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半夜, 江识野被疼醒了。

窗外还是一种昏沉的颜色,他趴着的身体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又被挤到了床边。

岑肆张狂地趴睡着——半边身体压在江识野身上, 大腿曲起来,膝盖抵在江识野**,手贴着他的屁股,小腿勾着他的小腿,脚心儿还踩着他的脚踝。

“……”两人都赤身裸|体, 这画面实在是太不雅观。

江识野奋力挣脱出来, 像条黏糊的鱼。

本来就疼死了,岑肆还这么压着, 他不醒才怪。

他下床, 差点儿跪在地上。

妈的, 腿都是软的。

江识野呼了口气。

一鼓作气。

很好。

他颤颤巍巍地成功站起来, 把岑肆一丝|不挂的身体从上到下欣赏了遍, 该看的地方多看几眼,再把他蹬飞的被子重新给他盖上。

抽屉,拿药。

他劈着个腿去卫生间费力地给自己涂药, 都忍不住倒吸几口气。

心想运动员真他吗牛逼。

尤其是冠军运动员。

再回到**时他就睡不着了,

之前做的时候想到了一段旋律, 想了些词。

趁现在没忘, 他想快点记录下来。

他戴上耳机, 拿着岑肆的平板再次上床, 脚踹了下霸道的睡觉人, 让岑肆翻了个身。

不然自己都没位置躺下。

继续艰难地趴着。

撑起上半身。

江识野习惯先在ipad的库乐队上简单拉遍音轨, 新建文件名时犹豫了会儿,打出“索性”两个字。

岑肆又翻了回来。

手再次贴在江识野屁股上, 还毫无意识地摸揉了两下。

“……”江识野顿时觉得这个索性的“性”挺黄的。

他屏气凝神。

安心做歌。

有一会儿他沉浸进去了,直到身旁人一声喘息。

岑肆脑袋蹭了蹭,突然醒了。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闭着眼撑起上半身,揉了揉后脑勺。

这才注意到身旁的江识野。

“怎么醒了?”他声音轻轻的,皱着眉,竟显得有些无力。

江识野觉得他这副样子很陌生,把耳机摘下:“疼醒了。你咋回事儿?”

岑肆笑了笑:“我也疼醒了。”

你也会疼?

哪儿?

江识野狐疑地看着他。

岑肆闭着眼回答:“头有些疼。”

“怎么了。”江识野手背在他额头上一摸,“淋雨感冒了?”

岑肆眉骨一压:“我这么弱鸡?”

他摸着确实也不烫,江识野分析:“之前训练太久压力太大累到了吧,比赛一结束就有些绷不住了。”

“可能吧。”岑肆耸肩,调整着呼吸。

江识野把平板拿走,拍拍枕头:“我给你按按吧。”

“行。”岑肆脑袋立马就往江识野枕头里埋,这才睁开眼,“那你屁股疼咋办?”

“……我趴着给你按。”

“不错。”岑肆闭上眼,“那我待会儿给你按按屁股。”

“……不用。”

趴着不太方便按摩。江识野最后还是忍着痛盘腿坐在**,腿间放着枕头。

岑肆脑袋枕在那儿。

江识野慢慢按他的眉心,又移至太阳穴。

他手法专业熟练,岑肆舒服地呼了口气。

闭着眼,他抬手准确地在江识野下巴中间一戳:“找准你的定位了,去巴黎你就当我的随行按摩师。”

江识野笑了笑:“行。”

过了一会儿。

“还疼吗。”

“嗯?”岑肆一声鼻音,他都快睡着了,含糊回答,“不疼了。”

他抬手把江识野的手握住,也不知怎么拽的,明明就像拉窗帘一样轻,江识野却直接被他拉倒在床,两人像太极符号一样互相对立躺着,脸对着脸。

岑肆看着他,手轻轻去勾眼尾的疤,一笔一捺地画,像第一次学普通话的小学生一样轻唤:“江——识——野。”

被叫到名字的人心里一颤,觉得有些害羞。

眯起眼来,闷着声音应道:

“嗯。”

“江识野。”

“嗯。”

岑肆上瘾了,还复读机:“江识野。”

“……别叫了。”

“你叫叫我。”

“…不叫。”江识野别过头去。

“又不是斗地主,为什么不叫?”

“……”

“你叫叫我名字,你为什么不爱叫我名字。”

江识野实话告诉他:“你名字不好听。”

岑肆拧眉:“哪儿不好听。”

“全是平舌音,读着拗口。”

“那我叫岑市不是更难听吗。或者我叫岑识,江识野的识,肆是肆,识是识,识肆是识肆,肆识是肆识……”

“行了,你舌头不累吗。”江识野笑。

“肆肆的舌头一向厉害,你要试试吗识识?”

“……”这人他妈疯了。

江识野手掌在岑肆脸上一挡:“傻逼吗你。”

岑肆立马舔了舔:“但我今天好开心。”

“嗯。”江识野也开心,“你是世界冠军了。”

“也不止因为这。反正今天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二高兴的时候。”

“第一高兴是什么时候?”

“第一高兴留到巴黎奥运会夺冠的时候。奥运会和世锦赛还是不一样的。”岑肆像根时钟一样滚了个方向,和江识野总算是同一个朝向躺好。

他环住他的腰,夹住:“那天我就公开出柜,告诉全世界我有个男朋友叫江识野。你说我是比赛结束的时候说,还是颁奖典礼的时候说比较好?”

江识野有些羞耻地缩了缩脑袋,像个鸵鸟,往岑肆胸口一埋。

“比赛结束时说的话,我就把击剑递给你,颁奖典礼的话,我就把金牌戴给你。你想选哪个?”

“……”哪个都让江识野毛骨悚然的激动。

明明听起来是那么遥远、那么中二又离谱的事。

但他又觉得近在咫尺,那么真切。

毕竟别人做不到的事,岑肆能做。

这无关他的傲人天赋和高调性格,只因他有个最大的优点。

——脸皮厚。

江识野的手指沿着他胸膛中间划线,像划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银河。

“你先好好训练好好夺冠再说吧。”

“切,你好没有情趣。”岑肆闭上眼,又突然拧起眉,“但我可能提前几个月就要去欧洲集训了。”

江识野面无表情嗯一声。

“你要陪我。”

“好。”

岑肆笑了笑:“你陪我比赛,以后我也陪你登上各种唱歌的舞台,就在下面看着你。”

江识野知道他纯纯又在画饼了:“……你根本没时间。”

“你别小看我,我和一般运动员不一样。实在不行,”岑肆掐着江识野的后颈幻想,“到时候我在哪儿比赛,你就把环球演唱会开到哪儿。”

“……”你还真会做梦呢?

运动员心思单纯,岑肆更是单纯得唯我独尊。

什么叫环球演唱会啊,他现在除了在酒吧都没去过更大的舞台。

不过反正是暧昧的甜言蜜语,**的你侬我侬,江识野不煞风景,点头说好。

两人都有些睡不着了,干脆起来拿刚刚作曲的平板看电影。

岑肆还把没喝完的梅子酒端来喝。

电影选的是《泰坦尼克号》。

江识野躺在岑肆怀里看得眼泪汪汪,岑肆不掩嗤笑:“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是个gay,怎么这么感性。”

江识野懒得搭理他。

这种经典片子无关性别,他纯粹感动于人性和爱情。

他忍不住嘀咕:“……假如是我们,救生船只能上一个人的话,你肯定不会让给我。”

不想岑肆点头:“确实。”

江识野心瞬间拔凉。

连假话都不说下吗……

果然,这就是现实男友和电影男主的区别。

江识野都想从这人暖烘烘的怀里移开了。

岑肆问他:“你会让给我吗。”

“会。”江识野说,认真的口气。

“我不会。”岑肆也是认真的口气,“我只会把我的击剑扔上船,然后和你一起死。”

江识野一愣。

拔凉的心又暖了些,他玩着岑肆的手指:“击剑对你这么重要吗。”

“那肯定啊,我是运动员嘛,这就像我存在的价值。”

“可是你死了,你的击剑也没什么价值了。”

“那不一样,我肉|体和一部分灵魂想和你在一起,但击剑还有我剩下的灵魂,永远地传承发扬。”

“……”啥啊……

这人中二病真病得不轻。

“我懂了。”江识野从他怀里爬起来,“在你心中,击剑第一,我第二。”

“你怎么像个小姑娘还争这些排名。”岑肆笑了笑,又把他拽下来,“差不多吧,击剑代表……代表梦想吧,你呢,代表爱情。梦想永远比爱情重要,对吧僵尸?”

对吗?

江识野都没意识到自己撇下了嘴角。

虽然是实话,但不知咋的,说出来就是怪扎心、怪没安全感的。

他又玩着岑肆的手,像个怨念的小媳妇儿:“那你以后会为了你的梦想不要我吗。”

“不会。”岑肆斩钉截铁,“我不需要面临这种取舍。你看昨儿世锦赛比赛就知道了——我梦想就是当世界冠军,这又不难,我要你在我身旁,这更容易。”

“……”

你还真是狂啊。

“所以我为什么说等我奥运夺冠了就宣布出柜,因为体坛就是个赢家通吃的地方,可以把梦想和爱情拴在一起,这叫……”

江识野:“一箭双雕?”

岑肆:“一荣俱荣。”

两人异口同声,岑肆忍不住笑了:“差不多就这意思吧,你信我吗僵尸?”

江识野说:“信。”

电影播完,两人又七荤八素地聊着。

梅子酒也渐渐见了底。

度数不高,他们共喝一瓶。没醉,但就是有点儿迷糊。

天快亮了,却又到了他们犯困的时间。

再次埋进被子时,江识野这才含含糊糊地说:“那怎么办四仔,我好像是把爱情放在第一位的。”

岑肆笑了笑,困得眼睛都闭上了,手还是掐了掐他后颈:“不行啊僵尸,第一位永远得是自己,你快改啊。”

-

再次睁眼是被剧烈的敲门声吵醒的。

岑肆闭着眼困翻天,脚按了按江识野脚踝。让他去开门。

江识野也困翻天,但他还是梦游般起身。

都没从猫眼里看是谁,直接打开。

然后瞬间清醒。

是岑放。

和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应该是他的秘书。

岑放看到是他,本就极差的脸色更沉。

都没打招呼,几乎是磨着牙说:“岑肆呢。”

见到岑肆的爸爸,江识野还呆滞着。

恰巧这时岑肆从卧室出来了:“谁啊。干嘛的?”

他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上半身走到门口。

下一秒。

哗啦一声。

一张照片直接摔到了岑肆的脸上。

“看你他妈做的这些好事!!!”

照片打脸,往下滑,停在岑肆胸口,又飘到地上。

那感受和声音和扇耳光差不多。

岑肆也瞬间清醒了。

他骂了句脏话,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岑放愤怒得太阳穴青筋爆突,“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远处的电梯又打开。

岑扬姗姗来迟地追到门口。

江识野正蹲下把照片捡起来。

瞳孔瞪大。

是昨天他俩淋雨走在街上的照片。

背影,模糊,雨景。

但是谁在干什么,自然还是被拍到了。

暴露无遗。

江识野手指有些颤抖,没控制住眼神的惊慌,看着岑肆。

然而岑肆只是淡淡地一扫,仿佛意料之中。

他把江识野一搂,挑衅地望着他爸:“关你屁事?”

“关我屁事?你有种再说一遍?”岑放抬起手来,好像控制不住要打他,又被岑扬拦住,他深呼吸了一口,“岑肆我告诉你,你俩马上分了。你他妈逃了发布会关了手机,你知道多少人找你吗?你知道这张照片曝光会有多大的影响吗?现在媒体都找我们要封口费,我们压都快压不住了!”

“那就不压啊。”岑肆理所当然,“我难道不能和别人走一起?还是你看不惯我和其他男生走一起?”

“四仔你少说点吧!”岑扬呵斥他。

岑肆看了眼他哥,表情这才稍微和缓了些:“逃发布会是我的错,但反正是些官方的逼逼叨叨本来就不用我说。我昨天比完赛,是队里批的两天假,我难道不能关机自己放松一下吗?岑放,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和男人谈恋爱。”

岑放冷笑一声。

他扫了眼江识野,上上下下地打量。

江识野极力用冷静的目光回应他的眼神,却还是被盯得很难受。

最后岑放微微抬起下巴,得出个不能质疑的结论:“是,我就是不准你和他谈恋爱,你——”

“为什么?”岑肆直接打断,讥讽地眯起眼,“难道是因为你喜欢男人,也看上他了?”

岑扬大惊失色:“四仔你怎么和爸说话的!”

话音未落。

啪的一声。

岑放扇了岑肆一耳光。

岑肆被打得偏过头去,有一瞬间也懵了。

随即才从鼻间发出一声嗤笑。

擦了擦嘴角。

江识野吓傻了。

他完全没想到他爸会这么过激地反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叔——”

“没叫你说话。”岑肆瞪他。

江识野第一次见岑肆瞪自己。

像一头血性的狼,冷漠而霸道。

却又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他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岑放,你管不了我。”岑肆揉着被打耳鸣的耳朵,“媒体的封口费我拿比赛奖金还你,这总可以了吧?”

岑放也不想打自己儿子,此刻也气也懵,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语不发,被秘书安抚,岑扬紧锁眉头:“四仔,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造成了什么影响。”

“我有什么影响?就是因为我是运动员搂了个男人就有影响了?我是阻碍秩序了还是犯罪了?”

“你他吗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岑放暴喝一声,“岑肆我告诉你,你以为是我来找你的吗?你以为是我先看到的这照片吗?是你翟教练给我打的电话!”

翟教练是国家击剑队总教练。

岑肆这才微顿。

“是体育总局的人在找你。”岑扬叹了口气,“四仔,是他们生气了,发了疯地在找你。你难道不去吗?”

“那就去呗,我本来就要给他们说。”岑肆表情依然平静,很干脆利落地去沙发捞了件衣服套上,“你以为我会怕他们?”

岑扬没理他,看着江识野:“小野你就留在这吧。”

我还怎么留?

江识野不想留。

可又无所适从。

“不,江识野跟着我。”岑肆说,眉宇锋利又冷峻,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念出他的名字,“江识野和我一块儿,我倒要看看,我俩谈恋爱是什么天诛地灭的事,让你们都想拦我。”

他拉着他,挤着人直接夺门而出,走楼梯间:“你们走吧,我和他自己过去。”

甚至都没有给他们一记回头的眼神。

江识野就被拉着下楼。

他这才反应过来,抽出他的手,站定:“四仔——”

然而又被岑肆拉着迅速往下。

他边转楼梯边头也不回地问:“江识野,你信我吗?”

江识野没说话。

“问你你就吱声。你信不信我?”

都快像在怒吼了。

他的声音和两人的脚步声在逼仄少人走过的楼梯间发出阵阵回音,江识野腿本来疼得厉害,屁股也疼得厉害,可此时此刻却像在飘。又像是被岑肆拉着急速下坠,坠到一个无人之境。

他闭上眼,咽了咽口水:

“……信。”

“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想和我分手吗。”

“不想。”

“那就行。”岑肆这才回过头,

“照片我猜到会拍到,他们会生气我也不意外。江识野我告诉你,我岑肆会因为这些反对和你分手,我就不姓岑。”

江识野看着自己的腿不停地往下跨着楼梯,混着前面岑肆的腿,都快模糊,他们不停地在楼梯间里转着往下,循环到眩晕,眩晕到快摔倒。江识野心跳很快,反扣住岑肆的手腕,指腹都要深深按住他的筋脉:“我知道的,四仔。”