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江识野这会儿关注到岑肆的表情, 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偏偏他没看,眼睛只定在屏幕上。

很快又收到条消息。

【想耍剑de小帅哥:我打算明晚就给他求婚】

江识野深呼吸了一口,被这一串字给电了一下, 心跳加快,连带着脚趾头用力一蜷,本能地蹬了下搭着的岑肆的大腿。

平心而论,他不算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本来确定岑肆要向自己求婚后,就下定决心不追问了, 保持点儿神秘, 别破坏四仔精心准备的惊喜。

但他高估自己了,岑肆那傻不拉几的马甲号就在眼前, 跟考试泄题一样, 即便确信自己能拿到满分, 就还是想提前看看;也像个毫无自制力的贪吃小孩儿, 即便知道蛋糕是自己的, 也还是想提前尝鲜。

关键是,岑肆这二愣子,怎么啥都往外说?

看来是真的很信任霸姐。

江识野不愿辜负他的信任。

开问。

【跑调麦霸:明晚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想耍剑de小帅哥:没, 是我等不及了, 而且他又要出道了】

【想耍剑de小帅哥:霸姐, 你会觉得有点儿快吗】

【跑调麦霸:一点儿都不快】

感觉回答得特别上杆子, 江识野还欲盖弥彰补一句:【又不是明天婚礼, 对于订婚来说完全不快的】

【想耍剑de小帅哥:原来如此, 那我就放心了】

此刻江识野一辈子的好奇心都被挑起了, 忙不迭又敲:【那你打算在哪儿求婚啊】

发完他埋怨自己太八卦太刻意, 怕是会被岑肆发现端倪。

没想到岑肆并不在意隐私被打探,直接**:【暂定是Meowh吧】

Meowh是vip高级餐厅, 一般都是承接非富即贵的晚宴而用。江识野抿了抿嘴,脑子一热,也不顾自己端不端倪了,又敲字:【跑调麦霸:你也太大费周章了,我觉得其实没必要,你男朋友应该不是很在意这些的人】

【想耍剑de小帅哥:?】

【跑调麦霸:我是觉得求婚的话,家里就挺好的,没那么大阵仗,私密,而且你男朋友应该很爱家】

当局者迷,江识野打完都没觉得自己的指挥有什么不妥,只当一个网友的友好提议。发完后他还终于看了眼岑肆——明晚过后的未婚夫。

未婚夫也不知道干啥,望着手机,挂着丝淡淡的笑容,笑得有点儿坏有点儿怪,但被冲昏了头脑的江识野只觉他笑得温柔又好看,一派纯真,果然是对求婚充满了未知的期待。

那一刻他心想,一定要装好“不知道求婚”的样子。

【想耍剑de小帅哥:听你的霸姐,谢谢你,你真是太热情了】

【跑调麦霸:我只是zqsg磕cp而已[抱拳],不客气】

【想耍剑de小帅哥:那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跑调麦霸:?】

【想耍剑de小帅哥:我早就买好了戒指,现在就藏在我的运动外套里[嘘]】?

这人怎么连戒指在哪儿都透露?

江识野皱眉,觉得岑肆太单纯了,稍微说两句就知心透底的傻样儿,对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随即他皱着的眉又平了,这人幸好遇见的是自己。他又获得了一个重大情报——

戒指就在岑肆的运动外套里。

我要不要找个机会去看一眼?

算了明晚就可以看到了,只是枚戒指而已,一个男人家家的,这点儿忍耐难道都没有吗?

——但那是求婚戒指诶。

直到吃晚饭,江识野都还在进行激烈地要不要看一眼订婚戒指的思想斗争。他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也就没在意岑肆似乎又在打电话订什么东西,脑子里已经安了个倒计时——

距岑肆成为未婚夫还有24小时。

吃过饭随便腻歪了会儿,岑肆就揉着鼻梁说:“僵尸,我有些困了,我们去睡觉好不。”

江识野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都不到。

回国后他们一直没好好倒时差,在家里又总是容易倦怠慵懒的。江识野便也点头。

两人一起洗了个澡,岑肆大概是真困了,这种时候竟然都没发挥,江识野理解,毕竟24小时后他就是未婚夫了,需要养精蓄锐。

上床没多久岑肆就抱着江识野睡着了,江识野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下定决心待会儿偷偷去找找戒指。

——就看一眼,提前预演有个心理准备,免得求婚的时候又不争气地哭了,多丢脸。

——四仔运动外套那么多,也不一定能找到。

他想得挺多,明明惦记个事儿,却越想越困。

江识野一直有在岑肆怀里就容易睡着的毛病,这人身上那股味儿就很催眠,这毛病岑肆也知道,还很嘚瑟。

睡着前江识野还想,今天四仔睡姿好乖,都没霸道地压着他;睡着后他还做了个梦,梦见他期待地等岑肆拿出戒指,然而岑肆从钻戒盒里拿出来个呼啦圈,给他套在腰上——

江识野被呼啦圈吓醒了。

看了看时间。

十点。

距离岑肆成为未婚夫还有20个小时。

这个念头让他迅速醒神,偏头。

未婚夫还在睡,竟然出其意料地和他毫无身体接触。

完全就是给自己无声无息溜下床可乘之机啊!

呼吸两次后,江识野就迫不及待滑下床了。补了个觉也精神抖擞。

直奔衣帽间。

衣帽间挺大,他不确定到底是哪件运动外套,准备开灯细细翻找。

然而触控灯毫无反应。

很快江识野就发现,家里停电了。

过了这么久回来住,怕是没交电费。江识野把手机闪光灯打开,继续找。

没找到。

就在这一瞬他才看到挂在衣架上的国家队训练外套。

江识野一拍脑袋。

妈的,怎么一开始没找这个。

这外套就是当年岑肆离开时留给他的,后面带进了自家别墅里。也不知道岑肆是啥时候带回来的,就这么张扬地挂着。

他的击剑包也立在旁边的墙上。

江识野迅速去翻外套兜。

19岁时,他也是凭着本能去翻这件外套的兜,在里面看到了岑肆给他留下的纸条,很大很丑但也可以称之为“肆意”的字儿,让他哭起来的字儿。

23岁,他又凭着本能去翻兜,

果真摸出来个小小的精致的戒指盒时,他心跳加快。

真的藏在这儿的。

他的求婚戒指。

有一瞬,江识野犹豫提前打开戒指、提前知道岑肆的套路会不会有点儿破坏氛围。

可当小盒子就握在手中,在手机的闪光灯照射下宛如一个潘多拉魔盒,他也懒得犹豫了。好像在这一刻才确定岑肆真要在24小时后向他求婚,溢出来的期待好奇都汇聚于手掌这一点。

他立马打开。

呼吸一顿。

——戒指盒里没有戒指。

只塞着一张小纸条。

又大又丑的字体,就三个字。

【击剑包】

啥意思?

江识野脑子里闪过一条线,一条类似名侦探柯南脑洞大开时的线。

他已经有自己踩到岑肆坑里的念头了,但这条线很模糊,他有些短路。

毕竟已经到这儿了,他已经站在了这里,黑夜,停电,他穿着睡衣光着脚站在衣帽间,空空如也的戒指盒有着“击剑包”的指示,而击剑包就立在旁边。

所以他完全没有细想就抱起了击剑包。今天的包有些奇怪,满满涨涨的,不像是放着击剑,江识野扯开拉链——

里面塞满了玫瑰花,在他拉开时都多到溢出来,花瓣落到脚背。

卧槽???

江识野在网上见过一床的玫瑰,一后备箱的玫瑰,一浴缸的玫瑰,然而此时此刻,他眼前,白色微弱的闪光灯照着的,是一击剑包的玫瑰,炽红鲜艳,像一个盛放在他眼前的缤纷田野。那么不走寻常路,不寻常到他愣住。

拿起放在玫瑰中间的卡片,果然也不是什么寻常情话。

俩字儿——

【走廊】

搁这儿密室逃脱的线索吗?

但就这俩字,江识野看了很久。

看着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好他妈心机的耍剑小帅哥。

他把击剑包拉链拉到一半,抱着这一条坨玫瑰出去——他确实找不到别的冠词来形容了,别人都是捧一束花,他是抱着一整个大大长长的击剑包,抱起来的一瞬间甚至不会抓空手滑,是花朵的实心重量,里面比他想象中还多。

他本还打算拿着手机闪光灯,结果一走出衣帽间,就被暖黄色的光照得微眯了眯眼。

是无数串儿小LED灯,不知啥时候铺上了走廊边缘。

江识野的脚步一下子变缓。

走廊的两边墙上都贴着自己的照片,还用的拍立得那种花里胡哨的胶片小相纸。

第一张是他穿Brioni西装在花墙,那天他怪不好意思,想着以前连自拍都没有这货竟然还要给他拍照。后来那毫无艺术情操的人就像喜欢上了摄影,用手机用相机,哪怕在非洲,相机被摔了,又还要再买个。

于是日积月累的,就可以冲印这么多照片,贴满两边的墙,让他要看好一会儿,看到眼眶都开始红,手把击剑包攥得很紧。心里涨涨的,迟来地想起,你说停电了吧,但地暖却开着。他光着脚,暖意却从脚底汇遍血液。

走了好久,才到尽头。最后一张是唯一的合照,极光下的接吻,相框边又烙印着两个大丑字儿——

【转头】

江识野转头。

和客厅里早就候着的人深深对视。

这儿没有LED灯,全是烛光,江识野余光一瞟,还真都是烛台啊,古典的文艺,配着中间一个穿着睡衣不修边幅但确实又很俊美的男人。

“半夜你不睡觉,在找啥呢麦霸?”

岑肆就站在客厅中央,微微依靠着沙发,挂着笑看着那被烛光烘得暖洋洋的一人,像害羞的太阳。

江识野揉着后颈,简直是哭笑不得的表情。还没等他质问开口,岑肆又堵一句:“你不准说我这搞的俗!”

江识野笑了,他才不会说他俗,之前还觉得一切像梦,等岑肆这句小学生的话一开口,才知道面前人是实打实的,他的四仔。

岑肆在越正经关键的情况下越接地气,冷不丁还会冒出下流话,这次江识野不想他破坏气氛,抱着那条坨玫瑰花包,二话不说两步迈过去,仰着头直接去堵他的嘴唇。

他亲得很柔,岑肆回应得很烈,胸膛挨在一起,舌头缠在一起。

击剑包被挤了,手软了,花瓣又纷纷扬扬掉了出来,红色的地板。

亲了一会儿,岑肆才又把江识野后脑勺掌住,微微移开,轻压眉骨,坏笑着重复:“你在找啥呢麦霸?跑调跑到马甲掉啦?”

江识野脸红,他自认是个傻子,这会儿也懒得问他是怎么发现的,反正岑肆一向比他更柯南。

但他还是被这恶作剧搞得非常羞恼,偏头,说不出话。

反正岑肆能掌握节奏。

果然,岑肆直接摊开手掌,一枚男士银戒,变戏法似的:“在这儿呢。”

岑肆自诩是个粗人,思想简单,不太懂浪漫。烛光啦玫瑰啊这些套路自然是在网上查的,自己是嫌弃有点儿俗,但这会儿看着,氛围确实是有的。江识野贴在他眼前,烛影绰绰勾勒五官,眼尾的疤都他妈镶了层边儿。他笑了,运动粗人,眼底闪过细腻温柔,“我给你戴上。”

他拽着他的手就给他戴上了,没什么电视剧般的慢动作,也没什么单膝下跪,给男人求婚,平等。他迅速粗暴,简直像给人缠受伤的绷带。塞进去后转了两圈,尺寸刚刚好,低声问:“看到那些照片有没有很感动?”

很得意的口吻,江识野轻轻点头。摸了摸戒指,感觉很贵。而且怕是被岑肆握了很久了,裹着一层汗和他的温度,缠到他无名指上,比那层奢靡的银圈还箍紧他的灵魂。

“以前你总说你没人疼没人爱,我就给你展示展示,有人一直在看你。”岑肆说得直白,自然,没加什么哽咽情怀,也不觉得自己在说情话。

但他有一双桃花眼,在那么多烛光下,江识野去看他,深情如渊,心底就颤。

两人突然都说不出话。

岑肆能言善辩,一向很会说。这次他还打过腹稿,可真到人在眼前的时候,他突然有些懵,什么话都挤不出来。

他这么急着求婚是怕人跑了,江识野要回归了,岑肆强烈感觉到这次他真的要成为大明星,不靠他,纯靠自己的明星。

疾病终究挫伤了岑肆的一些意气,因为如今他还是尚未进国家队拿不准未来定点的人。明明清楚江识野不会离开他,潜意识却也怕会演变成自己不配,害怕不确定的将来。所以他要用戒指领证来拴住他,也是拴住自己,更是要挡住所有以前缠住他的阻拦。他最喜欢画饼做承诺,这次不用语言,要用法律的证明。

但他这会儿时真他吗一句都憋不出来,最后想了想,任着感觉对他耳语:“谢谢你一直等我,江识野。”

没按照网上套路先来个回忆再许个承诺,这次骚话连篇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岑肆心底埋怨自己有点儿发挥不佳,没想到江识野竟一下子笑出眼泪,疤慢慢往下垂,像飞鸟收了翅膀归了家。

江识野是真变成了僵尸,变成了哑巴,心软化,眼泪就开始流。妈的,也没那么激动啊,但眼睛怎么就是出水儿啊。

“岑肆。”他念他的名字。

又沉默。

烛影摇曳,LED闪烁,玫瑰花瓣铺在脚下,岑肆等着他吱声。

江识野看着他的眼睛,就这么看了会儿,他突然用大拇指擦了擦眼泪,笑着只说了三个字:“操|我吧。”

他那是把什么嗓子,此刻又在说什么话?岑肆在那一瞬忘了呼吸,又迅速加快,眼中眸光流转,最后压下,化作欲|火被挑的深沉。

求婚还有很多流程呢,但对方没按照流程来,自己就先跳过吧。岑肆没再说话,自18岁后,又一次把江识野扛了起来。

想迈过长长的走廊,扔到**,但江识野是有多急,抓着岑肆背后的衣料,捏了捏他的腰:“四仔。”

他往落地窗边、18岁他们一起铺就的运动地板一指。

运动地板永远是承受血汗泪的地方,即便今日血被另一种**代替,借着落地窗的霓虹闪着透明浓稠的光,汇成14米的爱河;这里不缺紧密的对抗、撕咬的动物、上风和胜负、翻滚和跪伏;运动地板有多硬,世界就有多硬,冲撞身体,贯穿灵魂。江识野仰着头,任岑肆的手指又撬进他戴着戒指的指缝里,心想,这儿是击剑运动员的主场。

而真正的击剑运动员也咬着他耳垂说:“僵尸,等我拿到冠军后,会再一次求婚的,这回我们先把证儿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