,路妘期待地搓着手,“太好了,我替周愔然谢谢你。”

沉沭斜睨她一眼,笑问:“你现在怎么不怕我跟她藕断丝连了?”

路妘背对着沉沭,双手撑在桌案上,不假思索道:“怕什么,她配不上你。”

“那你觉得谁才配得上我?”

路妘沉默了。

谁配得上沉沭,她根本没想过这种问题。只是初中那年就明确地知道,周愔然不行,这种看似娇弱实则心机重的小白花太不行了。再往后,梁柯航这种普信男更是不行。

得知真相以后路妘觉得路旭也不行,若是旁人能和路氏集团的长子相爱,那确实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是沉沭……她可比路旭耀眼多了。

于是路妘没头没脑地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只有世界上另一个沉沭才配得上你。”

沉沭忍俊不禁,“瞧你这话说的,世界上只有一个沉沭,上哪儿找另一个沉沭去?”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路妘走进沉沭事先安排好的客房,没等关上门就开始给周愔然发消息。

“沉沭帮你搞定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不行,我要拿到设计稿再告诉你。”

路妘“切”了一声。她就知道这狡猾的家伙不会轻易说出来。

隔天一早,沉沭连早饭都没吃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干活儿。路妘去给她送早餐,她淡淡说了声“谢谢”便继续埋头画画了。

“路小姐你别生气,沉沭她忙起来就是这样的。”

路妘摇摇头,由衷地说:“放心吧,我不会生气。”

恰好相反,她非常欣赏沉沭这种专心致志的工作性格。

梁姨准备安排午餐时,沉程回来了。他戴着副耳机,脱鞋脱袜子时猛地一抬头,瞥见路妘,眨了眨眼。

“还没走?”

“什么?”路妘不悦地问。

“我是说昨天那个女生也没走吗?”

“她早就走了。”

沉程哦了一声,摘下耳机要往房间走。路妘以为没事了,谁成想沉程走到她身边时停了一下,语出惊人。

“那个周什么的,是不是跟我姐谈过?”

路妘震惊地望着沉程。

“被我猜中了?”沉程也震惊地回看她。

“哪儿跟哪儿啊?没有的事,瞎猜什么啊。”路妘不知不觉有点生气,眉头都皱起来了。

拜托,沉沭这么强一女的,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染指的好吧?有个梁柯航外加个白惏还不够,还冒出个周愔然?

退散!妖怪统统给我退散!

沉程也皱着两道眉说:“可是那个什么周什么然昨天来我家的时候一脸做错事的前女友模样,我差点以为是沉沭在外头惹了风流债。”

“拉倒吧,周愔然初中那会儿就这样,看谁都一副纯真无邪小白花的模样,搞得全世界欠她似的。”

“你也是她同学,怎么那么不待见她?”

路妘垂眸不语。

沉程笑着甩了一下耳机线。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跟她初中家长会那件事有关吧。”

“她是沉家人,她性取向是什么我都觉得她很正常。我爸,我妈还有我,我们一致认为,我姐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身后响起关门声。路妘靠着沙发,仰头短叹一声。

其实最早知道沉沭喜欢女生的人,应该是她吧。

那年初二,沉沭参加某校庆活动让路妘顺手帮她拿个课堂笔记本,几个打闹的男生撞过来,沉沭的书包一歪,掉在地上。路妘误以为这就是沉沭要的本子,结果打开一看,笔记本里什么都没写,只是夹着一张小小的速写。

画纸上的周愔然长发扎成两条麻花辫,穿着条白色雪纺长袖衣,坐在石阶上微微笑着,纯净安然不染纤尘的模样。

路妘捂着唇呆住,直到教室外头有人唤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赶忙把照片夹进书页里放回原处。

据后来沉沭所说,从那以后,路妘看沉沭的眼神就有些变了,有些复杂,有些难解,唯独没有鄙夷和嘲弄。

那天傍晚,沉沭和路妘一起去参加中学生作文活动的路上,路妘不似从前那般聒噪,沉默了很久,冷不丁说了一句。

只能是她吗?

沉沭敏感地发觉路妘知道了什么,一向少言寡语的她霎时如醉酒般脸色酡红。

她支支吾吾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跟你没关系。

路妘有些生气地撅着嘴,活动结束后,路妘和沉沭分开时,又说了句话。

我才懒得管你,就是觉得……她配不上你。

万万没想到,三天后,路妘这句话被周愔然亲自应验了。

那天最后一节课是全班同学期待已久的美术课,而沉沭也展现了她高超的画技和绝佳和审美。她的水彩画被老师大为称赞,也成了同学们崇拜的对象。

老师一走,男生们都嚷着去打球,女生们都围到沉沭身边,羡艳地看着她的画。

“沉沭好厉害啊。”

“沉沭画得这么好看,有没有当艺术生的打算?”

“果然成绩好的学神学什么都快。”

几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来。沉沭垂头感谢她们的夸赞,瞥见一道纤弱苗条的身影,不由得愣住了。

周愔然紧紧攥着一张画纸,脸上的表情既羞赧又愤恨。

“愔然,怎么了?”有女生问。

周愔然咬着下唇走过来,将那张小巧的速写画往桌子上一拍。

“沉沭,从你书包里掉出来的,这是你画的吗?”

一时间,沉沭脸色煞白。

速写纸被揉皱了,几个女生拿起来徐徐展开,纷纷惊呼。

“这画的是愔然?好漂亮啊!”

“是沉沭画的吗?好厉害。愔然,你生什么气啊?”

周愔然柳眉一蹙,“那背面的字,也是沉沭写的吗?”

几个女生疑惑地把速写纸翻了个面,只见背面明明白白写着一行细小的字。

“喜欢愔然。”

众人纷纷呆住,下意识退后几步远离了沉沭。沉沭垂眸直直瞪着她的油彩画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能喜欢我呢?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们都是女生啊。”

“愔然你别说了,女生间的喜欢跟男生间的喜欢怎么能一样?”有个胆子大的女生上前拍着沉沭的背说。

“是啊,沉沭瞎写的吧。”

沉沭犹疑许久,坦然地着看向周愔然。

“我承认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的喜欢,女生就不可以喜欢你吗?”

旁边几人彻底傻眼了。

周愔然又露出受伤的表情,含泪摇头。

她说:“沉沭,你好恶心。”

其他几个女生也嫌恶地摇摇头,纷纷离去。其中两人走开时撞倒了颜料桶,颜料水泼了满地。她们本想回来帮沉沭收拾一下,看到桌子上那张揉皱的速写纸,嫌弃地吐吐舌头,走了。

沉沭把速写纸放进口袋里,刚想弯腰捡起笔,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捡起笔还给她。

“你一直都在?”沉沭眼里没有泪,声音却沙哑着,“想留下来看我笑话?”

路妘的眼神东飘西飘,双手抱着臂说:“不是啊,本小姐才不是这种人,颜料水泼得到处都是,现在走会把新鞋子弄脏的。”

沉沭走到角落里拿起拖把,头也不抬地说:“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可怜。”

路妘没说什么,把散落一地的画笔捡好,也要去教室角落找拖把,沉沭一把拉住她。

“我说了,让你走。”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啊?”路妘气呼呼地哼了声,撒开手跟她一起拖地。

路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拖地技术欠佳,居然把一小块颜料越拖越脏。

她讪讪地放下拖把说:“那个……还是你来吧。”

沉沭被她笨拙的样子逗笑了。

两人把美术教室收拾了一番。沉沭收拾好画纸和颜料,冷不丁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路妘看了她一眼,不假思索道:“理所当然的事,因为我看不惯那姓周的。”

“喜欢女生怎么了?哪怕你喜欢一条狗那也是你的权利。”

“就算周愔然是你喜欢的人,也没有资格说你什么。我要是你,刚才我就大嘴巴子抽她了。”

沉沭抿抿唇,苍白的脸上露出犹疑的神色,“那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你可是沉沭啊,是全校唯一一个有资格跟我竞争的沉沭。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夕阳西斜,照亮路妘那执拗而坚定的目光。

沉沭想了想,走到垃圾桶边,把画着周愔然的速写纸撕成碎片丢进去。

“走吧,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