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lo Hi舞台背后的草坪空地, 停着艺人团队大大小小的房车,预演、化妆、造型都是在这自给自足。

第二天中午,赖秋园就把团队召集好, 再讲一遍流程,过一遍走位。

“放轻松,音乐节不是比赛,主要还是来玩儿的,表演后还会有和其他歌手们的酒会, 不用太紧张。”赖秋园安抚焦躁又兴奋的众人,“但有一点要注意一下,这种大型露天音乐节会很吵, 你们可能都要吼出自己的最大音量, 而且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 也不知道准不准。”

此时天空仍旧日丽风和, 看不出下雨的迹象。

但邦尼斯突然变天不是一回两回, 知名的“雨中音乐节”,主办方甚至每届都会给前来的听众准备免费雨披。

“如果真下雨了也别慌,他们这时候的雨一般下不到多大的。”

嘱咐了几句后, 赖秋园便让大家自行调整休息。众人纷纷掏出手机浏览音乐节的相关词条。

#赖秋园与个人厂牌FALL今日登台邦尼斯#, 这是大新闻, 讨论度很高。

只是她团队里的人名都很陌生。

【秋姐签的都是谁, 听都没听说过】

【没想到还有网红。直接就上邦尼斯这种舞台, 能不能行啊】

【秋姐选人肯定是经过仔细挑选的, 你们忘了她当快男评委时吗, 看谁谁爆】

【我的妈竟然有小骚疤, 我关注他好久了,邦尼斯他会露脸吗, 希望是个帅哥,不要车祸现场[祈祷]】

【姐妹你别打我,我觉得能取这个昵称的人一定不是啥帅哥】

【秋既然连网红都要,为啥不要已经出道的歌手,比如和小骚疤风格很像的JSY,JSY至少有颜有cp粉】

【JSY到底退圈没,订婚后都没有消息了】

【人家可能去看四哥比赛了[吃瓜]】

【??!岑肆又开始比赛了?】

【兄弟你2g网了】

与邦尼斯相比,击剑分站赛就是毫无热度,国内也没有平台转播。

不过多家体媒还是报道了岑肆伤愈归来重返赛场的新闻,引得网友一片惊呼。

江识野就在刷这个。

【刚刚,岑肆15-13险胜英国小将保罗·皮尔斯,成功晋级淘汰赛】

刷到这条,他才松了口气。

个人分站赛人多,比赛赛制也和世锦赛不同,上午先进行小组循环赛,小组前四才能晋级32强。

岑肆就是以小组第四晋级的。

“伤病终究改变了岑肆。曾经从未输过一场正赛的天才少年,如今在小组赛里都打得如履薄冰险中求胜,擦线才获得淘汰赛名额。但我们仍给予岑肆最大的尊敬,能再次看到赛场上的他,已经是我们的福气……”

这是体媒报道的原话,江识野皱眉看着,揣摩岑肆是真打得艰难还是保存体力。

“野哥。”

这人输也是只输一两分,赢也是只赢一两分,无论是排名前三十的还是首次参赛的,都这么激烈……

“野哥?”

“嗯?”江识野终于抬头。

“你看啥呢都看愣神了。”是陆鸬,赖秋园挖到的宝藏rapper,“我俩再顺一会儿如何?”

江识野是赖秋园团队里最后一个唱的,他前面正是陆鸬,两人会用一段小合唱进行串场交接。

江识野把手机揣回兜:“好。”

“你紧张吗。”陆鸬问,“我一想到秋姐把本来是她唱歌的时间都分给了我们,明摆着给我们机会,我就很怕辜负。”

“我也有点儿。”

陆鸬笑:“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每次都稳得一批,我感觉你只是为岑肆紧张。”

江识野也笑了。

“你待会儿别去找岑肆啊,我们还要调试设备,我还总感觉我耳返有些问题……”

“不会的。”江识野说,既然他和岑肆已经约好,他就会听话地只专注自己,“时间错不开,我去不了的。”

下午,音乐节开始。

草坪的气氛已然嗨炸,激昂的乐曲、轰隆的鼓点、听众的欢呼……一波又一波的声浪,震得耳膜都疼。

江识野他们在房车里化妆、换造型,偶尔又去舞台边看看情况,和工作人员对流程……

明明已准备十足,却在越临近登场时越觉得什么都还没弄好。

只有音乐歌声,一如往常地叫嚣。

突然。

断电似的,外面的背景音乐停了。

只剩观众更聒噪嘈杂的议论。

“咋回事儿?”房车里的人面面相觑。

问清情况的赖秋园走进来,“好像是音箱出了问题,skyer的演奏暂停了,可能得等等。”

“要停多久啊。”

“不好说,听工作人员说至少二十分钟。”赖秋园说着立马望向紧握着手机的江识野:“二十分钟很快,你别乱跑哈。”

江识野又眯眼笑笑。

他挺诧异的,怎么好像人人都觉得他想去找岑肆。

做伴侣能做到这份儿上,也是没谁。

“不会的。”他扬了扬手机,“我看直播。”

官方网站有直播链接。

很卡,他这里还处于9-9的焦灼比分,岑肆动作都是掉帧的,新闻却已经推送到他进16强、即将开始新一轮了。

【八分之一决赛,岑肆要面对的是现排名世界第七的J国名将莫迪亚克】

“我刚看天气预报待会儿可能真会下雨,你们注意下啊,小野,我打算给你换个造型。”

世界第七,J国……八强赛怕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小野?”

“嗯?”江识野又从他的头脑风暴里回过神。

赖秋园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你真是,你可别到时候唱歌也这么恍恍惚惚的。我说,怕待会儿真下雨,为了舞台效果,你换件衣服。”

服装最开始都是自己准备。

江识野在这方面挺直男,还问了更没有审美的岑肆意见,最后商定的是岑肆的一件无袖坎肩,架在身上挺少年挺潮。

要换下他觉得很可惜,结果赖秋园重拿的一件,和岑肆这套完全是相同版型。

只是从黑色变成了白色,面料更薄。

“穿这个。”

“噢。”江识野听话地接了。白衣服可能更显白,“那我上场前换。”

他又去弄发型。

他现在已经不是寸头,但头发仍不算长,发型师给他弄了个束感前刺,和断眉一搭本是桀骜,再搭配勾着疤的眼睛又显冷艳。

其他人都浮夸地捧场:

“卧槽撕漫男啊啊啊!”

“野哥你好像爱豆,帅死我了。”

是吗……

江识野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像确实挺帅的哈。

但,怕是岑肆又会吐槽不像个0。

做完发型,八强赛应该也结束了。

岑肆面对的是世界第七,弄头发的时候江识野紧张得都不敢看。

打开手机,弹窗就马上冒出来——

【好样的!紧急处理后岑肆逆转击败莫迪亚克,挺进八强!】

紧急处理?

江识野皱眉,又往前翻更具体的报道。

【八分之一决赛异常激烈,比赛进行到14-13,岑肆在关键分的较量中无对抗倒地,疑似脚踝受伤】

江识野猛地站起来。

边走边叫车,“秋秋姐,我现在去找下他。”

“你现在?”赖秋园瞪着这失信的人,“我刚给你说什么来着?你刚刚都不去,现在去干吗?来不及了小野,而且这对你也是个大消耗。”

“来得及的,不是延迟了吗,现在都还没开始。”

“但你至少得提前半小时赶过来吧,你过去在路上还要花时间——”

“秋秋姐。”江识野淡声,“他脚受伤了。”

“他再赢一场就能重新归队了,但他现在受伤了,我得去看他。”

赖秋园一噎。

“你放心,我一定会准时赶回来,我保证。”

撂下这句话后,江识野直接迈开腿跑了出去。

邦尼斯的天气渐渐转阴。

赖秋园叹了口气,抬头看天。

要下雨了。

-

江识野让Uber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体育馆,却因为没有门票没有身份牌被拦在门外。

但也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就在他在外僵持、拼命想办法联系邹孟原之流时,来了个认识他和岑肆的华人工作人员。

看行为举止,应该是管这块的领导之一。

她带他进来了,还善心体贴地给他指了下医务室的位置。

江识野匆匆道了句谢就继续飞奔。

体育馆内部就像迷宫,他来回穿梭着,找不到工作人员给他指的地方。

明明说的左拐就有医务室的牌子,他怎么都没找到有左拐的地方。

江识野要急死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他忙用英语询问。

那人竟然听不懂。

江识野更急了,两人指手画脚叽里呱啦了一通,那人终于大概明白,带着江识野走进医务室。

结果又没人。

医务室一个人都没有,遑论岑肆。

江识野没来得及失望,又迅速退出,转身往回跑。

然后直接撞到一个击剑服的怀里。

熟悉的味道席卷过来,江识野眼前一黑,脚都软了下。

岑肆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你他吗怎么在这?”

江识野没回答,他匆匆赶路过来,除了在车上就一直在跑,陡然停下,喘得厉害。

他甚至都来不及看岑肆的脸,只微俯身用力呼吸着。

岑肆紧紧把他抱住,却用最凶的语气低声吼他:“我他妈是不是让你不要来?你还唱不唱歌了?”

汗水、心跳、胸膛、怀抱,江识野总算在这一刻冷静放松了。

他确实是一看到新闻就脑子发热,不看到真人怕是都无心上去唱歌,他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先低头:“我来得及,时间推迟了一会儿,你的脚还好吗。”

岑肆没回答。

他只又把他脑袋埋到自己身上。

沉默了很久,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掐着他的后颈:“我有什么不好?你个疯子。”

岑肆本来就是想去更衣室拿自己的手机给江识野发个短信。

他太了解江识野的尿性,怕是一看到新闻就不管不顾赶过来,他得让他心安。

结果刚一瘸一拐找到手机发完消息,还是在走廊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那一瞬他的心情真五味杂陈的,有感动,也有害怕。以江识野这种性格,他真怕自己不争气,然后耽搁了他。

比如现在,他脚踝不争气的脱臼了。

大病之后岑肆的体力就远不如前,人也比以前“脆”。他那脚踝一直有点儿问题,四年前世锦赛团体赛中,也遭受过同部位的受伤。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训练更让它积累性劳损,面对真正高强度的对抗,还是一场连一场,就没支撑住。

“还是高看自己了,重返赛场没这么简单啊。”岑肆自嘲地笑,“这儿医务室没人,各队都有队医。时间又很紧,我们都是在场边处理的。”

可是岑肆没有队,何来队医。

江识野扶着他来到击剑场边。

岑肆坐在一个垫子上,脱了鞋,腿伸直。江识野立马去看他的脚,他大大方方地给他看,盯着江识野沉冷的表情,又笑了,“不严重的,翟教练陪着我来的,他刚去请队医了,他给我掰复位就行。”

江识野抬头看他,嘴唇颤抖。

想说话。

最终还是沉默。

岑肆说得轻描淡写,但江识野又何尝不知徒手复位会有多痛。

脚踝是最承重的地方,复位后立马走路很不好,更何况是运动比赛。

明明应该直接休养一段时间的。

但他不可能说出这些,不可能拦他也不可能劝他,多此一举。

无论如何岑肆都得再继续打,唯一的机会,他不会放弃,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岑肆这会儿也是又累又痛,上一场激烈争夺的汗都没干,说话也轻了:“僵尸,你快回去。”

“你要是到时候把音乐节错过了,你猜我会不会直接被你气死。”

“来得及,我有数的。”

“但你得早点去准备,这他妈邦尼斯,你难道想到了直接跑上台?你以为是公交车?”

江识野被逗乐,轻轻牵了下嘴角。

自然知道得提前过去准备,不单单为自己,也是为给了他机会的赖秋园。但是现在——

“岑肆,我先陪你把脚弄好。”

一念他的名字,就说明他态度坚决。

岑肆深深地望着他,目光里情愫千万。

最终他又移开,看着击剑赛场,轻笑了下,低声骂:“疯子。”

脚踝复位需要找极为专业的人,八强和四强赛中间本就只相隔半小时,等翟教练找到国家队医再过来时,竟连十分钟都不剩了。

但他很精干,只说:“还好不严重,但会很痛。”

“嗯。”岑肆淡定点头。江识野却立马去抓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挤着他的垫子坐。

意思是岑肆痛就靠自己身上。

然而岑肆不解风情,反而把他往怀里揽,好像是江识野不敢看。

医生诧异地睨了一眼:“你这小男友挺娇。”

“……”

江识野百口莫辨,岑肆只笑。

就是逮着他这放松的当儿,队医猛一发力,骨骼的声音和岑肆闷哼的声音一并响起。

江识野的手瞬间就被岑肆捏出汗来。

他看岑肆眼睛下意识闭了下,眉宇皱紧,很心疼:“还好吗。”

“还成。这比我以前头疼的时候好多了。”岑肆笑了笑,呼了口气。

明明是想安抚江识野,结果江识野想到以前只会更心疼,眼眶刷得一下,竟就红了。

岑肆被这反应吓了一跳,笑:“啊哟宝贝儿,你看你娇不娇。”

“……”

医生又给岑肆贴上张止痛贴,严肃地说,“本来不能立马负重的,会起反作用……唉,也是知道你进了四强才能进国家队我才帮你,你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是第一位。结束后就去用石膏固定……”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医生。”岑肆迅速又穿好鞋,从垫子上站起来。

他得去另一边找裁判登记候场,站起来一瞬便笼罩冷冽气场。

他命令江识野:“你快走。”

江识野知道自己是该走了,他感觉他都要迟到了。

他揉了揉眼:“嗯,那我走……”

话还没说完,岑肆又猛然偏头,贴过他的嘴唇。

偌大的击剑场馆,还有好几组在比,观众不多,但金属碰撞的声音和裁判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非常喧闹。

或许除了翟教练和队医,没人会注意到角落里一个选手在登场前亲吻了一个男人。他们一触即分,只有目光怎么也扯不断。

“加油。”江识野说,“注意自己的脚。”

“当然。”岑肆扬起嘴角,“我大概知道我的层次在哪儿了。你放心吧,我让别人一条腿都能赢。”

明明每场都那么激烈,他怎么又开始说大话……不过大话让江识野安心,他点头:“好。”

“快走吧。”岑肆提起击剑面罩,又转头:“对了僵尸。”

“怎么。”

“你今天这造型……”

“都不像0了?”江识野挑眉接上。

“确实不像我的0。”岑肆跺了跺脚,无视它带来的疼痛,手拍了拍他的后颈,笑,“但是像超级大明星。”

直到这场比赛哨响,江识野才离开。

他出去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下雨。

好奇怪,身边的人都生怕下雨,他却很开心。

过去的经验告诉他。

下雨是幸运日。

他是在距离登场前20分钟时赶回来的,身上都有些被淋湿。

“你这人真是要让我急死啊!”赖秋园催着他快换衣服,又找化妆师给他速速补妆。

江识野匆忙间看了下比分。

岑肆8-0。

这人脱臼把任督二脉脱出来了?

他又忍不住看了看卡顿的直播。

对手排名11位,但岑肆雷霆万钧速度极快,无视脚伤,竟让人完全无法招架。

江识野总算松了口气。

这么看,应该是稳了。

“大家注意哈!”赖秋园拍手,“我最后再给大家说一遍,现在下雨了,声音会更闹更大,你们注意耳返伴奏。我带你们来这里,主要是来玩儿的,放轻松,也不要把自己当新人,几万观众等着你们炸场子,相信自己……”

她一刻不停地说着,江识野把手机扔到一边。

或许是刚一折腾的确耗费了些精力,此刻即将上台,不担心岑肆了,就开始想自己。听着赖秋园的话,他心跳竟渐渐不稳,有些嗓子发紧。

“我相信你们已经准备好了。”

嗯,我准备好了。

……吧?

是准备好了,相信自己的歌,也相信自己的实力。

可就是嗓子紧。

太久没登上舞台了。

转瞬,终于轮到他们。

赖秋园首先登场唱两首歌。

她很有经验,也很有台风,自然霸气,哪怕是下着小雨,气氛仍旧嗨到不像话。

江识野在旁边等候时,能清晰地看着那些听众披着五彩斑斓的雨披跳跃嘶吼,此起彼伏着,像大型彩虹。

他看着那些人头,心脏都像把嗓子眼儿堵住了。

江识野轻轻咳了两声,又猛灌半瓶水润嗓,雨水淋到无袖的手臂上有些凉。时间以一首歌的单位快速流逝着,又有人上去了,又有人下来……

终于,陆鸬也上去了。

江识野按着耳返拿着麦登上最后一级等候的台阶,深呼吸一口气。

——放轻松。

等待上台的时间永远是最煎熬的,旁边就是巨大的音箱,把声浪无限放大,江识野手抖得厉害,握住话筒的指节发白,呼吸超级快。

嗓子还是紧。

他闭上眼。

——放轻松。

但周围太闹了,雨也越来越大,观众的欢呼如此嘈杂,鼓点和心跳一样快。

他像在火里,又该如何放轻松?

“准备好了吗。”

一个身穿蓝色雨披的人突然压住他的肩膀。

江识野吓地身体一僵。

再过两分钟他就上场了,没准备好还不是要上,谁他妈这么没眼力见儿?

他睁开眼。

蓝色雨披下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江识野眼睛陡然瞪大,声音却是无法掩饰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岑肆没听见,这儿的音箱声音真的太大。

他四强赛速战速决,就是为了赶过来。但他一个瘸子,扒开那么多人从候场区找到江识野,真的不容易。

但好歹是在上台前赶上了。

音响和歌声冲**两人耳膜,江识野就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声音。

说啥来着?

进四强了。

下一句是?

江识野。

然后是?

我爱你。

这声音穿过越来越大的雨声,穿过音箱里的喧哗,冲到江识野耳畔,很模糊却又很清晰。

岑肆吼得脸红脖子粗,江识野终于笑了,不再抖的手放松垂下。

他把他蓝色雨披的帽子扯下,对着岑肆的耳朵,很大声地回答他,发紧的嗓子在那一瞬像瀑布冲破围墙堤坝。

他完成了登台前的最后一个步骤,这下,他终于确定自己是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