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景译笑了两分钟,并得出结论:“未来两年内,都不会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发生。”

沈清泽没空搭理他的奚落,苦着张脸对崔翕闻解释:“我对余大夫,不是,对咱们嫂子万万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欣赏嫂子高明的医术,崇高的医德!”

虽然崔翕闻和他的新婚妻子没有实质感情,但他道德感极高,不可能容许兄弟觊觎这样的事发生。沈清泽自认也算是开化的文明人,不会作出这种事。

就算原先其实是欣赏余君药的美貌,如今也绝对不好承认。

崔翕闻“嗯哼”一声,表示知晓。

他在余升允堂是亲眼见过沈清泽对余君药的态度的,虽然点头哈腰的没有骨气,但守礼坦然,并无唐突冒犯之意。

沈清泽是孩子心性,单纯的爱美之心不含其他弦外之音,崔翕闻清楚这一点,否则不会允许他刚才如此谈论余君药。

崔翕闻尝了一口火炙的小竹荚,微微皱眉,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姿态从容地喝了口清水,尔后说道:

“按医嘱吃药,别浪费了她用心开的处方。”

崔翕闻抬头看沈清泽,狭长的丹凤眼里带三分打趣。

小算盘被识破,沈清泽心虚地抚了抚额。

余大夫告诉他,他的胃病并不严重,若按时煎药,一个疗程可以看到效果,若无效果,方需要再去复诊。

坦白讲他虽然是发自内心的相信余君药的医术,但并不打算真就老实吃药了,因为这样才好可以复诊再次见到余大夫。

不过,如今他是万万不敢了。就算余大夫的药无效,他也会说成是仙丹。

“没想到我们的小崔夫人还是位世家名医,清泽已经见过了,改天咱俩也搜刮出点小病小痛,让这位余大夫替我们把把脉。”

甘景译拍了拍储峥的肩,眼睛看着崔翕闻的方向调侃道。

崔翕闻表情淡淡,又恢复了看上去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清泽刚刚被崔翕闻的结婚证惊出一身冷汗,这会生吞三个鹅肝手握,慢慢回过神了,愤愤伸腿踢了一脚崔翕闻的椅子:

“崔翕闻你也是够缺德啊,从我发你余升允堂的定位开始就猜到要和你老婆打照面了是吧,亏我还跟你老婆介绍,哎哟这是我朋友,你在边上云淡风轻,你老婆也装不认识,原来是夫妻俩合起伙来演我呢。”

崔翕闻岿然不动,倒是没有反驳。

只不过在非家人亲戚在场的地方装作不认识,是那位沈清泽颇为仰慕的余大夫,亲自立下的规矩。

他无端想起两家人第一次正式会面,也是余君药第一次见到崔翕闻的场景。

他早在几天前已经遥遥望过她一眼,有了心理准备,因此见到她时波澜不惊,简单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安静站在爷爷奶奶身后。

余君药却似乎没料到父亲为她挑选的“良婿”是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物,克制地打量了他几眼,春黛微微皱起,向后退了一步,在她父亲耳边低语。

她的声音的确很轻,崔翕闻的爷爷奶奶是绝对听不见的,但他自己听力过人,却无可避免的听清了。

她说:“没别的人选了吗?”

崔翕闻从小到大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向来只有他挑拣数落别人的份儿,第一次被人当着面地嫌弃,个中滋味倒是新奇。

虽然他之所以选中余君药,不过是因为对频频相看生了厌烦,而她恰好还算顺眼,仅此而已,并无旁的旖旎心思。

但那日不知为何生了几分玩笑的想法,席间余君药越是表示自惭形秽、难以高攀,他便偏要作对,作出一副甚为满意、非卿不可的姿态。

老夫妻第一次见孙子如此明显表露自己的意向,自然是加大火力,怎么也要替崔翕闻留人。首先把余君药的家人都哄住了。

一顿饭吃的如同余君药一对多的拔河赛,到最后,她只差没明着说“我对崔翕闻这样的完全不能接受”。

崔翕闻突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他要找的结婚对象是目标一致,愿意共同安抚家人且平日里相安无事的人,余君药有她自己的一套标准,他不是真的非卿不可,更没有闲情逸致去配合。

他面容冷峻,留下一句“悉听尊便”后便先行离场,之后没再留意余君药的消息。

三天后,余君药突然联系他,问他有没有时间,是否愿意下午去领证。

从民政局出来,崔翕闻的新婚妻子对他提了三点建议。

第一,一个月内做好婚前财产公证。

第二,平日里各自生活,互不干涉。

第三,在双方家长面前扮演恩爱夫妻,但在其他地方,仍旧装作不认识即可。

由此可见,余君药大夫长得清冷脱俗,做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

她后两点的想法与崔翕闻不谋而合,他不可置否。

至于第一点,崔翕闻想用这一场表面婚姻解决终身麻烦,因此没有离婚的打算,没有离婚就自然没有财产分割,他不希望余君药之后还有离婚的准备,给他平添麻烦。

但是余君药一再坚持,他也只能无奈同意,今天就去律所拟了相关证明。

崔翕闻收回这张崭新的结婚证,重新放入大衣的口袋之中。

这边沈清泽还在找补,大肆赞美余氏中医悬壶济世,余升允堂古色古香,仿佛他真是十足的中医迷。

崔翕闻兴致寥寥,拿起手机查收未读的消息,挑了几则进行回复。

划到下面,他意外发现今日他们话题的主人公,余君药大夫也在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微信。

【后天晚上我们家吃饭,和我一起过去。】

冷酷的小余大夫,发来一句简单的祈使句。

崔翕闻不紧不慢地输入,一个公事公办的OK手势。

他想自己过了三十分钟才回复,算是已经拿了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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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十五号,是每月余家吃团圆饭的这一天,也是余君药爷爷余仲弦开堂坐诊的日子。

国医大师出山,余枢启这个A大附属医院副院长、A市医科大学中医学院院长也只能靠边站,回到原先的诊室。更逞论余君药。

以往有时余君药是站在爷爷边上做辅助工作顺带学习,有时是回到那扇屏风后单独开诊。

但老爷子今天发了话,说她正值新婚燕尔,偶尔懈怠一天才是人之常情,不如趁着今天,和崔翕闻约会培养感情。

在余君药家,老爷子说一不二容不得她拒绝,但她也无意真去找崔翕闻谈情说爱,于是叫了好友顾巧,准备在咖啡店耗上一个下午,直到晚上回家吃饭。

顾巧是名摄影师,时间支配自由,可以随叫随到。

刚在余君药面前坐下,顾巧就被她手上那颗蓝钻婚戒晃了眼睛。

顾巧一口水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费好大劲才咽了下去。

余君药并非为在好友面前显摆,平日里她都是将这枚戒指放在抽屉最深处,只是今日白天不出门诊且晚上需要回家吃饭,怕自己遗忘才提前带上。

这颗颜色等级达到Fancy Dark Blue的蓝钻色泽宛如汪洋,浓稠绮丽到了极点,在日照之下流光溢彩,四周又用大量碎钻环绕衬托,像花蕊之心,也像冠上明珠。

顾巧骂了句脏话,将余君药的手举到自己眼前仔细观赏:

“这钻石的直径,怎么比我小拇指还粗?”

她伸手比划,嘴巴微微张大。

余君药被她说的有些难为情,想要摘下来放到包里,被顾巧一把拦截。

“别,就当是让我见见世面。”

顾巧一边握着余君药的手赏玩,一边问:“这得值多少钱?”

余君药想起她无意间听到旁人用同样的问题问崔翕闻奶奶时,那位精神矍铄又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毫不在意地说了一串数字。

余君药伸出两根手指。

顾巧嘴巴张大了,不敢置信地问:“两千万?”

余君药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再加一个零。”

顾巧的下巴要脱臼了,她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大叫起来,又怕引起周围人主意,只能拼命压低声音:

“两个亿???”

余君药面色凝重的点头。

这颗裸钻原名“蓬托斯之心”,崔翕闻奶奶用两千八百万美元拍下后,将其简单粗暴地更名为“君药”,毫不掩饰表达对孙媳的满意与疼爱。虽然在加工过程中蓝钻的克重由九点六克拉降至七点二克拉,但因为精妙绝伦的设计、上乘的切割和制造工艺,使其价值不降反升,两个亿也只是保守估值。

至此,顾巧对好友闪婚嫁入豪门才有了真切的实感,她喃喃道:“别人是把一套房戴在手上,你倒好,一口气戴了二十套。”

余君药不习惯接受他人这样的馈赠,她已经做好打算:

“今年过年难免频繁和他们一家见面,所以我先暂时戴着,等过完年我就还给崔翕闻,让他自己保管处理。”

顾巧大笑:“他怎么处理啊?这戒指都和你一个名儿,他也不好转赠呐。”

余君药蹙眉,作深思状,顾巧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我们思想崇高不为金钱折腰的余大夫,难道就没有生出过顺水推舟,成为真正的小崔夫人的打算吗?”

余君药对崔翕闻没什么好印象,闻言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可能。”

虽然她不曾对婚姻中的另一半有过具体到幻想,但她清楚的知道那绝不是崔翕闻那样。

家境殷实,带来复杂和暗流涌动的家庭关系;过于出挑的容貌,来带倨傲和不可一世的自负;一帆风顺的成长经历,带来何不食肉糜的冷漠与麻木。

每一条,都在余君药的雷点上。

如果不是由于家中压力,她根本不会考虑和这样的人结婚。

也正因如此,在领证后她与崔翕闻就不曾联系,直到临近月中,她才迫不得已,让他和她一起去吃这顿团圆饭。

顾巧点了点头,作遗憾状,目光移到窗外,突然又激烈地拍了拍余君药:“你的不可能,来接你了!”

顾巧是见过崔翕闻的,可重新见到还是忍不住感慨,姿色上上乘,确是极品,可堪余家君药之夫。

年轻男人将停在路边临时停车位上,从驾驶座上下来。他今日衬衫外面穿的是件浅色风衣,五官少了些攻击性,却仍足可睥睨万物,气质矜贵至极,此时姿态懒散地倚在车旁,见余君药朝自己看来,便伸手摇了摇手中的手机。

余君药见状解锁自己的手机,才发现五分钟他发了消息,说自己会早点过来,请她陪他去一趟超市,准备些拜访用的礼品。

顾巧看了看手表,惊讶到:“不是才三点半?他这么早就来接你?”

余君药脸上不见欣喜,也不见陡然与好友见面被打断的愠怒,起身和顾巧告别:“我先走一步,下次请你吃饭。”

顾巧看着好友上了那辆阿斯顿马丁的副驾,缓缓露出笑容,在她身后喊:

“倒不如请我吃人均两万的婚礼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