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一切都准备好了,墨云旷趁着夜色带人前往了南疆的一座寺庙。

这是墨云芝给他指的地方。因为南疆的种种原因,民不聊生,这寺庙自然也就衰败了下去,只余下了一座空壳。

墨云旷和淮荫他们花了一天功夫将整个寺庙打理干净,随后墨云旷便入座了最北边的一间屋子。

“墨云旷,你要小心,我会在暗处看着。”淮荫还是很担心,毕竟墨云旷要引诱上钩的那个人不会是个善茬。

“好,我办事你放心。”墨云旷又保证了一句,紧接着淮荫便走出了屋子。

而整间屋内眼下只有他和阿鼓两个人。

“阿鼓,辛苦你了。”墨云旷让自己坐在了高处,台下摆了些贡品。

高台之上的他遮掩了面容,只是垂眸看着台下的人,模样圣洁怜悯,腰间银铃作响,仿若真的神明。

他叫顾十三和唐秋术带着村民去集市宣传自己这事很快就有了成色,这寺庙之中陆陆续续地来了人,他们对着神明参拜,企图见神一面。

可神明不语,只有其身侧的童子将神的祝福化作一张红纸赐予众人。

就这样坐了好几天,一个可疑之人都没有出现,这叫墨云旷有些怀疑自我。难不成是他想错了?

一旁的阿鼓也是有些累了,毕竟每天都要乖乖站在这,对着来人说话解释,实在是有些为难这个孩子了。

正当墨云旷在思索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门却在这一刻被缓缓打开。墨云旷赶忙端正了姿态,他能感受到来人的视线从一进门就落在了他的身上,穿过斗笠上的面纱,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

这是这几天从未有过的气场,墨云旷一下便警觉了起来。仿若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将整个屋子都笼上了寒霜,就连墨云旷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杀气,猛烈到他肯定自己无法全身而退。

“请,请问你为何而来?”相比于墨云旷,阿鼓竟然出了声。她不是习武之人,并不能察觉到将整间屋子笼罩的压抑气氛。

“我为我后半生而来。”来人的嗓音有些清脆,听着有些耳熟,可从中墨云旷听不出任何的情感起伏。

这叫他有些不确定,只能让阿鼓再问两句。

“那若是求得你所求,你又要往何处去?”阿鼓继续开口询问,女孩稚嫩纯真的声音在整间屋子里格外清晰。

来人停顿了片刻,随即答道:“自是去追求我毕生所追求之物,你能助我?”

来人对着墨云旷询问,不过这问题墨云旷不可能回答,他只能指示阿鼓将自己之前写的折的红符递给对方。

阿鼓也确实照做了,对方将其接过却也没有打开,反而是继续开口:“你会助我吗?”

对方还在问。

墨云旷看着纱帘后的模糊人影,他愈发觉得眼熟,可这语气……

正想着,那人竟是一跃而起,轻而易举就跳到了高台之上,将阿鼓吓了一跳,赶忙叫他下去。

只是来人并未理会,他看着面前坐着的墨云旷,眸色闪烁片刻,突然肯定道:“你是男人。”

这下墨云旷是彻底听清也肯定对方是谁了。

他哼笑一声,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没了纱帘的遮挡,他对上了少年清澈的眼眸。

“小白,我说我们还挺有缘的,你说是不是?”

墨云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他抬起那双桃花眼含笑着看向对方,片刻,周遭的寒气散去,让墨云旷吊着的心缓缓放下。

“你倒是胆子大。”少年的白发在烛火的倒映之下散发着夺目的光亮,可其面容却因此掩入黑暗之中,“为何在这?甚至还假扮神女?”

“因为一些私事。”墨云旷并未和对方坦明,不过他对于小白倒也放心。对方和自己一样是刚来南疆之人,不可能是他要找的人。只是他对于对方来这有些好奇。

“不过你又是为何来这?你不像个迷信的人。”墨云旷很肯定,他与少年这两年,对方的性格他也是熟悉,不信天不信命,也不信人。

“你还说。”

白发少年反手取了个贡品丢进嘴里,下一刻眉头一皱,似乎是觉得难吃,“我本想看看是哪个在这招摇撞骗,想着若他骗我我便把他舌头给拔了,谁想是你这小子。”

“那我还真是……走运啊。”

墨云旷想着就有些后怕,也怪不得对方带着一股子杀意来的这,原来本就是想取他这条小命的。想到这墨云旷忍不住舒了口气,幸好自己命大。

“你这打扮不错,挺配你这张脸。”

少年瞧了墨云旷一圈,看的很是认真,“不过差了一点……”

“差了什么?”墨云旷没听明白,面露疑惑。

“……稍等。”白发少年说罢便起身一跃而下,很快便出了门,身形消失在了门外。

一直等到傍晚对方才回来,手中带了些东西。

少年又跃至墨云旷跟前,将手中的花展示给对方。那是在南疆很常见的花,花叶鲜红,花芯却是雪白,相衬之下更为夺目鲜艳,其香味很是清新,不像其看上去这般张扬。

“给你。”

少年本想递给墨云旷,但想了想干脆亲自给他系在了腰间,其银铃之上血红的花瓣肆意绽放,相得映彰,更有种神圣的意味在。

“这是什么?”墨云旷虽来南疆见过这花,可并不知它是什么?

“其名神儡,只生长于南疆,鲜红的花瓣好似人的鲜血,可其芯子却堪比冬日白雪,南疆古老祭祀都会在其腰间别上一朵,象征着神明纯净的内心。”少年讲得很是细心,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墨云旷,面色竟是恍惚了一下,许久才将手伸回,不再言语。

看出对方的心情有些低落,虽然对此感到诧异,墨云旷却还是安静了下来,让对方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直到外边的天彻底变黑。

“你早些回中原吧。”不知过了多久,墨云旷听到对方开口,语气沉缓了许多,“回中原,安心地过下半辈子,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可是……”

“不用同我说什么,你我不是一路人,虽然我很喜欢你。”

白发少年缓缓起身,突然伸手在墨云旷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其掌心并不宽厚,可墨云旷却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慈爱。

一瞬间,墨云旷甚至觉得自己的感觉错了,可没等他再回味对方便已经将手挪开,随即便朝着门口走去。

“下回见。”看着对方雪白的背影,明明只是个少年,却尽透着沧桑。

对方听到墨云旷这话,身形顿了顿,紧接着竟是哼笑了一句,开始唱起了歌谣。

这歌墨云旷听过,是中原的歌谣,有关于武林正道。

大抵是讲了一个少年惩奸除恶的故事。

这个少年啊,他自山中来,

一柄长剑啊,斩八方妖魔。

河岸那美人,芳心暗许矣,

只是那少年,剑心比山坚。

怀中美人默,少年唉自叹,

世俗之物云烟尔,唯有剑心与世存。

晚间,阿鼓靠在一旁正休息,墨云旷本也想闭目休憩一回,谁想刚闭上眼,一记动静就从屋外传来。

墨云旷能听到对方沉稳的脚步声,随着门吱啦一声,来人就这样踏入了屋内。

墨云旷没有把阿鼓叫起来,他也希望对方好好休息一下。于是这屋内便只有他和来人隔着张纱帘四目相对。

但很快墨云旷的瞳孔便骤缩了一瞬,就算视线模糊不清,可那身形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

是他。

墨云旷的身子不住颤抖,他很清楚对方在他人眼中嫌疑有多大,而墨云旷这么费尽心思不过是为了洗清对方的嫌疑,可谁想……

他不敢出声,只能看着对方在那站定,两人双双对视,却都在等对方先行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简书缓缓开了口,他看着这高台之上的神明,微笑道:“听说这里的神女能帮人解忧祈福,我便来试试。”

墨云旷不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他在想,对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也不知其有没有认出自己。

“是不方便开口吗?那我就先说了。”

简书站在那,抬眼紧紧地盯着那个身着华丽之人,其腰间的银铃格外眼熟,是他这辈子都不会认错的物件,“我心底有一人,他如谪仙般貌美矜贵,是我此生最为珍惜之人,只是不知为何,就好比风中柳絮,我抓不住他,只能任由他离去。不知您能否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将他束缚于身侧,让这块宝玉只归我所有?”

奇怪的问题,让人捉摸不透的描述。

墨云旷低敛着眼睫,簌簌抖动。他听着简书说的每一个字,心如刀绞。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宋云和他说的那些话。他在情感上是自私的。

可就是因为太过自私,墨云旷才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才能在这世界高枕无忧。他心底不会有任何的负罪感,只因为他自私而已。而对方也能因为他的自私站在他应有的高度之上。

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何要在一起?墨云旷不明白。旁人说他自私,实际上他比谁都要明白自己的情感。正因为他明白,所以他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坦然地面对这一切。

想到这,墨云旷突然一笑。他继续耐心地听对方所说。

简书依旧是一动不动,他在等一个回答,可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话。

见状,简书惨然笑道:“我曾想过他或许是喜欢我的,可我后来才堪堪醒悟,这么多年,他竟是一句喜欢都没和我说过。”

墨云旷不是个话少的人,可他却真的不曾对其说过这两个字。一次也没有。

这也是系统很是感慨的一点。

他总觉得墨云旷活得糊里糊涂的,可实际上他确实比谁都要清醒,比谁都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简书说完那话便闭上了嘴。

他在等待一个回应,可直到淮荫他们破门而入他都没能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